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愿意做人家的二奶,尤其是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的现在,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是怎么也不愿去给一个男人去当小的。当小,就是生的儿女也不能见天日,爸爸能明目张胆的认吗?被人告上一状,那就是犯重婚罪。就是古时候,女人也不愿意给人当小老婆,做了小老婆,生下的儿女就是庶出,是要跟着受尽欺侮的。我们看《红楼梦》里的赵姨娘,庶出的探春和贾环与正出的宝玉的待遇就天差地别,就连探春也很不待见自己的生母,所以为人小妾做人二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可是,我们在水浒里见到的第一位美女金翠莲,做男人的二奶却做得似乎比较幸福。
一个女人的幸福不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嫁的是不是一个好男人。而是不是好男人,最关键的一条是他是不是、能不能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在我看来,翠莲找的这个赵员外,就真心实意对她好。
对一个女人好不好,物质方面自然是舍不舍得为她花钱。这一点不问贫穷和富裕,穷有穷的心意,富有富的作为。穷虽然不能大把大把的花钱如流水,可是他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倾囊相授,就够意思。赵员外自然不穷,他是代州雁门县里的一个大财主,可是,并不是是财主都很慷慨的,“为富不仁”,有些财主守财奴似的,非常抠。赵员外不是这种人,至少对翠莲来说不是。我们从翠莲和父亲的“衣食丰足”上就可以借一斑而窥全豹。他还为金氏买了一座大宅子,让他们安身立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还有什么比衣食无忧、生活安定更重要的呢?
有些人肯定会说,现在的大款,也能做到这样啊,给情妇优渥的生活条件。那我也要说,能这样好的对一个女人的大款也很不错,他的钱财不管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强取豪夺得来的,还是无奸不商的做生意赚钱得来的,他们触犯了法律,他们黑了良心,那是政府的事,他不是好人,但是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他是爱她的,就是她的好男人。
男人有钱就变坏,对于老婆的确是这样,可是对于二奶,则又有另一种说法,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也不能怪现在的很多姑娘喜欢傍大款,有大款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嘛。
赵员外对翠莲好,不仅为她提供比较体面的生活,而且在精神上也对她体贴关心。他是一个很善体人意的人。平时,他会跟着翠莲一起去感念恩公鲁达,一听说有一个男人进入翠莲家,他怕对翠莲不利,就带了一伙人前来保护。比起一般的财主来,他似乎还懂得一个做二奶人的生活处境,他不惜巨资另外买一座宅子让翠莲父女独门独院的安居,就是为了给他们相对的自由和自主。自由是可贵的,是人的一个重要的内在需要。假如他把翠莲娶进家门,与原配夫人住在一起,那翠莲多半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即使再怎么做小伏低,也难免会与大娘产生纠葛和矛盾。她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光是那么一些繁文缛节,就会让人感到憋屈,就算这个大娘子善良好讲话,那些规矩也一定让翠莲感觉不自在。翠莲现在多好啊,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穿戴什么就可以穿戴什么,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不用去虚应那些礼节。
当然,他也舍不得让翠莲再去辛苦操劳。他给父女俩既配了小厮做家里的力气活,又配了丫鬟料理一应的家务。他想得实在是周到,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能这样吗?虽然,他不是自己的唯一,可是,这个社会,做男人的只要有些财力,不都有三妻四妾的吗?这之前,得到这样的生活,她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呢?
幸福是个比较级。没有过比较的人是不会有切身的感受的,翠莲对此则有强烈的体会。
她原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一句话,不是人过的日子。
翠莲是东京人士,一家人去渭州投亲靠友,可是运气不好,这亲戚搬走了,投靠无门,却又祸不单行,母亲又在此时染病去世,父女俩便只好流落街头,却被恶人郑屠瞄上了,他使人“强媒硬保”,而且还“虚钱实契”,骗了她的身子之外,还骗了三千贯钱,最后翠莲还被主子婆赶打出来,结果还得靠卖唱讨钱还这无中生有的债务。有理无处讲,没有办法。翠莲父女就这样在鲁达喝酒的店里卖唱因没有生意难以交差,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的哭出了声,给鲁达提供了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翠莲的漂亮,是那种初看不出色,仔细看却很动人的漂亮。鲁达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动了心的。书上借鲁达的眼睛,写她虽然没有“十分的容貌”,却“也有些动人的颜色”:“鬅松云髻,插一支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娥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虽然是粗服旧衫,难掩其天香国色,一个强悍的男人,是最见不得楚楚可怜的弱小女子,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柔软的。这个时候,他心胸里的那腔柔情最容易被这样的泪珠与忧愁所打动,怜香惜玉之心不由自主从心头涌起。
所以,鲁达要抱打这个不平,本来很粗心大意的一个粗鲁汉子,此时却能够想得那么周到、细致,不上心怎么会如此?第二天天还刚亮,他就到了客店,为了不让店小二去镇关西那里通风报信,他一个大男人,堂堂提辖,却端了凳子,守在店门外。进而,到郑屠的肉铺里,一气之下,将郑屠三拳活活打死了。
鲁达由政府官员变成了逃犯,而翠莲则苦尽甘来,虽然做的是赵员外的二奶,但是她的生活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她不必再流浪,她有了一个窝,还是金窝,至少是银窝。“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她的穿着有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纤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袖袄偏宜玉体。”人靠衣裳马靠鞍,翠莲不仅变得更姣好,而且还变得有了气质,在鲁达看来,已然“另是一番风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鲁达没想到翠莲是女别三日也判若两人了。他们父女吃的方面也有了霄壤之别。以前身无分文,卖唱赚到的钱有一半还要交给郑大官人,自然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现在则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时新果子随买随有。就是老金的口气也不一样了:“量这些粗食薄味,何足挂齿。”
跟人比,比下有余可也比上不足,可是跟自己比,以前的痛苦酸辛,现在的幸福甜蜜,让人感慨万千,深切地感觉到幸福的来之不易。
其实,一个人幸福不幸福,还应该看这个人是不是容易满足,“吃过苦中苦”的人为什么能够“做人上人”?除了通过努力创造了养尊处优的人不能有的成就或成绩,还因为他容易知足,而没吃过苦的人一旦陷入苦境,则往往喜欢怨天尤人。先甜后苦难,先苦后甜易,人生的幸福其实就这么简单。
当然,幸福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当翠莲的幸福感经过了一定的时间,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当她的欲望有了更新与变化,或者,当她成了一个资深二奶的时候,也许她不再感到幸福了也未可知。不过,就鲁达到来的这些天,或他走了之后的若干年,翠莲还没有从被欺压被侮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深感幸福的。劫后余生,这余生就是赚了的,怎么会不珍惜,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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