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守望者

          二水

张三爷躺在白色的病房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小宝提了一个白色的保温饭盒走进了病房。“爸，今天炖了您最爱吃的五香鲶鱼和香菇炖鸡，快尝尝吧。”说着，从饭盒里把东西取出来摆在了三爷面前。

三爷好像没有听到，还是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东西放到他面前，连看都没看。

张小宝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问：“爸，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三爷没说话，还是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张小宝站了起来，准备去按警铃。这时三爷扯了扯张小宝的衣服。“宝儿，你这是想干啥？”“爸，您没事啊，吓死我了。我刚想叫医生呢。”

“奥。”“爸，吃饭吧，今天炖了您最爱吃的五香鲶鱼和香菇炖鸡。”

“嗯，先放这吧，我有点事想给你说说。”“嗯，爸，您说。”

“宝儿，我先问你，我这病，还能活多长时间？”“爸，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

三爷没等张小宝说完就打断了他。“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自个儿最清楚，我估计，这把老骨头顶多也就能撑三五个月了吧！”

“爸，别这莫说，您身体好着呢。只要好好养着，啥子事也没有。”“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自个儿清楚，要我说，咱们也别花那冤枉钱了。这医院就是个无底洞，你有多少多少钱它都能给你吃掉。”“爸，钱不是问题，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但您的命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啊。”

“宝儿，我知道你孝顺，我也不想死啊。谁都知道活着好，可这个病，治不好啊！”“爸，只要你好好养身体，现在科技这莫发达，没准过个两三年，治癌症的药就发明出来了呢。”

“两三年~，我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宝儿，现在我日子不多了，我唯一放不下的，还是家里那十几亩地啊！”“爸，您又说这话，给您说多少遍了，医生说您不能做任何体力活，这对您的康复有极大的阻碍。”

“我知道，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光看看，行不？”“那也不成，您需要在医院静养。”

“这土地跟了我三十年，我放不下啊！宝儿，你带我回去看一看，只看一看，行不？”“爸，这绝对不行，这对您的健康有极大的损害，我不能这麽做。”

“宝儿，就当爹求你了好不好。我是在田里长大的，见不到土地，我死也冥不了目啊！”“可是，爸……”张小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张三爷浑浊的老眼中竟溢满了泪水。

“好吧，爸。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回来之后，要好好接受治疗。”“嗯，行。”三爷抬起那双干枯的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张小宝顶着众多白眼帮三爷退了院。

两天后，三爷坐上了回家的车。

正值六月，麦子已经被晒得金黄。一望无际的麦田像金色的海洋，布满沿途的两边。车里开着空调，所以很凉爽。但车窗外在热气中翻滚的麦浪依然使人感到浓浓的热气。

这就是过麦，收获的喜悦充斥在麦田的空气中。三爷看着金黄色的麦田，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田野中浓浓的热气，眼睛里流光溢彩。

最后，张小宝把车停在了自家的地头上。三爷想开门出去，却被张小宝阻止了:“爸，外面太热，您别出来了。”“宝儿，我是一个农民，地地道道的农民。死之前，我也要记得做一个农民的感觉啊。”

张小宝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既然来都来了，就好好满足他一下吧。张小宝扶三爷下了车顺手从车里扯过一把伞，打在三爷头上，却被三爷推开了，于是张小宝就站到了一边。

三爷一步一步向地里走去，他用干枯的双手细细的抚摸过每一株经过的小麦。

三爷又走到地埂上，蹲了下来，捧起一把泥土扬在了空中，又捧起一把扬在空中，再捧起一把扬向空中……

过了很久，三爷才站了起来。而眼中的泪水落到了地里渗入了泥土中。

回到地头上，三爷久久的凝望着麦田。

“爸，我们走吧。”

三爷没有说话，还是眼睛直直的望着麦田。

“爸，我们该走了。”

三爷还是没说话，眼睛直直的望着麦田。

张小宝走到三爷身边，发现张三爷已经断气了。

           

附：   我爱这土地

作者：艾青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