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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夫是个让夏波捉摸不透的后生,他让女儿夏茜为爱付出了一切,也毁掉了一切,即便如此,女儿还是那么执著地维护他。更让夏波困惑的是,在他和女儿的感情纠葛中,自己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退居二线后,夏波才开始理智地反思,笔夫也才完整地进入他的思绪里。
北川市的一九八九年夏季似乎比往年都更加烫人。七月的一天下午,下班回家后,穿着白色超短裙的女儿夏茜和她母亲在屋里嘀咕着一个私密,夏波有心要探听点信息,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当面去问,略施出了一个小计。他故意虚掩着书房的门,站在门后,侧耳偷听着母女俩的悄悄话……
“妈,我也不知道干嘛就对他有了好感。”夏茜一脸幸福地笑着对母亲说,“第一次他和于红一块儿来接受审查时,我就很动心,觉得他的眼光在对我说一种心动的话,听人家说这叫做一见钟情。妈妈,现在,我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几乎每天都想见到他,想给他打电话,即便是听一下他的声音心里也特踏实特甜蜜。有时,当他接电话时,我又有些害怕,就把电话挂断了。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呐?是追求,还是放弃?但放弃,我又真的做不到了,那会非常残忍和痛苦,女儿也许会郁闷死的。妈妈,你给女儿一个主意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
“傻孩子,你真的长大了,该嫁人成家了。”母亲对撒娇的女儿说,“笔夫这孩子妈倒是看得顺眼,也挺喜欢的,你就得找个像他这样的男孩子。不过,人家是于红的男朋友,你插一脚进去,合适吗?再说,他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妈,现代的爱情可不像你和我爸恋爱时那样,一锤定终身。”女儿心急如焚地辩解,“只要笔夫还没有正式娶于红,我就有机会。再说,我真的很喜欢他。妈,你不也很喜欢他,希望他成为女婿吗?还有我爸?”
“你这丫头啊,我喜欢他,可人家已经有人了,总不能抢过来吧?!”母亲的面部表情变得复杂了许多,“小茜,好男孩儿多的是,干嘛非得专注于笔夫?你和于红是高中时极要好的姐妹,和人家争男朋友,不丢了你爸的脸?妈不允许这么莽撞。”
见母亲不太赞成,夏茜生气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闭了房间的门。
女儿的举动给了夏波一个了解事情概貌的最好借口,他打开房门,走出来,佯装生气地嚷道:“小茜又在撒野,是吧?”接着,看着夏茜房间的门,表演道:“你拿家里的门当玩具捣鼓啊?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德性都没有!”唠叨完,他逼问妻子:“啥事?你俩都快把家闹翻了?”
妻子忙将他拽进房间,关上门,小声地将女儿的心事悉数讲述了出来。夏波没有评论,坐进一把椅子里,吸着烟,思索着。“你的态度呐?”一阵沉默后,他问妻子,“笔夫合适做小茜的丈夫进入我们夏家?”
“除了家庭背景外,还是像我们家的人。”妻子回答,“我倒不是考虑家庭背景问题,关键是人家已经是于红的男朋友,现在于红又住在笔家,小茜要是插一脚进去,合适吗?人家还不撮我们的脊梁骨?老夏,于红在政府机关表现怎么样?依你的判断,她……”
“那丫头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工作干得不错,我还准备将她调到三秘给我当秘书呐。”夏波公正地评价于红道,“依我看,她和笔夫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儿。”
“可不能调到你的身边工作。”妻子忙阻止,“你不知道自己闺女的脾性呀?万一真的和笔夫搅在一块儿了,到时间只怕人家会把孩子们的事应拽到你的头上。”
“唉!”夏波长长地叹了一声,“要说笔夫这小子我倒是有几分好感,但也仅仅是有几分,而不是全部。我总觉得这小子是个敢于反叛的人,总希望看透他,可很难。他给我的感觉是若即若离的,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涯海角。这种男人非一般男人可以比拟,属于可以成大气的那一类。要说小茜跟了他,也不会吃多大亏,就怕小茜驾驭不了他。如果驾驭不了,小茜就会成为他的一个小小棋子儿,甚至成为他生活中的牺牲品。”
“喂,到底小茜跟他好,还是不要跟他好?”妻子被搞懵懂了,“你的意见呐?”
