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单落花记
康晓东还在绿皮车的火车上与两位新认识的哥们谈得火热时,北京站已经到站了。
他喜欢这样的气氛,几个陌生的哥们坐在一块儿,花天酒地地一起胡扯着,有时却又透露出种种人生的叹息。这回出门来,原本因为工作、结婚等事而闹的极为烦心的情绪,此时因为这二十多个小时的说笑,竟心情好了许多。
天空飘落了细细密密的雨,天气预报最不准的就是这样,明明报告说是晴朗大好春暮,结果却是一场小雨来迎接第一回去远方出差的他,康晓东心里有些不快乐,两位新认识的哥们打着招呼,各奔前途了,虽然仅仅是旅途一日夜的交情,却让康晓东心里觉得蛮惆怅的,哎,谁叫他是南方的弟兄,总是容易伤春悲秋,就是个书生模样。
这种情绪,主导了康晓东在北京的开始,谁也不能预料到,也竟然会是最终的结局。
晚上坐在孤零零的地下室里,这不是说明晓东没钱,而是他实在是节省,人来北京,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的,他一下车就按照自己的经验去找了最便宜的旅馆,果然,就算是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中,都能被他找到便宜得好像他老家县城的小屋子,条件虽差,安全些也就足够。
越看窗外的灯火繁华,晓东越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头叫做寂寞的老狼,又在嘶吼了,想起了人家男男女女,牵手恩爱地走在大街上,而自己却始终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熬着日子,简直跟在冰窖中一样,看来人长大了,内心的空虚与欲望,也逐渐将人的灵魂腐蚀,纵然是晓东这样自认为是学识丰富,尤其是修炼大道的神仙级别人物,照旧忍不住尘世的诱惑,他犹豫了会,最后还是选择了去网吧里瞧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上网除了干活赚钱,于康晓东而言,看电视剧或者找哥们聊天,那是最常做的事情了,所以百度搜寻,立即跳出来北京最为有名的同志据点与讲解。晓东下意识得就想到了第一次坐上北京的地铁时,所见到的那对牵手亲吻的拉拉,心中不禁热血沸腾,丫的,帝国首都果然是帝国首都,文化风气竟然开放如斯!这么想着,加上内心深处欲望的驱动,寂寞的压抑,许久以来关于结婚、赚钱等等愁苦事件的逼迫,终于在这个不知爹娘的大城市里,有了彻底放纵的机会!
看来无论是凡人还是修道的人,都还是人啊,花花世界的诱惑,实在是太无穷无尽。
次日清晨起床,几经犹豫,晓东这一回是被理智给征服了,认为干活要紧,所以当软件加载完毕,与老板通了电话,彼此讲了今日工作的具体内容,一旦时间到达,康晓东就立刻开始今天的披荆斩棘,沙场征战!
或许是昊天真的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那一天,无论晓东怎么干活,总是犯错,啪的一个巴掌,从网络上被老板传送过来,啪啪的又是两个巴掌被煽了过来,这可把原本心境就郁郁不乐的康晓东逼迫得极为烦躁,又想到外头花花世界,北京城啊,这可是帝国大首都啊,平生第一次过来,这般美丽景象怎么能够错过!!
地铁的威力就此体现,丫的,晓东心里还在暗骂,堂堂帝都的公交系统,价格低廉的比自己的老家还便宜一倍,这才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啊,想到家乡那群公交系统的领导,立刻一大群硕硕肥猪的景象,显示在他眼前。康晓东心里这般骂着,脚步却在王府井下了车,这下可真正是风发扬厉的少年啊,一冲出车子,就拿着地图往传说中最富盛名的小吃街奔去,其实嘛,晓东的心里自己清楚的很,总是有种空落落的人在他乡异地的感觉,让他觉得不痛快,甚至有想强烈发泄的冲动。
拥挤在王府井的街头巷尾,康晓东一边手拿五串阿拉伯烤肉和三串鱿鱼,一边又拿着酸梨汤,嘴里还在和老板娘讨价还价,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命运就是如此的玩弄着世人,康晓东怎么也想不到,出现在他眼前的一位同样大学生模样的书包青年,竟然会让他以后如此刻骨铭心的难忘。康晓东看着那名青年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心里立刻又汹涌出强烈的孤独感,他顿了顿,像是在打瞌睡,原本还算是有的兴致,一下子又变得忧郁起来,以至于后来的天安门广场和故宫游玩,脑海中总是隐隐闪烁着一个念头,一个人玩北京城多无趣啊,若是有心爱的人在身旁,一起携手遨游,那才是真正幸福的旅游!
真正踏进传说中京城著名的同志根据地之一的东单时,康晓东犹豫了很久,可是此时的他,双腿已然走的像是都起了泡,而且辛苦找了这么久的根据地,自己从未去过,只在传说中听过,所以一直有着渴望进去看看的冲动。
他终于还是进去了,走一步路容易,难的是接下来方向的改变。
在踏进门口的刹那,康晓东告诉自己,说:“哼!我是爷们,反正在京城待不了太久,就会回老家去,怎么可能真的遇到让自己深陷不拔的家伙啊!”
