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許多年前﹐我是西湖橋下一條普通的小白蛇。
我很快樂﹐整天與著小魚小蝦們嬉戲﹐讓碧綠的湖水溫柔地洗濯我銀白色的妖嬈的身體。我沒有理想也沒有奢望﹐你指望一條小蛇能想多少?但是我真的很快樂﹐很自在﹐因爲我是一條很美麗的蛇。
後來我常想﹐如果沒有那一天﹐或者如果我沒有那么好奇﹐又或者如果那天我沒有那么好奇﹐一切也許會簡單得多﹐可是命運的安排讓我在那一天浮出了水面…
那一天是人間的廟會﹐我不知道廟會是什么﹐廟會很熱鬧。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烏龜大哥告訴我的﹐他已經活了五百年了﹐可他還是很年輕﹐他讓我們叫他大哥﹐人很怕老﹐動物也一樣﹐這是我變成人後才明白的。
那天﹐烏龜大哥帶著我浮在那座被後人稱作斷橋的小石橋下﹐我高高的仰著美麗的頭頸﹐聽著那遙遠傳來的鑼鼓的咚咚聲﹐聽了一會﹐我覺得有些無聊﹐因爲太吵﹐我是一條安靜的蛇﹐我並不喜歡熱鬧。我準備叫烏龜大哥回去了。可是就在那時﹐一顆小小的丸子落了下來﹐剛好落在我張開的嘴中﹐“咕碌”一聲被我吞了下去﹐我嚇壞了﹐我嚇得連烏龜大哥也沒有叫﹐匆匆溜回了家﹐我怕我吃進去了什么 不好的東西﹐我要回家讓媽媽看看…
那顆小丸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媽媽也不知道﹐但是對我的身體沒有什麽影響。我開始放下心來﹐可是我慢慢地我發現我有了一顆心﹐一顆人的心。我開始感到寂寞﹐開始感到頹廢﹐開始覺得我的夥伴很無知﹐開始覺得幽深的湖水似一口無望的井將我梧梏得喘不過氣來…
我漸漸地沒有了朋友﹐連父母看我的眼光也逐漸怪異﹐我開始忍受不了﹐我於是偷偷爬上了湖邊高高的堤岸﹐可是世間的人們卻紛紛逃竄﹐用著很粗重的棍子﹐掃把來打我﹐我只好又飛快地溜回了湖中﹐只有在深深的湖水中我才是安全的。
一天天過去了﹐我越來越寂寞﹐越來越孤獨。兒時的夥伴﹐父母等一個個相繼離開了世間﹐可是我依舊生存著﹐依舊年輕﹐依舊美麗﹐新生的同類總是遠遠的避開我﹐在他們眼裏我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老死的怪物。我唯一的夥伴就是烏龜大哥﹐可是由於那一次我的不告而別使他生氣﹐而我的美麗又使他自卑﹐有時﹐美麗也是一種傷害。他﹐遠走他鄉了…
我一天比一天的孤單﹐我常常浮在水面上看著湖中我的孤零零的身影﹐有時真想就此死去﹐也許死也是一種解脫﹐可是我連死也不能﹐我漸漸地絕望了。可就在這時﹐我發現我的身體有了變化﹐我的身體漸漸有了曲線﹐越來越象一個女人的模樣﹐而且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我又有了希望﹐在我的身體完全幻成了人形後﹐我去了曾去過的那個堤岸﹐白衣白裙﹐我坐在那座斷橋邊的榕樹下。這一回人們卻用一種很驚豔的目光望著我﹐還有幾個無聊的男子前來搭 訕﹐我沒有理他們。
後來﹐我遇到了許仙﹐他是一個文弱的書生。那天下著大雨﹐在雨中﹐他那張白皙的臉上挂滿了水珠﹐顯得滑稽而狼狽﹐我一笑﹐從此雲淡風清。我借給了他一把傘﹐一把二十四節紫竹紅綢傘。小青也一笑。哦﹐我忘了說﹐小青也是一條蛇﹐一條狡猾的小青蛇。那是我成人形的第一天在一個老叫花子的手中花了兩個銅板買的。那兩個銅板是我從一位看起來很闊氣的公子哥腰里的荷包袋中拿的﹐他不但沒有介意﹐還一直對著我不懷好意地笑著…
許仙是個軟弱而不切實際的人﹐可是至少他老實忠厚﹐我看得出他被我的美色所迷了﹐而我﹐我想我也喜歡上他了。可是我還是太單純﹐我還認識不到人心的自私與險惡﹐他還是因爲幾百兩銀子而出賣了我。我不知道銀子的事﹐但我看到了小青臉上浮現一種狡黠的笑﹐眼波流轉﹐我也就明白了。小青是不贊成我與許仙的﹐而我在那時卻以爲小青也喜歡上了許仙。
我固執已見﹐小青無法可施﹐終於還是幫我了。小青不知道﹐我已寂寞太久了﹐就算許仙軟弱﹐許仙背叛我﹐但他必竟還是一個很讓人心動的男人。
我與許仙和好了﹐在我的幫助下﹐開了家藥輔﹐成了親﹐並生下了一子。我開始覺得自已就是個人了﹐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許仙一直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同類﹐因爲他的軟弱與膽小﹐而我又不想失去這種平凡而快樂而充實的生活﹐我沒有說﹐小青也是贊成我不說的﹐她並不看好許仙﹐可是我一直有一種天真的想法﹕就算許仙知道了﹐看在我們夫妻幾年的份上﹐他或許不會介意。
可是我錯了﹐我錯估了一顆男人的心﹐時間只是證明了小青的正確﹐小青是不相信男人的﹐可是一個寂寞的女人﹐或者說一條寂寞的蛇﹐也是需要安慰的﹐這個時候就算不是許仙﹐我想我也會接受的﹐更何況﹐許仙還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許仙知道我是一條蛇後還是拋棄了我﹐去出了家﹐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既拋不下我們的夫妻之情﹐又不能接受我是一條蛇。我不知道他在菩薩面前是否平靜﹐是否能夠心無雜念?我不能做到﹐所以我沒有出家﹐而且﹐一條蛇出家豈非讓人笑掉大牙。但我真得需要想一想﹐所以我進了雷鋒塔﹐我是心甘情願進去的。寂寞後的打擊往往更能一著中的。
在雷鋒塔裏﹐我想了很多很多年﹐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我也許並不愛許仙﹐許仙也許也不愛我﹐我們只是在一個適當的時間裏遇上了一個不適當的人﹐在一切繁華過後﹐我們倆個被拋出軌道的人(或蛇)應該回到原來的軌道裏…
我 是一條寂寞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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