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栀子是在我女友小卫的二十二岁生日聚会上。我和小卫是大学同学﹐那时我正疯狂地迷恋着章子怡﹐而小卫的眉眼﹐小卫的爱笑爱闹有那幺一点点象章子怡﹐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开始追小卫。小卫是那种很洒脱的女孩﹐或者说是那种我一直以为很洒脱的女孩。
      那天的生日聚会来了不少人﹐基本上是小卫的同事。小卫象只蝴蝶一样穿梭着。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抽着烟﹐看着小卫开心的闹﹐开心的笑…忽然感到不真实起来。我感觉我开始厌倦了﹐我想我不懂小卫﹐小卫她也并不懂我﹐或者说我也没有让她懂我。我并不喜欢这种嘈杂的气氛﹐但是要我与小卫象情侣一样单独两个人过生日﹐我又受不了。我不想讨她欢心﹐也可以说小卫也从来没有让我讨过她欢心。她是直爽的﹐直直地以行动向我表白她爱我。也许我是个自私鬼﹐我一边享受着她的爱恋﹐一边又厌恶着她的束缚。我与小卫的爱似乎一开始就没有平等过﹐她始终象个奴仆﹐我喜欢她的关怀﹐但…
      这时,门铃响了,进来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小卫以一种夸张的姿式将那位女孩迎了进来..女孩不漂亮,但白皙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沈静的黑眼睛.小卫兴奋地将她拉到我面前介绍说她就是栀子.栀子,那个老挂在小卫嘴边,那个善解人意的栀子,那个温柔可人的栀子…我笑了笑,熄了手中的烟. 小卫不知道,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不该把栀子介绍给我认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与栀子聊了些什幺,只记得栀 子的回答很简短,但也不冷淡.每回答一句,她就浅浅的羞涩地笑着,白皙的脸上泛起丝丝的红晕,真像一朵淡淡开放的栀子花.我沉醉在她浅浅淡淡的笑靥中,沉醉在她温柔沉静的气氛中.我忘了今天的主角是小卫,我应该扮演的是小卫的男友,这次聚会中的男主角。小卫的眼光已瞥向我多次,我却一直置若惘闻﹐直到小卫不停的喝酒时,我才惊觉到我的失误与失职。
      聚会不欢而散,小卫喝醉了,软软地趴在桌上.朋友们都知趣的告辞了。在桌面狼藉的客厅中,小卫的身影显得有些娇弱,与平时的她大不一样.我叹了口气,将她安置在床上.正想离去,小卫一把拉住了我.她的眼光柔柔的,醉后的脸酡红一片,不知何故,我却执意离开了。小卫哭了,很大声很大声.走到街上,仍然听得到她那刺耳的哭声。我心里一阵刺痛﹐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我不爱小卫,可是又离不开小卫,小卫给了我一个独居男人家庭式 的温暖,我习惯于她的陪伴,我贪恋着这一切,目前我还不想失去她…

                                                                 二
      再见栀子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工作上的不如意,小卫如影随形的电话(也许是出于女性的敏感,小卫预感到了什幺,这些天一直不停地call我),这一切都让我无从循逃,心里烦闷到了极点,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着,漫无目的的看着街景…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栀子。那时的我停在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坐坐﹐这时我看到了栀子﹐她从咖啡馆的木门中一下子冲了出来﹐差点撞到我身上。我忙扶住她﹕“栀子﹐怎幺了?”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脸上苍白如纸。“帮帮忙。”她低低道﹐眼睛慌乱地望着我。我一愣﹐一抬头﹐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出现在咖啡馆门前﹐带着一种嫉妒的眼光望着我﹕                    
     “你说的就是他?”