他在东单公园中走了没几步,立即发现,四周几十双眼睛就都盯上了他,像是盯着贪婪的猎物,康晓东毕竟还是学生气未脱,毕业也才一年,心境还是挺会羞涩,整个人立即吓得想往山洞里钻,毫不犹豫的,康晓东一直就没有回过头去看那些盯着他的猎人,他躲进了东单的山里。
丫的,真正是妖孽之地啊,才踏出没几步路,两个安全套就出现在他灰尘的脚底,没来得及惊叹,屁股才坐上一块山石,“MB”“ML”等字眼,还带着各种联系方式,闪入他眼睛。哇靠,这就是堂堂天子脚下,这些天子的子民也实在是太嚣张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同志的力量可真是强大啊,康晓东的心里,在无穷无尽的害怕与拒绝中,萌生出了渴望与冲破规则的欲望,难道说人的一生,最后都是被欲望所害死的吗?康晓东也绝想不到,他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来回走了一圈,正当康晓东再次上山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是他,就是他,那个身穿黑色短袖的青年,短短的发,安安静静的像是有些羞赧的大学一年级的小家伙。
康晓东怔住了,那种感觉,立刻就涌出了心头,这难道就是昊天给自己安排的一盘菜?
岂料,正当康晓东出神时,那家伙也回头看见了康晓东,两人的眼神第一次交织在了一起。
康晓东赶忙转头去看别的,比如看天啊看云啊,就似乎眼前的家伙是个虚幻的鬼一样,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乱跳动起来,在这儿他隐藏了多年的同志身份,似乎根本不必再去隐藏,因为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这种强烈的身份认同感让康晓东隐隐觉得喜欢,他不再是孤独的异类了,他也是活生生的正常的人。
当康晓东绕过那家伙的身后,总是不能忍住得去盯着他的背影看,黑色瘦弱的背影,像极了一位当年暗恋过的哥们。
不!不行,绝对不能乱来,你可是来北京出差干活的,怎么能够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虽然你思想开放,那也不能说上床就上床啊!那岂不是也成了被精虫上脑一类的人物了?
当理智与爱欲起冲突时,凡人总是软弱不能抵抗的。
在偶然间,康晓东瞥见那人手捧着一堆落花,轻轻地放到嘴边,细细地吹落满地,而后是那人满脸安静的笑,笑的如此蛊惑人心,康晓东心中千万重抵抗的钢铁大门,就因为那一笑,被瞬间消融地无影无踪。
康晓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告诉自己,说:“凡是有心看月亮的人,那一定是善良的人;凡是有心吹落花的人,那一定是厚道的人。”
康晓东还是选择了退回去,在站在石阶上,反复犹豫要不要主动去说话时,两人的眼神在有意无意中,再度交织,似乎,他笑了一下,那种笑容,意味深长,可是沉迷在爱情的渴望中的年轻人,却总以为那就是示好的意思,说明对方也对自己有意思。
康晓东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你干嘛?”
康晓东却满脸绯红,当面对有可能成为自己恋人的他时,康晓东的内心深处纠结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始这场爱情,他舌头像是打结,声音也低地像是女孩子,羞涩地笑道:“你是在等你朋友吗?”
“没有。”他笑了,又一次笑的如此诱惑,几乎让康晓东深陷泥沼,再也不能移开眼睛,那张年轻的带着秀气的脸,那双有些坏坏的眼睛,如此的好。
“哦,我还以为你是在等朋友”
“我们去旁边坐坐吧”
终于,对方主动开口打招呼了,康晓东再也不能拒绝,两人说着就往密林深处的石阶过去,渐渐的,就好像是所有恋人一样的情况,一回生,二回熟,当时间渐渐过去,夜渐渐深沉,两人终于忍不住拥抱在一起,激情的热吻与年轻的冲动,让两人陷入了痴迷的境界。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都是美的如此恍若梦境。
康晓东没想到,眼前这自己所中意的常小梁,会日后让自己如何痛苦。
一切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当晚康晓东不顾老板加班的命令,关了手机,住进了常小梁的屋子,常小梁的意思是说那个屋子是他的一个哥们所租用的,最近几晚他暂住而已,而这个暂住显然就是指只有他们两人住在这儿,康晓东在想,是否这就是他的家呢?
一个温暖的,没有冷漠的敌对,没有日夜的争吵与打闹,这可是他自小所渴望的家庭啊。
那夜的疯狂与激情已经不必多说,在被常小梁一口一个“宝贝”,一口一声“永生不忘”的爱语中,康晓东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乡中,两人赤果果的睡着,聊着,一种饱满的幸福感充满了康晓东的心。
当次日清晨,又一个次日,再一个次日,日夜的温柔缠绵,让康晓东不知所以,白日里常小梁常说为了陪伴康晓东,而调休在家,这被康晓东认作时常小梁也痴情自己的证据,说明自己的眼光精准,找到了一个忠厚老实的朋友,对于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岂非更是要好好珍惜,所以康晓东喜欢抱着常小梁,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唱起歌,他唱:“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只求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常小梁常常会沉默,在听到歌声时,他说:“我五音不全,唱不好听,你唱的好听。”
这种肯定,尤其是出于恋人的肯定,让康晓东加倍地觉得幸福,他依偎在常小梁的胸怀里,依靠着他温暖的心胸,听着他脉动的心跳,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时光过得如此幸福。
