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味的流言
遥远的江南小镇,一座小木屋临河而建。它显然不是这座小镇上出众的房屋,但却是最古朴,最典雅的一栋建筑。
木屋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男子面容俊朗,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的儒雅端庄似乎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力量。这样的男子无疑是完美无可或缺的,但他眼底透出的孤高清冷却让人望而却步。
男子经营一家兽医事务所,诊所不大,但设备相当齐全。他的日子就在家和事务所之间悄悄流逝。那天下班,天色已晚,沿着街灯回家,凛冽的风嘶吼着,他不由得裹紧身上的风衣。行至街角,忽然看见一团小东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出于好奇,他不由得走近。原来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许是寒冷,许是饥饿,娇小的她在风中抖得利害。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她听见脚步声,竟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他楚楚可怜的凄然一笑。他心头一震,这笑容分明似曾相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犹豫了。许是出于可怜,出于同情,出于医生的本能,他把她带回了木屋。
那天晚上,他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半夜,在她的呢喃中惊醒,他坐到她身边,一边轻拍着她的双肩,一边嘀咕着“不怕,不怕”她在他贴心的抚慰下安然入睡,看着似迷路小鹿般的她安静熟睡的容颜,他满意地笑了。
次日凌晨,他简单的吃罢早餐,留了张字条给她,便上班去了。她醒来时,太阳已升的老高老高,看罢他留的字条,她的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欣喜。因为,他为她留了早餐,也没有急于赶她走的意思。几天以来,她终于从陌生人身上体会到一丝温暖。坐起身子,才发现全身酸痛,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却无论如何无法自由走动,一不小心竟然很狼狈的跌倒在地。揉揉摔痛的膝盖,突然发现他赫然出现在眼前并向她伸出了手,她勉强伸出手去,却还是无法站起。于是,他索性走近,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沙发上。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关心。
日子就这样轻悄悄地过着,她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很快。待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在她的催促和自信满满的目送下,上班去了。待他走后,她便帮他清洁屋子,洗衣,做饭。她惊奇的发现这座木屋的装饰风格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属于自己的屋子惊人的相像。蔚蓝的墙壁,素雅的壁画,复古的桌椅……花园虽不大,却也别有风味。藤蔓环绕的秋千,干净的石桌石凳,各种各样奇异的花花草草……天啦,这一定是梦想中的桃花源。他下班回家,看见正在忙碌的她以及满桌子的饭菜,生气地对她吼道:“谁让你做这些事情的?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动!给我滚……”。原来,在他心里有个家,谁也不能会。
正光着脚擦窗户的她,听见这一连串的责骂,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匆匆跑到他面前,噙着泪花求他不要赶走她,并承诺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的动屋子里的东西。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任她声嘶力竭的乞求,也丝毫不为所动。三番两次乞求未果后,她绝望了。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屋外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和他的一切。就这样门被轻轻的合上了。她走后,他再环视整个屋子,前所未有的清新,自然萦绕心海。鱼缸里欢快游动的小鱼;沙发上米黄色温馨靠垫;厨房里闪闪发光的餐具……走近餐桌,任意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嗯,味道还不错,只是火候欠佳。“这小女生不会是第一次做饭吧”!想起刚进门时,她踮起脚尖擦窗户的样子,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笑的像个纯真的孩子。片刻的欢笑过后,他又扳起那副愁苦的表情,她不该随随便便破坏规矩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霎时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就大雨倾盆。他顿时有点按耐不住。“她走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淋雨……”雨似乎越下越大,一点一滴全都敲在他的身上。瞬间的沉思过后,他一个箭步冲进了雨帘。还是在初遇她的那个街角,他找到浑身湿透的她。片刻的对望过后,他拥她入怀,再次把她带回木屋。
回家后,她被催促着洗澡,换衣,吃药;他则做起了自己最拿手的蛋炒饭。没想到才吃了两口,她竟伤心的苦了,边哭边说:“这蛋炒饭,有妈妈的味道……”呵,十足的孩子气!看她吃饭时的甜蜜表情,他又一次抿着嘴角笑了。看他偷笑,她不由的红了脸颊。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做的蛋炒饭真好吃,你笑起来的样子也超好看。