“说不准,随他们去吧。”夏波也没了主见,“儿女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操那份儿心干啥?”
话虽这么说,暗中,夏波还是对笔夫进行了多次考察,最终给他的印像是:银行中难得的才子之一。同时,他又以组织谈话的方式,找了一次第一秘书室的于红,以探听她和笔夫感情的虚实。那天,当于红走进办公室时,他俨然用长辈兼领导的复合型身份特意砌了一杯好茶,关切道:“小于,在一秘,干得还顺心吧?有困难吗?记住,有困难,一定要找夏叔叔解决,啊?”接着,便征求意见道:“今天,我找你谈话,应该说是公私兼备。于公呢,是想征求一下你自己的意见,愿意到三秘工作吗?夏叔叔需要像你这样的高才生做秘书工作。于私呢,是想了解一下你的个人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不能只和你谈工作呀,那不显得夏叔叔太没有人情味儿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谢谢夏叔叔的关心!”于红十分感动,也很自信,“只要组织需要,到三秘也行啊。只怕干不好工作,给您丢脸。不过,我尽力而为吧。至于……”在回答个人问题时,于红觉得难为情,便低下了眼光,迟迟没有出声。
“笔夫这小子不错。”夏波评价起了她的男朋友,“依我看,你们挺般配的,都有学问。你不愿谈个人问题,夏叔叔也不勉强,理解你的顾虑。好了,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至于能不能到三秘工作,夏叔叔说话也不一定管用,还是听组织安排吧,啊,丫头?”
离开时,他特意把一包银针茶叶塞进了于红手里。实在推辞不了,于红只好收下了,道谢后,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副市长的办公室。在于红心目中,夏波是一个具有传统军人做派的副市长,但通过多年官场中的磨练,他又有一种官场中人狡猾的脾性。今天的谈话看似主题鲜明,而实则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夏副市长找自己不是为了谈工作,而是为了探听和笔夫的有关情况。她想:难道笔夫在什么地方使夏副市长感到不满意,或者说有什么事情需要笔夫帮忙?一时间找不到更加准确的答案,她只好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变化,几乎每一个能够被发现的细节都不放过。
没过多久的一天上午,夏副市长的夫人在自己的家里单独约见了她,并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她和自己的男朋友能够辅导夏茜的高等数学。她为难了,低下了眼光,迟迟没有表态。
“感到为难吗?”在只有她和夏夫人在场的夏家,见她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夏夫人有些生气了,语气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柔和,变得有些生硬了,“阿姨不会逼你的,也知道你工作挺忙,难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为小茜辅导。”
“阿姨,不是……”于红抬起眼来看着夏夫人,一脸的难为情,“我有时间,真的有。只是……”
“只是?”夏夫人有些迷惑不解,“担心我们不满意吗?不会的,小于,只要尽力了,阿姨是不会怪你们的。其实,笔夫的数学功底很好,小茜成人高考时已经检验过,我们信得过。”
“你是想……”于红明白了,他们想请笔夫为夏茜辅导高等数学而不是自己。
“对,想请笔夫为夏茜辅导。”夏夫人把于红的话补充完整,“你同意吗,丫头?”
“我……”于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夫人的态度虽然和缓了许多,但依然有一种咄咄逼人强行索要什么的意味,她小心谨慎地回答,“我征求一下笔夫的意见再回答你,好吗?阿姨?”
“那是肯定的喏。”夏夫人回答,“本来我们也可以直接和笔夫谈这事,不过,还是通过你去谈比较好,因为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不愿意因为这件事使你们之间产生误会,所以先征求你的意见。”
回到家后,于红非常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向男朋友讲述夏夫人的拜托。吃完午饭后,她几乎用乞求的语气把笔夫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良久才开口道:“笔夫,今天,小茜的妈妈找我了,要我们帮她一个忙。”
“帮什么忙?”笔夫问,这时,他才注意到女朋友异乎寻常的表情,“一个副市长夫人要我们贫民百姓帮她一个忙?红儿,你今天就为这事闷闷不乐吗?是贷款,还是?”
“不是。”于红回答,“她要我们帮助小茜补习电大的高等数学,说小茜现在的课程学不走了,怕影响她拿文凭。”
“嘁!”笔夫感到不可理喻。他把手放在于红的额头上,感受了一番,说:“你没有发烧哇,这活儿是能够揽的吗?红儿,你答应了?”