此生此世,若是可以永远如此过下去,那么工作、赚钱、养家,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当两人在数个夏夜里,常小梁拿出所谓的他人赠送的润滑剂和安全套,康晓东总是不能自已得被征服在床上,ML激烈时,紧闭的门窗依旧能够传出激动人心的叫声,这样的欢喜,让康晓东如在云端。
老板又催,说是南方的地产项目卖不动,北方的地产项目要是再搞不定,让康晓东赶紧打包回去,康晓东看着常小梁的脸,没有一次犹豫过,总是以成功在望为理由,堵塞了老板的话语,甚至说,康晓东已经在慢慢思量,要不要辞了南方的工作,在北京租房,和常小梁住在一块。
爱情开始时,总是如此甜蜜与无邪天真,结束时总是如此残忍无情与悲哀无助。
康晓东喜欢躺在床上,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偷偷地醒来,看见常小梁还在熟睡的可爱样,看见常小梁就算睡着,也不忘抱着自己,内心被一种幸福的感觉所满溢着。
康晓东不断地想着,自己也终于有个正宗的男朋友了,这个陕西的爷们,就是自己的男人,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这个小爷会把自己当做宝贝一样呵护,会好好地爱自己,宠着自己,整个世界也再没有危机,一切风风雨雨,终于可以有人替他扛。
康晓东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父母总是闹着离婚,自己被赶出房间,孤独地坐在地上哭泣,冰冷的眼泪里,瞧见纱窗外,城镇的灯火冷漠地亮着,自小的心中,却越来越卑微地期待,期待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带自己离开这场噩梦。
眼前这个人或许就是皓天所派来拯救自己的爷们,以后两人将要相依相伴到白发苍苍。
幸福的想象,总是让康晓东不愿意多睡,他喜欢沉浸在常小梁睡时的模样中,有时偷偷地去亲吻常小梁的二弟,偷偷地让他晨勃,内心带着不能言语的窃喜与兴奋。
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最心爱与得意的玩具,再不忍多分开一时一分。
突然,康晓东的身子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而后被强按在床上,常小梁睡梦温柔的笑声会轻轻在他耳朵边响起,他说:“你又不乖了,是不是还嫌昨晚不够啊?竟然又欺负我二弟,我要替他报仇。”
“哼!报仇,你要怎么报仇啊?小心我报告警察叔叔。”
“好啊,你竟然想让警察叔叔抓走我,那我走了,你怎么办啊?我可不能让你逃了。”
常小梁说着说着,突然大笑不自禁起来,原来康晓东的手指在哗啦哗啦地挠着抓着他的脚底板,这让常小梁躲闪不及。
当康晓东反而把常小梁抬起到背脊上时,他走到了门口,喊说着:“你再吵,我就背着你去外头跑几圈啊,卖小狗咯,十块钱一斤卖不卖啊?”
“不卖。”常小梁依靠在康晓东的背上,嘴角微斜地笑道。
“好吧好吧,看在咱们认识的份上,那这头小狗就打折么好了呀,十五元一斤卖不卖啊?大家快来抢啊,这头小狗简直比猪还重哦——”康晓东在房间里背着常小梁走来走去,嘴里笑着温柔地说着。
“不要嘛”这时候的常小梁却像是小孩子撒娇,脸紧紧贴着康晓东的脸庞,两人极为亲昵的在一起。
常小梁闭着眼睛,语言像是回到很多年前的从前一般,柔柔地说着:“好多年了,没有人再这样背过我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康晓东看着常小梁的脸,心中顿时有份心疼,是呀,常小梁自从高中毕业出门来打工,而今已经很多年,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过得很辛苦。
常小梁又静静回忆起来:“每次下班,看见别人男朋友女朋友地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总是一个人,心里有多难过。”
“那你以前没有找过女朋友吗?”
“有,但是没有感觉,过了没多久就分手了。”
两人都沉默,同志间的痛苦,有时候根本已经不是语言能够形容的,只能沉默再沉默,沉默地笑里,含了多少彻骨冰凉的苦楚,太苦了,苦的都感觉活不下去。
常小梁的嘴唇又贴在了康晓东的嘴唇上,康晓东背着常小梁,站在屋子里,两人激烈地亲吻着,一切在沉默着,常小梁是如此地沉浸在两人的亲吻中,他闭着的眼睛,似乎是在享受一件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门外的阳光落进,这么简简单单的屋子,却让康晓东迷恋地完全不能自拔。
有时候是常小梁压在康晓东身上,有时候康晓东反过来把常小梁压住了,两人兴奋得叫着,随着越来越剧烈地摩擦,两人的手臂更是紧紧得想把对方拥抱进自己的骨骼里。
怎么能够失去彼此呢?
有时候就在清晨起来,两人拥抱着,彼此都醒了,却没有谁愿意开口说出门去,只是静静地享受着两人的光阴,有时候当康晓东醒来,却发现常小梁已经买好了水饺等他来吃。
常小梁亲吻着康晓东的肚脐眼,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北京这儿的粉丝,这个猪肉大水饺,你得多吃几个,吃了才能身体健康,不会那样虚了。”
康晓东幸福地依偎在常小梁的怀抱里,听着他如此在意与关心自己身体的话,内心是一川春水的柔情荡漾,他有时候还一定要撒娇,说是要他喂着吃,但是当常小梁真的拿起勺子喂给康晓东时,康晓东却夺过勺子,将水饺送进了常小梁的嘴里,康晓东看着常小梁吃水饺的模样,心中特觉得幸福,他说:“还是你多吃些,我要你长成大老爷们,那以后就可以帮我打怪兽了,我就不会被人欺负。”
常小梁嘴里嚼着水饺,看着康晓东笑道:“我是不够壮,你就不怕等我壮了,你就得被我欺负啊,哈哈,到时候看你晚上怎么受得了我。”
康晓东“哇”地一口咬住常小梁的耳朵,又一只手想去抢夺常小梁的二弟,常小梁也反应迅速,直接把康晓东按到在床铺上,眼睛看着眼睛,康晓东看着常小梁那双有些昏黄的眼,他问:“我有了个陕西的爷们做依靠,是不是陕西的爷们都有黄色的眼睛呢?难道你是少数民族?”
