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J
大舅的次子J在某市开办中小学辅导班，春节前和媳妇Q闹架，生了一场大气，还发生剧烈的肢体冲突，而后甩门而去，离家出走。据说，至今J仍不知去向，媳妇怀抱幼小的孩子凄苦度日。大年初二，我前往大舅家做客，席间谈及家事，大舅母黯然神伤，怒气上升。听他们诉说，我也不太明白个中原委，大概意思就是儿子儿媳，闹得不可开交，把原因归于大舅母没有尽心伺候好月子，刚呆了半月就匆匆返回家里，由此婆媳间的误解更加严重，J不容媳妇肆意叫嚣，大打出手之后局面更加不可收拾，以至本来充满欢庆气氛的春节也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愤愤不平的大舅母还把儿媳气急败坏之下发来短信四处“展览”，先是给她的长子看，然后给她娘家三弟看，后来还给我看看，期间也不知是否还让其他人看过没有。我也粗略浏览了短信内容，大概有十余条，句子混乱，言语污浊不堪，不仅直呼大舅夫妇的大名，称他们为猪狗不如，活在世上就是累赘、废物，诅咒他们一个出车祸撞死一个生病瞎死，把家庭矛盾直指窝囊愚蠢的父母。巧莲还扬言要把我大舅和舅母以及哥嫂一家永远从本属于她和J的三间房屋中撵走。语言恶毒、不逊，不忍细读；素质低下、恶劣，不可想象！
尽管我只是外甥，而且对大舅母他们家人相处情况并不太了解，只是从侧面得知他们家庭矛盾丛生。婆媳不和由来已久，也不是他们家的先例。父母无能，房屋没有落成，两个儿子本领并非超众，也是在外苦苦挣扎，都是属于低微的平民阶层，勉强糊口度日。据我母亲说，自从他们的两个儿子结婚后，两家共用一栋房屋，一家住东间，一家住西间，而大舅和舅母二人则栖身厨房。这种尴尬的生存处境在方圆数十里的乡间流传，经过闲人口舌免费宣传，再添油加醋，不知被演绎得多么不堪。
自古以来，“家和万事兴”，由于家庭矛盾如同杂草，再怎么清除也是污秽遍陈，无法清净。从《裸婚时代》中总结，细节不仅能打败爱情，还能打败家庭，甚至婚姻。本应蓄积温暖和爱的家，反而显得和冰窟一样寒冷。无奈之下我大表弟一家四口选择漂泊异乡，到处流浪，收入低微，遭人白眼，受尽人间辛酸，好歹还算瓦全了自己的小家。后来因为次女早产，再次罹难，只好把长女留在家里委托二位老人照看，由此埋下家庭矛盾的另一个祸根，就是子女的照看问题。农村普遍流行打工青年夫妇把生下的孩子委托父母照看的传统，一方面形成了庞大的留守儿童群体，由此引发了很多社会问题，另一方面则使老人们照看孙辈时爱的分配不均，容易导致偏心的说辞，尤其有些挑剔的青年夫妇。他们往往兄弟姐妹不止一人，总是感觉老人们不爱自家孩子而偏心别人家的。很少有人懂得包容和理解，而是一味指责老人，引起的家庭纠纷可谓多矣。我大舅家也不例外。
J和Q育子不易，婚后几年才怀孕，而且出生的还是延续香火的儿子。农村封建意识浓厚，自古以来，“母以子贵”，这下子可让Q扬眉吐气，犹如那位高高在上的西太后一样，颐指气使地要求婆家来人照看她的宝贝疙瘩。大舅父年迈身残，视力微弱；大舅母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举步维艰，可是刚刚获得“荣升”的儿媳不体谅这些，执意要求婆婆前来履行免费保姆的角色，否则就拿长期给哥嫂照看孩子的事实大加讨伐。挑剔、尖刻的儿媳一旦遇上执拗、笨拙的婆婆，形同水火。我大舅母后来去二儿媳处照看半个月，如同处于荆棘之中。相处时间不长，也是牢骚满腹，忍气吞声，于是矛盾与日累积，事态不断走向恶化。大舅母厨艺本来就登不得大雅之堂，让她料理儿媳月子里的饮食起居，矛盾犹如油锅溅水，噼里啪啦，太平日子成为罕见之物。因为做饭不合口味，或者做饭不及时，Q摔盘摔碗发泄不满；不习惯城市生活，对于陌生的家务活——打扫地板，Q让大舅母跪在地上擦拭，仍然指责清除不干净；大人小孩衣服一大堆，每次搓洗衣服不是抱怨洗衣粉放多就是指责洗得不到位，Q整天脸色铁青，拉得老长。作为老人，大舅母忍辱负重，自己感觉犹如旧社会遭人欺凌的丫环、奴婢。沉默呀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大舅母最终没有选择继续沉默，她选择了呐喊，这犹如不断升温的火药桶，突然有一天砰然一声就爆炸了，局面一下子无法收拾。