     “是﹐我们约好在这儿等的。”她将手伸进我的臂弯里﹐“我们走吧﹗”
      走出了很远﹐我还能感到身后灼灼的目光。
      我们来到一家冷饮店。她象忽然想到了什幺似的﹐一下子把手抽开﹐脸﹐腾的红了﹐轻轻地道 了一句谢谢。我有些惘然若失。
我为我俩点了两杯冰果汁。店里没有多少客人﹐三三两两坐着几对情侣﹐萨客斯的旋律回荡在店中。
      冷饮很快上来了﹐我很绅士的没有问她什幺﹐她也一直没有开口﹐她的黑黑亮亮的长发丝一般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脸﹐象一张黑黑的帏幕横杠在我俩面前。忽然﹐ 她说话了。
    “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比我高二届﹐从高中时我们就开始谈恋爱了﹐一直到了我大二﹐他大四那年﹐他到了一家大公司里实习,”她停了下来﹐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着﹐但很快地又继续道,“后来他被总裁的女儿看中了﹐做了总裁家的乘龙快婿…过了几年﹐公司由于偷税漏税再加上经营不善垮了﹐老头子失势了﹐他也受不了千金小姐的骄纵与任性﹐于是就想吃回头草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微笑着望着我﹕“很老套﹐是不是?”但她的眼睛分明闪动着泪光。我无言以对﹐只好安慰似地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都过去了。”…
       就这样﹐我与栀子有了交往。她象一朵清新的百合吸引着我。她的温柔﹑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才情﹑她的气质…无一不吸引我。我发现我爱上了她。这种爱来得忽然而猛烈﹐让我心乱而甜蜜。这是在小卫那儿所不能得到的。我的心里总是患得患失﹐这也是我二十六年中所没有感受过的。但是栀子从来没有说过什幺﹐我也没有逼问过她什幺﹐虽然想起那个年轻人我心里也会有一点点酸涩﹐但只要有着栀子的陪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甜蜜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二个月过去了﹐我承认﹐我自私而无情﹐这段时间里﹐我完全忘记了小卫﹐而小卫居然也没有找过我﹐这是我现在想起来也奇怪的事。但那时我没有注意到这种反常﹐那时的我沈醉在甜蜜之中﹐几乎每天都与栀子见面。我们常到原先的那家冷饮店里去吃冰﹐后来天气渐渐转凉了﹐但我们还是喜欢去坐坐。

                                                                   三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那一天我照常在她租住的房子外面等她。她回来了﹐但是有些反常﹐她没有象往日那样给我一个笑脸﹐她的脸苍白﹐似乎了无生气。我大惊﹐不停追问﹐但栀子只是沉默着开了门﹐沉默着进了屋。我在这沉默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也开始沉默﹐隐隐我想到的是﹕是不是他的初恋情人又来找她了?但是﹐她开口了﹕“今天小卫来找我了。”她的声音淡淡的。我心中一凉﹐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点根烟﹐但摸了个空﹐自从与栀子交往后我就很少吸烟了﹐因为栀子不喜欢烟味。
      那一天我们不欢而散﹐这是我们交往以来的第一次。我理解栀子的难为﹐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小卫去找栀子时 给她的难堪﹐其实我是知道小卫的性格的﹐只是我不愿相信小卫会对栀子所做 的事。这件事本来是我所做错了的﹐而小卫却把这份怨气出在了栀子身上。我游移在两个女孩中间﹐却同时伤了她们俩个。我知道我该与小卫谈一谈了。
      我约了小卫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我早早地就来到了那里﹐等了一个小时才见到小卫的到来。小卫瘦了﹐一双眼睛也没有了光采。
      坐下后﹐小卫没有说话﹐我也不知如何开口。小卫突然开始抽抽噎噎起来﹐小卫是从来不在我面前示弱的。我心里也不好受起来。必竟我与小卫在一起也有了好几年。小卫哭哭啼啼地说我为什幺突然变得这幺快?我无言以对。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原以为依小卫的性格﹐她是不屑于与一个薄情郎在一起的﹐但我似乎错估了小卫的感觉﹐也许小卫比我心中所想的还要在乎我。但最终我们还是分手了。小卫一个劲的低喃﹕“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后悔﹐但当时我认为如果失去栀子我更会后悔。但事实证明我做错了。栀子﹐栀子﹐我终于还是没有得到她…
      我正式与栀子开始交往。但栀子却开始变得不开心起来﹐而我呢﹐对小卫的愧疚与终于和栀子在一起的甜蜜交织在一起﹐我分不清这感觉。但是我想我没有后悔﹐因为我至始至终认为栀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但如果没有以后的事…
      我错估了小卫﹐或者说不了解小卫﹐这是我所犯下的一个严重的错﹐如果没有这个错﹐我就算遗憾﹐但绝不会如此痛苦。我错估了我在小卫心中的地位及小卫的刚烈。
      小卫割腕自杀了﹐她用自残来给我们的爱做一个结局﹐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与栀子。我承认我与栀子被这个消息给击倒了。那天栀子默默的把我送出了门﹐她的脸苍白﹐带着一种绝然的表情。我不知道她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但我不敢相问﹐我害怕这种结局。
      当我到达医院时﹐看到了了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小卫。在病房那个苍白的氛围中﹐显得小卫是如此的瘦小与无助﹐她﹐瘦得很厉害﹐原本圆圆的下巴现在已经瘦得尖尖的﹐脸已苍白的近乎透明。她就那幺没有生气的躺着﹐失去血色的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控诉着我。我感到心里一阵刺痛﹐我这是做了些什幺﹐竟使得一个活蹦乱跳﹑开朗活泼的女孩变成了如此模样?…
                                                              四
      以后的一段日子中﹐我一直在医院与公司间奔波着。这段时间里﹐我自然而然的与栀子联系少了。栀 子也一天天瘦削下去﹐她也越来越沉默﹐她与我谁也承担不了逼小卫自尽的罪名。我心痛如绞却又无法可想﹐当我尽量抽出时间在赶往医院地途中拐往栀子的家时﹐每次栀子总是把我往医院时赶。我痴心在盼望着当小卫的事过后再给栀子解释﹐我相信栀子会理解的。但…
       那天是个下雨天。我离开栀子后就赶往了医院。小卫已 好了很多﹐过两天就可能出院了。她的心情似乎也已从当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开始偶尔对我说上两句了﹐我也欣慰了不少。这场没有赢家的爱情之战让我疲惫不已。我已决定等小卫完全好了之后带着栀子离开﹐如果栀子愿意的话。但栀子的心意又是如何?我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有何立场去要求栀子呢?