“还没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于红一脸的无赖,“唉,笔夫,要是你,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于红施展出了美人计,撒娇地拽着男友的胳膊,温柔道:“你就答应了吧,算是我求你,最后帮夏茜一次,行吗?再说,我们还欠着人家的大人情哩,要不是当初夏副市长帮忙,我们能找到现在这么好的工作吗?”
“唉哟,姑奶奶,叫我说你什么好呢?这可不是上次的补习,你以为是一天两天的事呀?如果夏茜自己不用功,我就一辈子都耗在她的那张狗屁文凭上?我不做正事,专门为她的文凭整天去找资料,备课?”笔夫越来越生气,“为了还她家的人情,就拿我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儿了?喂,红儿,你长个脑瓜子是干什么吃的?攮活儿,也不看看是啥活儿,见着就攮啊?有你这么攮活儿的吗?要帮,你自己去,这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我可不想参与这种游戏!”说完,笔夫便摔门而出,早早地到了单位上。
于红手足无措了,无奈之下,决定自己辅导夏茜的高等数学。下午上班后,为了间接地给夏夫人一个交代,在电话里,她向夏茜撒谎道:“小茜,最近笔夫单位上的事挺多,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为你辅导高等数学,暂时由我辅导,欢迎吗?”
“当然欢迎,你们俩谁都一样!”在电话里,夏茜传过来一句,“那今晚上,我们在一块儿聚聚?算是欢迎宴。红儿,有你们的帮助,那该死的高等数学也算是首先过关了,拿到大专文凭的信心增强了。我给笔夫打电话邀请他晚上一块儿吃饭,你没有意见吧?”
“别,你别……”于红的话还没有完,夏茜就挂断了电话。
为了不露马脚,她立即给男朋友打去了电话,如实交待了自己对夏茜撒谎的事情,并一再请求:“笔夫,我求求你,当着小茜的面,千万不能说什么,要打,要骂,回家后,我听你的,行么?”
见事已至此,笔夫只好接受了。黄昏时,他如期来到了夏茜精心挑选的餐馆赴宴。在整个晚餐过程中,他都用“嗯、阿、噢”之类词语,应付着。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唠叨于红臭要面子的行为,他在心里问:红儿,你能够长大吗?
于红总是拿最温柔的眼光去安慰他,并由衷地感激他没有揭穿自己的谎言。夏茜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内心里非常感激,一个劲儿地给笔夫碗里夹菜。于红故意装出一幅吃醋的模样来:“小茜,你就不谢我呀,真是重……”她本想说夏茜“重色轻友”,但又意识到极为不妥当,便咽了回去。
“什么?”夏茜故意大做文章,“笔夫可是你的男朋友,我挟菜,是怕他在两个美女面前自己不好意思挑菜吃,这是在替你关心他,你不但不感谢我,居然还骂我‘重——色——轻——友’?喂,笔夫,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你说呢?”笔夫没有正面回答,有心要气一下于红,反问夏茜道,“喂,小茜。哪天如果红儿把我给甩了,你愿意跟我好吗?”
“你说什么?”夏茜当起了真,态度十分严肃地问,“再重复一遍,可以吗?”
笔夫便重复道:“你愿意当我老婆吗?”
“我——非——常——愿——意!”夏茜肆无忌弹地回答。紧接着,向于红开玩笑道:“喂,红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没有意见吧?还有,如果你觉得烦了,要蹬笔夫,就请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儿上,首先告诉我,好把他捡回去,不能让爱情在大街上四处流浪,无家可归,被雨淋湿,被风吹凉,被太阳晒干枯了吧,是不?”
于红只认为笔夫是在故意气自己,便爽快地答应:“我正愁没法抽身呐,愿意,你就拿去,算是我前辈子烧了高香,积了大德呐。”
“此话当真?决不反悔?”夏茜十分认真地看着于红,“真的厌烦笔夫了?莫不是偷吃了禁果?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干没干坏事?嗯?!”
“说什么呐,你?”于红阻止道,“小茜,你今儿是在干什么呢?有笔夫在场,亏你也说得出口,不害臊哇?”
夏茜不拿于红的阻止当回事儿,问笔夫道:“喂,笔夫,老实交代,你欺负良家妇女没有?”
