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1日凌晨一点多一点,手机响了,睡意朦胧中被惊醒的我,爬起来抓起手机一看,是侄儿杨博中的手机号码,心想: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样三更半夜的。随口对着手机说:“杨博中呀?”对方传来的却不是侄儿熟悉的声音:“你是他什么人?”我诧异了,可仍毫无防范顺口地说“我是他的四叔呀。”对方冷冷地说:“对,手机卡显示你是他四叔。”接着对方又冷冷地说:“他在沙河立交桥上出了交通事故,他开着摩托车与大吊车相撞,当场死亡!”“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不敢相信地大叫了起来。对方冷冷地说:“他出交通事故了,当场死亡,请你通知他的父母带齐他的证件:身份证,摩托车驾驶执照,还有摩托车证马上到瓦窑交警大队事故处理中心来,也就是瓦窑菜市场往南300米处来处理后事!”“天啊!”我惊叫了起来。
不啻夜半惊雷,这夜半惊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声霹雳却会永久地留在我们全家,特别是我哥嫂的心里,挥之不去,它将会时时惊扰着剜挖着我们的心,把我们一家人拖入永久的悲哀之中。这如何是好呀,多希望是小偷偷了他的手机,多希望是小偷偷了他的挎包,多希望是小偷偷了他的摩托车呀!我明白自己在痴人说梦,我必须面对现实,可我又将怎样面对呢?我又将怎样告诉他的父亲母亲,我的哥嫂呢?
想了想,我决定先给三哥打电话,叫他开车先去接二哥二嫂,让他们一块来,然后再打电话给杨博中的表哥叫他来接我一块去交警队,就由他通知他那一方的亲戚了。我打三哥的电话,没人接,又打三嫂的手机,响了半天,三哥才接。这三更半夜弟弟的电话,他知道凶多吉少,他事后说他接电话一看是我的号码腿都软了,因为八十岁的老母亲跟我住在一起呀。可他也还是没有想到会是侄儿杨博中出事了。他才23岁呀,还差4个月才到24岁的小伙子,三哥怎么都没有想到灾难会落到他的头上,他的人生才刚刚脱离懵懂状态,霞光才刚照进他的生命里,他年轻的生命怎么会就被巨大的车轮终结了呢?
谁敢把这样的消息告诉他的妈妈?我敢吗?三哥敢吗?我不知道。不用说,二哥一看这种架势他就明白二三了:三哥夫妇开车去接他,说他儿子出车祸了却又不让他开车,以往都是他开车接这个送那个的,何曾是别人开车他坐车去办他自己的事?听三哥说我早就到了交警大队,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地打电话问我:“人没在事吧?”我不敢多说,只有一句话:你来了再说罢。他能不明白吗?他还能不明白吗?天啊,这是多么残忍的事!
二嫂到后就问:“杨博中呢?”我沉默着不吭声。她茫然不知所措地四顾。她东看看西瞧瞧,她往有亮光的地方看,她往亮着灯的房子走去,她匆匆地走过去,那是审讯室。她看了几遍还是没见她的儿子。她说:“那不是我的儿子呀。”她蹲下来翻随身携带的挎包,她翻出手电筒,可不亮,又拍拍敲敲,亮了。她打着手电查看树下停着的摩托车的车牌,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儿子的摩托车呀?”她说。她望着我,我难过地看着她,可我的口有千斤重啊,我动了动嘴唇,我开不了口呀,我怎么开口呢?
她还不明白吗?她明白,可她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啊!哪个做母亲的在别人还没有正式准确无误地告诉她听之前她会往那一方面想呢?出了交通事故,如果是撞伤了别人自己没事,受审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别人。如果受伤的是他,应该带她去医院而不是交警的特大事故处理中心。她还不明白吗?她打开手电往黑暗处去照,她希望在黑暗处她的儿子会冲着她做鬼脸,她多希望这又是她儿子玩的一个恶作剧,什么都行,只要儿子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怎么样都行。可儿子呢?她茫然地看着大门,大门外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她又走到大门外去张望,上看看,下看看:没有啊,她宝贝儿子呢?我似乎都听见了她内心呼唤儿子的叫喊,可儿子呢?儿子呢?她的儿子,我的侄儿永远不可能答应她了!
我含泪看着她,黑暗中她也看不见我的表情,可我又怎样说呢?我也只是听交警说,我虽说看了交警拍的照片,我确实看见躺在吊车后轮前的是那个我再熟透不过的身影,我看见电脑中的照片里吊车车身下趴着的,倾侧着的那张青春的脸,还有那两撇嫩嫩的胡子,还有那双明澈透亮的眼睛,我知道是他了,没有错。可我是多么不愿承认是他呀,如果我不承认是他,就不是他了,那又该有多好呀。可分明就是他呀,要我亲口说,亲口对他母亲说,只凭着电脑中的照片,只凭着交警告诉的话,我说不出口!
找不着儿子,她用贯常看我的眼光看着我,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好一点的消息,可我又哪来的好一点的消息呢?我沉默地低下了头;她又看看三哥,三哥也低下了头。她又看了看她的侄儿,她侄儿蹲了下来。她无助地问:“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我儿子呢?!”
警察录完了肇事者的口供过来了。他走向我们,我们都围上去,他问证件都带来了没有?嫂子她劈头就问:“我儿子杨博中呢?”警察很老练地先叫她把证件交给他,然后看着我问:“你没有告诉她?”我难过地点点头。警察顿一顿,努力用庄重而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他驾驶着摩托车在沙河立交桥上与迎面开来的大吊车相撞,当场死亡!”
静默,静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几十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都过去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妈妈的声音撕裂了夜空:“我的儿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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