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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城市(七)

时间:2006/4/3 作者: 夜色 热度: 84428

    高林正为如何打发这一天的光阴而发愁,突然收到大学好友张阳的短信。张阳和他从事的工作相似,单位更靠北些。张问他有没有空,今天可以一起玩。高林像一个溺水的人,一下子抓到绳子的一头,立即答应。

    高林坐在公交车上,又一次感到了北京之大。自己住的地方已是北五环开外了,公交车又意气风发地向西向北开了近一个小时。一打听,还没有出海淀。郊外的马路没有城里赶集一样的车辆,更看不到黑压压的人群,足见北京之大,全国人民再多过来一些,也不会有问题。

    高林下了公交车,又租了一辆 “蹦蹦车” 。蹦蹦车并不是一蹦一蹦的,像青蛙一样前进,只是它 “嗡嗡” 的声音将高林包围得密不透风,这声音冬天可以挡挡风,可惜现在用处不大。他坐在后面给车主指路,不得不大声的呼喊,拿出他上学时参加演讲比赛的劲头。开车师傅的耳朵早被磨出了老茧,却偏练成了捕捉细微声音的本领,最后竟能将他送至正确的地方。

    高林见到王阳时已将近中午。两人决定午饭就在王阳的公司吃,然后到沙河去游泳。

    他们去游泳的地方是沙河镇别墅区里的一个室内游泳馆。游泳馆为了多挣钱,也向外出售一定量的会员卡。使用这种卡有一定的使用次数,但并不限制一次供几个人使用。一次有几个人,便算是使用几次。

    游泳馆里的设施还不错,换衣间、洗浴间,休息室,茶室。大镜子的梳妆台上放着吹风机。半圆型的游泳池有点小,池水发出淡蓝带绿的光

    游泳池里的人并不多。高林希望看到 “美女如云” 的愿望没能实现。深水池里只有一个 “大妈” 级的女人在不知疲倦的游来游去。浅水区里,妈妈们带着五六岁的小孩子们在洗澡。这些女人的体形虽然称不上肥硕,却像是挙击手,高林绝不敢多望一眼。不过他摘掉眼镜,胆子就大些。因为眼前模模糊糊的总看不清楚,丑女也可当美女欣赏。谁说近视眼没有一点好处呢?

    游泳馆出来,已是下午四五点钟。高林回望一眼这个精致的别墅区,整洁清净,几乎看不到人。偶尔一辆小车静静地滑过路面。车子停下来,里面钻出一个穿着考究的绅士。有了钱便可以住幽雅的别墅,开豪华的小车,穿讲究的衣服,没钱的人呢? 高林看一看自己,不禁一笑。人与人的区别,莫非是有钱和没有钱的区别?

    沙河只是北京北面一个很小的镇。和北京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它微不足道。但和北京所有的地方一样,这里人多车多,飞跑的汽车扬起地上的烟尘,空气污浊,又混合了傍晚有些昏暗的光线,里面还飘着廉价的歌声。镇里小马路边上有一堆一堆的垃圾,纯黑色的塑料袋、煤渣,白里透红的卫生巾,各种颜色的烂果皮…仿佛在作展览,只是不小心会泛起一股异味。但这一切似乎并不妨碍沿街一个挨一个的店铺、餐馆、理发店、超市、批发部、成人保健店…至于那些不固定的蔬菜、水果和各种风味小吃摊,更是不可胜数。在一个十字路口,精明的店家将轻便的塑料桌椅摆了一片。烤肉串发出“滋滋” 的声音,伴以袅袅升起的青烟,调味料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虽然已经是傍晚,但人们都出来了,仿佛白天都蛰伏在家里,晚上才开始出来活动,因此这傍晚也由一天的结束摇身而变成一天的开始。有人穿着宽大的短裤,迈着悠闲地步子,以卖弄自己身上的坠肉为美;有人的眼睛瞧着周围的小摊,头却转个不停;有的则停下来将一两样小商品捡在手上,看一看,放下,又悠然地往前走。这一切似乎能令人想起汉唐盛世。

    高林和王阳来到一家临街的一家小店。这是一家专门卖驴肉的风味小店。将一个方形的烧饼里塞满驴肉,谓之驴肉罩饼,两块半一个。此外,还卖驴肝,驴眼,驴舌,凡驴身上能吃的,似乎在这里都能找到。买了半斤驴肉,10元钱。驴肉蘸着大蒜吃。另有一碗小米粥下肚,5角钱一碗,店家还赠送几根咸菜。店主是外地人,一问还是老乡。和我一样,都在北京,异地谋食,不同的只是方式而已。