笔夫没有直接回答,指点了一下于红:“问她呗。”继而,向夏茜发出了玩笑到此为止的信息:“喂,时间不早了,饭也吃好了。小茜,紧接着,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准备请我们干什么?”
“去跳舞,行不行?”夏茜早已经计划好了,“不过,该笔夫出钱了。”
“我?”笔夫右手弯曲着,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梁,“凭什么要我出钱?夏茜,你可要摆正位置啊,我和红儿是要帮你辅导数学才接受邀请的。有富裕的学生在,说什么也不该穷酸的老师出钱,请客吧?再说,就不怕老师今后给你穿小鞋儿啦?”
“你决定从现在起就给我辅导高等数学了?”夏茜问,“红儿不是说你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当我的老师么?”
笔夫看了一眼于红,又把眼光转向夏茜,“不欢迎?”
“谁说的?”夏茜拿眼光看着于红,“我求之不得。”
“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夏茜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心窝,“笔夫,来自这儿的话是不是真心话?好吧,我们去红玫瑰歌舞厅。”
结过账后,一男二女说笑着去了红玫瑰歌厅……
辅导夏茜的任务最终还是全部落到了笔夫肩上,而且是从第二天便开始了。对笔夫来说,虽然大学高等数学并不十分困难,但还是费了许多功夫,一有空,就到新华书店去翻看有关书籍,收集一些题型,然后讲给夏茜。
夏波和妻子也悄悄地观察过笔夫的表现,还询问过女儿小茜,觉得这小子挺不错,表现之一是女儿的学习兴趣浓郁了,几乎每天下午下班后,都不再出去瞎玩儿,而是把精力用在了学习上。在笔夫的调教下,原来父母心目中不务正业的女儿变得有些斯文了。渐渐地,夏波夫妇对笔夫有了好感,有心在女儿和笔夫之间培养出爱情来。一个凉风习习的秋日之夜,夏波夫妇没有一点点睡意,小声地讨论起了女儿夏茜的婚事问题。
丈夫说:“我看,干脆把话挑明了,让笔夫心里有个低儿。”
“我也正捉摸这事儿哩。”妻子若有所思地回答,“但经我观察,笔夫好像没有那份心思。”
“要不,你掏掏女儿的心里话,年轻人的事还能让大人全都知道?”丈夫不相信笔夫一点都没对女儿动过心思,“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事情发生?笔夫喜欢上了小茜,那算是他的福气。他家有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不过是现在才穷一点,保不准今后比咱们还富裕哩。”妻子显然不赞同丈夫的观点,“想当初,我们有什么值钱?老夏,笔夫是个要强的孩子,你可不能嫌人家穷,他听见了会不高兴的。只要对女儿好,对我们好,对弟弟和妹妹好,就别说三说四的,行么?我们要找的是女婿,不是同事。”
“知道,你当我是傻子?!”夏波明白妻子的意思,“这不是当你的面儿说说嘛。其实,我还真的喜欢上了这小子,指望他成为小茜的男朋友。不过……”
“你是说于红那里不好面对,是不?”妻子猜准了丈夫的顾虑,“我可不那么认为,只要她没有正式嫁给笔家,笔夫就有选择婚姻的权利。再说,她一个小秘书能兴风作浪?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红,而在笔夫,只要他本人乐意和小茜好,谁能拿他怎样?”
“那么,他到底对小茜有几分好感呢?”丈夫心理没底儿,“让他来辅导小茜,其实是给他和小茜接触的机会,培养出感情,可是到现在,好像也没有多大进展。小茜真的就对这小子没有吸引力?我看于红那丫头并没有多好的长相,要说,跟小茜比还显得有些逊色。可偏偏那小子就喜欢上了人家,而没有发现小茜的优点。依我看,关键还是于红有一张过硬的大学本科文凭,而我们夏茜没有,毕竟文凭现在还是很有市场的,所以让小茜拿到大专文凭才是关键,到时他们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优势就更加突出了。说实话,政府机关里有人跟小茜提过亲,我都没有答应,心里还是倾向于选择笔夫。那小子身上有一股锐气,今后肯定有大出息。如果在政府部门,一定会是个金牌政客,正所谓为后生可畏呀。”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又跑题儿了吧。”妻子不满了,“我这个当妈的,可是为女儿今后有个好下家着想。我看,你倒成了一个政治蛀虫,干嘛想女婿去搞政治?干点其他工作有什么不好,一家子人非得要挤在一个单位呀?这么多年,你搞出了个啥政治名堂?连个小秘书都怕,还搞政治,嘁?!少拿你官场中的那一套来衡量女婿。按你的标准,就甭想找个好女婿。我就认准了笔夫做女婿。”
“行行行,依你。今后,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只管办事,不问理由,总该可以了吧?”丈夫妥协了,“要不,给他们行长打个招呼,把职位变动一下?”
