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王珩一路提拔上来，走的就是“一把手”路线。他始终把“一把手”赞不赞成、“一把手”喜不喜欢、“一把手”高不高兴、“一把手”满不满意放在首位，一切看“一把手”的眼色行事。尤其是当上办公室主任后，王珩整天和杨正伟形影不离。杨正伟有一个习惯，只接上级领导、哥们和女朋友们的电话，其他人的电话一般不接，即使是班子成员、副局长有工作上的事必须找他，也都是打王珩的电话，通过王珩找他。杨正伟要找班子里的人，也是让王珩打电话，或者让王珩直接传达他的意图，或者让王珩拨通电话后再递给他说话。以至成了班子副职要通过王珩看杨正伟的脸色行事，大小事情都得问王珩，对王珩客气有加。
　　王珩深知仕途升迁的奥秘，就是搞定“一把手”。因为，“一把手”自始至终掌握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首先，能不能进这个单位，是“一把手”说了算。单位进人时，一般都是以招考的方式进行，但是，往往几千人来竞争几十个岗位，已经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千里挑一，非凤毛麟角者难以胜出，而问题是，笔试也好，面试也好，参加招考的人一律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尤其是面试，考官都是招录单位的头头脑脑或者这处长那主任担任，不少参考者的家长都会千方百计地去找他们打通关节，那需要通过外围很多关系才能找到其中之一、二，不少人找了很多关系，最后，可能仍然不得要领，白费力气。无论有没有关系，也不管考得好不好，反正，不会公布考试成绩，查分也只能查自己的，不能查别人的，所以成绩其实对于录取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能不能最终被录取，关键是进没进“一把手”手中的名单。如果进了名单，组织部门会通过精心设计和巧妙运作，让你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一切顺利，如愿以偿。只有在“一把手”手中的名单全部落实好后，如果还有指标的话，那么，真正的凤毛麟角才有一点希望。不过，往往是“一把手”手中的名单远远超过招录名额，所以，凡是能够有幸进入这个单位工作的人，都得千恩万谢“一把手”！
　　正当你庆幸自己好不容易进了单位，有了工作时，突然发现，自己跳进了“如来佛的掌心”，再也休想跳出去了，因此，得千方百计好好来温暖这个巨大无比的“掌心”。现实摆在面前，几年之后能不能在众多同事中脱颖而出，当上副科长、科长，得“一把手”拍板。所以，除了勤奋工作、努力工作、拼命工作之外，还得想方设法讨“一把手”喜欢，为此，拼爹的拼爹，卖乖的卖乖，讨好的讨好，装萌的装萌，不一而足，而胆大的往往最能得到“一把手”的欢心。比如，敢喝，把自己一遍遍醉翻的；敢玩，随时随地，哪怕是下半夜，接到电话就赶去陪侍的；敢嗲，嗲声嗲气，让人听到全身发麻的；敢贱，不怕调侃，不怕骚扰，不怕调戏的；敢显摆，爱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与“一把手”关系不一般，非常亲近的，一般更容易上位。
　　接下来，在科长们的激烈竞争中，能不能胜出，当上副处长，完全靠“一把手”的赏识。能够得到“一把手”赏识，既要有才，有能力，能把工作干好，又要讨“一把手”喜欢。为此，正处于旺盛期的科长们在天赋之外，总是激情迸发地坚持学习，勤奋工作，同时，献媚的献媚，献身的献身；送礼的送礼，送身体的送身体。杨正伟经常喝醉了就会对那些哥们“掏心窝子”，就会慷慨激昂地说，“告诉你，‘一把手’想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一把手’看中的人，没有提不了的；‘一把手’想搞的女人，没有搞不到手的！不过，他妈的，你别指望有一个是处女！”说完，又猛然觉得有点不妥，便补充一句，“不过，我只是不去搞罢了！”凡是“一把手”欣赏的人，无论男女，他都会抓住机会，或竞聘，或直推，反正会以各种方式把他们提起来。难怪几年时间，机关里的女处长比男处长多出不少。
