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孤岭大队政治建队的巡回展览,最后来到了是桦树屯大队。李玫四个人背着展览宣传画午饭前就来到了。周排长孟主任没有下地特意留在家里迎接的她们,并听取了她们宣传活动如何进行的想法。这时候,王文才正在大队写村史。周排长孟主任听完宣传小分队的宣传意见说:
“那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孟主任你看这样行不?”
“行,她们已经很有经验了,晚上我就召集各个小队分别来听”
周排长说:“晚上八点开始,就在大队门前。你们几个人够辛苦了,翻山越岭的,先休息一下吧。王文才,你们是老熟人,今天下午你就先不写了,和她们聊聊,看她们还有什么要求,你就找会计办,会计家你知道吧?”
王文才说:“知道,来这么些日子了。”
“要不会计总是在这里,小王写村史占了这屋和他的桌子,他就回家办公了。”对李玫几个人,周排长的话有点解释的味道。说着和孟主任走出大队部:
“我们就不陪你们了,小王:她们吃饭安排在孟主任家,让任茹陪着。对了任茹是回族,有的东西她不能吃,你们几个别劝她。现在小王是全权大使,有什么事就和他说。”
“才子现在权利大了!”刘云说。
“我就是给你们跑腿学舌的,还权利,你们没看你们一来排长把我的活都给停了,让我为你们服务。你们坐着,我马上服务,去给你们烧点水。”王文才说着抬起身。
“不用了,客气什么?”李玫说。
“一把火就烧开了,快。你们歇一会儿,累了就炕上靠行李坐着,不用脱鞋。”王文才说着就去了外屋。李玫看王文才出去了,就坐到了王文才的椅子上:
“皇帝轮流做,当今轮到我!”
她说着笑着拿起桌上那厚厚一叠稿纸翻看着,吃惊地喊道:“才子真了不得,这村史写得象章回小说,你看这题目:
“第一章卖车马摇身一变成贫农 合作化佯作积极抢乌纱;
第二章耍权术几多乡亲蒙冤案 拉帮派一个村落苦结仇;
第三章假施舍笑脸骗取众人心 拉选票屁股稳坐金銮殿;
……
刘云听着站起身,一把把那叠稿纸抢过去。她又象在征兵办那样绘声绘色的朗诵起来:
“在辽东,有一个名曰桦树屯的小山村。全村只有不到三百口人,大多是闯关东来到这长白山余脉的沟塘里开荒种地艰难度日的穷人。原来在这儿也有十几家坐地户。他们贫富不均,苦乐不等。村东头,土墙围合的大院里有很象模样的三间土坯垒起的正房和两间东西厢房。连着东厢的是一个牛棚,里面有肚满膘肥三头耕牛,院落里还有一挂崭新的花轱辘牛车。正房的房门上贴着的春联,虽然已经陈旧,还老依稀看出上面写着:“富豪人家财路广 ”,“幸福门第喜气多”,横批是:“年年有余”。……”
小于和小白细心地听着,啧啧不断地赞许着。
李玫轻轻拉开王文才办公着的抽屉,希望还能找到什么可读可看的好奇的东西。突然一个信封跃入她的眼帘,信封的落款是“大边门大队第二生产队”。那熟悉的笔体,让她一下子认出这是马红的字。他给才子来信做什么呢?莫非他俩是那种特殊的关系?不能啊,他们接触很少。也许在地下沟通……
这时候才子拿着灌满热水的暖瓶进来了:
“刘云,别读了。这修改稿,三宣队和大队领导还没通过呢!要过两天才研究。”刘云停下声来赞许道:
“天才啊,才子。不,是才子!”她故意把后一个“子”字念成重音。这时李玫也急忙把抽屉关上了。可那封信,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谜。
晚上,宣传按计划分四场进行,四个人每人一场。
王文才听完小白讲的第一场,就回到队部继续写村史。刚坐下小白也跟了进来:
“才子哥,我喝点水,讲得口干舌燥。”
王文才急忙拿过来几个水杯,倒满水,递给小白一杯。小白边喝边说:
“来到大边门,她们都说你这个人好,今天见了真象她们说的一样!”小白边喝边唠,是个健谈的姑娘:
“咱们大边门一共你们三个大学生,我总结一下你们三个人:你吧,文如其人、文质彬彬,是个才子!李玫吧,文静美丽象朵玫瑰;刘云吧,象天上的云朵时时刻刻都想让人看到自己……”
“呵,小白你真行,还会解析人的名字。除了我的夸张一点,她们俩你解析的还真象!”
