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我家小孩特别多,我们三姊妹、我舅舅家的姑娘、我爸战友的三个孩子,加上父母、外婆,十张嘴吃饭,那时候粮食定量供应,吃饭跟打仗似的,往往是大人吃不饱、甚至饿着。
我可能是七个孩子中最淘气的,所以饭量最大,为了能够多吃一口饭,我想尽了办法,比如,加快吃饭的速度,就可以多吃一碗或者抢到锅巴,经常因为饭菜太烫,口腔、舌头被烫起了泡;偶尔有点肉菜,孩子们就发疯似的抢,有一次我急眼了,直接把碗里的饭扣进菜盘。为了抢肉菜,什么恶心的事都干过,比如,看着菜盘里的肉快没了,(有点恶心了)我一口唾沫吐进盘子,端起就跑……常常半夜饿醒,碗柜里是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剩饭剩菜,有一回家里炼了一点猪油,实在饿急眼了,我半夜偷偷地挖了几勺吞下去,结果第二天就拉肚子了。
在严酷的丛林法则下,我生长发育得最快,身高体壮,而我哥比我矮了七公分,而且体质欠佳,现在兄弟两还常常讲起那段饥饿的日子。
外婆常常去河边或农贸市场捡烂菜叶子,洗洗干净给我们吃,而她甚至吃过白膏泥(我们当地叫“观音土”,没有任何营养,只能暂时解决饥饿感,而且很不容易排泄。),她常常在夜里叹息:“咋个得了啊!(四川土话,意为怎么办啊?什么时候是尽头啊的意思,是一种接近绝望的叹息。)”
外公家境殷实,并在晚清考取过功名,去世后,留下许多古董,因为饥饿,外婆迫不得已地以及其低廉的价格出卖,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别无选择,大量的明代青花瓷器、古籍善本等被乘人之危者掠夺。
记得外婆饿得浮肿,前清遗民,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估计她已经看不到饥寒交迫的尽头了,就想方设法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而那时她才六十岁(外婆最后活到了九十几岁,那口棺材闲置了三十几年,去世时很安详,没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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