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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曾经哪去了

时间:2013/8/20 作者: 夜泊书山 热度: 84973

 

 

      老公要出差,而且是去湘西怀化出差,那可是我阔别二十多年的第二故乡!

      60年代末期,我的父母躇踌满志,带着流鼻涕的我随“三线”建设大军从广东来到湘西怀化(当时叫榆树湾)安营扎寨。我在怀化生活了24年,直到1993年,因为广东沿海铁路建设的需要,我带着流鼻涕的女儿离开了那里,来到广东惠州安家。

      湘西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泥土芬芳,还有我童年的梦想,少年的天真,青春的浪漫,都留在记忆中。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曾经工作的磕磕碰碰,曾经的同窗好友,还有曾经发生的故事,都让我难以忘怀。

      这些年来,我为生计奔波,为工作拖累,为孩子牵绊,为莫名其妙的琐事纠缠,一直抱憾,未能再回怀化故地重游。今天终于有了机会,我一定不要放过!老公说时间太紧张,在怀化只能呆一天,他还要与客户洽谈工作,没有时间陪我玩。但经不起我一番软磨硬缠,他还是答应了,说到了怀化各忙各的,第三天必须准时返程。

      于是,我向单位请了三天假,收拾了行李,带上相机,跟着老公上路了。

      坐火车到怀化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客户来接车,老公交待我:“我去办事,你在城北区下车,那一带你是熟的。中餐自己解决,晚餐一起吃。迷路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很自信地连连点头:“老同学、老同事都在那一带,有问题我就找他们,你放心吧!”

      其实,我早就计划好了自己活动的路径:不惊动老同学和老同事,沿着自己成长的足迹访寻旧居,一个人享受重拾记忆的乐趣。

      谁知,下了汽车,我茫然了。我记得父母带我刚来怀化时,最早租住在离铁路机务段工厂不远的农村,四周被大山包围,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需要翻山进村。可现在完全变了样,山没了,道没了,村庄也没了。眼前是一片高新技术开发区,高楼大厦林立,路上车来车往,尘土飞扬。我向一名的士司机打听这里原来是不是叫“榆树湾村”,的士司机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什么都没说,好象我是外星人。晕!

      我只好按照记忆里的方位继续寻找熟悉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原来父亲工作的单位——怀化铁路机务段,虽然大门已经改装了,但工厂、车间、办公楼的格局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在那个年代,只要是单位职工,都可以根据职位的升迁和家里人口的变化分到住房,没有购房压力。所以,我们家先后六次迁居,住房面积从20平米、55平米、80平米……到120平米。

      我在机务段家属区一栋两层楼房前停住了脚步,这不就是我当年住过的地方吗?原来是红砖瓦房,楼前有一个公用的自来水池,旁边立着一根碗口大的木头电线杆。住在农村的时候,我跟山里的孩子学会了爬树、逮鸟、摸鱼、玩泥球。有一次,我在电线杆上爬上爬下,被居委会主任发现了,向父亲告了密。父亲回家挥起竹条,把我的屁股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母亲一边给我上药一边流泪,告诉我:“孩子啊,你别怪你爸下手狠。他当学徒工的时候,被高压电打晕了,从电杆上掉下来,把胳膊都摔骨折了。他怕你出事呀!”后来,我再也不敢爬电线杆了。如今,电线杆是没了,外墙祼露的红砖被灰色的磁砖遮盖了,连尖顶的屋檐也被削成了平顶楼。

      我不甘心,继续寻找,六处旧居,总有一处保留完好的吧?铁路住宅区很大,我转了三圈,都没有找到目标,周围的一切觉得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我像一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一排树荫底下,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纳凉,我凑过去仔细打量,她不就是父亲的老同事、老邻居彭阿姨吗?我赶紧摘下墨镜,取下帽子,大喊:“彭姨,您还认识我吗?”老太太用颤抖的手指着我,说:“你,你,谁?谁呀?……”“我是‘糖粒子’呀!”我报上自己的呢称,她还是没想起来。我只好又提醒她:“您不记得了?我是您原来邻居家的女孩呀?经常跟娟娟(她的女儿)一起玩的同学呀?”“哦,哦,哦,你是‘糖粒子’!你从哪来的呀?”谢天谢地,她总算想起来了。我蹲下来,跟彭姨聊天,问她: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还在吗?就是楼前有块空地,堆放了好多好多煤球的那栋楼。彭姨听了,直摇头,说:早不在了,旧房子漏水,全拆了,现在的楼房都是07年建的,都烧管道煤气了,谁家还做煤球啊!一提起煤球,彭姨还说,当年我和娟娟太顽皮,经常欺负弟弟妹妹,把煤灰涂在他们脸上,变成大花脸。她家的烟囱从一楼伸到我家二楼窗户边,我就用棉纱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把她家里熏得乌烟障气。说起这些恶作戏,彭姨眼泪都笑出来了,让我很难为情。

