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天亮了，光线透过破旧的窗户穿透了进来，姐姐花子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弟弟,“土根，醒醒…!妈妈又丢下咱俩了”。花子急促地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土根。

 

也许是这种事经历过太多了，姐弟俩这次都没有哭。“姐，我饿”。土根迷迷糊糊地轻声嘟囔着。花子蜷缩着上身坐在床上，没有说话，茫然的双眼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姐弟俩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昨天那可怕的一幕还让花子心有余悸….

 

昨天，土根饿得一直哭，心烦气躁的妈妈顺手操起一把笤帚就抽向土根，土根的哭声霎时停止，蜷缩在屋角里不敢出来。

过了许久，妈妈突然大声呵斥,“两个讨债鬼！跟我来”。土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的后面,不久便来到了叔叔家的红薯地，机灵的土根马上明白了妈妈要干什么，因为邻居家的狗蛋经常带土根干这事。

菜园子的入口上了锁，土根迅速地扒开竹栅栏一个小口子，然后象小泥鳅一样的钻了进去。冬天的红薯秧子都被割去做了猪食，只剩下一畦畦光秃秃的红薯坝子。薯坝的泥土被红薯顶得很松软，土根三两下就刨了几个碗口粗的大红薯递了出来。正当母子三人收拾战果准备往回赶时，叔叔和婶婶一家子气势汹汹地朝母子三人扑了过来…..

土根和花子哪见过这阵势，撒腿就往附近的草丛里钻。那年，姐姐花子七岁，土根四岁。

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然后是一阵扭打和妈妈歇斯底的叫喊声…….

土根后来才知道是附近放牛的二娃告的状，土根长大后为这事没少揍二娃。

 

许久，四周一片静谧……

不知是恐惧还是闽西山区夜晚阴冷的天气,使得姐弟俩躲在草丛里直哆嗦。

 

当妈妈一瘸一拐的领着姐弟俩回到那间破旧的小木屋时，已是深夜了。披头散发的妈妈坐在一张小木凳上，目光呆滞……。懂事的花子打来一盘凉水，为妈妈擦去鼻孔的血迹和脸上的灰泥。

疲惫不堪的土根似乎早已忘记了饥饿，一骨碌地钻进了被窝。他想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得到些许温暖的地方了…….

 

夜里，土根做了一个梦，梦见死去多年的父亲带了许多土根爱吃的苞谷回来，早已饥肠辘辘的土根可高兴坏了，他吃了一粒又一粒，可肚子还是觉得好饿，父亲似乎在和土根说着什么，可听到的却是姐姐在不停的呼唤自己的名字——“土根...醒醒！土根...醒醒！妈妈又丢下咱俩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妈妈丢下了，但这次姐弟俩似乎都长大了，没有象前几次那样歇斯底的哭喊着去找妈妈。

多年以后，土根比同龄人更早领会了一个词语的涵义，那个词就叫着——“绝望”！

 

母亲走了，带着悲伤和绝望，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母亲死了……，也有人说，母亲改嫁了……，还有人说，母亲疯了，四处流浪行乞......。

 

花子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花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阳已经出来了，但四周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霜冻没有融化。

闽西山区的冬天很少下雪，但霜冻现象却几乎伴随着整个冬天。花子知道，她现在不能带着弟弟出门，因为土根没有鞋子，花子也仅有一双妈妈夏天穿的塑料拖鞋。

土根的两个小脚丫已经冻得裂开了几道缝，乡村的砂土路还时不时地折腾一下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时常将一些绿豆粒大小的砂子嵌进土根已开裂的肉缝里，疼得土根哇哇直叫。

“阿弟，姐去田里挖些野菜回来吃，你呆在被窝里别出来”。土根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算是对姐姐的回答。土根已经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强烈的求生欲望和难以忍受的饥饿驱使着花子冒着严寒来到田间挖那种当地人叫着花钱子的野菜，这种野菜在冬季干涸的田里才会长出来，大的有碗口粗大小，味道很苦，当地农妇经常挖来喂猪。

 

“苦命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花子身上再贴切不过了。毕竟，她才7岁，一个原本还需要大人精心呵护的小女孩，却过早承担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都无法承载的重担，养活自己还有那少不更事的弟弟。

 

快到晌午的时候，姐姐才把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端到床前，土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野菜就狼吞虎咽起来。野菜很苦，只加了点盐，但土根觉得今天的花钱子特别好吃。看着弟弟那狼狈的吃相，花子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开心…。

 

土根以前吃过妈妈煮的花钱子熬小米粥，可当时土根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土根还无法明白这是为什么。

 

霜冻渐渐地化了，但空中的寒气似乎并没有因此减弱，反而更加阴冷了…….“姐，外面怎么有雨滴声,是不是又下雨了”“不是，那是冰花姐姐融化后化成的眼泪”………..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五岁的土根好像忽然长大了，再也不会动辄叫嚷着肚子饿了，他开始学着帮姐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土根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的许下了一个心愿，等他长大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给姐姐买好多好多的东西吃。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不会抛弃他。

 

姐姐是他柔弱的生命得以延续的唯一理由……

 

后来，花子经常带着土根四处行乞，农忙时就到生产队的田里捡拾稻穗，那时候的自然村叫大队，每个大队又分成许多生产小队，有些好心的叔叔阿姨见是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会故意落下许多的稻穗让姐弟俩拾捡。

父亲原有生产队里每个月会分给姐弟俩一定的口粮，年终时还会分给两个小家伙一些布票和山茶油。但布票姐弟俩从未使用过，因为布票只是一种限额购物凭证，最终还得掏钱购买。

在妈妈走后的多年里，姐弟俩就没有换过新衣服。有些好心的阿姨会把一些旧衣服送给姐弟俩，但在寒冷的冬天也只能够勉强抵御风寒.如今,土根已经住进了带有空调的高档公寓,还是很害怕过冬天，因为在土根心里，精神上的寒冬永远也无法靠外部环境的调节予与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