王文才为了不失礼貌与热情,只好放下写村史的打算,陪着小白聊天。小白继续感慨地说:
“这大山里真好,从来没见过!比我们老家内蒙美丽得多。这儿山清水秀,空气也新鲜,早晨起来深深地呼吸,感觉甜甜的!才子哥:听说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还出过皇帝呢,是吗?”小白的话滔滔不绝。
“哦,这儿很早以前生活着喜欢游弋的女真人,后来统一为建康女真。在不远的老龙岗那边有个永陵镇,那里有个图阿拉老城。清朝,就是从那里冲杀出去,推翻了明朝,走进了北京!”
“才子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看你简直是百科全书!那么咱们大边门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吗?”小白显然听出了兴趣。
“怎么没有?这儿是清朝皇帝的猎场,山上现在还依稀可见那长长的沟壑和残余的柳树,那就是柳条边,就是当时围定猎场的标记。”王文才继续说道。
“那皇帝真来打过猎吗?”小白追问着。
“是,真来过。历史上还留有当年乾龙狩猎的诗:
‘围却背指行历尽,
举头望见英莪门’
,就是指这儿。还有,当年清朝有名的大臣何绅的老家就是在这儿……”
“才子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在你身边就要成研究生啊,你就是教授!”小白听着,对王文才的才华赞不绝口。
这时候,李玫进来了,张嘴就说渴,小白说:
“才子哥,早就替我们想到了,你看那不都是他给咱们晾的水。”
李玫端起一杯说声“谢谢”就大口喝了起来。喝了几口李玫就借题发挥起来:
“才子对人好,我们不是常说吗?咱大边门的有事总要向他请教呢,经常信来信往!”
才子愣了一下:“李玫你别瞎说,竟说没影的事!”
李玫笑笑:
“才子,到底有没有影?我们大边门几个人写的字体我都能认出来,你信不?要不你拿出抽屉里任何一封信,我就可以说出谁写的!”
才子知道李玫看到了马红的信,她不愿意她们之间形成矛盾,就应声说:
“我信,我信!”
小白不知道他俩指的是什么,只是看着笑,李玫也没想到她的激将法没有打动王文才,她心中的谜依然没有解开。
张玉森搬家了,从大队部搬到南面的旧烟草楼。魏乐家的爷爷用牛车拉着他家的行李,只是破行李当中有两床新的被褥,这是他媳妇英子家陪送的嫁妆。再就一个破泥盆里面装着豁牙浪齿的几个碗,还有半袋包米面,英子坐在牛车上,裂嘴笑着,不住地嗑嗑巴巴地说:
“自—由,自—由!—”
张玉森和他老爹在车后跟着。不少社员都在看这非同寻常的乔迁。
生子说:“老张这回行了,晚上有给你悟被窝的了。”
说着趴到老张的耳朵小声说:“悠着点,别累着!”
张玉森笑着喊:“你他妈的滚一边去!”
生子还是在贫嘴:“你有经验了,这是二次革命了!”
张玉森听不出生子话里的意思,还说:“二次,以后要三次、四次,继续革命嘛!”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车停在了旧烟草楼,东西搬了进去,车走了。
张玉森跟爹说:
“你先在外面呆一会儿,我和英子收拾收拾。”
张老汉坐在外面的石头上。不多功夫,听到屋里英子“啊—啊—”的叫声,老头子以为俩人打架了,急忙进去,又急忙退了出来,原来是自己儿子等不到天黑,先闹上洞房了。张老汉出来,里面的仍在继续。
张老汉看没完没了,就在外面大声咳嗽几声,里面依然无动于衷。好不容易里面没动静了,张老汉才进了屋,看见两人都穿上了衣服,英子微笑着还是躺在那儿。张玉森说:
“英子今天大老远走来的,累了,叫他躺着歇歇吧。”
张老汉没有出声。张玉森说:“今天我也不去上班了,一会儿咱俩去捡点干枝,以后好烧炕做饭。”
张老汉说:“你去吧,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罗锅巴翘的多暂上过山?”