“哪里有啊,我的妈呀,我都成少数民族了。”
“那你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我的身份证你都看过了,你也得给我看看你的。”
在常小梁拿出身份证的时候,康晓东惊了惊,因为身份证上显示常小梁竟然是1984年所生,这根他的长相实在是不符合啊,看上去他才二十二岁左右,最为奇怪的是那个名字竟然是叫“常知梁”的人。
常小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迅速收回了身份证,说道:“这是不准的,这是我的大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的啊,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大哥和一个大姐,这张身份证难道你认为像我?”
康晓东想也没想,沉浸在爱情中的人,谁愿意去多怀疑自己所渴望的这份甜蜜的爱情呢?
有时候,康晓东就背着常小梁在屋子里兜圈子,康晓东嘴里模仿着飞机的声音,“飞喽,飞喽——”
耳畔,是常小梁幸福的咯咯的笑声。
当两个人都欢笑时,彼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感受到彼此心中的幸福。
在黑夜里,两人的鸳鸯浴,如此激情地拥抱着,谁也不肯舍得放开谁,而今康晓东想来,若是当时死了该多好,两个人可以死在一起了,骨肉不分离。
当常小梁听见死在一起的这话时,他忽然沉默了,他懒懒地把脸埋到枕头里。
康晓东也忽然觉得有些伤感,说道:“若是你我之间,只是如此一场相遇,而后离别,永生不见,那该有多痛苦啊,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也许前世,你我就是已经修炼了太久太久,所以今生有机会在一起了。”
常小梁的声音也极为伤感,饱含了不舍与苦楚,他说:“那下辈子咱俩做亲兄弟,不用再一个南方,一个北方地分离了。”
“那我这辈子一定得多多看你,好好看你,这样才能积累下辈子的缘分。”
“但是我不喜欢下辈子,我要的就是这辈子。”
“但是,万一我们分了呢?我们散落天涯,你以后会有你的家庭,有你的女人,有你的孩子,你以后会是别人的男人,是别人的。”
话题越说越伤感,两人久久沉默了下去。
康晓东从身后抱住了常小梁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忽然,有种呜咽声,康晓东心痛极了,他想去看常小梁的脸,常小梁却死命地抱着枕头,不肯让康晓东看见,总是如此刻意地躲避着康晓东的眼睛,似乎害怕他看见什么。
康晓东心痛极了,看见常小梁哭,他就像是自己被刀子扎了,哪里舍得呢?
怎么舍得你难过?
怎么能够让你伤心痛苦到流泪?
“以后我们会有各自的家庭,会跟女人睡觉生孩子,以后我们会永远离别,不再相见,以后我们不再是属于彼此的,你得走你的独木桥,我得走我的阳关道——”
常小梁说这话时,康晓东的眼睛里湿了,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回哭泣,康晓东哽咽着哭着,他把常小梁抱的更紧,一口一口地亲吻着他的身体,仿佛今生今世都不能够亲吻足够。
当康晓东的手掌抚摸过常小梁的脸庞,五指全湿透了。
看着常小梁借口去洗脸的背影,康晓东看见枕头上湿透的一片,他认定了,决不能放过常小梁,他一定是内心柔弱、有情有义的汉子,是属于他的男人。
深夜里,两人赤裸地拥抱着睡着,那该有舍不得彼此啊!
春光的屋子里,将来梦回,是否也还能记住而今幸福的一切呢?
只是,终于在一个傍晚,康晓东接到了来自南方的电话,他的父母又在死催,应该结婚找女朋友了,应该回到南方去工作了,话不投机,很快康晓东又与家人吵起来,吵得凶了,手机都被砸到了角落。
常小梁怀抱着极为难受的康晓东,眼睛里充满了无限浓郁的哀伤,他看着康晓东,静默地看着,看着,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的,我操,难道说明天康晓东就要死了,所以常小梁才这样沉迷地想看个足够啊?
康晓东看见常小梁忧伤的眼神,心里就慌乱地可怕,不住的爱与怜惜,让他不知所措,康晓东赶紧抱住了常小梁的身体,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不会回去的,我会在这里。”
“但是,那毕竟是你的家,你会回去的。”
“我想你,我想和你结婚,我要的是你,我不要他们,我不要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我只要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我们都那么大了,等不起了,再过几年,咱就得三十岁了,青春等不起了,我们不可能再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了,我们得结婚。”
无声的眼泪,窒息的忧伤,就又在那么个夜里弥漫。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同志活着就得如此痛苦?
康晓东笑了,说道:“你还记得东单山上的那个神经病吗?这大夏天的还穿着棉袄,一个人坐在林子里,躲着,都不知道神经到什么级别了。”
常小梁回答道:“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跳楼了,想想,真是迫不得已,我宁愿你离开我去结婚,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害了你一辈子,咱们得好好活下去。”
说着,又是抱头痛哭的拥抱,两人亲吻着,舌头交结,躺在床上各种姿势地做着,两人在极度的亢奋里,内心深处的空虚与苍白,几乎让彼此都失去了灵魂。
难道,这就是皓天对同志的惩罚吗?
同志也是真爱,为什么却在极度压抑与痛苦中活着呢?
皓天不公,要他来何用?
当常小梁勇敢地牵起康晓东的手,走在北京的大街上,两人搂着,在地铁里亲密地说着笑着,有谁知道那得有多大的勇气?
康晓东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幸福的时刻,那日,你两牵手,是否情动了京城,你说天空蓝的如此纯净,他说大风的银杏树,两人走在东沙的街上,大风起时,满天的风尘,两人抱着,一起把头藏在外套里偷笑,康晓东永远记得,在街头的风尘里,常小梁突然袭击他,一口封住了他的嘴唇,两人在街头热吻着,当时的幸福,不言而喻!
