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2006年6月,我在快速行驶途中必须突然刹车,因为我已经到了50周岁离岗的时间了。这时,你会感到人生苦短的真正滋味,感到是乎还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完、做好。你也会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真正含义。好在离岗就有了若干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回头看看还有什么没有做的,自己当初的理想是什么吗?卖卖萌?如果有,那些理想从哪里来的?很快就追溯到了我的高中时代。是高中生活让我认识了许多人和事,也使我有了做个优秀的人的理想,像班主任、像鲁宁、良子及大海他们。现在看来,的确是高中生活点亮我人生的灯。虽然,我到离岗仍然无法赶上参加过第四届世妇会的班主任,也不能和鲁宁及良子相比,但是,我真正明白了,所谓理想就是用来引导你踏踏实实完成你的人生任务,过好你的日子。正像农民向往的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过好平凡人的平凡生活或许更难,因为,它更需要你的智慧和耐心。不管怎样,我还是感谢我的高中生活,是那些人和事幻化出鼓励我在并不平坦的路上永不停步的力量。当然,我更想告诉我的女儿及年轻的朋友们,年轻时一定要储备好能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写此稿还有一个意义,回忆过去,快乐现在。
主要人物
我——辛萍。贯穿整个故事的中心人物。我如饥似渴吸允着来自各方面的新文化、新信息及成长必须的营养。
鲁宁,男主角,一个文明、博学、生活在大都市的青春男孩,他像一股旋风吹拂着校园,成为全校学生的偶像。
良子,默默和鲁宁较劲的部队孩子。
田静,红色公主,校花。
大海,渔民的后代,却有一半上海人的血统,他琴棋书画通晓,是全校女生议论中心。
翠翠,我的同学、密友,比较坚持正义,但是,一般事她都不闻不问。
和平,大个子女生,比较上进,是个小灵通。
奶奶一个开明的老人。
爷爷只知道干活的老人。
妈妈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大妹,人称二子,爱说俏皮话。
大弟认真努力的孩子。
班主任梁老师,才华横溢的女人。
农基老师带着许多故事的人。
一、春天的渴望
冬天真是筷子长,又是阴天,下午四点多钟,我们一家就围坐在饭桌前吃晚饭了。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村民们请意注了,老少爷们请听好了,吃完晚饭,带着板凳、拿上马扎到大队会议室、村俱乐部,开社员大会。社员同志们请注意……”这是专门给大队下通知的瘸腿五保户的声音。
“日头点地,懒老婆出力。”奶奶不耐烦地说。
“切,再停一会儿,我一觉都撩过去了。”爷爷一边搅着冒热气的米汤,一边说。
“什么叫日头点地,懒老婆出力?”小妹看着奶奶问。
“就是天黑了,懒老婆才想起干活。”奶奶耐心地讲解。
“就是白天跑四方,瞎黑补裤裆。说那些不顾家、满街跑的老娘们。”大妹又补充说。
“哎呀,看不出来,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地问大妹。
“这话你奶经常说。”端庄的妈妈笑着说。
“不过,我真佩服瘸鹏乐老爷,他就能把一个意思用好几个词来表达。”我欣赏着说。
“快吃饭去开会吧。”妈妈催我。
“我去啊?”我还认为自己是学生。
“你都初中毕业了,也是社员同志们。”大妹做着鬼脸说。
“好哇。”我感到有些难为情。
记得以前我替妈妈去开会,把门的人让背了毛主席语录才能进,年轻人很顺利就过关了,但有的老人却被拦在门外。那时,我们一个远房本家爷爷也来了,他本来就耳聋,又不识字,我们正替他抱怨,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要背诵语录,就高声背起来: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知道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兰河葛宁主义。(正确: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哈哈哈,全场笑翻了天。
“笑什么,老人的这种精神值得表扬。”把门的那个人恶狠狠地说。
大家还是忍不住地笑,可谓是笑声此起彼伏。
那次聋老爷的遭遇,使我对开会有种抵触情绪,尽管如此,每次我还是被家里派去开会。
开会的人,都是一个家庭的代表,男女老少都有,会议室里有锃亮的汽灯,比家里的灯光亮多了。所以,参加开会的女的大多织网,男的上梭子。屋里烟气弥漫,打情骂俏声不断。漫长的等待时间把我开会的积极性磨光了,我和着旁边的人,打起哈欠来。
“这是开会还是熬鹰,都几点了还不开?”一个渔民高声说。
“是不是当官的还没吃晚饭?”发言的是个胖胖的女人。
“要不俺回家睡一觉再来。”一个老者说。
“真是干枣陪着湿枣卖。俺都来个把小时了,这耽误多少事。”一个年轻俏丽的少妇说。
“可不是吗,这功夫能撒多少种?”一个男轻男子快速搭上话。
哈哈、哈哈,许多人都来精神了。
“放你个线屁。”女个少妇立即反击。
“你家这么早撒种种地吗?”一个年龄长点的妇女帮腔道。
我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就问旁边的大婶:“他们讲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小孩别听他们瞎咧咧,都是裤腰带底下的话。”大婶比不住笑地说。
我的脸一下红了,幸亏别人看不见。
“这黑灯瞎火的,夜又这么长,那不撒种种地还有别的活好干吗?”又一个渔民笑着加入到打情骂俏的队伍。
……
“哎、哎,社员同志们请安静了,社员同志们请安静了,下面开大会了,会议内容很重要,咱村不是有十来个小年轻初中毕业了吗,他们是知识分子,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村委会主任认真地背诵毛泽东主席的经典语录。背完了,他竟然说“散会。”
莫名其妙的村民拿起还没坐热的凳子往外挤。不知谁高声说“主任,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到底干什么?”