    二人吃得津津有味,高林笑道:“瞧,没有钱,照样活得很开心。”

    王阳道:“有钱人请客,总是出手大方,吃不了那么多也要那么多,以便让别人认为他很有钱;像我们吃饭就要精打细算,能省则省,但又不能让别人说自己穷;二者其实都是心理上的负担,富人并不比穷人活得轻松。”

    高林说:“但穷人会羡慕有钱人,而富人总不会羡慕穷人。”

    王阳又笑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前半句是你我切身的体会,但后半句却是一种推测。也许正因为还没有钱,才会这么想。本来就很穷了,还不敢紧找点快乐,却有闲情羡慕那些富佬,这是何苦呢?穷人应更懂得如何快乐,否则真成傻瓜了。”

    二人正在谈笑,又进来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眼睛从眼镜的后面散发着一种呆气,令高林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女的短发,尖下巴,傍在男的旁边,顺从的眼睛里放射出光芒。不用说,这是一对情侣。

    两人拣了一个靠墙的桌子坐下。女的依然坐在男的旁边,这似乎是个习惯动作。男的架着眼镜出神的去瞄贴在对面墙上的饭菜的名目与价格,女的则让店主拿来了菜单。两人边翻菜单边窃窃私语,似乎在研究吃什么。

    最后研究的结果,两人要了二两驴肉和两个不夹肉的烧饼,点了两碗小米粥,店家又随赠了咸菜,总共不过四元钱。点完菜,女的冲男的狡黠而甜蜜一笑,一点没有注意高林在一旁偷偷地看着他们很久了。

    高要突然明白,这是一对学生恋人,也许是异地求学。他们间的爱情单纯而简单,没有世俗的功利。他们不会考虑对方的家庭,不会想到以后的生活。爱不是为了生活,而是用生活中的一切去为了简单而单纯的爱。高林也曾有过那样的感觉。现在呢? 是的,现在自己正迷恋着彭敏,但一个重要原因不是她有北京户口,有不菲的收入? 走出校门,已很难找到这种单纯的感情了。为了生活,人们似乎不得不牺牲一些虚幻的东西,如理想。感情似乎也不是拿来就能吃,所以不免被牺牲掉。他羡慕眼前的这对男女,他们拥有此时他们应该拥有的幸福;同时又可怜他们,觉得他们也会长大,像他一样,走入尘世,考虑他现在所考虑的东西。

    第二天,高林醒来,窗外的世界昏黄而寂静,仿佛在刮一场无声无息的沙尘暴。近处的山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似黄昏。 “新的一天还没有开始便要结束了。” 高林在床上叹了一口气,同时又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他又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新的一天。自杀的人也许就是不想浪费生命。自杀是生命的结束,人们宁愿选择结束,也不想浪费。他有时真希望躺下去之后,便昏昏睡去,明天可不可以不再起来。他为他有这样的想法而恐惧,永远的睡去,不正是死亡么? 看来有时人们害怕空虚无聊甚于害怕死亡。

    他羡慕那些为生活所迫而忙碌的人,为单纯的爱好而忙碌的人,所有忙碌而没有空闲的人…忙碌的人也许渴望时间,但时间有时却可以是毒药。想到彭敏的冷漠,他让自己忙碌的热情都没有了,甚至没有了寻找热情的热情…

    外面下雨了,那雨似天空的泪水,仿佛刚才拼命地压抑着,使它不流出来,现在终于沉重地掉下来。雨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落在在屋檐,落在地上,像奴隶主拿起皮鞭抽打奴隶的声音,又像是奴隶们在呻吟。雨声时而迅疾,似万箭齐发,似滔滔江水;时而淅沥,似轻声低吟,似窃窃私语。

    犀利的闪电在密匝匝的雨帘中无法找到空隙,雷声则像天边受困的巨人在发出嘶哑的呼喊,声音在昏暗的天空滚动着,低沉而压抑。

    雨充满激情地下着,近处的山在雨中屹立不动,保持着山的尊严;山脚下的小树在雨中频频地摇晃着孱弱的身体,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彭敏希望那就是彭敏…