　　当上副处长后，能不能力压群雄，升为处长，更是全凭“一把手”一句话。当时，王珩在机关里属于资历最浅的副处长，工作勤奋，脑子灵活，左右逢源，在对外协调上像条泥鳅，很滑，而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偶尔也能说几句真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忽悠得杨正伟云里雾里，整天就像八分醉，感觉很好，飘飘欲仙。同时，王珩的老婆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喝又能说又不怕摸。杨正伟往往当着王珩的面调戏她，“今晚，我和王珩喝，把他喝倒了，你跟我走。”
　　她立即端着酒杯走到杨正伟的身边来，爽快地回答：“好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满座皆开怀大笑。
　　当然，王珩也不会闲着。他往往也趁机跑到外面去，打电话，把肖冰婕从杨正伟身边拉出来，再把她引入旁边已经席散人去的包间里，缠着她，总想搞清她那个总是露出半截在外的胸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挤出来的。
　　按理说，肖冰婕之所以把自己的胸脯露到外面，就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眼球，因为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东西拿得出手，而且，那点巴掌大的地方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中摸过揩过甚至捏过，但她每次都更喜欢看到王珩的那副猴急猴急的馋相，而不让他真正得逞，以至他总是挂记在心。
　　当王珩怏怏地回到餐桌上时，看到杨正伟正和自己的老婆在喝交杯酒。先是小交，两人伸出胳膊把酒杯从对方的臂弯里绕过来一饮而尽。接下来是大交，就是两人彼此把酒杯从对方的身后绕过来，当他们把酒杯送到自己嘴边时已经紧紧地相互抱在一起了，然后扬起脖子一饮，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则会自然猛地一碰，那个滋味只有喝过这种交杯酒的人才知道。旁观者则在看到他俩亢奋、满足的神情时，一个劲地拍掌、起哄，拼命鼓励，“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就不是大交，而是穿交。男女双方彼此把酒杯从对方背后的上衣里穿过来，再各自饮尽自己杯子里的酒。穿交和大交的区别是不仅两人紧紧相抱而且是紧紧半裸相拥，然后在肌肤之亲中来个猛然一碰，尽掉杯中酒。穿交带来的强烈刺激，顿时引出一片混乱，在场的男男女女都相互拉着，不断换着，小交、大交、穿交，一起乱交起来……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之中，王珩在只当了两年副处长的情况下，意外地被破格提升为办公室主任。现在，又在只当了两年多一点的办公室主任的情况下，上报副局长候选人。
　　班子会上，那个马上要到龄改非退居二线的副局长嗫嗫嚅嚅地提出，“同意上报，不过干部管理条例规定，在下一个职位要满三年才能提拔吧，到时上面会不会……”
　　杨正伟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抢着说，“我已经和上面沟通好了，王珩已经在办公室主任位子上干了两年多，三个年头了。大家都知道，现在报上去，上面还要开会研究，然后按照会议决定派人来组织民主推荐；上面再开一次会，听取推荐情况的汇报，并确定进行考察；按照会议决定，上面再派人前来进行考察；考察完后，上面又要开一次会，听取考察情况的汇报，再确定进行公示；公示结束后，组织上没有收到实名举报，上面还要开一次会，研究决定进行任命。这么多的会，这么多的程序，这么多的环节，几来几去，几下几上，整个程序走下来，一年半载就过去了，那时，他早干了三年都不止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老了，迟早要交班的，对年轻优秀干部，不能耽误呀！我们的事业耽误不起呀，要后继有人呀！”