“回来,回来。”主任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这脑子是水泥灌漳,来,我宣读一下:田壮,在一号大钢壳上……辛萍在林业队……”听到我的名字时,我已被人们挤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了。没有别的去处,男的上船或养殖,女的林业队或妇女队。明知大家都一样的命运,但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既乱又不是滋味。我为什么生在这个被大海牢牢抱住的小岛,而不是广阔的外面世界,为什么出生在和平年代,而不是如火如荼的战争年代。站在院子,我听着远方的海浪拍打沙滩声,望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心里总是想哭。
我的家乡在渤海深处的一个小岛上。岛子虽然不大,但有四个自然村落。我家所在的北庄,背靠绵延的九连山,与雄伟而神秘的唐王山遥遥相望。在九连山和唐王山之间的那片开阔地之间,平地拔起一座小山,叫小台山。我的家就在小台山北面的山脚下,很有点愚公面王屋山而居的意思。小台山上有许许多多的花草鸟虫,也烙下了我们童年和少年欢乐的足迹。
元宵节后,还是一村子红彤彤的门对子,各行各业就统一开工了,我们林业队也毫不例外,只是,“春节病”使人们很难进入积极的工作状态。我更是盼着散工。
每天傍晚散工后,本应该从村里走回家,但我总愿意走我家前面的那条山路,这条路是村东北头的浦大园上到西海口的重要“交通要道”。在这里,可以眺望潮汐进退,帆影归来,海天一色,晚霞满天的美景。但最近在傍晚时分却又多了一道风景,有几个婀娜多姿并带着银铃般笑声的女高中生。这是我们村第一批女高中生,虽然她们还是渔姑,但文化迅速洗礼着她们。海岛的春风,就像一把带黑色油漆的小刷子,只要你在阳光下呆几个小时,你的脸马上被刷上一层黑色,所以,海岛的女人都有一块用四块白色手绢拼起来的头巾,然后对折成三角型裹着头,而且,使劲向前拉,这样会遮挡着脸,避免晒得太黑。这几个女高中生就不戴头巾,她们的头发黑亮、脸很白。真神奇,她们真像小说里的革命青年。我们是一个村的,但她们比我矮一级,所以,见过面但没交流过。她们天天走着,我日日望着……。
伴着20世纪70年代的到来,催生了一个新生事物,即“松岛高中”成立并开学了。
小岛建高中,这对生活在孔孟之乡、礼仪之邦的山东人来说,是一件大事,但对生活在渤海深处的偏远小岛上的渔民来说,虽说是前无古人,却有点无动于衷,它并没使小岛为之一振。那时这个岛上也零星有到县城读中学的,可那都是个别有点背景或富裕人家孩子的事情,而多数祖祖辈辈靠打鱼维生的渔民并没感到它与自己及其家族的命运有多大的关联。的确,它并没有引起渔民的注意和思考。
从县中学分配到我们岛建校的老师们,很清楚经历了文化大革命洗礼的岛上人会怎样看上高中这回事。于是,春节前,教育方面就和当地的乡、村组织经过协商,达成协议——在北庄学校上学的南庄、小浩村的学生,凡读七年级的春节前一律算初中毕业,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回乡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正在读六年级的学生不管愿意不愿意,一鞭子赶去上高中。而人口最多,也是高中的所在地——东村则是另一种政策,凡是在读的六年级、七年级的学生一律上高中。
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老三界的学生又很少外出就业的现实,对这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岛来说,“读书无用论”是根深蒂固的。因此回家的学生皆大欢喜,而一鞭子赶的学生多是无可奈何。在小岛上生存的人,大多养成了随遇而安的习惯。但是,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准有“格色的”——那就是我。当时,我已满15岁了。
