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木子阿姨,她是个生活精致的女人。
父亲抛下母亲和我远走的那一年我认识了木子阿姨。母亲带着我去见她,记得当时木子阿姨看着只有六岁的我,对着母亲感叹道:像极了他。
不久后木子阿姨就搬来与我们为邻,她一直一个人独居,到现在也是。我猜母亲与她许久前是好友,母亲嫁人后她们联系渐少,因为六岁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木子阿姨。父亲的离开严重打击了母亲的自尊心,但她也需要安慰,所以木子阿姨适时到来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
一晃十多年过去,高考结束的这个暑假,我整天泡在木子阿姨的小咖啡屋里。这家店是她两年前开的,取名“森光”,我一直不懂是何意思,但从不问阿姨。她要是想说,自会告诉我。
“森光”的一切装饰都选古檀木,咖啡原料来自红海海边小镇摩卡,定价有些高,所以木子阿姨的店一向门庭冷落。
但她很安于现状。
我慢慢发现,木子阿姨开店并不为着赚钱的目的,而仅仅是开着一家店,每日独自坐着发发呆也好,独享一份安宁。
或许自小在铭敏感的环境中长大,我很会识人脸色,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我总拿捏得很恰当。
木子阿姨总说我完全不像孩子,心事太多,心智太高。但往往又感叹:可我偏偏喜欢你,灵璧。我想母亲会嫉妒我与木子阿姨的亲近甚于与她。
母亲这些年独自抚养我,终日耗在办公室里。她从一个家庭主妇,硬逼着自己从小职员升到了部门经理。我也知道,她是借作麻痹自己,没有人能取代父亲,即便他抛妻弃女。
这天木子阿姨忽然说起父亲来。
她问:灵璧,你恨你父亲吗?
我坦诚地摇摇头,因为我确实不恨他。
木子阿姨似乎不意外。
我加上一句:我没必要去恨不相干的人。
木子阿姨一怔,喃喃道:不相干?这话才最是伤人。
我反驳:这远不及母亲的伤。
她苦涩地看了我一眼,道:至少她有你。
我感觉说到木子阿姨的痛处了,她一直独居。当然,在认识木子阿姨以前,有关她的事,我一概不知,母亲从不与我谈这些。或许,她是有至爱之人的。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父亲回来了,问我想不想见见。
我说随便。怕说“不想”伤了母亲的心。
终究是见面了,在木子阿姨的森光里。
他似乎没有苍老,依旧俊朗,看着比母亲和木子阿姨都要年轻。也对,全无负担和愧疚,当然生活滋润,只是苦了母亲。
他看着我很兴奋,问我这些年过得可好。
我答:母亲照顾我很周到。
他似乎没有听出我话里的不满,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聊了片刻,话不投机,半句多。木子阿姨说是我成见太深。
对于父亲的归来,母亲还有木子阿姨都是很欣喜的,仿佛过去十多年的事都已成灰。
很快,父亲就暴露了这次归来的真正目的。
他只是要风风光光地将他的美娇娘带回来,当然,爷爷奶奶同意与否不会影响到他。
母亲终于是绝望了。
她服了一整瓶的安眠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多幸运,我忘了东西回来取,看见了地上的空瓶子。我慌乱了,拨通木子阿姨的电话,口不择言。
母亲在医院躺了三天。
那天母亲想吃桂花糕,我跑了几条街去买,回来木子阿姨在病房,我正想推门进去,却无意听见一段对话。
木子阿姨对母亲说:再不济,你还有灵璧。
母亲说:我等了十二年,十二年,他就带了个女人回来。
木子阿姨说:有灵璧那样的女儿陪着,也该知足了。你看看我,又是什么身份在等,连怨言都不能有一句。
母亲说:这些年你都没想过找个人嫁了?
阿姨答:那个人出现过,就不想将就了,等他回来,才能彻底死了这份心。
母亲忽然疯狂的笑:那些年我拼死拼活把他从你那里抢了过来,还是没留住。
冷静下来后母亲说:木子,这一辈子,我欠你的是换不清了。
木子阿姨苦笑一声:其实知道有个人如我一样爱他,也是幸福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我也该走了。
……
母亲住院期间,父亲来看望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好在,母亲已经释怀了。
只是,一直到母亲出院,我再也没见过木子阿姨。她把“森光”留给了我,和一封信。在信里她告诉我,“森光”是初恋时对父亲昵称。
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最苦的人,是木子阿姨。对着情敌与至爱之人的女儿,没办法恨,只能爱了十一年。
像木子阿姨说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是该离开了。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母亲接受了一直追求她的汤姆叔叔,我们搬到美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一直想念木子阿姨,但从不去寻找。我知,木子阿姨一定在某个宁静的小镇,优雅地品着摩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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