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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也是老百姓

时间:2012/9/14 作者: 水墨雕花 热度: 68261
        
  我是一名农村小学教师,其实,也就是一个乡野村妇。多少年来,我的同事们和我一样,无一不是家有一亩耕地,半农半书的老百姓。和天下所有靠劳动吃饭的木匠、石匠、泥瓦匠……一样,除了种地之外,我们还凭着“教书”这一项技能打工挣钱,以职谋生,养家糊口。“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至今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我做了二十年的教书匠,和各行各业的劳动者一样,我只希望自己的劳动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只希望自己付出的劳动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仅此而已。老师也是老百姓。
  
  老百姓过日子免不了遇到几多尴尬,老师也是老百姓,怎么可能幸免?我们学校以前的教导主任黄老师身上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说起来挺有意思的。
  
  那天,村里过集,黄老师放学顺路买了点蔬菜,刚付完钱要走,过来一个人怒气冲冲地上来就跟卖菜的吵,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我看你他妈的不想在这条街上做买卖了,家门口还敢缺斤少两!不看看我是谁?惹急了我,立马撅了你秤杆子!”这卖菜的自知理亏,又是讨好又是赔笑的,赶紧给人家补足斤两,末了还白送给人家两个大茄子。那人走了以后,黄老师随口对那个卖菜的说:“我买的菜你可给够了,别等我也回来找你后账!”那买菜的蛮自信地回答:“黄老师啊,你的菜绝对没问题。你是老师,我好意思少你的吗?!三斤,高高的,多出来的几两我都没往下去,你就放心吧!”
  
  黄老师本来是个大大咧咧,不爱较真的人。不过,刚才这个卖菜的唱的那一出,不像个本本分分的买卖人,让他非常反感。黄老师索性找了个卖水果的熟人,到底考考他的秤杆子。果然就考出了问题。哪来的三斤呀?二斤半都不到。黄老师扭头就回去找那个卖菜的了,不怒而威:“你再给我报一遍,我的菜到底是多少?”那个人一看露馅了,不仅满不在乎,竟然还阴阳怪气地嘲弄开来:“哎呦!你们当老师的真是精,就买二斤菜,块儿八毛的,称来称去,也不怕费事!呀呀,还当老师呢?一个月挣那么多钱,这么抠门!不就是差你二两吗?还值当的找上门来!你们当老师的真是太精了,怪不得没人喜欢和当老师的打交道!……”黄老师本来就有点窝火,听着这一顿无理搅三分的抢白,脱口而出:“这么着,今儿在这里,我就不是老师啦!老师精咋了?老师要是不精,教你家孩子见谁就叫爹,你乐意呀?!”——好家伙!这话一出口,把个卖菜的说愣了。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介书生,急上来竟是这样出言不逊,只好不情愿地乖乖补足了黄老师的斤两。
  
  有意思的是,这个卖菜的后来越回味越恼火,对黄老师那句气话是耿耿于怀,最后竟找到我们校长家里,让领导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黄老师。平时爱开小玩笑的校长到学校故意把这件事当众挑开,一边说,一边自己先忍不住地乐,在场的老师们更是指着黄老师哄堂大笑。黄老师振振有词:“这不是差半斤称的问题,我就是看不惯这人做买卖不地道!对这种不讲信用,还欺软怕硬的家伙,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要是不跟他计较计较,那才叫“德之贼”呢!哈哈哈……”最后,还是校长大人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口下留德吧。回头记得给人家几句客气话去,人家也不容易。下不为例啊!”
  
  听说,以胡老师、贾老师、郭老师为首的八九位近两年先后退休的几位老伙计,隔三差五就结伴出门走走。一则浏览观光散散心,二则也解解年轻时成年累月操劳忙碌,多半辈子捉襟见肘举步维艰的恨。早些年,教师工资低的不足养活一家人的吃喝,哪有这份闲钱闲心啊?如今,赶上国富民强,党的政策好,就农村来说,退休教师解鞍卸甲,相对来说也算有闲有钱的了,老来也总算可以享两年的清福。趁着腿脚还算利索,出门走走看看,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啊,一辈子也算“奢侈”了一把!
  
  老哥几位随旅游团队,远点的南边到过苏杭二州,往北到过承德坝上草原;近点的邻近县城,闲来骑自行车,电动车,比乘公交车更方便。三十里远的历史文化名城正定,常去常新,爬爬历经沧桑风采依旧的常山古郡老城墙,自得一番感怀伤时之美,心旷神怡之妙;五十里就是省会石家庄,新开发治理的滹沱河水域,水光潋滟,令人神清气爽,更是叫人乐此不疲……看到我的这些过去的良师益友老有所寄,老有所乐,老当益壮,真替他们感到高兴!
  