我家人口不少,解放前算个大门第。有几个长辈日伪时期在东北做买卖,也有几个做掌柜的,家里曾养过几条船,有过几日兴旺。1945年一场大风,打了船、死了几个爷爷辈的年轻人,我们家从船主降到中农。文化大革命化成分时就指着这场风。我家里上有年已古稀的爷爷、奶奶,爷爷矮个,直来直去,能干活,旧社会时,船上雇了几个伙计,早晨伙计睡觉,爷爷自己跳水劈柴,所以,人缘好着哪。奶奶就不同凡响了,1米75的细高挑个儿,夏天一袭黑色香络纱衣裤,后来有人说她像萨撒尔夫人,有人说她像大学教授。她一直叼着长杆烟袋,常常和爷爷的伙计在一起喝着茶水、谈古论今。从《三字经》到《杨家将》,她经常把那些老爷们讲得目瞪口呆,这时爷爷一定在忙着干乱七八糟的活。爸爸属于很端正的那种工作型的人,中等个,高鼻梁。读过五年私塾,一直在外地做会计。他1950年参加革命工作,当下在烟台工作。妈妈在生产队干活,她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种。白净,长脖子、细腰,走起路来,脚底生风,活脱《金光大道》里的女一号,非常能干。父母生了我们一堆小孩,哥哥在小的时候就过继给大伯了,还有两个弟弟和妹妹,家里生活拮据,更糟糕的是我这个人点很悖,自己一直是个爱读书的孩子,但政策却不让你上,因为,我是七年级的学生。而我的小弟恰在这时降临我家。爸爸常年在外地,家里的事情除了我妈,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因此,读高中的事是乎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业队是一个由10多个姑娘组成的队伍,说是林业队,实际忙时卸粮、卸煤、盖房子帮小工什么都干,闲时上山挖育林坑。当时,村里的菜园子旁还有一小片苹果树,不知是哪个急着要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饭后一个大苹果”的共产主义理想的领导的倡议,但我从来没见着它长苹果。春节前后虽然我被分配到林业队了,但却一直在家苦苦地等待,我听说高中的老师要到符合条件的学生家进行上学动员,我认为老师会到我家来动员的,我是七年级,起码多上了一年学,比六年级的学生基础好吧。春节前没有见到老师的身影,春节后,在盼望中听说了高中开学的事,而自始至终没有见着我很景仰的高中老师。后来,明白了自己不在政策的范畴之内,当然不会有老师来。政策真是害死人啊。
怎么办啊?
到学校报名上学?可我的家里还不知道我要上学的事情。我们家因劳力少、人口多,几年来都欠村里的钱,奶奶、妈妈们已为我成了家里的劳力而高兴的不得了,妈妈甚至庆幸我是七年级的学生,连几年还清村里的债都作好了规划。我这个乖乖女真的不忍心打破含辛茹苦的妈妈编织的梦。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的心真似热锅上的蚂蚁,渴望上学的情绪煎熬着我。惊蛰过去,万木复苏。可能因为那片苹果树总不长果的原因,村里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个有文化样子的果农给我们讲解果树修剪技术。
一场较浓的晨雾像是给果园洒过水似的,初升的太阳慢慢揭开那层薄纱,天地一片清新。又是崭新的一天。那些一人高的果树被晨雾滋润着,树干的阳面湿润并透着新绿,树枝上的叶苞竞相吐着嫩绿,露珠在朝霞的照射下折射着七彩光芒,甚至可以闻出淡淡的春的气息。地堰上,一片迎春花,一夜之间竟开着小黄花,几只彩蝶围着花飞来飞去,任你怎么折腾,它离开了又转回来。林业队的姑娘们围着师傅,看着他手里的剪刀上下翻飞,听着他和蔼地关于修剪果枝的道理,俨然都要成为一名果树技术员。
“姑娘们注意了。”带着白边眼镜,细高个的技术员文质彬彬地对我们说:“这个树啊,和我们人不一样,人长得越苗条越好看,而树枝长得越苗条越没用,就像老百姓讲得好看的老婆不养孩子——没用……”哈哈哈,姑娘们竟然笑得前弯后仰的。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些苗条的好看的枝条是些无用的“寄生虫”——徒长枝,必须剪掉。而那些勾勾巴巴的小枝则是果枝,它们身上长着的花蕾才能开花结果。听着听着,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读高中的同学们仿佛就是果枝,而自己仿佛徒长枝。一上午,我整个大脑被果枝、徒长枝冲击着,我更加迷茫。
中午散工的路上,本来心不在焉的我,突然被一片银铃般的笑声惊醒,是我村放学回来的几个女高中生,她们在我的面前像是故意挺直腰板,前胸高耸着,那个男生是乎突然变得很帅气、很高傲的样子。尽管我和他们并不熟,但我明显感觉到读不读高中就是不一样。
“她也戴上那块头巾了。”身后一个女生的声音。
“干什么就得想什么,不戴头巾不是要晒黑吗?”又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她、她不读书可惜了。”不知谁口吃。
“不读书可以赚钱买新衣服,有什么可惜的?”
