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蛋
曲然
岁月已经赐予了我三十二个生日,可是我至今都不能确切说出我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农村不习惯用公历,我出生的那年农历闰四月,我又恰恰出生在那个闰月,而闰月是不可能年年有的,我都搞不清这些年中是不是闰过四月。二是这三十二年来,除满周岁时,据说父母很郑重其事地给我做过一个生日外,我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做过生日,而过周岁那时我又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有人总为我记着那个对于我来说具有非凡意义的日子,让我一直感动不已。
最让我感动的是三伯母。她不但记着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而且还算准在哪一个星期之中,这在我读初中和高中的那几年是有着特殊意义的。那时我必须到离家很远的学校寄宿,至多一个星期回家拿一次米和菜。说是拿米,但实际上主要是拿红薯丝,外加母亲从牙缝里省下的一点米;菜则是以腌辣椒为主,因为只有腌菜能放上几天不会坏。那时父母的劬劳就只能为我挣来这一些,他们在支撑起一大家人口生活的同时,供我和弟弟一直读完大学,所付出的代价已超出了常人的负荷。相对来讲,三伯母家的情况要稍稍好一点,因为她孩子生得早又生得少,那时两个孩子都已经成长为正壮劳力,一家四口没有吃闲饭的,日子算是到了宽处,不过那个时候日子再宽裕也就是有口薯丝饭吃。三伯母那么准确地记着我的生日,其目的是为了让我在生日时能吃上两个鸡蛋。那时农村苦,小孩子能在生日那天吃上鸡蛋,而且还是两个的话,那可真是了不起。记得,那时我们把一个鸡蛋看得非常了不得,只有新媳妇生了毛毛,做月婆,而且还要生的是男的才有可能十个八个地吃个够,否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遇上个特别不馋的媳妇,她会在月子里坚持省下两个鸡蛋等到她的小毛毛满月剃满月头时,煮熟了,剥掉壳,让剃头师傅用它在小毛毛那第一次被刮得干干净净的青皮头上滚一滚,我想这可能是为了起一个润肤的作用,因为那时根本没有润肤用品,即使有也买不起。而每逢有小毛毛剃满月头时,小孩子们必早早地就围拢来了,忍着口水,从来没有过的乖乖地等在那里,直到最后,剃头师傅会将其中的一个用刚刚刮过头的剃头刀子小心翼翼地切成许多片,分给孩子们,另一个他则要按“规矩”装进自己的口袋带回家去,也许是供他在路上充饥,也许他最终终于带到家里分给了自家那群早已倚门而望的孩子。不管怎么样,若能遇到这种事,孩子们总算吃到了一口鸡蛋。至于小孩子在生日时吃鸡蛋,大人们有一种近乎于迷信的说法,那就是所谓“生日吃个蛋,石头踩得烂”。由于一个鸡蛋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相当高,就象是熊掌鱼翅、人参燕窝一样的宝贵,因此也就非常迷信它的作用,以为能吃上一个鸡蛋尤其是生日那天吃上一个鸡蛋,人就会无病无灾,强壮得能一脚把石头踩烂。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无病无灾,强壮如牛,因此他们觉得在孩子生日那天无论如何要弄个蛋给他(她)吃。但是由于条件的限制,不是每一个父母或者说不是每一个父母每一次都能实现自己的这个愿望。三伯母知道我们家兄弟姊妹多,父母是没有办法让我们每个人每个生日都吃上鸡蛋的,加之我住在很远的学校,生日也不可能回家来吃鸡蛋,于是她就牢牢地记住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而且算准那一天是在哪一个星期之中,当我在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天回家来拿菜时,她就会煮好两个熟鸡蛋,等在门口,在我返回学校时,准时把那两个鸡蛋塞到我的口袋里,并且叮嘱我星期几是我的生日,一定要等到那天再吃。说着又会将一盏菜油倒入我带的那罐子腌辣椒里面。然后就说“趁早走吧,路上莫贪玩,怕天黑。”说老实话,我并没有好好记住星期几是我的生日,因此那两个鸡蛋是不是在生日那天吃的也就根本搞不清楚,有时可能在路上就把它给吃了。但是,我那瘦弱的身体果然就在那几年慢慢地长高,也结实起来了,到我上大学的时候,个子就比那些同年的小伙伴们都要高大一些。
尽管我到现在仍然不记得我的生日,但是我却始终不会忘记三伯母那时塞到我口袋里的两个生日鸡蛋,不管我现在或者是将来具有多么大的经济能力,我总感到对此我永远无力回报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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