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一花一世界”,那世界是如何单纯而美丽。一朵花没有繁枝复叶的包容,只有纯白的完整的一朵花瓣,依然美得超凡脱俗。马蹄莲就是这样一种花。
初见马蹄莲,是在客居他乡的日子。
那天,在雨中蓦然见到街心花园里开了一片又大又白的花,那些花霎时深深地吸引了我。纯白的花瓣只有一瓣,围成一个弧形,花心只是一根鹅黄色的芯,从茎的中心伸出来。它的叶子是透明的翠绿,上面还有一些晶莹的露珠,美得触目惊心,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落寞的心情。
终于,我知道了它的名字,“马蹄莲”,因其花纯白,恍如马蹄,故得此名。马蹄莲又名水芋、观音莲,马蹄莲的花语是永恒,也是圣洁坚贞,永结同心。只是,它那庄重舒展的叶子,是否演绎赤诚、坦城和忠诚?它那亭亭玉立的修长花茎,能否经受世间狂风骤雨?它那卷曲如酒杯的花朵,能否盛下苦涩的人生之酒?
初见马蹄莲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直的茎叶,那单纯厚实的造型,纯白的花瓣,总有种让人一见倾心的感觉。那花白得令人手足无措,看起来每朵花都是清寂落寞的,伶伶然仿佛独立于时空之外的悠远,恍如一颗颗奔放在尘世里达达的马蹄。那一朵流着生命汁液的马蹄莲,兀自圆满,兀自芬芳,让人觉得这花是从天堂移植来的,每一朵莲都是一个自足的世界;让人不由得想起郑愁予先生笔下的诗句:“我打江南走过,季节如莲花的开落,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张爱玲说,马蹄莲永远有飘堕的姿势。原来独在异家乡飘零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朵马蹄莲?每次走过街头,看到那一个个深扃着的门,想到自己不属于那一个个温暖的帘帷,和着庭院中暗沉沉的树影,便交织成大片的惘然,在我心头。在慈母的心里,哪一声才是游子归来达达的马蹄呢?
马蹄莲温润纯白的花瓣,又隐隐地泛着一些青色,有玉的质感。听说是你心爱的人去了远方很久未归,为了寻找,为了等待,你耗尽所有精力让自己脱颖而出,一支蒿高高立起,一颗心计算着爱人归来的日子,后来那颗心长成了马蹄形,盼着爱人能踏着达达的马蹄声归来。一生,你只以一种守望的姿势伫立,纵然,君问归期未有期。
也许吧,爱情总是要在月亮特别好的夜晚蓦地燃烧。
犹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在春来半岛埋葬一段冢中的岁月之后,我终于决定为自己买一束马蹄莲。真的,一直想给自己买一束马蹄莲,一束纯纯白白的花,盛在青瓷花盆里,盛在将逝的春日里,盛在晴朗而芬芳的夏日里。花是柔柔的,依然纯纯白白的;女孩苍白着脸,握花的手和那茎叶一样僵直,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心里说,“埋藏,我终于埋葬了自己。”
也许,即便爱情走远了,我还能听到你的蹄声,在孤独的小径里响着。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我执意着自己的悲伤,逃避所有朋友善意的探询、温柔的安慰,仿佛自己内在的某些东西,特别宝贵的东西正在死亡,唯其死得彻底才不会痛苦,那种濒死的辗转挣扎,那种清明的酸辛,总是在暗夜缓缓浸渍过来,任铁马兵戈也无法抵挡。
我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过日子,继续爱人与被爱,诚挚地相信朋友和情感,我都知道,却做不到。
只有当纯白如初的马蹄莲含笑立于水中,才能让人暂时忘却了时光的残酷,那样干干净净的花草,那样干干净净而又古典的爱情,我们好像真的要失去了。
这样就到了四月,满街都是美丽的马蹄莲。仿佛隐遁湿泥中等待了一个春天的莲,冉冉地浮升,刹那间破水而出。因为,从抽茎到包蕾到露白,每一朵马蹄莲都谨记着:“我们要全心全意默默地开花,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我,隔着千山万水,与莲静静地相对,心灵仿佛有了一种安定的力量,唯恐错过一个温柔洁白而又无怨的灵魂。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在冰封之前,我将开成一朵在流着生命汁液的马蹄兰,我将流入海底,在幽暗的孤寂的海底,我会将你想起。
又见马蹄莲,在春日重来半岛的日子里。又见马蹄莲,我将插一束马蹄莲在青瓷中,盛在春日里。便忽然看到自己的柔软的心,柔软到看到一朵花中的一片花瓣落下,都动容颤抖,如悉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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