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迟老师发现每天学校的院落总是扫得干干净净的。想问是哪位老师来的这么早,因为自己没有做到,感觉不好意思张口,就在早晨悄悄来到学校。看见一个人影在挥动扫把扫着院落,走近一看,是薛功升。看他一瘸一拐的动作,心里很是感动:这孩子变了,竟然能想到集体,想到学校。连自己和老师们都没想到的,他想到了……
薛功升并没发现迟老师,迟老师走向前拍一下薛功升的肩膀:“好样的!”
薛功升吓了一大跳:“哎呀!”薛功升一得瑟脱口喊出:“谁?”
回头一看是迟老师:“吓死我了!迟老师呀”
“你怕什么,做好事还害怕?”迟老师问道。
“那不是,迟老师,你没听说过学校闹鬼,有个老白太太吗?冤魂不散!”。薛功升认真地讲。
迟老师笑了:“别听他们瞎说,那是迷信!”
“我也知道是迷信,但是总是半信半疑的。”薛功升说。
“那你还来这么早扫院子?”迟老师问。
“来晚了不行啊,老师同学都来了,灰土扬尘的,不卫生啊!晚上同学老师走的晚,就得早晨。”薛功升说。
“放学后怕别人看见吧?”迟老师猜磨着薛功升的心理。
“那也是。这么点活,大家看了,好象显摆自己似的,不好意思。”薛功升笑着说。
“好样的,有出息!”迟老师赞许着,进办公室取出一把扫帚,也干了起来。
孙彪的诗歌《我的战友》在市里《文艺汇编》上发表了,给大队和孙彪各寄一份。是云天浪给编辑的,并加了编者按。编者按写道:“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里,与贫下中农结合,虚心接受再教育,并献身在深山里,虽然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业绩,但是她毕竟留下了令人们难以忘怀的足迹。值得一读。”孙彪接到后,十分激动,他得到了一份心理慰籍。
黄昏时分,下了工的孙彪来到了姜小敏的坟前,流着泪说:
“小敏,我的好妹妹,我来看你,每次我的作品发表你都那样高兴,给我莫大的鼓励。现在,不知道你还有没有那样的知觉,我相信一定有!我这次是专为你写的,你听了一定很高兴,我来是读给你听的,小敏妹妹你认真的听啊——”
孙彪大声的朗诵起来:
你走了,走了,
步履那样匆匆……
竟然没有留下一句话语;
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笑容!
我奔跑到医院,
得到的是:你已经了却人生。
小敏,我的好妹妹,
我们是同一车下乡的知青。
曾经在一个青年点生活;
曾经在一块田园里劳动。
你总是关心别人,
关心兄弟姐妹们衣食住行……
你说你已经没有家了,
“青年点”就是你最亲的大家庭;
你说你已经没有父母了,
你的父母就是贫下中农!
你喊我“蔫哥”
每一声喊得那样亲切真诚!
你鼓励我创作,
说梦里已经看到我成名!
我病了,你来看我,
心疼的泪水纵横;
让你婆婆送来了姜烫,
老人家把你的深情传送……
你和贫下中农结合了,
这也是一次伟大的革命!
多少人说你傻,
你却说这样的婚姻神圣光荣!
小敏,我的好妹妹呀,
你没有死,你的生命永恒!
你看,多少纸灰飞成白蝴蝶;
你看,多少泪水染得百合红!
你走了,
走出这个小小的世界。
却永远在我们心中,
铸就你生命的永恒……
孙彪的身后传来痛哭的声音,那是王安。王安一把抱住孙彪哭着喊:
“我和小敏都谢谢你呀,蔫哥!小敏对你好,你也对得起小敏!小敏听了一定很高兴……”
这时候,一股旋风从山沟里转出,在姜小敏坟前打了一个旋,向西刮去……
孤岭大队部。
赵主任看了一眼文艺汇编,啪的摔在桌子上。会计吓了一大跳,看着赵主任没敢出声。
“这简直不象话!还有没有大方向?我要到市革命委员会告他们,这宣传些什么东西!是工农兵的伟大形象吗!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生孩子的时候死了,也大加赞颂。‘中间人物’宣传都要批判,这,这,难道还要占领咱无产阶级文艺阵地?反天了!这不是要翻天吗?有其父必有其子,孙彪他父亲是市里有名的大右派,被遣送北大荒改造去了。孙彪他想要干什么,不昭然若揭了吗?”