张玉森说:“那我就自己去。”说着就奔南山沟去了。
张老汉,走出屋依然坐在外面的石头上。
好一会儿,英子出来了,结巴着说:“我要上茅—房,哪……是……茅房?”
这儿哪有茅房呀,张老汉就说:“去房山头,去吧。”
英子去了,又跑回来说:“没,没有啊!”
张老汉说:“就在那儿撒吧,以后就在那儿夹个茅房。”
英子又跑了回去,过一会儿,她呜呜哭着回来了。
“怎么了?”张老汉问。
英子拽着张老汉往房山头走去,指着尿上那白花花的东西说:“淌脓了,淌脓了!”
张老汉知道那是什么,急忙说:“不怕,不是!不是!”
英子还是哭咧咧地说:“是,是,那儿还疼呢……”
张老汉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那是你男人的尿,老爷们尿就是白色的。”
英子听了,笑了。不住地说:“老爷们—尿—是白的,哈,老爷们—尿是…白的”
队部院里,张玉森娶亲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大家议论纷纷。
一个女社员说:张大牛X管怎么总算娶个媳妇。”
另一个女社员说:“是个缺心眼的傻子。”
“那就不错了,谁跟他呀,谁跟他谁遭罪,比猫还懒,一天懒得连自己屁股都带不动!”
“那就行了,好人也得让他折磨傻!”
那一堆男社员也议论着:
“管咋的总算能有个接宗传代的了。”
“那傻丫头,不知道会下崽不?”
“你说的哪个母鸡能不下两个蛋!”
刘主任走到院子喊着:“走吧,走吧,出工了!别替古人担忧了!走,快走!”
社员们纷纷走出队部,下地去了。
巡回宣传队路过孤岭准备返回公社,被孤岭大队留下一天。本着一个观点要经常讲,反复讲的理论指导,孤岭想让村民再受一次教育。用王书记的话说“不能只墙内开花墙外红,自己的经验不能自己还胡里胡涂!”
经过请示,公社领导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晚饭前李玫受王文才的委托,给魏乐家的爷爷从桦树屯捎回两平梅河老烧。她还没跨进门槛,就听魏乐媳妇高兴的说:“我说今天早晨吃饭直掉筷子呢,就知道有贵人来!”说着拉着李玫进了屋。
“还没吃饭呢,婶?”李玫问。
“都没回来呢,老二先回来了。老二:这是大姐!”魏乐媳妇脸上总是带着笑。
老二笑着说:“啊,大姐。”
“告诉你,这是你才子哥的朋友,你知道不?”魏乐媳妇强调。
“不。婶;是同学!”李玫神经质的纠正着。
“啊,同学!这姑娘,分得这么清!”魏乐媳妇也更正过来。
“朋友这么叫容易,容易,让人想是那个……”李玫解释,
“哈,那个怎么了,咱才子可是百里挑一的好人!”魏乐媳妇认真地说。
“婶,不说这些,这是才子让给爷爷捎回来的,他说这是吉林那边的酒,是纯粮食的,桦树屯有人去那边他特意让人捎回来的。”李玫说着从书包里掏出那两瓶酒。
“你看,才子这孩子想的就是周到!老太爷动不动就对咱那几个孩子说:‘做人,要跟你才子哥学学,看人家多仁义,还有大文化!’”魏乐媳妇由衷地夸着王文才。李玫笑着说:
“那是,那是,才子是个大好人!”
魏乐媳妇把嘴凑到李玫耳朵跟前:“姑娘,该说话就说,别不好意思。好花谁都想摘呀,晚了后悔来不及啊!”
李玫说:“婶,现在我还没有想那事呢。”
魏乐媳妇说:“不想不行,都多大了,在咱乡下,象你这年龄孩子都四、五岁了!”
李玫听魏乐媳妇这样说,想起了王文才抽屉里那封信,就试探着问:“说不上人家早就有人了呢!”
魏乐媳妇说:“没有,我看是没有,我是过来的人,能看出来。”
李玫问话更深入一步:“昨天我看才子抽屉里有一封咱大边门女青年给他的信。”
魏乐媳妇说:“你看写什么了吗?”
