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家的早，我努力放慢归心似箭似的脚步。这不是我的常态呀，这个说辞当然只有我自己明白，要知道，我是一个“惧内分子”。每次回家即便是太阳的微笑挂在窗帘上还没有让人淡忘时，我竟也早早地准备好了挑选早已磨练出来的几个说辞，好在妻子面前装乖。没办法呀，我觉得这不是“大男子主义”，要我说，我认为多是出于感激吧，因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男人一天在外为生计打算，女人在家就得照顾父母、儿女，操持家务。而且，有段时间，我是特别地赞美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而且，经验告诉我，要想一个家庭和睦，这种主义是要得的呀。所以，我很心甘情愿地被妻子哪怕无理的质问。不过，有时候，自己的工作压力大时，也稍微有点小小的情绪波动。还好，妻子贤惠故而也没有给我太多的难堪。至于此，我今晚放慢步伐回家，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被告知企业今天悄无迹象地被迫倒闭，作为临时工的我自然而然地被炒鱿鱼了。我觉得自己在熟悉的回家的路上，走得是相当的吃力，让人失望、无耐、悲伤。想想一贯关怀我的领导，想想一贯“欺压”我的妻子，想想一贯簇拥我的一双儿女。如果我在回家的路上，会遇到冰碎的境遇，那么这冰碎的声音就如同从我内心发出来的一样。

    回我家的较近的路，是得穿过城河上的水泥质拱桥的，如果下班得早，我回家的路就心甘情愿被让这护城河桥占据个三分之二——我会慢慢地走过去，一边淡忘工作中的琐事或烦恼，一边观望着护城河的景象、享受着从护城河里飘来的香风，说它香，是夏秋季节的特例。现在正逢冬季，那些在触觉感官上形成的美好都悄悄地淹没在冰雪的衣裙下面了，只有桥上灯柱上高高悬挂着路灯发出的微黄的灯光映着冰面，反射来闪烁的光，虽说也不错，就像是歌舞厅里的闪灯，可是伴随我的泪眼确是越发朦胧、越发炫目。觉得瞥着这由冰反射过来的光，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与妻子见面时的场景了。那时，可不就是灯光闪烁，年轻的我们双双被朋友“骗”到休闲娱乐的场所。也许，往往在休闲娱乐的时候，异性就容易被相互吸引。我是不例外，很快，我们唱着流行的歌，仿佛我们的爱情就从这被我们调的说囫囵半囫囵的歌词中，慢慢地、悄悄地发芽、开花。想着、想着，我徐徐的脚步渐渐地、悄悄地踏出了我的伤感，就像是它们也有心一样。是啊，人高兴的时候，往往就觉得眼前一切美好；人伤心的时候，往往周身的景物再好也品不到。有人说，慢慢的脚步会使人不易丢失东西，可是，我就像是不遵循此道的激越分子，好好的钥匙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地上，我竟然是全然不知，直到这会儿我曲蜷的碎步，让和着泥巴的裤腿踩在脚上，我低头提裤腿的时候，才发觉钥匙竟然生生地平躺在我右手边桥扶手的根部。顿时，我真想哭出声来，难道天有绝人之路吗？！我丢了工作，已经够受了，难道让我丢失回家的权利吗？！我用早在寒风中颤抖的手抓起钥匙，把它放进口袋里，谁知，它又滑落了下来。天呀，你诚心和我过不去吗？！难道，你要教育我，我应该扔了它。要它真的没用吗？！是啊，是啊！妻子儿女都在家里，我要它确实是多余的。真的多余吗？没等我神经兮兮质问着不该我怀疑的事物的时候，风伴着铃铛声响，真敢刺伤我的神经、刺穿我的耳膜。看那，从桥上过往的男女老少，都是那么快乐，仿佛整个桥面是一个世界，乐与苦就尽在这里分割，他们得到了乐，唯独这苦专属于我。我正要叹出一口怨气，谁知，我刚一抬头、开口，风就伴雪挤进我的口舌、领子窝，叫我不由得认为喘息也是一种解脱。哪里来的雪呀？我怎么知道？我又去问谁呢？人们都各自走着自己的路，只有我这近乎呆子的，还庆幸着那凉冰冰的灯柱子呆立着无奈地迫着飞雪。

