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翠绿的竹林,是我童年的乐园。乐园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家,我恋着它。家由四十一棵竹围成,边缘的竹用稻草绳缠绕着,我们不得从这些地方出入。稻草是由各家庭成员从自家带来的,平儿献得最多,加上年长些,她就当了家长。
乐园最宽阔的地带可以容纳八九个人,那是我们的活动中心。我们每天大部分时间用于举办生日宴席。大家轮流过生日,寿星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看着大家刨沙粒当饭,摘野草当菜,取野花当蛋糕。冬季的花难寻,我们就拿笔在纸片上画圆圈来代替。 燕子过生日那天,经过抓阄小杉得到摘花的任务。一切准备就绪后,燕子首先举箸取花,夹出一条黑绿相间的虫子,吓得她大声尖叫,身子疾速倒退,不防脚底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顿时痛哭不止。平儿赶紧上前扶起,替她擦泪,用言语安慰她。小杉把虫扔在地上,抬脚踏死,有点儿疑惑:“它怎么会藏在里面呢?”正这样想着平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责道:“小杉,你还笑得出来呢?可见你的心是黑的!我看明天你的生日让燕子过。”大家拍手称好,小杉也无意见。阳光透过枝叶洒在燕子娇嫩的脸上,那模样象极了画里的洋娃娃,那串泪珠儿也变得欢快起来。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自从家成立以来,还没有谁获得连续两天过生日的殊荣呢。欢喜过后,她指着小杉说:“只是明天不能再让他摘花了!”
第二天,小衫在竹林边缘抓到一只虫,大伙儿叽叽喳喳议论着。这是一只体型有三个金龟子大的甲虫,浅黄底色其间缀着小黑点,嘴巴的模样呈三分之一“非”字。正在地里忙活的刘大爷听到我们的争论声走了过来。刘大爷说这种甲虫专吸竹笋的汁,是“坏东西”。小杉很慷慨地说:“它是坏东西,我们就拿它当猪杀,给燕子办个大酒。”大家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找了线把甲虫的腿套上,拴在竹杆上,笑着看它挣扎着前行。我拉住准备离开的刘大爷,请他在最舒适的“凳子”上坐下。刘大爷笑呵呵地问:“鬼丫头,又想听什么故事?”我说:“你先把上回的故事讲完。”等我们兴致勃勃听完故事,发现甲虫早跑了,线上只留着它的一条断腿,上面趴着几只小蚂蚁。我们大家觉得又意外又好笑时,燕子还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刘大爷离去的背影——她还没从刚才的鬼故事里回过神来。
竹是四季常青树,叶片常生常落,我们都心甘情愿捡拾那些成熟的落叶,所以我们的家总保持一尘不染。燕子身手敏捷,她能如舞蹈般把被风吹落的未曾着地的落叶纳入手中。我觉得美,效仿过几次,只是从未成功。我也有收获,几番仰头等候落叶之际发现一个鸟窝。我大喜过望,欢呼着立刻脱去鞋子,意欲取了下来,小杉也在一旁跃跃欲试。可是我们被平儿制止了。平儿说:“鸟儿在那里搭窝碍着你们了吗?你们看着它们飞得高吃醋了吗?你们有本事也长一对翅膀出来呀!”我和小杉相互看着,不以为然,要坚持己意,然而平儿说出一句话,我们马上止了念头……我时常望着鸟窝发呆,看着两只大鸟出出进进,想像着窝里的情景心痒痒的,可是家里一直有人我始终不得下手。最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幼鸟一只只飞走,那种失意好久都没消失。
孩提时的我最是顽皮好动,平儿的警告却平息了我那颗燥动的心。她的警告太狠了——我要再打那鸟窝的主意,我将被逐出家门。没有人知道我对“家”是多么的爱恋,甚至在夜里也不想离开它。我曾经怂恿大伙在家里留宿,结果被大惊小怪的大人们捉了回去。我娘说我的魂儿被那个野家牵走了,气呼呼地要去“砸碎算了”。
我怎能舍弃这样一个家呢? 这里没有大人的呵斥,这里没有没完没了的家务,这里的忧愁也是快乐的,我怎能不爱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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