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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女人

时间:2012/11/1 作者: 衢幽子 热度: 59949

读《红楼梦》,有一章写黛玉作《五美吟》感叹自己身世孤零,内心郁结。我想她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她写虞姬,写绿珠,写红拂…是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则美矣,却总觉少了点儿什么。是太飘渺了?还是,有夸大的成分?

项羽兵败,自刎乌江。这好像是妇孺皆知的事。人们给项羽冠上英雄的称号,痛惜他的死去。却常常忽略了他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女人——虞姬。我们都知道,项羽本可以回江东休养生息卷土重来再和刘邦决一死战,那么天下“谁主沉浮”自然得另当别论了。但项王因“无颜见江东父老”选择了死。如果说,项羽的死是为他的大英雄主义殉葬。那么虞姬呢?项羽应该是爱着虞姬的,如果爱就舍不得她死。刘邦呢?男人对美的抵抗力基本为零。再说虞姬是项王的女人,得到她大大满足了刘邦作为男人的胜利欲。由此可见,虞姬只要哭个梨花带雨,再给刘邦抛个媚眼,她是不用死的。

古往今来,相似境遇的又何止一人。周幽王为求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给了犬戎以可趁之机,最后身死国灭。他的美人褒姒也当做战利品给抢走了,褒姒的结局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但凡她有那么点儿骨气就不该独活。

 西晋首富石崇任交趾采访使的时候,一日在荒山之中迷途,偶遇一绝世女子。她叫梁绿珠,白州博白县人也。石崇对绿珠可谓一见倾心,很快他就用三斛珍珠买下了她。这就是“三斛珍珠买娉婷”的故事由来。

    石崇有姬妾千余,却独独钟情于绿珠,不但为其编写舞曲《明君》、《懊恼曲》,还在金谷园盖了一座“绿珠楼”送给她。

    绿珠能吹笛,又善舞,再加之容貌清丽,石崇的宾客中为绿珠倾倒的不在少数。当然,也包括孙秀。孙秀曾是司马伦小吏,善谄媚,在“八王之乱”中趁乱得势。于是乎他派人向石崇索要美人绿珠,崇知道后勃然大怒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孙秀得不到绿珠,怀恨在心,劝说司马伦灭了石崇全族。

    当孙秀带兵卫包围金谷园时,绿珠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石崇向来眼高于顶,怎可屈膝于乱世小人。她为他跳最后一支舞。一曲终了,她流着泪:“愿效死于君前。”说完就从“绿珠楼”上一跃而下,血溅坚石。古语云:蝼蚁尚且贪生,绿珠却宁愿舍弃生命,在那个华丽的血色梦魇中,用无比惨烈的方式成全了石崇作为男人的最后尊严,也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后诗人乔知之赋诗感叹:“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浅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卫宣姜貌美,本被聘为卫宣公世子伋的妻子,后被卫宣公中途劫夺据为己有。宣公死后,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同宣公庶长子公子顽私通。我们同情她被强夺的遭遇,却不能原谅她乱伦的丑行。《诗经》鄘风中的《君子偕老》就是讽刺卫宣姜的神作。“副笄六珈”,“象服是宜”,“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诗人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卫夫人服饰华美,容貌清绝。就是为了反衬她内心丑陋,言行不端。“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同样生逢乱世,同样遭遇不平的两个女人,结局却如此不同。绿珠选择傲然死去,卫宣姜为活命选择人尽可夫。

暑假重读《牡丹亭》,觉若士先生匠心独具,真乃千古逸才。戏曲中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超越生死的爱情绝唱,百年之后,亦令人感动落泪。难怪《牡丹》一出,几令《西厢》减价。

汤显祖曾说:“一生四梦,得意处惟在牡丹。”纵观中国传世爱情名剧:《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紫钗记》、《拜月亭》、《玉堂春》等。没有比《牡丹》更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了。

杜丽娘是《牡丹亭》中刻画最为传神的人物形象,也是全剧的灵魂所在。可以这么说,是丽娘成就了《牡丹》。汤显祖在创作期间曾数次独卧薪荆,掩袂痛哭。他对丽娘的喜欢可见一斑。在《牡丹亭题词》中他也不无感慨地写道:“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

林黛玉也是《红楼梦》中最为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她孤清决绝,宁死不苟。可谓是至情至性的女子。所以她吟颂五美,也因了她们的真性情吧。

这些女子如蓝色鸢尾花一样,美丽,清绝,不染尘埃。死对她们来说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身不由己地活着。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痛快死去。她们或倔强或妖娆或冷寂,她们是封建女人,却比男人更有血性。

爱,从来不是一条易走的路。我们不敢确定野心勃勃的项羽是否真的爱着虞姬,抑或是他需要一个女人的陪伴,仅此而已。难道石崇就真的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抑或他只是把绿珠当做漂亮的宝物,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拨开历史厚重的尘埃,答案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罢了。

也许就为了那一瞬间的温暖,一闪而过的心疼。她们就可以奋不顾身,生死相随。她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他,她们的手曾被他轻轻执起,他说:跟我走。她们满心欢喜。以为这就是爱情。她们执着地相信爱,必要时为心爱的男人赴汤蹈火,不计值否。

她们的爱情太阳陨落了,灵魂却获得了不朽的存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茫茫历史长河中,多少英雄被时间无情抹去,然而历史记取了她们的故事,并传遍千家万户。世界从来不缺少美,尤其是美丽的女人。美,是一个抽象缥缈,定义多多的词。美丽的东西让我们赏心悦目,却不一定能打动我们。能够打动我们的,永远是那些个性鲜明至情至性的可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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