“那你怎么还读书,不去赚钱?”
“村里不给分配呗,不过话又说过来,读书是暂时的,可干活是一辈子的事,忙干活有什么意思。”读书多,想法也多起来。
“你、你那是怕干活懒得呗”
我听出她们在议论我,可她们怎么知道我的?不过我觉得那句“读书是暂时的,干活是一辈子的事”很有道理,为什么不抓住这两年的读书时间呢?
我想起了看过的《朝阳花》中的青年男女,在革命的道路上成长的故事,突然,那些围绕菜花转的蜜蜂启发吴小兰重回部队的情节启发了我,我怎么就不能像吴小兰一样重回学校呢?我的脑子突然清亮起来,兴奋起来,回家的脚步也变得欢实起来。
我家是旧社会盖得五间灰色的瓦房,正屋两侧各两个卧室,这在当时是住宿条件非常好的。院子西侧还有一个西厢房,里面一台磨,全村人家几乎都来推磨。因为这些房子,有人一直想把我家中农上划成富裕中农,也可能是我家的人缘和磨吧,想把我家成分上划的那些人的阴谋一直没有得逞。当然,大家用我家磨是免费的。
走进家里,我坐在灶前烧火,妈妈站在我旁边往八人大锅的锅沿上糊饼子。烧火是我最愿意干的活,静静地望着红红的火焰,可以做着五彩缤纷的梦。但,我今天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要为梦想而斗争。
“妈妈,我不想干活了。”
穿着一身蓝色带小花苹果衣服的妈妈先是一楞“那你干甚么?”妈妈明显压住火,问。
“上高中。”我很坚决。
“上甚么高中!人家都盼着自己是七年级,好不用上高中,你可好,都七年级毕业了却自己找学上,这不山后驴找磨推吗?不上!”妈妈态度也很坚决。
“我就要上。”
“上学有甚么用,你没见那些在城里读中学的人,也照样男的打鱼、女的围着锅台转。”妈妈向来说话占理。
“我不管有用没用,我就是要读书。围锅台转我也读书,我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妈妈。”一向说话不愿伤人的我,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也刺痛了妈妈的心。妈妈家里兄妹多,条件差,加上那时岛上并不时兴女孩子读书,所以,聪明伶俐的她和岛上广大渔家的妇女一样目不识丁。
显然妈妈被伤着了,她沉默许久,然后,放低声音说“读书是一件好事,可现在咱家紧需劳动力,你看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还不闲着,你去读书,让外人见了不好看。”是的,我的爸爸是过继子。“外人会说‘爷爷这么大的年纪还在干活,而孙女那么大了却在上学玩。真是穷人养娇,白地长蒿。”妈妈又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妈妈尽管不识字,但她的思路总是很清晰,一般不说废话。
“那我会和奶奶商量的”,我不让步。
“你奶奶能说不行?”的确,我的奶奶、爷爷尽管不是我们的亲奶奶、爷爷,但我们却高贵他们不得了。这不光是因为他们从小看我们长大,更因为他们的无私人格。妈妈知道奶奶一定会支持我的。
“不行,我还是要读书,眼前放过机会,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我倔强地说。
“你再看看咱家,全是吃死食的,你小弟出生一个月,妈妈就得去生产队干活。”妈妈说到这里,我们都凄凉起来。我的妈妈属于苗条俊俏,勤劳贤良,干净利索的那种家庭妇女,勤俭持家更是村里数得着的。在我的记忆里,妈妈的头脑总是很清晰,每天家里的活都安排得有条不紊。记得,妈妈生完小妹18天就去晒海带赚钱,她的确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家了。
和妈妈的交涉嘎然而止,这个停止只是暂时的,我感觉在妈妈面前,我是理屈词穷的,但我并没有放弃读书的念头。