是的,你不放手,我绝不放手。
常小梁喂康晓东吃西瓜,康晓东一会儿嫌弃西瓜的种子太多了,一会儿又说味道不够甜蜜,一会儿又说常小梁小气,不舍得花大钱买好西瓜。
常小梁坐在康晓东的大腿上,给他把西瓜的籽细细挑了,再放到自己嘴里,尝了以后,再坏坏地笑着说道:“你要吃甜的是吧,那你来我嘴里尝尝,这儿的西瓜特甜。”
幸福总是如此短暂,而更长久的是痛苦与绝望。
同志的爱,为什么如此刹那?
只有当事后回想,世人才能明白当初是有种种迹象表明,即将发生的灾难。
那一日两人出门去玩,吃完了水饺,常小梁忽然问:“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走啊?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南方了。”
康晓东嘴贫,叫道:“是你希望我走吧,然后好去再找过个比我更帅的,比我更年轻的。”
“哪里呢,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是你希望我走吧。”
常小梁忽然看着不远处的几个老头说道:“也许二十年后,我还在这里,寻找我的猎物呢。”
“二十年后,你儿子都多大了,那时候若是你还没人要,那你就来找我吧,我跟你走。”
常小梁没有回答,他很沉默,又沉默了,眼神里的哀伤如此沉重。
两人面对面看着,都没有说话,想到了未来,立刻就是黯然笼罩。
康晓东过了会,说道:“反正,大家都好好的,保重自己,保重。”
当康晓东忽然提议,想去东单公园里单独走走,他耳朵里充满着歌声,他对常小梁道:“你若是也想走走,那也去走走吧,到时候回到这儿见面。”
常小梁是那抹嘴角斜斜的笑,回答说:“我不会走的,你去吧。”
当时,康晓东的心中其实满是欢喜,暗自在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走的,你是我的菜了,怎么能够轻易让你丢掉。”
若是有缘了,哪怕分开了千里万里,依旧是有相遇的时候。
若是无缘了,哪怕是背对背站着,也只能擦肩而过,永世诀别。
于是乎,康晓东故意往密林远处的山石走去,他想先避开常小梁会,然后找个地方暗地里观察常小梁有没有和其他的哥们有亲密接触。
康晓东哼着那首《凤凰于飞》的歌,不断唱着“君来有声,君去无语,翻云覆雨里”的歌词,独自似乎潇洒地行走在东单公园的路上,而四处朝他扫来的目光,都直接被他无视掉了,怎么,哥们可是已经有主的人了,哪里还能朝三暮四地乱搞呢?回想起这段与常小梁同床共枕的日子,就跟小夫妻度蜜月似的,每天都如在梦境。
转了两圈后,已经是半小时过去,当康晓东走过东单山的大石头时,忽然看见常小梁的身影从山上走下来。
康晓东下意识地就躲避开了,他想装作没有看见常小梁的样子,一来看看常小梁身后有没有跟着哪个小三儿,二来也想常小梁能偷偷地出现在他身后,给他惊喜地吓一跳。
这个行为,将在日后千万次地被康晓东回想起来,悔恨与痛苦,让他也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犯了一个多大的多么残忍的错误。
因为,那已经是康晓东最后一次看见常小梁的身影,甚至连脸靥也没有看清楚,只是看着他背着书包,黑色的短袖,短袖上是纹着金色的简单的花鸟,而后再也不见。
当康晓东再度回到那条铁板凳,独自坐在那儿听歌,却发现常小梁还没有回去。
难道说,常小梁真的去山上幽会其他男人去了?
那就等等再说,可是这一等,等的天色渐渐昏黑,最后一桌走象棋的老爷们都慢慢散去,整个视野勉强可及的地方,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老头子的身影,康晓东这才心里有些慌乱。
他打开手机,想给常小梁发送qq短消息,这才发现,手机里怎么都找不到常小梁的存在,那个头像,那个名字,完全从他手机里消失了。
那么手机号码呢?
当康晓东翻遍自己的手机,这才回过神来,根本就没有他号码了,所有关于常小梁的联系方式都被人刻意删除了。
那会是谁做的?
这才想起来,当时常小梁借康晓东的手机玩游戏,原来所谓的游戏,就是如此残忍的举动。
康晓东开始害怕,他想到了常小梁的可能性,他可能把自己丢在这儿了。
站在东单山的各个角落里,康晓东开始疯狂呼喊常小梁的名字,他还告诉自己,自己等到八点钟,若是常小梁不出现,自己就去开房间睡觉了,绝不管他是死是活。
可是,当走遍了东单山的各个之前去过的地方,都没有常小梁的身影,夜色逐渐深沉,康晓东慌乱地开始坐立不安,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九点钟就要到了,似乎东单公园快要关门,那么常小梁如果刻意要躲避自己,那自己也一定是等不到他的了。
康晓东后悔啊,早知道自己之前绝对不能提出去四处走走的想法,这一走,却是彻底失去了与常小梁的联系。
脑海里,开始疯狂地演绎着常小梁的身影,他的笑,他的脸,他的一切一切。
对了,去酒吧,今晚是周五,往往周五的酒吧里,是同志聚会极为热闹的时候。
只有站到公交车站牌下,康晓东才想到,自己该是有多么依赖常小梁,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去酒吧应该乘到哪一站下车,就算知道是110路公交车,可是从前都在被常小梁牵着手拉下车的,哪里还需要康晓东自己费心啊!