看到形容枯槁的大舅和舅母，我感到Q的做法太过分。当初仓颉造字，以及如今手机传书，不是为了传递污言秽语的便捷。不管怎么说，她和J走在一起还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如今出言如此不逊，真的愧对所受的多年教育，以及身披的文人外衣，也让和书结缘的人蒙羞。如果她认识不到自己的过错，那么可以说她缺乏教养，做事过分。依仗自己年轻力壮，正值盛年，欺凌已经被榨干血汗正处于风烛残年的老人，别看她道貌岸然，其实丧心病狂，甚至不配为人生身之母。道德沦丧的事例原来我以为离我们很远，如今通过J的事例我感到了人性的残忍和悲哀，也更为我舅父母感到不幸。我大舅不责备别人，反求诸己，抱怨自己无能，没有完全尽到责任，我更是感到冷气倒抽，人性的麻木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由感叹：这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味道！
子曰：人而无礼，马牛而巾裾。也就是说，作为人，一旦什么礼节都不顾忌，那么真的就成了穿着衣服的牛马。中华民族文化的精髓就是讲究孝道，这是最起码的礼节。对父母的含辛茹苦不加体恤，而任意欺凌，这样的人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有的是现世报，有的则是来世报。现世报对于那些辱骂老人者则是口舌生疮，甘美食物无法下咽，肠胃功能过早紊乱，而来世报则是这些有损人伦者生死轮回之时堕入畜生道，成为任人驱赶的牛马驴骡之类。
据说他们正不约而同把思路指向离婚，倘若如此，世上多了一对劳燕双飞的夫妻，多了一个缺爹少妈的幼子，多了两对以泪洗面的老夫老妻，这真的是人间一桩不愿看到的悲剧，也是我笔下不愿流露的悲情故事。
二、Y
初五我和母亲一块去我姨家走亲戚，这边刚要进门，我看到W从门里往外走。下了车，寒暄几句，我姨也闻声从家里走出来，和我们打了招呼，就给W说不要回她娘家了，上午和你哥你姨一块吃饭吧。
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姨放低声音再三叮嘱我不要提Y的事，说他们正在闹别扭，惟恐说话不当使矛盾激化。我姨这么说，我自然不能傻得如同木头，说话要三缄其口，小心谨慎才是。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W是我姨的二儿媳，没和Y结婚前我就认识。初三时我到邻近乡镇求学，当时W上初一，她的父亲是初二的任课教师。那时候我就认识她，但是从没有说过话。那时候我寄宿在学校，经常看到她父亲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上前后要带上四个孩子，感到如同杂技艺人一样。由于原本认识，后来她嫁给我表弟后，交流自如很多。如今看到她憔悴不堪，脸色腊黄且缺少光泽，和上一次在Y所办的实验高中院内的容光焕发相比，判若两人。由此可以判断她的生存处境不尽如人意，可能生活也是遭遇困顿。
果然还没有聊上几句，她就喋喋不休说起刘某（Y的大名）的种种不足之处来，整天无所事事，脾气坏得要命，动辄寻衅滋事，不是训儿子就是打老婆，而且到家就打开电视漫无目的打发时间。春节本来应该夫妻双双把家还，可是老婆孩子回了家，他却滞留郑州，青灯冷灶，影单形只，对付一天是一天。
看到姨家院内中风瘫痪，劫后余生的姨夫，我悲从中来。想到当初那个精明能干的Y，如今成为媳妇眼中的废物点心，更是感到悲哀。我希望W所云不过是夸张，并非事实，但是也为Y办学失败后不近人情感到愤懑。