赵主任正吼着,”,王书记进来了:
“干什么发那么大火,整天沟里沟外地跑够累了,还总生气,受得了吗?”
赵主任一听沟里沟外的跑,气就更大了:
“跑,还管不住呢。创业队成独立王国了!”
王书记笑着:
“有那么严重吗?你这急性子呀。”
“不急,就复辟了!”赵主任几乎是喊出来的:
“这李春和郭大海,要换下来,这样的领导一点阶级斗争观念也没有!”
王书记怔住了。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事说事,别先说处理意见。”
赵主任气着说:
“那姜小敏死了,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吗?创业队青年往坟上送花,送花圈,他们不但不管,我批评几句,他们还满嘴是理!你再看看这个,市里的刊物,给姜小敏歌功颂德呢!这就是沟里沟外,这叫里应外合,搞资本主义复辟!”
王书记接过杂志,看了半天,笑着说:
“赵主任,咱们都冷静,冷静。静下心来再回头看看这些问题,是谁错?”
“我错,我错!我反对资本主义复辟错了错了!”赵主任喊了起来。
王书记笑笑,说:
“别那么说,我也没说你错,谁错也错不了哪儿去。解决问题要耐心细致,至于换人,我的想法李春可以回来,家里的活都扔着,他一个残疾老婆也干不了什么。指导员可以贫下中农轮流去当,郭大海就先不要动了,就是他有问题我主张也是换思想不换人。谁去顶替李春,人选由你定。我去西大地看看烟草,到掰烟烤烟的季节了。”说着走出了大队。
王书记走远了,两眼气得通红的赵主任顺口牢骚道:“唯生产力论!”
会计听了,不加可否,笑了笑,又埋头自己的业务。
早晨,村内的202国道上,出现了一支扫帚队。这是在薛功升带领下义务清扫大街的“学雷锋小组”。从东街到西街一里半路的街面扫得干干净净,前几天薛功升利用星期天到山上割的桦树梢给班级同学扎起的扫帚。清扫的队伍里还有迟文、王文才、李玫几位老师。当然,这是几天后他们得知学生们这一举动自觉来参加的,老百姓一致叫好。
为此学校做出了《学习薛功升学雷锋小组的决定》,并重点表扬了薛功升的好思想、好作风。大队王书记还专门到学校,在学校间操时间表扬了“学雷锋小组”,对薛功升的转变给了很高的评价,号召全校师生以《雷锋小组》为榜样掀起“学雷锋、做雷锋,为政治建队做贡献”的热潮。
这件事也引起了赵主任的极大不满。他认为一个纵容学生喝大酒的坏学生,非但不受纪律处分,做为大队书记,还把他作为榜样在全校师生面前给予肯定,并号召学习。他对王书记近一段时间所做所为有了自己的看法,但出于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自己感觉实在无奈,对工作采取了消极、沉默、的态度。
社员们都在西大地掰烟。今年年成好,雨不多,烟上的快,成色也好,尤其是辽叶和白力长势令人喜欢。社员们把掰下的烟叶捆在一起用车拉到烟草搂去烘烤。熏烟用的是不到二尺长的劈柴拌子,把烟在两房高的烟草楼里挂好,技术人员要在烟草楼外的低于地面很深的坑里往灶门续火,得几天后才下烟。这是辽东北地区近几年新引进的经济项目,是队里和社员一大笔可观的收入。社员们热情高劲头足,队队都干到摸黑才收工。王书记也来到西大地和社员一起掰烟叶。喊着:
“一定可成的掰,有的叶烟还没上足,要等几天。尤其是小青年,可别乱来!”
大家都笑着回答:
“放心吧,王书记,等你去参加北京国庆观礼,咱一定带去几斤好的让毛主席和中央首长品品咱们的烟草!”
王书记说:
“好啊,这件事,我能办到!亲自送到毛主席手里,我可不敢保证。”
大家喊着送到就好,让主席知道咱这大山里不光是老旱、蛤蟆烟,卷烟里也有咱们的产品。
大家干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王书记听了,猛然一惊,对那喊着的人大声问:
“哪儿?哪儿?”