我这个人从小就懒着当面求人,更缺乏锲而不舍的精神。于是我觉得写信求爸爸可行。写信是我的强项,我爸爸在烟台工作,从一年级开始,我就在爷爷的帮助下,给爸爸写信,这件事在爸爸单位成了美谈。我的信很快有了答复,当时月工资只有30多块的爸爸,也同意妈妈的意见,劝我别上学了。
这令我失望极了。但是,我的决心更大了,(现在,我都为自己当时的勇气骄傲。)我接二连三给爸爸去信,根本不管爸爸是否回信,也不管他的态度,在我发出第四封信后,收到了爸爸的来信,上面写着“…将来的社会主义建设的确需要有文化的人才。告诉你妈妈,就说我同意你上学…”
妈妈是最听爸爸话的,当我拿着爸爸的信读到这时,妈妈竟然和颜悦色地说“你爸爸让你读书你明天就去读吧。”看起来,妈妈早已想通了,而且,比我还要着急。
“奶奶,我要读高中了。”我兴奋地向奶奶报告了这一消息,并跪在炕上用针给奶奶清理着烟袋锅里的油垢,并不时的凑在鼻前闻闻,我竟然有点喜欢那种焦油味道。很长时间以来给奶奶清理烟袋锅不知不觉成了我的任务,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奶奶正坐在炕上叼着烟锅,边织网边说“我要是年轻也上学,哎呀,这三辈不读书不如驴啊,你们可赶上好光景了。”
“谢谢奶奶。”我奶奶是非常开明的,她若有所思地说:“三字经里就说:窦燕山,有益方,教五子,名俱扬。”奶奶没有理会我的感谢,只顾背她的三字经。多么聪明的奶奶没有赶上好时候。她还会背百家姓,据说都是小时候背着弟妹在私塾窗外听的,不知为什么,要上学了,我心里一阵酸楚。
晚饭时,全家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围坐在冒着热气的饭桌前,我郑重宣布“明天我要读高中了”。
爷爷抬起头:“且,丫头片子读什么书。”
妹妹、弟弟们一起说:“大平跑学校偷懒吧?”说完他们大笑。的确,到外村上学,挑水的任务就得交给爷爷和大妹他们,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第一次知道干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长得最漂亮的大妹:“放心吧,挑水的任务交给我了。”她虽然长得姣好,但不娇贵,比我有力气。
他们又说:“去吧、去吧。”
奶奶说:“大平做得对,将来,你们都要使劲念书,不然,就会是石骨碌脑子,像你爷爷。”
“我识字”。爷爷反驳道。
“你上过学不假,可都就饭吃了,不服就背百家姓听听。”奶奶是乎和爷爷的爱就是拌嘴。
“切,老母猪想万年糠。我叫饭撑的。”不知是爷爷真的忘了还是怎的,他就不肯背。
“奶奶你背给我们听听呗?”大妹以这种方式救援爷爷。
“你、你当她能记住?”爷爷反戈一击。
“小样,我背就背,有什么大不了的。赵钱孙李,周五郑王……”奶奶熟练地背着。
“她不读书可惜了”,我想起了女高中生的话,奶奶没读书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妈妈只是喝着米汤,没有说话。这是很让我伤心的。我知道我打乱了妈妈还清村里债务的计划。但是妈妈我一定会拼命学习的,将来多赚钱,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个搅得我寝食难安的理想终于要实现了,前后拖了一个多月。但真要读书了,却没使我欣喜若狂。我很平静地向林业队的队长说明情况,也不顾有的人背地里说我,想“读书做官”等等,义无返顾地走上读书的路。
果树干的新绿和苞芽的嫩绿充满我的脑子,并幻想着走进高中,就是踏上了铺满新绿的路,路旁将是五彩斑斓、花团锦簇的春天,永远的春天。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