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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花

时间:2013/2/21 作者: 自丰草 热度: 62824

院里的桂花树隐隐漂来一阵花香,是我不曾熟悉的味道,或有或无,或远或近,不禁让我遐想连篇…

今年,闲置了多年的老屋,终于在满地尘灰中,被一纸契约,转手给了他人。

我无甚留恋,却仍又觉得有几分不舍。那几间小小的屋子,虽然光线有些黯淡,屋里也没有几件象样的家具,且交通不便利,但细细捋来,过往的、温醇的气息便漾漾地涌上来,涌上来,不知不觉,心底就漫开了一朵朵狭长的,乳白色的花。

知道已不可能再目睹它的芳容了,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在想:此时的它,一定如当初那般枝繁叶茂,而且,早已越过了楼上邻居家的窗户了吧!

记忆中,最深的,便是厨房对面的那棵黄桷兰树了。

从我进入这个家开始,年复一年,我总要嗅到它不可抵挡的魅力。在这里,即使感觉非常迟钝、嗅觉相当不灵敏,也没有关系,不管怎样漠视它、无视它、或是喜欢它,它就那样稳稳地伫立在面前,天生不是以貌取人的俗物,只是淡淡的,通过某些介质,油然进入心底。

其实院子里,还有很多棵黄桷兰树,不过那些树,太高,太远,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独独这一棵,至今让我牵绊。

因为楼层较高,站在厨房里,便能真切地看到它的全貌。最先我是没有太在意的,随着年岁的推移,树越长越高,枝丫触摸到厨房的外墙和窗户了,慢慢的,它才进入了我的视线。

生长的季节里,长短不一的枝条搭载着繁星似的黄桷兰,密密地贴在玻璃窗前摇曳,像是一位老朋友,非要叩开你的大门一般。即使我窗户紧闭,它仍然不请自来,它那浓郁的香味早就弥漫在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偶尔打开窗户,它便哗啦啦的迫不及待的连花带叶一股劲儿地闯进来,叶子掉得满灶台都是,一点也不客气。

婆婆最喜欢它了。每年夏天,她的胸前总爱挂上黄桷兰,走家串户,或是喝茶打牌,一直要戴到花期过尽,无法觅见它的影踪,才憾憾地罢休。

起初,婆婆也和院里的其它老太婆一样,早早的起床,去捡掉在地上的黄桷兰。渐渐的,地上的花越来越少,婆婆就想办法,攀爬在树边的水泥栅栏上,伸长着手去摘,或是拿棍子戳它。尽管为此我警告过她多次,她仍然笑嘻嘻的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收敛。不知不觉地我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变灵活了,肥嘟嘟的身子串上跳下,手脚伸缩自如,气色也红润,莫非真是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

后来,有了孩子。婆婆说,黄桷兰有特殊的香味,戴上它,蚊虫便不会来叮咬小孩,于是,我也在其多年的熏陶之下,加入了采花的行列。

有一次我和孩子还睡在床上,突然被窗外淅淅簌簌的声音惊醒。我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好象刮起了很大的风,黄桷兰树正前所未有的剧烈地摇摆着,只听见树叶刷刷掉地的清脆的声音。我猛然看见一根套有叉子的竹竿在树上迂回游走,被勾住的树枝和树叶全都向厨房的方向倒去,我忽然一下明白过来。

我跑到厨房,只见窗户大开,婆婆站在灶台上,俯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根硕长的竹竿,正意兴盎然地来回运作着。灶台边上放着一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湿漉漉的黄桷兰,花瓣紧闭,静静地躺在浸润着露水的枝叶之间,香味扑鼻,既招人喜欢又惹人爱怜。

闲时,我们凑在一起,对采花工具进行了改造。我们在竹竿的顶部绑上了一个更好用的叉子,又把竹竿加长,这样,就更容量夹中目标了。

经常,我和婆婆是分工合作的。

我小巧些,就站在灶台上,像古代骑在战马上的大将,挥动着手里的长枪,前后左右夹击,大有横扫千军之势;婆婆则踮着脚尖,眼睛里发出一种特别明亮的光彩,为我指点迷津,顺便把我夹下来的花,轻轻取下来放好。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和婆婆大丰收的时候,看着铺满了一灶台的花儿叶儿,我们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完全忘了半个月大的孩子还在睡觉。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闷雷一样沉重的声音,随即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我们才吓得面面相觑,赶紧丢掉手中的物件,冲向卧室。我吓坏了,从地上抱起孩子,看着他的眼泪长流不息,我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我不停地责备自己,太大意,太贪心,眼泪顺势就掉了下来。婆婆怜爱的用手到处摸摸孩子,又仔细看看他的头,蹙紧的眉头渐渐放松,嘴里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并把手中的黄桷兰放在孩子鼻子面前,孩子嗅了嗅,原本哭得很伤心,慢慢就停住了。婆婆赶忙把黄桷兰放在他的小手心里,再过了一会儿,他就破啼为笑了。

我和婆婆也跟着笑起来,惊恐和担忧瞬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孩子长大了,也能帮忙了。我在楼上忙碌,他就在树下捡我不慎掉在地上的花。每捡到一朵,便兴高采烈地“咚咚咚”爬上楼来,气喘吁吁地向我报告。有时,他会在树下,象婆婆一样,指挥我朝哪个方向用力,若时间长了,老没有收获,他还会不耐烦地围着树子走来走去,不住地跺脚叹气。看到他一个小人儿,在眼中不过就是一团浓缩了的影子,也和我们同样忙得不亦乐乎,觉得既好笑,又有趣。

最让我骄傲的是,每当我们祖孙三人手牵手走在院子里时,引来的各色诧异目光。别人胸前只有稀稀拉拉两三朵花,而我们每人衣服上簇拥的是一串馨香,什么都不说,我和婆婆只是相视一笑,独得的感受以及“劳动”的乐趣便溢满心间,久久,那一丝甜蜜都挥散不去。

只是如今,那些花、那些浓密的树叶、那棵粗壮的大树,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那些附着在上面的欢声笑语、那些无限爱恋的目光、那种最简单而美好的期盼,也从此再无迹可寻。

不知老房子的某个角落里,是否还能找到当年曾催我晨起觅香的修长竹竿;不知老房子的灶台上,是否还留着大小不一的依稀脚印;早上还未睁开眼睛之时,是否会被鸟儿的歌唱和浓浓的花香所惊醒;枝叶飘摇的时候,是否还会有人,象多事的我们一样,去攀摘树上永远不落的快乐。

我知道,会有别的人,在未来的时光里,再次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仰望或俯视它。

记得婆婆曾教我,挑选黄桷兰, 一定要选含苞未放的那种,开得越是胳膊腿儿尽兴展开,像繁星一般灿烂的花儿,最容量凋谢。

想想也是啊!那黄桷兰并非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没有让人过目不忘;也并非世间最浓烈的奇香,没有让人心神向往;长长的花瓣,不具形态;乳白的色泽,不耐观瞻,却硬是素面朝天、不可抵挡地冠盖了别处的风华。

只因凉风习习的清晨,它用含蓄的沾着露水的花瓣紧紧包揽了我,从此,我的心便无处可遁;同时,伴着树叶沙沙坠地,也脉脉地收走了我记忆中的一缕如梭光阴。

院里,一阵风吹来,花儿又在树上摇摆,鼻尖再次袭来醉人的香味。

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地金华,而是满树星碎。

我明白,此花非彼花,此情此景亦非昨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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