站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康晓东仅凭着记忆在朝阳体育场附近下了车,对于周边完全是陌生的世界,他实在不知道哪几家所谓的著名的同志酒吧在哪里。
原本常小梁还说过,今晚就带康晓东去历练历练,可是结果,自己却被丢了。
背着书包,康晓东开始满世界地问人,往东往北,朝南朝西,几条路反复地走来走去,却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康晓东也试图跟踪那些在此站下车的男子,看着哪几个像是同志,就跟踪他们走下去,可结果可想而知,同志又哪里会遍地都是呢?这根本就是瞎折腾,走到了晚上十点半,可是只看见了一家爱尔兰的外国人聚集的酒吧。
当站在一个繁华的路口,有男子上前问康晓东:“哥们,要不要小妹妹玩?都只有十五六岁哦。”
康晓东根本想也不想,满心都是焦急与苦闷,喊道:“哥们只找男人睡觉。”
那个男子“哦”了声,也知道是碰上了钉子,算了吧,总不能把自己这个大老爷们卖给他吧?
康晓东眼前闪过了一群群跳钢管舞的小姐姑娘,听着剧烈的歌声与老板极具诱惑力的邀请,走遍了整条酒吧街,终于问道了传说中的“目的地”酒吧。
他又疯了的往回走,大街小巷地四处看,路边买了瓶果汁,就当是晚饭充饥了。
半夜十二点的钟声,再一次地准时响起,可是这一回,已经没有常小梁在身边的康晓东,内心是一片的茫然与痛苦,他感觉到了失去的空洞感,这种感觉让他极为害怕。
路边一位穿着春色的女子,她的眼睛随着康晓东的走动而温柔绵绵地移动着,康晓东在她身边徘徊了几次,这才鼓起勇气向她开口:“大姐,知道目的地酒吧在哪里?”
顿时,那位的眼睛就失去了温柔的味道,变得索然无味,淡淡说道:“哦,你找男人啊?”
“是”。这一回康晓东回答地如此干脆与坚定,他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答案。
站街女指了指前方,幽幽叹道:“指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常小梁其实真的有些过分,康晓东第一回来到京城,就放心他一个人留在东单公园?难道说,他不担心康晓东会在那里等他一整夜,他应该知道,东单公园不久前还发生过杀人抢劫的案件。
难道,常小梁不担心,康晓东会满世界胡乱跑着去找他?
在凌晨时分,康晓东在一个站街gay的带领下,进去了阿尔法,在一派昏暗劲爆的打击乐中,康晓东谨慎地四处走着,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进这种场所。
康晓东一个不留神,屁股上、脖子里就被谁摸了几把,这把他吓得头都不敢回。
看着在蹦迪的一大群大小爷们,康晓东心中有种感觉,或许常小梁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总是会混迹其中,在深夜里犹如妖精鬼魅的出现,勾引上随便哪里一个有感觉的家伙,于是419就此演绎。
难道说,自己所看好的与爱了的常小梁,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物?刻薄寡情,这类词语,康晓东无数遍地告诉自己,除非常小梁亲口告诉自己,否则自己绝对不信,他不相信是自己瞎了眼睛,他宁愿相信在东单公园里,常小梁是被匪徒拐卖了,所以见不到人了。
走遍了整座酒吧也没有发现常小梁的身影,康晓东坐在酒吧外的石阶上,想着常小梁的模样,想着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漂泊在京城,也算是无依无靠,想到了许多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的传说,肚子也一阵一阵地饿着,胸口闷痛着,耳边看着他们或拥抱或牵手的一对对恋人,看着他们彼此熟悉的打招呼,越来越觉得,没有了常小梁的京城,自己已经一无是处。
整座城市,一下子成了冰冷的坟墓,坐在半夜风中,眼泪终于没有能忍住,掉了下去。
难道说,自己真的在这儿等待常小梁到天亮?
万一常小梁已经回家睡大觉去了呢?
万一常小梁是在其他的酒吧跳舞呢?
也甚至说,今晚常小梁已经和其他人拥抱着赤裸着做完了爱,在温柔地睡着。
脑海中辛酸与委屈,痛苦与不甘,让康晓东更加强烈地渴望要去见他。
他还是想看见常小梁,只有当失去以后,才会发现自己爱他爱得已经有多深,虽然只有着短短的数月时光。
深更半夜,康晓东还是忍不住打的去了东单公园,他竟然愚蠢地还会以为常小梁会在那儿等他回去,常小梁也会如此地担心自己。
在极度的失落与疲累里,康晓东在东单公园对面的一家旅馆住了,在付钱时才发现,身上的现金已然不多,根本不能支撑他待多久,老板说了,上个月的工资若是他不回去,是不会再给他的,而自己与家中父母的那种僵尸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让康晓东开口去要钱。
躺在旅馆的小隔间,眼泪肆虐地流淌着,终于沉沉睡去。
北京的早晨似乎开始地比南方早的多,还在睡觉中的康晓东被那些拖着行李箱赶火车的客人,吵醒了。
在醒来的一刹那,要去寻找常小梁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他的脑袋。
那时候的年轻人,该是多么冲动与癫狂,若非如此疯狂地爱过,人生岂非也太空虚了一场?
用冷水洗了脸,他就赶去了地铁,去寻找常小梁说过的地铁六号线的中间几站,那里似乎常小梁是在工作,一家做广式面点和拉肠粉的餐饮店。
实在是可笑,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国际性的大都市,想要沿着地铁线找一个人,怎么可能呢?