　　赵明全带头，点头称是，其他成员也都跟着附和，点头称是。
　　大家都知道，报上去后，王珩就是准副局长了。至于那些繁琐的这会那会，这程序那程序，都只不过走走过场而已，过场走完，任命通知就下来了，一张纸，两行字，三句话，王珩就是副局长了。
　　当年，赵明全也就是这样提起来的。上面非常清楚，民主推荐时，他的票数没有过半，按照干部管理条例是不能提拔的。但是，他有贵人帮他说话，也还是提拔了。反正，那些在民主推荐时被召来投票的人，从来就不知道投票的结果。有一个资深的老处长，通过私人渠道了解到，赵明全当时在民主推荐中，只得了百分之四十几的票，就在一次酒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制度明明有规定，那到底怎么搞上的，有什么秘密可以传授一、二？赵明全只附耳告诉他一句话：“有贵人，不服吗！”
　　老处长一拍脑袋，是呀，贵人，可不是，就是用制度管人又管制度的人！
　　贵人，那是十分神秘的，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挥神奇的作用，但是，只要你遇上了贵人，就能改变命运。“三陪”小姐能当上法官，小混混能当上县、市长，干女儿能当上国企董事长……总之，贵人出现，无所不能，春风化雨，泽披有幸之人！
　　前些年，中央到省里来抓了一个假副市长，并以诈骗罪被判了16年，而且关进秦城监狱。
　　一个诈骗犯，怎么享受最高政治犯的待遇呢，因为，他搞的是政治诈骗，而且诈骗的是政治家。
　　大致案情是这样的，一个部队军官，大概是个大尉副营长之类职级。他在执勤的时候，巧遇一位军委资深高级领导，并且一听口音还是老乡，便主动献殷勤套近乎，终于赢得一个机会，和领导及全家在一起合了一张影。看着这张合影，他想起了老家，想起了心思。自己一向表现不错，但却一直升迁缓慢，眼看马上就要转业，就要回老家了，可参军多年，在外也见了不少世面，就这样再回到那个穷乡僻壤，实不情愿，也觉无颜。正在苦于无计，感到无奈之时，又接到任务，为一位带着全家来休假的老领导执警。半个月下来，他和老领导一家也混了个脸熟，并打听到老领导就是那位现任军委领导的老前辈老上级，便伪造了一份自己的履历表，带着那张合影，找到老领导，说自己是军委领导的外甥，舅舅对自己要求严格，本想让他到地方上去锻炼锻炼，但一直不好向有关部门开口，这事就搁下来了。老领导非常平易近人，觉得这乖巧的娃子不错，可谓将门虎子，便给这个省里的“一把手”写了个条子：酌请安排。
　　省里领导看到合影和条子，十分重视，立即把他安排到一个地级市担任副市长。这个副市长，在那里干了2年多，干得风生水起，各方面反映都不错，省里正在考虑擢升他。这时，一位新上任的领导，从北京来省里调研考察，恰巧来到了他们那个市，听了市里的工作汇报，很满意。高兴之际，陪同视察的省领导特意把军委领导的“外甥”向北京来的新任领导作了一个介绍，并与之握手寒暄，记者还拍下了那个珍贵的新闻照片，送给他，放大后高悬于办公室里。不久，省里研究决定，把他提拔到另外一个市去当了市长。
　　可问题是，领导回京后，在一次会间休息时，和“外甥”的舅舅说起这次巧遇，并大大夸奖了他“外甥”一番。当时，军委领导不明就里，也记不得是不是确有这么一个远房亲戚通过家人安排到那里去了，便哦哦几声，点点头，一笑而过。回家一问，没有此人，打电话到组织部门一问，也没有安排过此人，遂责令组织部门彻查情况。结果，是一个假市长。
　　市长，应该说并不假，是组织研究任命的，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只不过，作为外甥，他是假的，所以，最后，这个干得不错的真市长，也成了不被承认的假市长。假外甥能干上真市长，干得不错的真市长却因为不是真外甥而成了假市长，假的便成了真的，真的又变成了假的，就像聊斋里的故事，千变万化，捉摸不定，皆因贵人使然。
　　王珩深知贵人的可贵，深得贵人的帮扶，青云直上，步履逍遥，应属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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