Y，这个让我爱恨交织的表弟盘亘我的心头多年，因为他和我邻居的纠葛让我愤愤不已，而他目前无脸见人，自甘堕落让我痛心不已。他本来是很有才气的男儿，因为贪婪和失策，使自己的人生和事业从峰顶跌入低谷。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中年，如今单位不景气，家庭不和睦，事业无发展。前几年办学失策而导致债务缠身，而且债主多是父老乡亲，他收入微薄，偿还无力，只好学习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逃避一天是一天。想当初叱咤一时，为人称道的精英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众人唾弃的渣滓，反差之大真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再加上他把寄养在哥嫂家的儿子冒然抢回，名誉更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不堪收拾。如此不仁不义的形象，触及了做人的底线，一下子使他在亲友面前丧失了应有的尊严。如今他逢年过节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很少理会，更不要苛责他对其他亲友的礼尚往来。从Y的身上我看到了破落之后的尴尬形象，看到了传说中小人的无耻嘴脸，真是悲愤交加。
有时候想想他真不幸，当时年少轻狂，形势判断失误，但是办学动机是良好的，造福桑梓的本意值得称道，而且前期准备所付出的努力也是非同一般。一分为二看待他及他做过的事，我也该客观评价他的为人，以及对我的无私帮助。当初他刚在郑州工作，我就开始不断到打扰他，要么陪同迟迟不孕的妻子看病，要么求学、出差在他那里落脚，而且在我读研之前去桂林报到的间隙，在火车站他应是塞给我一千元。此情此景，历历在目，人都有走窄的时候，我不能在他危难之时落井下石，否则我也格调低下。
人的一生本来就很短暂，想到今年就是他的本命年，他也清醒过，但也糊涂过，不过精神可嘉，勇气应该肯定，当然教训值得汲取。一个人能让生命年轮划过了36个圈，委实不易，接近不惑，也应该开始对人生加以小结。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穷二代，在茫茫人海的大都市里艰难打拼，强中自有强中手，孤军奋战随时可能跌入强人布下的陷阱，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成为别人任意宰割的羔羊，或者别人邀功进爵的祭品。我在郑州停留不算太长，但也体会到人性的险恶，人情的冷漠，处世的不易，创业的艰难，竞争的惨烈，他如同一个本来擅长养猪的人偏要养狐狸，结果一败涂地，不堪收拾，不过人生在世受到一些挫折不值得惊奇。我的朋友张三初涉郑州家教市场，十多万砸了进去，不听声响，就被“交了学费”。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也许玩笑开得太大了，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但是与其一味消沉下去，不如尽快坚强奋起！我有机会应该当面和他好好谈谈，“好男儿，当景盛，耻疏闲”。再大的困难如果不畏惧，敢于面对，拿出“补天裂”的勇气，那么就能够克服。我要看看他的脊梁到底压弯没有，如果没有，那就劝他更加挺直起来。毕竟，人生路一直向前再向前，自甘堕落是永远跨越不了地平线。
三、JL
表弟JL一下子成了亲友关注的热点人物，往往聊不了几句就会提及他的婚变故事。我还是去年春节到李寨走亲戚见到他的，当时还没使他成为亲友的谈资，他还没掀起纷纷扬扬的情事。
还是听母亲说的，母亲是到陈楼打面听别人说的。通过母亲的描述，我了解婚变的大概内容与某些小说的情节很类似。
他比我小一岁，也年近不惑，结婚十多年，育有两男一女，女儿十五岁都可以外出打工养活自己了，两个儿子正在上学，按说他们一家五口很幸福、很难得。如果在原来农耕时代，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存方式，估计JL不会出现令他颜面扫地的场面。时代发展了，打工潮风起云涌，就在潮起潮落之间，JL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小包工头。举家前往宁波，打拼多年，攒下不少钱——他家的三层小楼可以佐证。那时候他和妻子相濡以沫，共同患难，彼此忠诚。“男人有钱就变坏”的说辞在他身上果然应验，自从见到来自家乡的某女之后，他平静多年的心开始荡漾起来，俩人相见恨晚，你侬我侬，渐渐滑出道德的正常轨道。该女子原籍贵州，也属于打工认识了我们家乡牛城赵庄的某男子，两人结秦晋之好，她也随着我的老乡到赵庄生活。