但是,康晓东还是去了,他像是初生的太阳那样,满怀希望,他相信只要守株待兔,等在常小梁上班的门口,他迟早会出现在这里,不断地百度搜索周围比较繁华的商业区,又四处打听哪儿有做广式餐饮的酒店,在朝阳大悦城那儿等了三个小时,进到了金钱豹的饮食处,百般请求和询问,终于得到了两年前有个叫常知梁的年轻人做过这个工作,等等等等。
当接到老板的电话的时候,老板问他:“你到底回不回去?若是不回去,那以后也不用再来我公司了,剩下的工资会过几天结算给你。”
康晓东干涩着嘴唇,眼望着四周的高楼大厦,花花世界,满世界都是阳光的微笑,一群群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去大悦城玩闹,还有许多年轻人上班往来匆忙的身影。
他问自己,是不是太傻了呢?
当坐在地铁六号线上,康晓东看着北京地铁分布的地图,看着看着,人又呆了,忽然地图上湿了一片,他其实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好多好多。
若是常小梁真心决定要离开自己,那么自己又怎么可能还找的他呢?
就算是找到了他,那又能怎么样呢?他或许真的只是玩玩自己罢了,让自己免费陪睡了几晚,然后无情地踢开,电视剧里的事情,而今如此荒唐得在现实中演绎了。
看着北京依旧湛蓝的天空,当地铁经过崇文门站时,康晓东想起了第一回和常小梁坐地铁的场景,那一晚两人刚刚认识,火车上的常小梁不断地朝着康晓东做色情的鬼脸,当时让他一阵又一阵地想发笑,而如此一切都变得如此相反。
在哪里啊?
究竟在哪里啊?
求求皓天再让他们相遇吧,只要再见一次,给个切实的回答也就够了。
怎么能够结束地如此无声无息。
当初可是说好的,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两人好歹睡了几个月,这份情怎么能够说没就没有呢?
康晓东如此复杂地想着,他实在是放不下这份感情,他也不肯放手,倔强让他如此痛苦,再痛苦,他却依旧倔强不已,而且,当他想到常小梁的笑,内心就是一阵阵刺痛的茫然与苦楚,怎么能够放得下呢?
若是不再去见他一面,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会后悔。
那日,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康晓东内心剧烈的挣扎着,究竟是该按照老板和父母的要求回老家去,还是说把回去的车票改签,甚至是退票,再在京城留一个月,好给自己一个再次见到常小梁的机会。
拥挤在北京火车站繁忙的人群中,康晓东有种眩晕呕吐的感觉,连续数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每日都奔波在大街小巷,可能碰见常小梁的地方,让他原本就羸弱的身体,更是显得疲弱不堪,重重的黑眼圈,疯狂生长的小胡子,憔悴的脸色,这都让他有种窒息的绝望的感觉,若是不见常小梁最后一面,或许自己死也不会甘心,或许也真的此生此世再无与他相见之可能,一辈子就那么短短一瞬间的相遇与诀别,这实在让他不能接受。
康晓东不甘心,他终于跑到了二号窗口,将火车票改签到了十日之后。
在烈日的火车站排队买地铁票时,康晓东再度抬头,望见了北京城那片无际的蓝空,沉沉的钟声忽然响起,他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再见他一面,一定要找到他!
又乘上了去往北京郊区的公交车,看着身旁渐渐熟悉的景物,但是看着身旁空空荡荡的位置,康晓东内心觉得难受,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了。
他呢?
常小梁呢?
那个会抱着自己乘公交车的爷们呢?
当再度站到曾经住过的社区时,看着已经熟悉的天空,蓝的纯净的犹如蓝色宝石,看着阳光盛开的明亮与火热,一阵又一阵大风,何曾相似地吹着,大风起兮,沙尘弥漫,康晓东的心里,又该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坐在石阶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晚来黄昏,才看见房东家的门里亮了灯光,康晓东拿起书包就冲了过去,他想这是唯一能够要到常小梁联系方式的地方了。
房东也是热心肠,他翻开了记载租房的记录,告诉康晓东,那个租房的人其实早就结了钱退房了。
恳求房东拿到了那个房间的信息,304的之前的主人的手机号码,号码拨通时,对面只说是“啥啦?”
