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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时间:2013/1/31 作者: 太阳黑子 热度: 70606

     

     其实,我一直不敢正视您一腔严肃的脸。
     小的时候,您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沉重的箩筐,步履艰难地爬上那个光秃的山头,身后落下一行高高低低的脚印。我无邪地摇晃着箩筐,荡着秋千。偶尔您将一个气喘的眼神砸在摇晃的筐里,我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歇息之际,您扯开浑洪的歌喉,粗犷的山歌好象山间的小溪从陡峭的山路一泻而下,母亲沿着一路歌声攀爬上来。凉爽的风与太阳的热浪在山顶上无声地较量着。迫于太阳的淫威,山风一头扎进山谷里奔流的溪涧,随着泉水的叮咚声飘向远方。太阳炙烤着整个山头,几棵低矮的杉树如同遗弃的流浪儿零星地顽强地竖在山头嶙峋的怪石之中,让我不觉想起村里“五保户”三爷爷营养不良的瘦骨如材的模样。父母在山头不停地劳作,我自娱自乐,一会摘摘野果,一会采采山花,玩累了就倒头而息,您用宽大的手掌把我从石缝间抱起,我迷迷间感觉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擦着我娇嫩的皮肤涩涩地痛。您轻轻地把我放在一片凉爽的树荫下然后脱下那旧军装盖在我身上,我毫不知情地呼吸着汗渍味的空气,童年的梦依在我带有偷笑的嘴角,甜甜地睡着。
       一觉睡来,我用胖乎的小手揉去眼角残留的倦意,模糊的视野里一个光背的身影慢慢地清晰起来:密布的汗珠俯在古铜色的脊背上久久不肯撒手,母亲用毛则温柔地擦拭着,豆大的汗珠极不情愿地落入炽热的土壤里。
  当毛茸茸的胡茬一点点钻出下巴的时候,我接过您的箩筐,跟在您后面沿着那行依旧高低不平的脚印,爬上那个依然光秃秃的山头。只有闲暇之余,我听到了那声歌喉不再粗犷,取代是那动人的小调,唱红了满山的高粱谷儿,唱欢那奔涌的溪涧。 后来,我来到了军营,家成了我遥远的眺望。莫名的思乡盖上一枚三角邮戳,把您那双老花镜后的瞳孔紧紧圈住。那个光秃的山头,时常出现在您的信里,从陡峭的山路上流淌下来的歌喉仿佛也跃然纸上,让我激情地读了一遍又一遍。那年的秋季,我走进了军校,一路哼着您的小调。