    我是非常喜欢雪的人，因为雪可以轻易地让我与孩子们的距离拉近的，但这时，在我看来，是如同落叶想要掩盖一个默默无闻的草根一样，那么地无情、那么地傲慢。雪呀，就在我感到失望无助的时候，你就来了，你突然就来了，你无有预兆地就来了，你违反常规地来了，你让我怎堪忍受。失望几乎绝望的我，脱下棉袄，双手紧抱着它，用立抽打着我周围的雪，仿佛那雪就是让我伤心的根由，我像个疯子一样尽力地挥打着周围的东西，连我身边的电灯杆子也觉得我力气大，似乎使劲地喊着：求饶，那叮叮当当地声响让我哭笑不得。你这雪，该下你不下，现在你却下。还记得，半月前，庄稼地里旱了，求你你不来；还记得，三天前，儿子嚷着要堆今年的雪人，劝你你不下。刚才，我刚走在桥上的时候，天上似乎还有星星，现在才多大一会儿，我在桥心还没有踏出几步，你就像吃坏肚子的人一样，不分厕所内外、拉个没完没了。停止你那丑陋的行径吧，别把屁股举这么高了，打烂你的屁股，让你扮鬼。我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自思自想，手里一个不停地飞舞着棉衣。正在我发泄心中愤懑的时候，以为卖水果的阿姨推着小车正好从我面前走来，见状，对我说，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哪。听此言，我立刻停了下来，拍拍衣服上的雪花，披上衣服，不好意思地往前面走去。虽然，我没有讲话，但是我心里已经渐渐地觉得温暖了，我发现雪花慢慢地减少了，冷风慢慢地减速了，甚至我望见河面的冰也竟现裂纹。虽然，我没有感谢她的劝导，但是我心里的委屈、失望、伤感、愤懑等暗淡的感觉元素像是被其相克的化学元素吸收、消解了一般，渐渐地离开了我。这会儿，我长长腰身、挺挺胸膛，开始抄起大步了。

   而且，桥的那头慢慢地离我近时，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前面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小红帽”渐渐地向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温暖了。对于小红帽的印象，那是在饱含果香、花香的秋风里，我们双伴在桥下船内，荡漾流水的午后，此红帽不论是从外形还是从颜色，且这“小红帽”的身高都像是我的妻子的。我记得在我们结婚第二年的秋天买的，她说她喜欢红红火火的恋情、红红火火的日子，喜欢在红红火火的国家里当一个红红火火的人。她说，我给她买的帽子，就是在生活中遇到再大的风雨，戴上它，也会迎刃而解的，因为我是他的最爱。回忆着她的话，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的慢慢恢复温暖的心胸宽广了不少。此时，正在回忆温馨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鸟叫，让我差点就让我重温伤感。好在，那红帽离我越来越近。这会儿，它和她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可不是她吗？！但是，我的心里又像是压力加倍了，是啊，我现在的境遇该如何跟她解释呢？不仅是，我回家的时辰早就不在规定，不仅是我再次回到人生的起点，还有，还有我突然像是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向往着得到安慰的温床。

  你来了，你怎么来了，你不冷吗，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呢，父母都睡了吗，孩子们了，我一见她就问了许多问题。她笑了笑，笑得是那么地美丽，仿佛我右手边桥下的冰面都融化了，仿佛雪下小了，仿佛灯光更明亮了，仿佛我正在抱着火炉在暖身子。她笑了，笑得那样美丽、笑得那样可爱、笑得那样天真，我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又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似乎是我们两个人好久好久没有相逢，我立刻拥上前去，抱紧她，泪水早已滴个不停。她小声地说，没什么，我们在找工作吗，孩子们都睡了，难道你忘了咱们已经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住了，咱们回家吧。妻子的怀抱、妻子的话，让我真真地看见，河开了，雪停了，天亮了，草绿了、花开了。这会儿，我怎么就发现自己像是小了三十岁，自己高高兴兴地坐在面带微笑的父母接送我上学的自行车上，伴着晨阳、陪着明月来来往往，而且，自己的书包里面装满了奖状和鲜花。“孩子，你真争气、你学得棒”这些声音怎么就在耳畔不停地转呀、转呀、转呀。

   作于2013年元月8日下午（——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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