      旧居变成了新楼,往事不堪回首。我想,我是怀化铁一小建校第一批一年级新生,也是该校第一批毕业生,不如到母校去看看。打定主意后,我惜别了彭阿姨,吃过中餐,直奔学校去。去学校的路越走越宽,绿树成荫,凉风习习。快到校门口,我被一个戴头盔的工友拦住了:“喂,前面正在施工,不能过!”我说想进学校看看。他没有好生气,冲着我说:“看什么看!工地有什么好看的?”我往远处瞄了一眼,看见一台挖掘机在清理一堆废墟,到处都是戴黄头盔的人,只好折返回来。

      坐在离学校不远的草地上,我拨弄着手里的相机,很无聊地对着远处的山坡“咔嚓咔嚓”连拍,出发时的兴奋和激动都荡然无存,脑子里面一片混饨。我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是我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吗?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原本熟悉的印象怎么变得如此陌生?原来完整的记忆也突然成了碎片?当年,我带着纯真、美好和希望离开了她,今天我又将离她远去,该带走什么呢?此时此刻,山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绪,我象个孩子一样无助,又象个游子一样失落。

      下午四点,老公来车接我,约一起与客户共进晚餐。我只好收拾心情,陪他一同前往。走进餐厅,我看见跟老公握手的一个客户好像有些面熟,哦,想起来了,是他──当年的男同学!“你好呀!洋洋,还认得我吗?”我兴奋的劲儿又提起来了,不顾场合,抢先喊起来。男同学没有反映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老公,迟疑地问:“这位是?……”老公也愣了一下,赶紧介绍说:“对不起,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妻子”。“哦,哦,你好,你好。”大家一一握手,寒喧,落座。男同学一直盯着我看,好象在我脸上寻找什么。我低头跟在老公身后,象个委屈的孩子,不敢放肆了。开席后,杯盏交欢,酒来酒往,我吃什么都不是味。大家正喝得高兴的时候,男同学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走到我面前,嘴里喷着酒气,说:“对不起,刚才我没认出你来。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一起上过学的。你叫……”他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没叫出我的名字。突然,他一拍脑门,大声说:“来,满上,我罚酒三杯!”说完,仰头,将三杯酒一干而尽!然后,对大伙说:“咱们那个年代啊,就象电影《山楂树之恋》里演的一样,纯得狠!即使是同班同桌,男女同学连说说话都脸红,别说牵手早恋了。哈哈……”他说得也对,当年我们确实是那样相处的,但话里夹着托词和借口,好象刻意掩饰什么,听起来,怪怪的味。于是,大伙围绕他的话题,议论开了。也许是男同学怕我尴尬,也许是想给自己圆场,他拔通了另一个女同学“芳芳”的电话,转给我接听。我在电话里和“芳芳”聊起来,得知她在外地,没法赶来见我。我想起她当年与我在一起上学的情形,忍不住问她:“你还好吗?我记得一到冬天你的手都长冻疮,肿得象红萝卜。写作业的时候,又痒又疼。现在治好了吗?”“好了好了,早好了。以前没有条件保暖,现在涂护手霜,戴手套,还开暖气,冻疮没了。”“哦,那就好,……”“我们准备搞三十年同学庆典,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哦。”“好的,好的,我一定来!”“……”

      酒席散后,回到宾馆,老公说想欣赏欣赏我拍的照片。他打开相机,发现里面只有几张外景,问我是不是相机出问题了。我把白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说:“没了,住的地方没了,学校没了,曾经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同学也不认得我了,……”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老公说:“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嘛,时代都在发展变化,人也在与时俱进,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是为了向前看,不是向后看的。你的思想,你的眼光,都停留在过去一成不变,当然会失望呀。再说啦,你又不是有威望的名人领袖,凭什么保留你的旧居呀?”想一想,老公的话是有道理的。我说:“晚餐我有些失态,你不会介意吧?”老公护着我的肩头,帮我擦眼泪,说:“你呀,真是个重感情的人。离开怀化那么多年,对一个女同学还记得那么清楚,连人家长冻疮的事还挂在心里。可想而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那你还能陪我来参加三十同学庆典吗?”“陪,肯定陪!别说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我舍命也要陪!”他连哄带骗,让我破涕为笑了。

      从此以后,我的曾经象一坛陈酿,永远埋在记忆的深处,让我的一生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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