此夜无眠。那晚她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她叫林沂蒙,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因没有考上父母期望中的大学,便以散心的名义,独自一人背起行囊来到魂牵梦萦的江南水乡。路上不小心丢了钱包,行李也在某个站台离奇失踪。于是,就跌跌撞撞被丢弃在路途,并迷迷糊糊中找到了这里。从她游弋的眼光中,他隐约读出她的故事不止于此,但出此之外,她显然不愿多说,所以他也不便多问。当她问及他时,他故作潇洒的说:“喏,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其实,她能感觉到他是一个题材丰富的故事库,他好像把真正的自己藏在一个别人无法轻易触及的隐秘角落。但,细腻乖巧如她,也懂得适可而止。他们的相处,似乎在玩一个猜心的游戏。
从此以后,他接受了她的存在,并允许她可以在闲暇的时候适当做一下家务。
那幢小木屋,似乎因为有了她的存在而生机勃发。劳累了一天的他回到家,总感到无比轻松,心里累积的快乐也越来越多。每个有月的夜,他们在灯光下,秋千上高谈阔论者地理人情、历史哲学、美学艺术……从西欧到美洲,从东亚到大洋,谈论中他惊异于她的博学、她的善思、她极富创意的思维模式,这份惊喜是他不曾接触过的;她也钦佩于他的多才、他的幽默、他的睿智以及他的诙谐;久锁的心扉就这样在一次次的谈论中悄悄打开。要知道在她或他的世界里,能相互谈的如此投机的机会不多,他们无疑是彼此生命中至今出现的最解渴的清泉。
她在星空下祈祷:谢谢上苍让他们遇见。尽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已遗失了太多,但他的出现似乎无意间填补了生命里的某种遗憾及空白。
周末,他带着她游遍了江南的大城小街。累的时候,她喜欢躺在草坪上哈哈大笑;热的时候,她刚喝完他买来的冰红茶,便迎着太阳快活的奔跑,边跑边扭转头向他挥着手微笑;饿的时候,她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边柔声细说:“乖,不叫,不叫……”他的情绪完全被她感染,时时笑靥如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他这样想到,“和她在一起好像能让你忘了全世界,忧伤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时光飞逝,转眼八月已过。
原来快乐的日子如此短暂。
两个月,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匆匆回首,原来两个月以来他们拥有的回忆那么多,默契那么长。
最后的那个黄昏,海边,夕阳欲坠。她噙着泪对他说:“再见,玮奇……”后面的话被海风吹散在空气里。他听到的仅是,再见,玮奇。对,玮奇,他的名字。长久以来,小镇上的人都习惯了叫他医生或小奇。玮奇,这个关于他的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的代号,人们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快遗忘了啊,小蒙却记得。他可知道,在沂蒙的心中玮奇就是绝无仅有的稀世瑰宝呢?
一句再见,却让他无可自拔的陷入痛楚和依恋里。但他无法开口挽留,因为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的人生还太长。他注定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只能陪她暂时失意的这一站。
最好的离别,是在荼靡味的季节里为你留满目思念。
在一起的最后一餐,是他们一起做的,餐桌上的气氛异常静谧。
吃罢饭,收拾餐桌,洗碗……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闲下来的时候,她递给他一首曲子——《花开荼靡》。他缓缓走到钢琴边,掀起琴盖,十指轻轻的搭上琴键。顿时,悦耳的音乐充塞耳畔,她便在他身边小声哼唱着。她的歌声很好听,他是知道的,但今天的歌竟有一种欲笑无声,欲哭无泪的神奇魔力。没错,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花开荼靡,她的歌,写给他的。曲,是请镇上闲居在家的音乐教授黄老师帮忙谱的。她和黄老师在一起琢磨,推敲,演习了无数遍才达到这样的效果。
第二天,他故意睡了个懒觉起床,她已经离去。
一枝荼靡,一封长信是她对他的道别,而他却始终没有对她说出“再见”二字。
转眼秋天就要走了,他才发现,她还留给他满园荼靡。艳丽、壮观、洁白、硕大、青附红萼,一片惊艳,以及触鼻即溶的清香,整个将他团团围住。置身荼靡中,指尖,发梢,全都染了这清香。他看着这些纯美的花儿,又想起了她——沂蒙,依稀在梦里。
她,多像一朵荼靡花。浓烈的开着,香着,在心尖,在梦头。
她的信被他放在枕边,每天看一遍,像在温习他们的过往,飞扬真挚的文字背后,他似乎感受得到女孩的呼吸,女孩的笑颜。于是,他也开始给她写信,告诉她关于他的漫长而悲凉的故事。
的确,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有好多好多荒凉的过往。
女孩走了,甚至没有留下地址和任何联系方式,而男子的思念已装满整整一箱。
我想:最难忘的别离,最华丽的想念莫过于此。轻轻的,悄悄的,静静地为他种满园荼靡,为她写满屋诗篇。
也许还能再见,也许今生无法再见,但他们都在彼此短暂的生命里浓烈的绽放过。
“我喜欢荼靡的率性与偏执,就像我的孤独。直到遇见你,遇见你的木屋,我知道,我该彻底的怒放……”〔沂蒙的信〕
故事写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可总有些意犹未尽。
一切都未曾改变,但一切好像早已改变。她还是那个囿于生活、潇洒不羁、喜欢流浪、探索未知的尘世女孩;他依旧是那个闲情逸致、满腹经纶的睿智男子。他们的生活却在某年某月的某段时间,短暂交织过。也许,在某个微雨黄昏,他们各自沿着各自的街道悠闲漫步之时,心中会有淡淡的清愁,小小的暖。
后记:其实,无法将这个简单粗糙的故事,这段看似华丽凄婉的感情,简单的定义为爱情或友情。也许,故事本身体现更多的是安宁、和谐、温馨、相亲、相爱、相知、相惜。那种不宜言说的美好,就让我们用心去感受,用心去倾听吧。
〔这个简单粗糙的故事,大致成形于刚上高中时。也许语言幼稚,言辞冗杂,思想深度不够,但它却实实在在反映了某段青春的心理状况,所以现在几乎原封不动的敲在这里,只为祭奠某段青春里的小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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