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坐火车从天津到北京，也不过八十分钟的路程。从火车上放眼望去，一片蒙蒙的灰色。那灰，仿佛也不那么透彻，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黄，苍凉，凄清。明明是放晴的天气，却处处像是罩着一层雾气，阳光轻柔而含混。天空仿佛是没有刷均匀的墙壁，一抹深灰，一抹浅灰，没有一丝云彩。庄稼也是灰色的，在冷风中瑟瑟地招摇，但那灰色毕竟明亮了些，有了些生气。那些大湖小河，全都结了冰，像一条条白色纽带，在田野里蜿蜒伸展。北方的民居大都是四合院，红色的砖瓦外墙，白色的屋顶，挤挤地挨着，呈现出一块块不规则的四边形。在火车上居然看不到一点绿色，心下不禁有些奇怪。回想南方的冬天，虽然也萧条凄冷，但随处可见油油的绿色，两相比较，不由得慨叹了一阵。 

    一走出温暖如春的车厢，冷风刀一样扑面而来，我们个个拉紧衣服，缩着脖子。临走前听天气预报说北京零下十度，虽然棉衣棉帽全副武装，其实心里并不以为然。在湿漉漉的江边小城里呆惯了，心想北方气候干燥，总不见得更为阴冷吧。但现实证明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没有被围巾遮住的小脸只不过几分钟就麻木了，手指也冻得无法自由舒展。看来选择在冬天出游北京，恐怕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当然，这个季节来京，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可能是因为旅游淡季的缘故，在我们所游览的几个景点里，只颐和园收取了每人二十的门票，毛主席纪念堂和故宫全部免费开放。第一天去了天安门广场，游览了毛主席纪念堂以后，因为实在太冷，故宫只进去了一半便匆匆收兵。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难得没有风，便兴致勃勃地赶去颐和园。从北门进去，是颐和园的北山。在那座不高的山坡上迷宫似地布满了阶梯，我们转了半天，才找到通往南边下山的小道。遗憾的是颐和园的长廊和白塔正在修建，被全部封闭了起来。唯一可看的，就是昆明湖了。偌大一个昆明湖，白晃晃的见不到一点水，若不是近在咫尺，会让人以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大大的铺满白色大理石的广场。十七孔桥下的桥洞边，冰层特别厚，那些小白船停靠在码头边，也像是成了雕塑，全部给冻住了。阳光照在光滑可鉴的冰面上，银光闪烁，一望无垠，煞是喜人。正欣赏间，忽见一人自南向北从湖面奔跑而过，手中还提着一把可折叠的长梯。游人纷纷惊呼，那人充耳不闻，只管快速向北边码头跑去。一南一北，相距大约五百米。众人目不转睛，掩口屏息，生怕一个惊扰，那人便会从冰面上消失。那男子跑到北码头处，放慢脚步，试探前行。继而竖起梯子，从梯子一头爬上岸。游人们皆长呼一口气，笑言此真乃难得一景也！ 

            （二） 

    出门在外，吃饱肚子是最重要的。北京的果脯很好吃，但光吃果脯不能填饱肚子；北京的烤鸭也很好吃，但也不能顿顿只吃烤鸭。我们一般都是逛累了，就近找家饭馆慰劳一下。就像电脑随机播放歌曲，逮到哪个便是哪个。巧的是，几次随机瞎撞，居然连连碰见老乡。 

    第一次是在南磨房路，我们住的宾馆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吃火锅。我们边吃边聊，老板凑上前来探询：你们是江苏的？我们面面相觑，点头称是。他继而又问：江苏哪儿的？答曰：海门。老板击掌欢颜：我是启东的。我们小小地吃了一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是那浓眉大脸的男子可能是在北京呆得久了，与我们交谈也是一口纯正的北京腔，难觅乡音了。 

    当晚从天安门广场回来，52路终点站下车，离启东老乡的饭馆不远，我们又随意进了一家饭馆。老板娘穿着黑色皮大衣，坐在桌后一支接一支抽国宾烟。席间一聊，是如皋人。她印象中的南通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我们不断地纠正她对家乡的看法，竭力劝她何时有空一定要再回家乡去看看，可再不是当年的模样啦！看来在京做生意的南通人除了建筑业，其它行业的也不少啊！ 

    有趣的是，在我们离开北京返回天津的火车上，刚上车，便听到一人打电话：喂，七个八个能多囊弄法子？我们不禁爆笑！ 

            （三） 

    去北京之前，被告诫有二：一是千万别和北京的哥侃大山，二是千万别和北京人民挤公交。但这两方面其实是对立的，无法统一。因为不坐的士必然就要挤公交，不挤公交就只能打的士。相比之下，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如果公交能挤得上，当然还是挤公交划算。所以一开始我们决定违反告诫第二条，去挤公交。 

    从我们所住的宾馆去天安门广场，坐52路只需二十分钟，而且还是从起点站开始坐，心想人总不会太多吧。在起点站排了半天队，车没来前，看看队伍排得倒还算整齐。车远远地一来，人群立刻乱作一团。像我这种属于较小目标的人，看着挤成一团往车门涌的人头，不禁望而生畏，畏而却步。等下一辆吧！现在排在最前，下一辆总该最先轮到我吧！又一辆52姗姗来迟，像是再次捅了马蜂窝，我被人流推至车门口，却怎么也上不去。前后左右全是人哪！关键时刻老公派了用场，两胳膊将我围住，挡着外围的人，让我终于"杀"出一条生路。如此挤了几次公交，实在吃不消。遂放弃该目标，决定奢侈一回，坐坐的士。 

    从颐和园出来，我们还没伸手，就有司机自报家门。早听说北京的哥嘴皮子利索，这回果真碰上一神侃的。该男士四十左右，方脸，大嘴，一看就是特别能侃的那种类型。他说你们来北京都去过什么地方了？什么？还没去长城？这怎么行？不到长城非好汉嘛！我忍不住回了句：我本来就不是好汉，我就是一小女子。此话差矣！他正色道：没听说过来北京要有三个"气"吗？故宫的雄气，长城的霸气，万寿寺的灵气。啊对了，万寿寺去过吗？这回你们可真来对了，万寿寺平常不开放，每年也就开放个十天半个月，还不接待旅游团体，连我这个老北京都没去过。那里面有个老禅师，可神了。江泽民刚上任时和那禅师闭门谈了半天呢。你们这回赶巧了，赶紧上里面也沾点灵气回去吧！要不真可惜了……他讲得头头是道，我们听得一愣一愣，晕晕乎乎地在万寿寺前下了车。最终结果是在万寿寺门口转了一圈，原地又打了个的士回家。 

    当然，事物总有相对性。不是所有的司机都能神侃，也不是所有不是司机的人都不会侃。尤其是在天安门广场过地道时，不知有多少人围上来，八达岭去吗？免费导游，包车接送。有一次实在被说烦了，忍不住打断一壮汉的喋喋不休，正色道：八达岭？八达岭好吃吗？我正准备去尝尝！男子瞠目结舌。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