那跑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说:“四队!四队烟草楼!”
大家朝村子中街四队方向望去,只见四队的烟草楼,浓浓的黑烟在这无风的天气直冲云天,弥漫开来,形成了铺天盖地的一大片。王书记看了从地里穿出去边跑边喊:“救火了!救火了!四队着火了!”
社员们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向四队奔去,这时候大对喇叭也喊了起来。只见村里的男女老少拿梢的、拿盆的、拿锹的都向四队烟草楼涌去。
刘主任早就来到了现场,喊着:
“上面,上面着了!”
可是水、沙子扬不上去,人们把水都扬在了外面土墙上,不解决问题,这时候浓浓的烟雾中只见一个人影扛来个梯子爬到了烟草楼的上面,接着又爬上去几个人,人们通过搭的梯子往上传水。浓浓的烟雾,呛得人喘不上气来。上面几个人接过一盆盆水往里浇,大家顺着这条灭火线在紧张地传递着水、沙土……火烧得噼哩啪啦直响,烤糊的烟草散发着刺鼻的烟浪,令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候王书记喊:
“上边的人站在墙上,不要站到檩子上,那儿危险!”
正喊着,就听上面有人拼命地喊:
“不好了,掉进去了,人掉进去了!”
上下一派紧张,究竟是谁?谁掉下去了?下面有人哭出声来。正在这时候,突然掉下去的那人从烟草楼的门里窜了出来,浑身烈火熊熊。这人神智十分清醒地把烟草楼的门立刻死死地关上,用背靠得紧紧的。社员们把一盆盆水浇过去,这人身上的火灭了,可是,他很快就昏倒在地上。人们围上去,从火烧火燎的面孔上看出是右派分子曾成富。
这时候,从大肚沟赶回来的赵主任也到了,他看人们围着曾庆富就喊:
“先别管他,救火要紧!”
王书记说:“赵主任,刘主任:你们指挥救火,告诉上面注意安全!”
说着他让人把曾庆富抬到队部院里,这时候有人从井提来一桶水往曾的身上掸,曾庆富醒了过来,皱着眉头摆手不让用凉水,断断续续地说:
“感染,感染,送我去公社卫生院……”说完又昏厥过去。王书记派拖拉机急忙往公社送,并让赤脚医生跟着护送。
火终于救灭了。
人们从救火现场退下来,都问:“摔下来的人呢?”
王书记说:“送公社去了,看来很危险……”
赵主任满心的不高兴,说:
“一个坏分子用不着那样关心,是一个右派分子重要,还是集体财产重要?大家别问了!”
王书记说:“人家是救火烧伤的,毕竟人命关天!不能不管。”
赵主任说:“那要看谁!”
王书记没说话,又转到现场去看看。刘主任说:
“这一房烟算是报销了一大半儿,好歹烟草楼还没烧毁,是烟草楼里面露火引起的”
王书记说:“要注意了,跟各队讲讲都检查一下烟草楼。曾庆富送公社卫生院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刘主任说:“连摔带烧的伤轻不了,好歹他还挺清醒,摔下去后还能找到门,跑出来后还知道立刻把门关上,要不然烟草楼和整房烟一进去空气就全烧完了!一会儿打听一下,看他怎么样。”
“喊各队队长到大队马上开个安全会吧,强调一下熏烟防火的事,让会计喊喊队长们!”王书记和刘主任说。
“好!”刘主任回过头喊左青:“赶快组织人连夜维修烟草楼,马上找人,我到大队开会。说完就急忙向大队部跑去。
大队喇叭喊起了队长开会的通知。
公社卫生院,赵医生和几个医生会诊后,赵医生说:
“看来内脏没有出问题,只是烧伤比较严重,听说你在学校是学医的,你的感觉和诊断如何?”
曾庆富说:
“我感觉内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我想请求医生给我烧伤的地方多外敷一些白豆油,不知道是否可以?”
赵医生说:“
“好,我们医院还真有这种烧伤用药,用后我个人的意见,你最好还到县里医院做个检查,现在我们都是凭知觉来诊断,关键是内脏不出什么问题就好办。透视一下胸部和腹部很有必要,避免出现误诊。”
曾庆富看着跟来的赤脚医生说: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你看呢?”