“没有,我怎么能看人家的信?只是信封上那字我能看出来是我们一起来的一个中专生写的,叫马红。”
魏乐媳妇说:“能吗,横是有别的事问他吧,我从来没听才子叨咕过这个人呀。”
魏二一边听着插嘴说:“我妈说的是,才子哥只提到大姐你的名字,提不少次呢!”
李玫笑着说:“我们在公社一起征兵呆一个多月,熟悉呗,婶我走了。”
魏乐媳妇:“不能走,不能走!饭都好了,吃了再走。我蒸的小河鱼,孩子们在北河套自己捞的。”
“不,婶以后再来吃,大队准备了,我不去,大家还等我呢。”说着李玫抬身往外走。
魏乐婶说:“你看饭都好了,这孩子……”
魏二说:“大姐有空就过来呀,才子哥估计也快回来了!”
李玫看着魏二笑笑:“好,有功夫我就来。”
“别忘了,还来吃猪肉啊!”魏乐媳妇还记得上次的话,喊着。
赵主任家。一家人都坐在炕上八仙桌周围吃饭。赵主任的父亲赵库生气地对赵主任说:
“我就是爱管闲事,你少得罪点人好不好?我这老脸走出门去都不敢抬。”赵主任不知道老爹说的是什么:
“怎么了,我给你丢人了?”
赵库生气地说:
“你说呢?过去你定的黑五类家属挑水不准在贫下中农前头;现在又定创业队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能进。我说人家王文才哪样表现不好?公社都重用,你大队比公社还重要?人家牛辉来找你要求王文才进创业队,你一百个不行,一千个不行!”
赵主任拧着眉头:“爹,这队上的事你老插手干什么?”
“放屁,我插什么手了?”老人把饭碗咣的一声趸在桌上,饭趸了一桌子:“你那是熊人!什么了不起的官,看给你牛的,你要当国家主席老百姓还不用活了呢!”
赵主任也撂下饭碗不吃了,气哼哼走出家门。赵主任媳妇劝赵库:
“爹,咱别管他那些事,咱也管不了。”
“管不了也得管,我丢不起那人,畜牲!他妈六亲不认,对他舅舅当众喊霍老大,人家弄的苗圃,好玄让民兵给毁了!他一天胡作非为,是共产党干部吗!这个家,我不能呆,我走!”说着卷起行李就往外走,赵主任媳妇和孩子怎么劝也劝不住,“爹你上哪儿去住呀?”
“住露天地也不和这畜牲来一起!”老人气得火冒三丈,跨出了房门。
自从桦树屯大队会计倒出大队部和办公桌给王文才写村史,每天县斗批改办公室要试点单位汇报运动进度情况,就落在了王文才身上。每天晚上会计都会把第二天上面要的情况写个简单材料给王文才,上面来电话,王文才就照本宣科的汇报。与王文才经常打交道的县里斗批改办公室主任陈仁。
一天来电话,了解完情况后,陈仁与王文才聊起来:
“小王,我们打交道不少日子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陈主任,怎么还不知道?只是没见过面。”王文才爽快地回答。
陈仁说:“怎么没见过面?我可记得你!”
王文才有些奇怪,从未谋面,他还记得我?想着便信口说出:
“陈主任你可别逗我了!”
“不逗怎么行,我还想给你逗哭呢!”陈主任说完哈哈笑起来。
听了这话,王文才才感觉这说话声很熟。他一下子想起来了,莫非是他?