    高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感觉好多了,自己至少在观察着这个世界,甚至在思索着。人是为思索而活着吗?如果不是活着,怎能思索,但如果不思索,又怎能知道自己活着?二者似乎如鸡生蛋,蛋生鸡一样说不清楚。但这也许并不重要。思索似乎不仅仅能让在意识到自己活着,也许还会让人活得更明白些。那些整日奔波忙碌的人啊,不知他们会不会像高林一样,有时也会静静地想一想。高林想到自己的姥姥。姥姥从未上过学,操劳一生,也许从不会像高林一样胡思乱想。而生活中似乎只需要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就够了,如姥姥明白的“日初而作,日落而息”。只听说过有狗熊笨死却从未听说有人笨死,倒是懂得太多的人经常自杀或发疯。

    思考有时会让人豁然开朗,仿佛阿里巴巴打开了宝藏山洞的大门,或眼前的世界突然佛光万道,或看到天使的降临或上帝的闪现,那种喜悦是对人生命运的终极和宗教的体验呵;但有时它却让人在如铁一样的黑暗中行走,找不到出路;如身置蒸笼,让人窒吸;如攀登峭壁,寸步难行。思考成就了无数的先知,如佛陀;同时也让许多人变成了疯子,如尼采。尤其是尼采,生时已惨不忍睹,死后还被认为是伟大的人,仿佛要对他愚弄到底。

    高从想起了日本的一个小说,小说的主人公自小喜欢坐大篷车。他在上面坐的时间越长,便越高兴。一次他终于如愿坐上远行的大篷车。他高兴至极,大篷车带他随风去远行。后来他慢慢发现,坐在上面的时间越久,他离家的路就越远,回家的路就越长…

    大篷车所走过的路,也许正是那条细细长长,弯弯曲曲,通向远方幽暗暮色中的苍茫人生路。中国远古时代的列子说: 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远行的大篷车上的主人想回到初始的地方,想回家。但那最初始的地方也许正是最终要达到的地方。他是一个 “行人” ,正在赶往回家的路。

    想到此,高林会心一笑。对生活的思索也许可以称作 “思索中的人生旅程” , 这样的旅程高度浓缩,一生的漫长时光可以只是一瞬,广阔的社会也许只是一个小点或一条小径。思索中的旅程带着朦胧,带着浪漫,有着现实生活中所不能有的快意恩仇,人们愿意沉醉其中。

    雨似乎停了,高林不得不起来。现实中的生活不得不一秒一秒的过,不得不一件事一件事的做。

    他正不知该干什么的时候,突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自高林大学毕业后便对高林找对象的事很着急。上学时,妈妈害怕他有女友,着急;现在,又他没有女友而着急。儿子结婚以后呢? 恐怕也不会清闲,但现在还没结婚,因此不必提前想。父母似乎永远欠着儿女们的债。仿佛父母们生下子女就是专意要为自己找一个终身债主—找到这样的一个债主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不能随便上大街上拉一个人就行。这笔债父母要心甘情愿,不厌其烦的还,有时会苦不堪言。但他们不能这样说,因为这样说,恐怕以后便没有人敢要小孩。身陷困境的人希望别人也能陷进来,而且越多越好;不但不能说苦,还要说好,其中会多少的快乐;为防止人们不信,就以道德的形式强制规定下来,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事。令父母们最尴尬的恐怕是自己一片苦心,却不为儿女们理解;有时不但不理解,还要招人烦,要是弄到父子反目,那这笔债就成了孽债。

    妈妈又在电话中打听他和彭敏谈得怎么样了,进展是否顺利。妈妈此前已打过无数次电话,高林一概以 “不知道” 作答。这次,高林仍以此作答,妈妈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催他抓紧,而是宽慰儿子不要着急,她辗转托人又给高林介绍对象。高林说他不想去。妈妈告诉他这种事情就是要多见,没什么害羞的,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这个人好象在一家什么广告公司当记者。高林对广告公司会有 “记者” 感到有些奇怪,也许是母亲并没弄清楚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就如同母亲弄不清高林到底从事什么工作,只好对外一律称高林在 “保密局” 。

    原来这位记者是位老乡,所在公司有一位法律顾问,正想为自己的侄女找婆家,她的侄女是位护士;后来竟决定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女儿,北大法律系毕业,律师。高林听到要给自己介绍的对象竟是北大毕业的律师,不禁暗暗发笑。大概那些人被妈妈开出的“保密局” 吓坏了,觉得有义务要给这位 “保密局” 青年才俊介绍的对象进行升级,于是护士成了律师。但高林不知道 “北大的律师” 是不是和自己的 “保密局” 一样不可靠。高林觉得介绍对象最好别见面,任何一方介绍人都会说自己的一方如何如何得好,如何如何得优越,姑娘会想象小伙子如何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小伙子自然也会想姑娘如何漂亮迷人,温良恭俭让。这充分体现了人们追求美好的愿望,但一见面,却发现全不是这样。

