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地方总有许多会化为灰烬,或者面目全非。谁也无法阻止、谁也不愿阻止,它的脚步。
楼下有一片荔枝园,大约有四百来个平方,不过那是许多年前我还读小学时候的事了。由于我家那一带在若干年前全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荔枝林,最早来深圳参加改革开放的那帮人中间有不少就曾来到过这片林子捡荔枝。现在深圳的荔枝很值钱了,夏季到处卖,那时候却从树上掉下来烂掉,吃不完。好不容易这一片全盖起了楼房,时光飞逝,只剩下我家这片农民房后面的一块小空地,实在是做不起一栋楼,也养不起一群人,便荒废在那儿随其任意生长了。
我平生最怕蜘蛛一类的节肢动物,它们似乎代表着恐怖和病毒。然恰不巧的是楼下的小树林正好为这些虫鼠之辈提供了广阔的生存空间,那一片林子对人而言太小,但对它们而言却再适合不过。偶尔地,一些蜘蛛和老鼠就喜欢往我家里做客,虽说它们并无恶意,只是为了觅食。但有一天晚上一个大蜘蛛爬在我睡梦中的脸庞,本以为是一点灰尘我便顺手一拨,没想把它压得半死,吓得我冲出房间一晚不得入睡。为什么它作为一个动物,非要在我的房间里徘徊呢?难道楼下没有它活动的空间吗?可我几时想过,这里曾经就是它的家啊!
寻觅着属于我们的家乡,我们不断扩张、不断摧毁。虽然我的确痛恨这讨厌的蜘蛛和吃垃圾的老鼠,仿佛我热爱的一片地盘被外来者侵犯,恨不得自己下去拿个斧头砍掉所有的树…如今一切都好了,荔枝园已经消失,空地被街边的大餐厅派上了用场,成为一个屠宰、住宿和仓储场所,旁边则是一个不堪入目的垃圾站。我不知道当年趴在我脸上的那只蜘蛛现在投胎到了哪里,也实在不愿再见到它,然而楼下现今的模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过去提心吊胆的夜晚生活是否符合大自然的规律生活?全然不知。我就是这么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瓜,奈何得了今朝与前夕之间的错位,又有什么理由说儿时的荔枝林如今已经落伍了。
拖拉机和推土机开进了那片林子,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楼下雷声四起,铁甲声鸣,它鼓舞着我的心情,还以为会修得多好呢!怎想不过一缕轻烟,区区一平房。有一阵子我常去那找乐,从阳台上看下去有一住家门口的笼子里养着一只白狗,性情格外温顺,“这就是我能在这儿见到的唯一不同于以前的生物了。”一边想着一边蹲在它面前,隔着铁笼做个鬼脸试图逗它开心,也逗我自己开心。原先我还从不敢踏足这片土地,现在终于来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我终于来了,可是树林却走了。”
只能衷心祝愿那些已去的事物会有个好的安身之处,尽管自然界有着它独特的安置基准,作为人的只不过是杞天忧人地多愁善感一番罢了。我们到底做得对吗?那片树林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到人们的脑海中,还是随着麻木消失在时光的错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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