      那天﹐小卫的心情似乎也出乎意料的好﹐她竟撒娇似的说想吃苹果﹐这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的事﹐我惊讶莫名又有些欣喜。忙不遂的答应马上去外面买。当我穿过医院那长长的庭院时﹐眼角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忙定惊一看﹐那不是栀子吗?她正站在医院拐角边的那棵大树下﹐撑着一把小小的花伞。我知道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小卫的病房﹐那是我第一次来看小卫时发现的。我忙喊着﹕“栀子﹗栀子﹗”﹐但是栀子听到我的声音后﹐却似乎吃了一惊﹐手一松﹐竟把伞给掉了﹐不但没有答应﹐反而一转身慌慌张张的跑了。我忙跑过去﹐捡起伞追过去﹐一边喊着﹕“等等﹐栀子…”
      当我追到医院门口时﹐我猛然发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旁边的小道上急驰而来。我大惊﹕“回来﹐栀子﹐危险﹗”可是﹐晚了﹐栀 子象一片落叶般飘起又落下﹐我撕心裂肺般大喊﹕“栀子…”飞扑了过去﹐我暗哑的声音被车子刺耳的剎车声所掩没…
      我颤抖着把栀子抱起﹐栀子的头无力的垂落着﹐身上的白衣被血与泥泞所污染﹐而血还在从她的头上汨汨地向外流着。她的小小的身子里怎会有那幺多的血﹗ 我抬起她的头﹐可是她没有睁开那双沉静的大眼睛﹐她就那幺了无气息地躺在我怀里﹐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要失去她了﹐我要失去她了﹐我心里在狂喊﹐害怕的将她搂进怀中﹐搂得紧紧的。我想站起来﹐可是双脚颤抖得厉害﹐连试了几 次都不行﹐最后还是路过的人将她送进了医院。我不知道接下来还发生 了什幺事﹐那一下子我似乎没有了知觉﹐我原以为我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我也一直这幺告诉我自己﹐可是这件事击倒了我﹐我不愿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栀子再也没有醒过来﹐当医生告诉我栀子已经当场死亡了时﹐我象疯了一般冲着医生大喊大叫﹐全无理智…也许是看惯了生离死别﹐医生理解似的叹息一声离去了。而我抱着栀子再也不愿放下。我一直喃喃着对着栀子说话﹐就想着栀子能够忽然醒过来﹐可是栀子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用着一张苍白的脸无声地控诉着我。不知不觉我的泪爬满了脸﹐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可是她的身子还是渐渐变冷了…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个噩梦﹐工作辞了﹐整天地泡在酒吧里﹐清醒时在大街上游荡﹐走过 了大街小巷我曾与栀子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栀子走了后﹐我才发现我爱她是如此的深﹐她走了带走了我的梦想﹑快乐与希望。我整天整天的回忆着栀子。我知道我该振作起来﹐可是我无法摆脱栀子在我怀中死去那份感觉﹐只要我一闭上眼﹐就活生生出现栀子那苍白的脸与那被血染成红色的白衬衣﹐我不知道栀子走之前的心意是如何﹐她是准备离开我让我与小卫在一起吗?我知道她一直认为她抢了小卫的男友﹐她一直愧疚。我却宁愿她不要选择﹐我希望我来解决这一切﹐给她一个交待。可是死亡却在我们三人之间做了选择﹐后来我常想﹐老天是不是觉得栀子太美好﹐才收回了她?栀子是那幺的善良那幺的美好﹐一定会去天堂吧﹐那里一定不会再有伤害了。
      从栀子出事后﹐小卫经常过来照顾我﹐我一直浑浑耗耗地过着﹐但有一天我终于清醒了过来﹐我的眼前不再出现栀子破碎的身体﹐只有她的淡淡如百合的笑﹐我明白了﹐我还有长长的路需要走﹐栀子一直都在等着我﹐以前是﹐以后在天堂中也是。我谢绝了小卫的帮助﹐我感谢她﹐可是我的心再也不会起波澜﹐我不想再欠下感情的债。栀子带走了我全部的情感﹐我想我会一辈子生活在对她的思念之中﹐永远没有结束…
      每年的栀子的忌日我都会去栀子的墓前放上一束红玫瑰﹐今年 又快到了﹐我﹐已定好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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