“我看这倒也是个办法。”妻子表示赞同,“不过,人情得送在明处。”想了一会儿,妻子又补充道:“这个消息最好让他们行长去告诉他,你千万别亲自去说,那样,他会反感的,我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他的犟脾性。”
公元一九九0年元旦后的一天,笔夫的上司程行长把他找到了办公室,先是对他的工作进行了简要评价,然后用征求员工意见的口吻,问道:“你认为,在进入九十年代后,我国银行的信贷业务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想听听你这个财大高才生的看法,这对启发我思考有重要的意义。”
笔夫沉思了几分钟,如实谈出了自己的感觉:“程行长,我从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所以谈不上什么见解。只能从自己在信贷科工作的实践,来谈谈感悟。我个人认为,进入九十年代后,我国银行的信贷有向银行主体方向发展的趋势。什么叫银行主体呢?从现在看,我国银行业实质上没有信贷主体资格,贷款投放都必须按照国家信贷计划执行,银行充当的是没有自主权的中介机构角色,责任也较小。有信息表明,今后,银行会慢慢地会获得贷款自主权利,成为信贷资金的主要控制者。也就是说,今后银行将不会再按照政府部门的计划发放贷款,而是根据需要发放贷款。这时,银行的权利和义务就相对统一了。”
“平时,你都看些什么书?”上司感到很新鲜,问,“你是学会计专业的?”
“看经济学书籍,现在正在自考经济学本科,有六门课程已经拿到了合格证书。”
“不错嘛!年轻人,要好好抓住机会,多学点知识。”上司表示欣赏,“我支持你。”
紧接着,是一顿沉默。程行长的神情慢慢地变得怪异了起来,从他欲言又止的举动中,笔夫感觉到他有话要向自己说。坐在上司对面的一把椅子里,他等待着。“有人很关心你的成长。”过了半晌,上司吐出了一句话,“当然,支行党组更加关注你。”
上司的话让笔夫感到有些诧异。他想:谁在关心我呢?
“和市政府的夏副市长熟吗?”上司自言自语道,“他很器重你。”
“谢谢。”笔夫明白了,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不久就会升职,但没有把高兴写在脸上,相反,他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那天下午下班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按时到副市长家去辅导夏茜,而是独自一人到位于北川市中心的人民公园里散步去了。他困惑地问自己:支行党组织的能量为何就不敌市政府一位副市长的能量呐?更值得玩味儿的是,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被人发现和重视,而夏副市长的喜好却被引起了高度重视。他想:为什么人们对领导的私欲能够明察秋毫,而对职工的能力却总是视而不见?即便今后在事业上有什么发展也不可能被评价为是自己干出来的,而会被认为是夏副市长恩赐的。如果真的这样,自己将会活在一个官僚的阴影里。一个人真正的活在一个官僚的阴影里,那是很可悲的。
这天,笔夫的无故缺课引来了一阵寻人风波。从黄昏时的六点半等到了晚上九点都不见笔夫,夏茜便骑着自行车到笔家找人,可是到了笔家并没有见到人,便更加着急。
得知儿子不在夏家的消息后,笔家父母和于红也着急了,四个人便全城寻找笔夫。然而几乎将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然没有笔夫的音信,大家更是焦急不安,像热锅上的一群蚂蚁,在笔家十分狭窄的客厅转悠着。夏茜不时地给自己家里打电话问笔夫是否去,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去。迫于无赖,只好给笔夫单位的领导打电话询问是否安排他出差,但也很快被否定了。“那么,笔夫到底去了哪儿呢?”谁都在问。实在无地儿可找,一群人只好在笔家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回家时,已经是子夜了。见夏茜也在自己家,笔夫才恍然大悟:“喔,糟了,我把辅导高等数学的事忘了。”他看着夏茜,道歉道:“对不起,小茜,今天有事给耽误了,今后补上吧?”