我农村不比县城，自由恋爱在十多年前还不太普遍，男女婚姻多为媒人牵线，父母包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了婚传宗接代的意识占据上风，夫妻间的感情则次之。有人纳闷，他们没有感情怎么会有三个孩子，需要说明的是，intercourse 和make love含义是不同的，前者只要是雄性和雌性都能达成，此为animal的行为，和人则有差异。后者一词love则为主要内涵，爱是阳光能使冰雪消融，能使陌生男女走进婚姻殿堂，牵手一生，无怨无悔。
有人曾说，结婚前要睁大眼睛，结婚后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结婚那么男女双方可以选择的余地还是很大的，一旦结了婚那么二人要共同面对困难，共同承担风雨，这要体现在责任二字上，如果继续率性，那么就有悖人伦，为人不齿。中国式离婚之所以纠结着多少无奈，就是文化使然，要考虑到责任、义务、影响等等，憔悴至极的两个人也很难下定决心，另起炉灶，分道扬镳。
据说JL林婚变之初，回到家和结发妻子大闹一场，拳脚相加。他的妻子也够泼辣，愤怒之余在他脸上划伤几刀，让JL面目全非。也许正是这个过激行为才使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要远离这个恶魔般的发妻。婚姻之中困顿的时候往往会发生冲突，这并不罕见，就我而言，和妻子吵架拌嘴也是经常发生，过激之时也是近乎疯癫。不过随着年龄增加，阅历的丰富，抑或境界的提高，知道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属于愚蠢至极，于是不再让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婚姻没有十全十美，动辄散伙那是不负责任的极端态度，往往伤人害己，我的亲友之中相聚，控诉婚姻之苦各有特色，但是闹来闹去真正假戏真做，吹灯拔蜡的还只是少数。
人为什么要结婚，一方面是基于义务，就是前面说过的到了年龄不结婚好像不伦不类，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孤独，人在世上行走有了伴的路才不感到悠长遥远，这是浪漫主义者的追求。先是心的呼唤，然后才不可遏制要把短暂的恋爱变成永恒的相守，这样的婚姻也许会长久一些。
JL的发妻据说后来回到婆家拉东西，和婆婆发生冲突，不仅有口角上的，还有肢体上的，当然还有心理上的，这一下子犹如火药桶被点着了，家庭矛盾愈演愈烈，变得不可收拾。JL家无法容下人家，人家就横下心来，一个孩子也不带走，开始张罗自己的第二春。据说，已经物色好了下家，恰好打算嫁到我家乡那个小村庄，据说新郎比我长了一辈。将来表弟媳妇一下子成了婶子，开口叫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众人看好的五口之家，因为JL等人的贪婪、痴迷和怨恨导致了毁灭，其实随之毁灭的还有赵庄一家，人家好不容易娶了个外地媳妇，一下子被JL拐跑，真的也是悲从中来。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是民间最朴素的认识，JL的做法已经遭到不少人的唾弃。
也许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一步，责任不该有某一个人承担，但是为了贪图一时之快，为了个人私欲，随性而为，无法无天，那就要慎重考虑了。
后记：后来经过多方调解，JL和妻子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过年时还一同走亲串友。JL脸上在肢体冲突中留下的道道伤痕据说也在联系美容师帮他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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