陈主任有说话了:
“看来你真的想不起来了,记得去年年底你刚到县里等待分配的时候,你问我大边门离铁路远不?我说远,大山里!没有铁路!也不通汽车!你当时就掉下眼泪了。你说你家老人身体不好,要需要照顾,得经常看望他们……分配办小黄说:‘那是主任逗你’,大边门就在铁道线上,坐火车,两站就到,是离县很近的地方!你笑了……”
“啊?陈主任,是你啊!这么些日子你怎么一直没说?”王文才又惊讶又高兴。
“这不我们要分手了嘛,我才告诉你!”陈主任在解释。
“陈主任你要转走了?”王文才问道。
“不是我,是你!很快就离开桦树屯了。”陈主任加重了语气。
王文才听了有些糊涂,就说:“陈主任,我暂时走不了,村史没写完,领导还让我写桦树屯发展规划。”
“这,恐怕你搞不了啦。我透露给你一个小道消息:最近县革命委员会决定为发展农村教育,各村小要戴帽普及高小教育。所以要把在生产队接受再教育的师范院校毕业生借到学校工作。”陈主任的话十分肯定。
“是吗?”王文才吃惊地问。
“估计过些日子文件就能下去,你等着吧。好饭不怕晚!哦,好了,不聊了,以后经常联系,有事就来找我。我现在在县斗批改办公室。好,再见!”陈主任最后说。
孤岭一队石山子,这几年有个怪现象:凡是新当选的队长,上来抓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家盖房子。至于盖房用队里的车工、人工,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狗操猪胡塗塗。今年新选的队长也不例外,又要开工了。五七战士老于听了群众反映,建议大队改选一队的领导班子,一定煞住假公济私的盖房风!虽然改选领导班子不是时候,但是歪风不制止延续下去后患无穷。
这是下工后的一个晚上。
王书记、五七战士老于来参加一队队长改选大会。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经过大家推选,一致通过了老贫农沈玉久和年轻会计武章为队长。沈玉久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年纪大了,干什么丢三落四的。”
可是怎么说也推拖不掉。最后沈玉久说:
“这样吧,我干是干,得有个好把钱的,不然挣一个花俩,再富的日子也得过穷!我有个想法,让任茹当接过武章会计那摊子。看看王书记、老于和大家同意不?”
大家一致喊:“同意!同意!”并鼓起掌来表示赞成。
王书记看着大家的情绪,想不到任茹这年轻人有这么好的人缘,笑着说:
“任茹在中学的时候就是学生干部,又是共青团员。两次评为市里的三好学生,即使他父亲有些问题,也不等于她有问题。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对怎样发挥任茹的积极作用,县里李主任、公社金书记都有过指示。只是由于近一段时间政治建队较忙,我没顾过来考虑这个问题,人家县、社领导可能对我有点看法,给她推荐到三宣队去了。看来老沈头很有眼力,也很有胆识。不过小局要服从大局,武章暂时先把会计工作代一段时间,三宣队的工作也快结束了,等她回来再接过来,老沈头你看行不?”
沈玉久点着头高兴地说:“行,行,也不差那么几天!”
五七战士老于说:
“我到队里时间不长,几个月吧。感觉任茹各方面都表现不错,群众关系也很好,我看应该大胆使用。”
听了王书记和老于的话,群众热烈地鼓起掌来。
最后两个新当选的队长当众表示:“走马上任后不盖房、不谋私,抓革命促生产力争一年摘掉吃返销的帽子。”
两个队长上任后,没有辜负群众的希望。沈玉久虽然将近六十,可庄稼活样样是行家里手,又肯吃苦,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说话办事头头是道,在群众中人气颇高;武章,是县里芒市中学头几年的毕业生,识文断字,谁家书来信往少不了找他代字,是个很有人缘的年轻人。因为他是石山子土生土长的,干庄稼活也是把好手。两个队长带头追农时、赶农活,原来耽误的农活几天时间都赶了出来。石山子出现了从来未有过的大好局面。公社报道组还把他们变后进为先进的事迹推到了报纸和广播上;公社领导也几次亲自到这个小队检查指导工作,石山子虽然是孤岭的一个小队,也在全公社小有名气了。
沈玉久几年前老伴因病去世,多少人给他介绍,他不想也不看,一直没有续弦。当上队长后一天到晚忙个不得闲,再加上自己没文化工作起来很辛苦。他是个直性人,干事认真,私心小,大家都拥护他。别说他当了队长,就是没当队长那时候,石山子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也免不了找他商量,求他给拿个主义。难怪他走马上任以后这石山子有了很显眼的变化。
在霍老大家.霍老大炒了几个鸡蛋还有一块酱拌豆腐,和赵库盘腿大坐喝了起来。两人越唠越投机,赵库说;
“你那儿子要是活到现在肯定是个好家伙,金书记在朝鲜当班长的时候你儿子就是排长了。就看墙上这些立功喜报吧就能看出那孩子是个要强的人!”