      参加工作第一年的春天,我打电话回家对您说,爸爸,过几天我回来休假。您欣喜的呼吸从话筒那头传来。两天后的一个早晨,火车停止了滚动的车轮。我背着大包小包,象一只归巢的小鸟迈着轻盈的脚步向市火车站广场走去。正当我招手叫出租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乳名,象暖暖的阳光温着我的视线。我闻声看去,您正向我赶来,接着扯下我身上的背包,一骨脑儿往肩上扛。灯光下,我看见您瘦弱的身影沉了下去。上了车后,我才发现您变得那样的陌生:两鬓挂满了霜花,白花花的耀人心酸,一片光秃取代了那头乌黑的头发,后脑勺几许白得发灰的头发无奈地向下垂落,象山头上那几棵在风中飘摇的零星杉树。温暖而有点凉意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的眼泪如泉涌一般。
      回到家后,母亲用无比兴奋的微笑迎接我,但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微笑里掩藏的些许憔悴。不一会,家里拥来了串门的乡亲,熟悉的陌生的笑脸挤满一屋,我读出了父母眼中一丝难掩的自豪。我迫不及待打开包裹,拿出略表孝心的食品分给一张张笑脸。当我把一把糖果捧给父母的时候,一个夹着笑语的声音抢入我的耳畔,“您爸吃不动了那么好的糖果喽!您爸的牙齿都掉光了!”接着其它的声音也附和证实。我的耳畔如同一个惊雷炸响,脑袋里嗡嗡地响。只看到您裂着嘴嘿嘿地笑着说:这个糖还是吃得动的呢。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夜也随着我翻来复去。第二天,我早早起了床。您正在取牙托,我看见您暗红色的牙床光溜溜的。我连忙转过视线,您端着牙杯走了出去。模糊的视线里您的背影一次次地重叠:后脑勺那几缕银色的头发,那样顽强地竖着。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很少回家,电话成了对家的思念和牵挂的媒介,电话那头时常传来您剧烈咳嗽的声音,那声声咳嗽也深深地震动着我从事医生的职业敏感性。我不敢大意,只好叮嘱母亲陪您去医院检查。检查完了,您就高兴地打电话过来 告诉我检查的结果:辉儿,一切正常,放心吧!是呀!天下的父母总是让在外的子女放心,却放心不下对子女的牵挂。我心里的一丝不安总算落地了,说实话,我们做子女的,在外忙来忙去,没有时间去陪陪父母,无法去尽自己的一点点的孝心,也只好在千里之外祈祷家人一切平好健康。2010年的春节,父母来到单位过年,一家人的团聚尽享天伦之乐。那个春节是那样的美好,我抽空陪他们去厦门及单位附近的景点旅游了一番,一张张留有他们微笑的相片让我看了又看,当我看到您微笑的时候,总有一丝愧疚如同潮汐一样不时拍打我内心的深处,那暗红色的光秃牙床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我尽量填补做为一个子女的基本孝心,希望他们留在身边,这样有什么事情也好照顾。可父母怕影响我的工作,春节过后,父母急着要回去,我好说呆说还是无济于事。临走的时候,我陪他们去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检查单化验单显示一切正常,我总算心里放了下来。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母亲打电话过来说,你爸胸痛得历害。我一听心里的不安又涌动起来,连忙联系县医院的同学,让他陪我父母去检查一下。我在等待结果的同时,心里七上八下,几十分钟的等待让我心烦意乱,同学的一个电话让我无奈地接受这个无法接受的事实,你爸肺部有阴影,结合症状情况不容乐观,明天还得上市医院做CT及活检以待确诊。听到这话,我心里完全有数了,最不愿意出现的情况还是来了,来得那样突然,来得那样震惊,我无法平静自己,可还是沉下心来假装乐观地告诉父母,叫他们放心,没有大的影响,只是肺部有点炎症,明天需要到市医院进一步检查。第二天,同学陪我父母上了市里条件最好的医院,结果我不得而知,父亲患的是肺癌,而且是中晚期。我忙完手头的工作,急着往家里赶,父母看到我的出现也很高兴,只是父亲您又消瘦了,瘦得那样让人揪心,我知道那是癌症病人的表现之一。我不敢担误太多的时间,当天就往省城医院赶。到了省城,我无法隐瞒事实的真相,如实地告诉了您的病情,不时地安慰您说,爸爸,这是早期的,做完手术就好了。与您同病房的一个病人也患同样的疾病,十年前做完手术,病情康复得不错,您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也乐得象个小孩似的。我也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您的平安。我调动了一切人力资源了联系了一位教授给您做手术,手术应该很成功。当您穿病号服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不安的心抽动得特别历害,我不敢想象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我只有静静地等待,在侯诊室里,象一个摆钟的指针一样来回地摆动,我无法停止我的脚步,我希望您也能和我一样来回地走动。手术从上午做到下午,整整做了八个小时,那种无声的煎熬折磨着我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您终于从手术室推出来了,紧接着进了ICU病房,我看见您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用管子,苍白的脸上显得那样安祥。过了几天,主刀的教授告诉我说,你父亲的肺癌是晚期了,做好心里准备,手术完了还要化疗。我的心已经麻木了,但我不能让父母看出我的麻木,每天微笑面对他们。父亲做完手术后,身体更虚了,考虑到了身体的因素不能马上做化疗。时近春节,我和医生商量说,看春节过后再做化疗,让身体恢复一下。医生接受我的建议,伤口拆完线后,我陪父母去了弟弟所在的地方,那里离省城近,方便检查。过完年后,您的面色看起来有点气色了,我在心里暗暗叫喜,希望奇迹出现。化疗做完一个疗程后,父母回到县城医院继续治疗,我经常买些药品寄回家去。我也经常打电话回去鼓励父母。半年后,我同学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的情况不太好,病灶已经转移了,下肢可能瘫痪。我无言以对。您瘫痪后,母亲拖着无言的伤痛没日没夜地照顾像父亲。我有心无力,唯有不停地打电话安慰鼓励父母。
      那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母亲打电话过来,哭泣地说着,你快回来,你爸快不行了!我放下电话,请了事假,疯狂地往机场赶,任凭泪水在风中滴落。第二天凌晨我赶到了医院,看见您满脸苍白,一根氧气管发出丝丝的声音,您张开嘴巴露出暗红的牙床,大口大口的呼吸,那瘦弱的身子象秋天中飘冷的树叶一样,我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呼吸的气流将您树叶一样轻盈地身躯吹起。我紧紧地抓住您的枯黄的手指,您已经说不出话了,眼中的一丝光芒看着我,可我已经看不清您了,泪水大把大把地流淌,一次次地抚摩着您的脸,您的身躯。病房里静悄悄地,我听到您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心跳。晚上,时针突然定格在九点过三分的位置,一切变得静止了,您张大的嘴巴了静止了呼吸,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悲伤,失声痛哭起来,母亲和弟弟撕声裂肺地哭了起来,亲朋好友也无声地哭了起来。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崩溃袭来,眼泪伴悲伤让这个深秋的夜晚变得更加凄凉,我紧紧抓您的双手,您的身躯慢慢地变得冰凉。我好希望此时的您只是在睡觉,此时此刻让我好好看看您,爸爸!看您从未有过的安祥,看您象小孩没有长牙的牙床,看您那几缕银色的头发,看您眼睛里的泪花,看您、、、、、可我怎么也不想看到这一切啊!爸爸,您知道吗?爸爸,我在大声呼唤您,您听到了吗?为何不回答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痛苦悲惨的呼唤在凄凉的夜色下流离失所。

      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见爸爸您的身影了,您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小,您光秃的后脑勺象深夜的星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我的梦里闪耀。爸爸,如果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好好孝敬您!爸爸,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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