  每每想起七、八年前,胡老师、贾老师、郭老师那次“自驾游”的事来,我便又好笑,又心酸。那一日,适逢春暖花开,不知是谁一时心血来潮,提议周末出门转转去。说是,想当年,年青力壮的时候,徒步进城,五六十里土路,半天打来回。如今,不能这么快就服老啊?几个人随声附和,来了兴致。既然是挑战自己的体力,公交车不能坐,徒步也未免太累,选择骑自行车挺好。但是,连转带玩,就一天时间,恐怕不光玩得不能尽兴,体力也真吃不消。几个人商议商议,一拍即合,约定周六早上出发,晚上找个小旅店住一宿,周日下午返回。后来,他们说,那可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
  
  记得,那段时间,几位老伙计着实新奇兴奋了好些日子。课余闲暇,我们大家也同时感染了他们的乐趣,而显得快乐无比。
  
  据他们津津乐道的讲述,进城这两天里,他们对照地图,把石家庄城里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开放公园,一处不落地转了个遍;东方购物中心、北国商业大厦,七八层楼,乘着电梯一直上去,一溜儿下来,一个钟头不到,买的卖的尽收眼底;新建的石家庄植物园,门票竟要40元,太贵了,算了吧,再说,也不见得有啥稀罕玩意儿。在围栏外面巴巴头,探探脑,绕着公园大门外的假山、喷水池、花坛溜达两圈,花上两块钱,合个影,留个念,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一趟“两日游”,三顿饭,一场小酒,加上住小旅馆的住宿费,算下来每人花费37块钱。包括:一顿炒饼、鸡蛋汤;一顿肉丝面;一顿油条、豆腐脑;回来时在村口小饭馆要了一瓶二锅头带两个小菜,每人带去的100元钱,还剩一大半,不亦乐乎!当然,各家老婆大人们给老几位准备的烙馅饼、煮鸡蛋,还有自备的水瓶灌的凉白开,都是要免费的,不打帐。几个老伙计当时就约定好,只要老天爷多赏几年健壮的身体,他们准备每年逢节歇假农闲天好时节都出去两次,转转看看,见见世面,真比窝在家里豁亮。
  
  为了让几位老同事能更好地把他们的“旅游观光事业”进行到底,我们几个年轻人除了祝愿祝福外,重要的是“一针见血”给他们提出了意见:郭老师无论如何要先抽空给那辆“飞鸽”自行车换条新轮胎去,出门旅游还随身带个打气筒,真不像话;胡老师下次千万别用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军用挎包啦,都什么年代了?就算用个塑料食品袋也比那个时髦点呀;还有贾老师,别走到哪儿,就随便往地上一一蹲一坐的,又不是在你家地头上?咱们学校自家人没关系,人家城里人要笑话你“土老帽”呢!哈哈哈……
  
  生活在这样一群质朴纯真,憨厚本分的人中间,我感到生活是那么可爱幸福!我为我的这一群良师益友感到自豪!
  
  黄老师在做教导主任之前教了20年的初中英语。最让人另眼相看的是,他修理电器的业余爱好绝对专业水准,被小修理部判死刑的电视机、洗衣机、电磁炉……什么的,经他一捣鼓,就会起死回生。如今,更是难得的电脑高手。胡老师、贾老师、郭老师……民办教师转正,也是各揣奇才,响当当的教学业务骨干。贾老师的心算能力那叫个棒,多位数乘除能张口就报答案,准确无误;多么难解的奥林匹克数学题,就没听说过难住他的;郭老师以前在初中教历史,那些中华纪年大事小情、年代年号、地点人物事件,就像他亲眼见过似的,了如指掌,是我们大家活生生的“历史百科全书”;胡老师资深语文老师,业务水平没得说。年轻时胡老师是大队俱乐部乐队骨干,不光操得一手娴熟的胡琴,什么管乐、弦乐样样能拿得起来,真叫人羡慕。
  
  好了,无须再多说什么了,我们是老师,我们也是老百姓。望着那一部分先富起来款爷一掷千金的豪爽,我们显得穷酸、吝啬;比起那些跑劳务市场的劳苦民工,我们又显得是那么的优越……
  
  我们是老师,我们也是老百姓,那与生俱来的家庭责任;社会赋予我们的职业责任,我们努力恪尽职守,安敢有丝毫的疏忽?
  
  我们是老师,我们也是老百姓,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爱好。我们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教学上,尽管我们是那么热爱我们的工作。
  
  我们是老师,我们也是老百姓,请不要给我们套上那些虚无缥缈的光辉外衣,供人瞻仰,也不要高谈阔论指指点点地喊老师必须如何如何。我们自己知道作为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做一点社会规定老师能做的事情而已,多少事是我们老师无能为力的呀。老师就是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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