    高林有些不想见。因为他心虚,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希望。但人家肯为一个千里迢迢在外谋生的年轻人介绍对象,自己好意思摆起架子不去? 高林觉得有必要走一趟,反正自己无所谓。虽然他对自己说无所谓。但 决定“去”的本身说明自己其实还是 “有所谓” 的。 “无所谓” 也许是对将来预期 “失望” 的绝妙劝慰,因为对于 “无所谓” 的事,也就不存在什么失望不失望。这是弱者对自己的一种心灵的保护。

    高林按照妈妈给的电话号码,联系了记者。高林自报家门,记者则在电话中客气得让高林无所适从。她在电话中说高林聪明上进,年轻有为,真乃青年才俊。这些话显然经过了记者的加工润色和提炼,因为妈妈不会找到如此好听的措辞,她也不愧是广告公司的人。

    高林在电话这头听得又羞愧,又惊喜,自问自己真得有那么厉害吗? 别人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也许信心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皇帝最有信心,但不是因为他富有天下,而是有一群对他极尽赞美之能事的大臣们。

    最后,记者说咱们约个时间见一见吧,高林满口答应。

    星期六,高林倒了一次车,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那位记者,一位胖胖的女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

    高林开口便道: “没有你在电话中说的高大英俊,让您失望了。”

    记者连连说: “倒不是失望,倒不是失望。”

    高林在心中琢磨着除了失望外,还有可能是什么东西。记者则将高林引向一幢风尘仆仆,面有尘灰的写字楼里。天气很阴沉,写字楼长长的楼道暗淡无光。大概是因为星期六,整个楼层静悄悄的,仿佛走在医院的太平间。

    记者走在前面,在楼道的将尽的地方伸手推开一个门,高林在后面跟进。房间很宽敞,显然是公司会客的地方。记者坐在一个宽大厚实的写字桌后面,让高林坐在对面沙发上。

    两个人刚坐稳,还没来得急说第一句话,一位穿着黑衣服的老女人碰巧来此屋里倒水。这个女人的头发有些花白,不过烫着很洋气的卷发,脸上的皮肉细嫩,看得出经过了很下功夫的保养,精神焕发,只是一身黑色的衣服让人觉得很老气。

    老女人碰巧来倒水,又顺便坐在桌子一侧的沙发上。

    记者连忙介绍说这是公司“法律顾问”,高林起身呼一声:“阿姨好。”心中明白今天要想见见到年轻姑娘有一定难度,而只能和这两个老女人打交道了。也许她们在广告公司上班,深知广告宣传之不可靠。骗别人的人是不能被别人骗的,否则自己一不小心上了当,名声何在?这就如同抢劫的人一朝被别人打劫了,从此要退出江湖。她们看来要亲自审理一下这位“保密局”的人。

    高林却免去她们迂回打听的麻烦,没等问,就招供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保密局的人,只不过如此如此而已。

    法律顾问觉得这小伙子坦白得可爱,于是又问:“听说你很聪明,能够考上名牌大学,并自己来北京工作。”

    高林说自己并不聪明,考上大学和来到北京,都是自己运气好。高要本来想谦虚一下的,但话一出口却觉得是在夸大。很聪明的人也是需要运气的;而只要运气好,似乎也不必很聪明。

    记者似乎要帮一帮高林,于是说:“咱们县出人才,在北京很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某某报社的社长,某某部的副部长。”

    高林小时学历史,只听说在袁世凯当政时他们县出过一个姓王的国务总理,位列袁世凯的三大最著名爪牙(虎狼狗)之一。于是高林说自己对现在的本县闻人闻所未闻。

    法律顾问又问高林有什么打算,特别提出是否想考研究生。

    高林说他工作轻闲,从未打算,特别是没想到要考研究生。

    法律顾问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高林如实相告,并作了仅够自己零花的注释。

    从光线昏暗的写字楼出来,高林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的事肯定要告吹了,然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愉快,也许这就是物极必反。她们要找是一个有体面能挣钱的人。这无可厚非,只是他高林不是那样的人罢了。高林只是在北京的千万个漂泊者中的一个,虽然自己有时感到孤独和无助,却是自由自在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旅行者。旅行者也许身无分文,却拥有一路的美景和自由的脚步,更重要的是旅途中心灵的彻悟。他想到彭敏,想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地隐隐作痛。彭敏也许是自己旅途中唯一的忧伤和牵挂,然而这忧伤如美丽的乡愁,让高林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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