霍老大说:
“想不到他走在了我们前头,也值啊,为了国家谁都舍不出命,哪有今天?可是我就是一想起来就难受!他妈不就是当时一股火跟儿子去了吗!留下我这孤辘棒子一人,多亏共产党啊!”
赵库说:“你是功臣啊,再说你也不白吃饭,总琢磨给队里干点活:护林啊、苗圃啊,你哪闲着了?”
“那是,闲着对不起队里,也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儿子!我那儿子是好儿子呀,他牺牲前对金书记说:我这兜里有一百块钱,我的津贴费省下的,带给我爹吧……”说着霍老大流下了眼泪,捂着脸哭出声来。
停了一会儿霍老大端起酒杯:“姐夫,不说这些了,喝酒!”
俩人喝得差不多了,霍老大说:
“姐夫,我说话你可别生气,不是我不愿意你在我这儿住,你想要是传出去多不好。你儿子是大队干部,叫人知道他爹都不愿意和他住一块儿,叫他怎么领导别人?一会儿他准来接你,你就借杆儿吓驴回去吧。等这件事过去,你随时过来,咱哥俩喝。”
赵库静下来感觉霍老大说的在理就说:“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不行,他得认个错!”
“那行。”霍老大点着头。
正说着赵主任进来了,满脸是笑地说:“爹,我来接你回家。”
“你给我滚!”赵库横眉竖眼地喊。
“看你,爹,还生气啊?我错了,给你赔个不是!”又说“我也给舅赔个不是,过去我错了,惹你生气。”
霍老大对赵库说:
“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赵库板着个脸连看都不看儿子一眼。
赵主任说:
“刚才我和王书记研究了,王文才回来就让他去创业队。”
霍老大说:
“那孩子确实不错。爹是爹,儿是儿,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赵主任笑着说:
“舅说得对,重在表现,他这段时间表现是不错。爹:喝完咱就回去!”
霍老大说:
“你先把你爹行李扛回去,一会儿我们俩喝完我送你爹回去!”
赵库没说反对的话,赵主任扛起赵库的行李说了声:
“舅,那我先走了。爹,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不用,我说送就送。”霍老大又重复一遍。
桦树屯电话铃响着,专心写村史的王文才接过电话,一听是牛辉的声音:
“你好,牛辉!”
牛辉高兴地说:
“听出是我了,呵,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队同意你从桦树屯回来就到创业队。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王文才一听高兴地说:
“谢谢你呀,我知道这是你努力美言的结果。”
牛辉说:
“说那些干什么,你做的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上下都满意……”
王文才从心里感激牛辉,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劳动位置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政治地位的变化。这几年的熬煎让他体会到政治多么重要,它是人生多方面发展的根基,也是让人伸直腰,挺起胸的做人根本。尤其在孤岭这地方,更尤其得到大队赵主任认可,是何其艰难的事情!他激动地对牛辉说:
“快了,再有十天、八天我估计就写完了。然后领导点头通过,我就可以回去了。”
牛辉说:“好,我们等着你.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王文才笑着说:“再见!”
孤岭大队又分来一个接受管制改造的。这人岁数不算太大,不到四十岁,可能也许是政治压力太大使他不修边幅:胡子不刮、头发蓬乱、一来就分配到四队。赵主任在社员会上宣布:
“新来的右派分子曾庆富,原是省里医科大学的学生,家是襄平的,和王文才一个地方的.到我们这儿来是接受监督改造。对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不能手软!”
曾庆富站在那儿低着头,象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看出来腿有点抖。
接着赵主任大声喊:“曾庆富你表个态,怎么接受改造?”
曾庆富站直了腰以后,大声说:“我首先给大队领导和贫下中农鞠上一躬。”于是来个九十度的大礼。他说:
“我是来接受改造的,我一定按贫下中农的要求去做。彻底改造世界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尤其在劳动中,我一定出大力气、干苦活、干累活、干脏活!在劳动中向贫下中农学习,争取早日摘掉右派帽子……”
“曾成富,难怪是大学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这家伙不简单,说话象连珠炮,一句接一句。”
不少社员小声嘀咕。
这时候,赵主任看了一下坐在炕梢的生子,偷偷做了个举拳张嘴的手势,生子心领神会,马上领着社员举手喊道:
“打倒右派分子曾庆富!”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四队队部响起了一片口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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