儿子回家了,笔家父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猜测儿子肯定遇上了不愿让更多人知道的事,便用一番感激之话将夏茜打发走了。为了给儿子一个向未来儿媳做解释的机会,父母关切儿子吃饭没有之后,便进入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夜,于红进入笔夫房间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地跟随着走了进去。他脱衣服、裤子等一系列动作都真实地表现在她的面前。开初,她站在床的旁边,当他睡下后,便坐在床沿上。“笔夫?”于红开口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说明吗?有事,别自己一个人硬扛着,求求你,分一点出来,我替你扛,好吗?”
笔夫目光呆滞地看着于红一言不发。“听见了吗?”见笔夫一幅落魄模样,于红把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我求你别这样,告诉我,好吗?”
他用眼神示意于红去把门关上后,一把将她拽上了床:“红儿,别问,我想吻你,让我好好吻吻你,好么?”于红违心地张开自己的嘴慢慢地接近了笔夫的嘴唇。一阵没有激情的亲吻后,笔夫将于红紧紧地搂在怀里。于红心事重重地将头枕着他的臂弯,等待着解释。他迟迟没有出声,在思考该不该解释,怎么解释。就这样,两个人毫无倦怠地躺在被窝里,笔夫望着天花板发愣,于红看着他的双眼发呆。
“给我一个理由,好吗?”最终,沉不住气的于红开口了,她抚摸着笔夫的下颌,问,“我和夏茜都很担心,还有你的爸爸妈妈。笔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说不爱我了?”
“说什么呐,你!?”笔夫把眼光从天花板上移到了于红的脸上,轻轻地吻一下额头,“干嘛要这么想,红儿?”
于红回敬笔夫一个亲吻:“那我该怎么想呐,笔夫?如果不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哪怕你的理由很勉强。”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可能交好运。”笔夫说,“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于红感到有点蹊跷,蹙起了卧蚕眉,“能具体点嘛,笔夫?”
于是,笔夫把所遇到的一切,祥实地告知了于红。一时间,于红没有发表意见,她在沉思着这将会产生什么影响。她心里明白笔夫逃课,是因为觉得不好面对施恩的夏波,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而自己却没有一丝高兴,也可以说跟听到一个极平常的信息一样,冷静,麻木。见于红不出声儿,也没有表露一丝兴奋的神情,笔夫感到诧异:为何她和自己的反映出奇地相似?
于红知道官僚们的许诺只有兑现了之后才能够当真,之前,一定不要过分牵挂,否则将会自寻烦恼,夏波对自己的许诺迟迟没有兑现使她尝到了苦头。尽管并不渴望到第三秘书室工作,但她还是在苦苦地盼望着夏波兑现诺言,不希望自己好朋友的父亲是个不信守诺言的官员。所幸的是,她没有将夏波的许诺张扬出去,连男朋友也没有告诉,不然男朋友会对夏波的人品产生阴影,将会影响他给夏茜的辅导,没准儿还会生出点事情来。
“怎么?你不觉得这是个利好的消息?”笔夫侧过身去,搂着于红的芊芊细腰,“红儿,好像你对我的消息不感兴趣?为什么?按照常规的逻辑,你应该感到非常高兴呀?”
“顺其自然,好吗?”于红没有回答他的提问,“我们都是贫民家的人,不能有突然改变,即便有命运之神关照也是一点一点地改变,变化太大了,反而有不真实的感觉,叫人难以置信。笔夫,红儿相信你的才华,也相信我们会改变,但不会相信现在就突然发生。如果真的现在就发生了,也许会失去其他的东西。笔夫,慢慢来吧,只要我们奋斗,就会成功,好吗?”
“喂,不错呀,竟然还有这么深刻的道理?红儿,我发现你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了!一个人到了这一步就会成功,至少离成功越来越近了,你相信吗?”笔夫夸道,“其实,我并没有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利好激动,和你一样,有点无所适从,因此,今晚,才没有去给夏茜辅导高等数学。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清理一下思路,调整好心态。红儿,好好爱我,我会好好爱你,一定会!”
“嗯!”于红回答,“我不会背叛你,也不准你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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