赤脚医生说:
“赵大夫,医院电话我用一下好吗?我得和大队领导汇报。”
赵大夫说:“那你快去,电话在医院办公室。”
赤脚医生急忙跑了出去。
孤岭大队正在开会,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赵主任拿起耳机:
“什么?到县里,有那么严重吗?抹点药就算了吗,小题大作!”
一阵不耐烦的对答后,他把电话生气的扣下,然后头转向王书记:
“公社卫生院要求到县里检查,那么点小毛病推什么推!公社卫生院算干嘛吃儿的?”
王书记说:
“这件事还要听医生的,我们毕竟不明白医疗上的事,最好别出问题。”
赵主任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咱贫下中农大病小灾的有几个到县医院去的?一个右派分子我们不能那么恭敬,简直要打板儿供上了!”
王书记避开了他的话题,跟大家说:
“防火的问题就讲这么些了,各队回去对大队的意见认真落实。重点是对烟草技术员防火教育,认真检查烤烟房的火灾隐患。各队要有一名专职队长负责这件事,要吸取四队的教训,不能再出现类似的问题!好了,赵主任、刘主任留下,其余同志可以回去了。”
队长们走后,王书记正要开口,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王书记拿起话筒:
“啊,我就是,赵大夫呀,你好!哦.......哦.......哦,那样我们研究一下马上给你回话。好,马上就研究!”
王书记放下电话说:
“把你们俩留下来就是要研究曾庆富的问题,这不赵大夫又来电话,说伤势很严重,关键是内脏能不能出现问题,建议到上一级医院检查,我门研究一下,给人回话。”
赵主任很情绪化,闷着头不出声。
刘主任说:
“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小队,给大队添了不少麻烦,我应该检讨。因为他是我们队的,又是救火伤的,我的意见是,按照医生的意见办,队里必须出这笔费用,这样免得出现意外,也免得将来出麻烦。”
王书记说:
“赵主任,你的意见呢?”
半天,赵不出声。停了好长时间才开口:
“曾庆富是刘主任他们队的,他不拿出意见了吗?就按他的办呗!”
王书记说:
“那好,我就给人回个话。刘主任你一会儿回队里准备几个钱,再派个人和赤脚医生一起去。”
王书记说着拿起话桶:
“喂,请找赵大夫。哦,你就是呀,太好了,我们同意你们的意见。马上再派一个人拿钱过去。现在他怎么样?上药了呀,啊,不那么疼了。哦,那好。谁?哦,赤脚医生和我说话,好。”
王书记又和赤脚医生对话:
“什么?曾庆富要回襄平他妈妈家,啊,在医院住还花钱,那该花也得花呀!他不想麻烦队里派人照顾……”王书记重复着赤脚医生的话,是让两个主任都能听到:
“那也得检查没问题才能回家呀,透视看看吧,好,你等着,一会儿研究完就派人过去。”
王书记放下电话说:
“你们俩都听见了吧?曾庆富的意见不想住院,说一是花钱多,二队里还得派人护理,想县里检查完回他妈妈家,让他妈妈照顾。”
刘主任说:
“我看行,要不队里花钱也花不起,还搭个人。回襄平得再派个人去,一个人架不动他。”
赵主任这时候说话了:
“让王文才去,他家不也是襄平的吗?那儿地方还熟。”
王书记说:
“那也行,你就和迟老师打个招呼让王文才走一趟。刘主任你回去准备几个钱,透视完多少给人家拿几个,在那边也需要到医院检查,换换药什么的。”
赵主任在一边说:“该他的!”
王文才拿着刘队长交给他的现金遵照大队领导的嘱托,与李玫简单地说了一声,就上路了。
走出很远,李玫瑰喊着撵了上去递给王文才十元钱,顺便回家看看老人和弟弟妹妹,知道你手里没钱,给你。”
“不用,不能回家。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离襄阳市还有八十里地,交通不很方便,还有赤脚医生一起去,没时间回去。”王文才回答。
“那你也拿着,万一有什么用!”李玫把十元钱硬是塞给了王文才:“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王文才点着头:
“你放心吧,走了。”
李玫看着王文才的背影,顿时感觉心从来没有的空虚和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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