“是我,我要找常小梁,我要找他。”康晓东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几个字的。
但是电话那头,很快就是嘟嘟的声音。
电话就这样被挂了。
当康晓东去卖报亭里打电话,还是拿手机打电话,对方都显示是已经关机,无数个恳求再见一面的短信,都石沉大海,没有了任何回复。
在转身离开东沙的时候,看着这儿景物,康晓东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拍照留念,心头是一种滴血的酸苦,他木然地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公交车渐渐启动,心里堵地一阵又一阵的恍惚,恍惚之间,一切都是梦境,虚假的不切实际。
难道说,常小梁只是一场梦吗?他不是真实的存在。
今生今世,只是一场偶尔的梦吗?只是刹那的相遇,刹那的相爱,而后永久的别离。
就算到而今,康晓东都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样拖着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回到火车站的。
他不敢和人说话,不敢抬头,他害怕,一看见人,一说话,就是绝望的哭。
诚然,有时候命运实在是残酷的,造化弄人,说的一点不假。
不知道天是黑的还是白的,不知道人是醒的还是睡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经过或者离开,不知道京城的盛夏是炎热酷暑还是冰寒冬季,康晓东窝在天桥下的某个角落里,活像是乞丐般,呆着,就算是几日几夜地哭着睡过去,又醒来了哭,还是怎么样地徘徊在十字街头,满身的风尘,双眼深陷,搞的跟那些街头要饭的一样。
北京是一个繁华富庶的城市,是世人所憧憬的地方。
在子夜梦醒,看着北京街头的灯火,还有灯火下一个人的身影,在晃晃悠悠,冷风吹来,夜色里的天空,除了看见自己,还是自己,心中却都是当初常小梁在身旁时的场景,一切回想过来,康晓东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到底是爱过还是梦过。
故事最可笑的,就是当康晓东终于在最后重回北京火车站的时候,又是一个晴朗的烈日时刻,正午的钟声“咚!咚!”的响起,他将歌曲的声音调到了最大,拼命让自己沉浸到音乐的世界中去,却还是没有忍住地一步步回头看。
“请乘坐某某次列车的乘客注意了,列车马上就要检票出发,请您带好您的行李物品,有序排队,检票进站——”
广播里的声音就那么几遍地叫喊,康晓东的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重,而当他每靠近检票口一步,回过头再看一眼,茫茫人海里,还是没有看见常小梁的身影,心中的世界也一步步地变得寒冷如永世的冰山雪封。
恍惚中,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穿着黑色断袖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康晓东张着嘴,喃喃着想说什么,却当那个身影走过他身旁时,心头泛起了酸苦的水。
他终于还是不会来了。
连最后一面,常小梁都没有来送他,这次是真得离开了。
当走入火车的那一刹那,康晓东回头凝视了好久好久,直到视线模糊,北京站的红色大字也看不清楚,把头深深得埋在了帽檐的阴影下,一颗心彻底被冰封了。
躺在火车的卧铺上,康晓东趴在那儿,感觉到了火车启动的声响,他赶紧把手机的音乐开启到最响,而自己用衣服裹住自己的头颅,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嘴巴咬住了被角,狠狠地哭了起来,眼泪大片大片地淌落,内心的伤心委屈与绝望,在一刹那爆发了。
当醒来的次日凌晨,康晓东像是一具僵尸卧在床铺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了什么,这么死死地呆了会儿,他忽然感觉有什么光芒在他眼前晃悠,于是伸手试图去遮掩,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看哪,火车窗外是山东省大片的田野与河流,在凌晨昏昏暗暗的朦胧中,一缕温柔如慈母的晨曦,从云团深处探落人间,洒落到天地万物,万物都显得如此温柔与美丽,而车窗外的大树忽忽地退走远去,所有看见的深深如梦。
康晓东看着看着,灵魂深处的冰封世界,也似乎有了温柔的安慰,难道说,在北京的数月竟然只是一场梦境?难道说,常小梁本就是一个梦,那是不真实的存在,却是美得如此穿透人心?
是呀,若只是一场梦,当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人会对一场梦眷恋不舍的。
当低下头,康晓东看见,自己的双袖又已经被眼泪湿透了深深一片。
是呀,今生一场荷花梦,来生还做护花人,来生还要再相遇。
(尾记)
常小梁绝想不到,就算是时间逝去了多年,在某个春暮阳光的日子里,康晓东还会因为他,而喝的酩酊大醉,康晓东当时又在想什么呢?朋友们都劝过他,早些放开了就是,这世间薄情人是最多的,不值得如此。
可是,康晓东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在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当他西装革履地走出办公室的大楼,独自站在绿影婆娑的银杏树下,看着湛蓝犹如蓝宝石的天空,吹着一阵又一阵舒坦的大风,人就怔住了。
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从前,他还是刚出社会时学生的模样,站在京城北郊的某条路上,回头就看见,常小梁手提着他最爱吃的西瓜,含着温柔的笑,慢慢地走过来。
当时,常小梁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康晓东却鼻子一酸,眼泪滑落,他看着常小梁温柔似水的眼睛,回答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儿的天空好蓝,好纯净,我喜欢这儿被阳光晒暖的大风,我喜欢这儿。”
常小梁呵呵笑起来,用额头去碰了碰康晓东的额头,顺手将康晓东揽入了怀抱,说:“那你就住在这儿,我哪里都不让你去了,你是我的宝贝儿,我要一辈子藏起来。”
回忆就是如此残忍,当康晓东恍惚的有些记不起常小梁的模样时,却在这样的一场春光中,不禁满面垂泪,心中有一块极为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得扎疼了。
他会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还住在京城的北郊?
还是说,他早有了新欢,早不将自己放在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康晓东固执地擦干了眼泪,抽出一支烟,猛猛地吸了起来,一个青年人背着书包的黑影,缓缓走入了他的眼前,青年人的嘴唇斜斜一笑,似乎就要握紧康晓东的手掌,然后此生此世,再也不放——
作者记:故事不是简简单单的故事,读故事的人,若非亲身经历,又哪里能够知道当时的爱与恨,火热与绝望呢?苦尽甘来往往是不切实际的,同志的苦楚被埋的,像是木乃伊般沉重,这份爱,除了烟酒不离身的颓丧,又如何能够在深更梦醒时,又片刻的遗忘呢?今生被情愁害苦了,来世得做没心没肺的风流痞子,玩过闹过,也就算了,千万不能死心塌地的记住,而不能忘记,坑爹的一辈子。纵然康晓东与常小梁是彼此深爱的,那又怎么样,当康晓东新婚的晚上,喝的酩酊大醉,他绝不会想到,远在北方的常小梁是怎么样的被父母以死相逼,去找了个女子生了儿子,一切是如此荒唐,谨以此文,祭奠他们东单花开花落的情缘,等将来老来痴呆,也算是份证明,证明两人曾经是爱过的,是有过夫妻情分,只是最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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