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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色女特工的热血悲歌

时间:2012/7/5 作者: 古城愚翁 热度: 65357

 

                                                                                                       一个“红色女特工”的

热 血 悲 歌

——朱枫在台湾英勇就义的前前后后

                                      

2011年七月,宁波市镇海革命烈士陵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魂归故里的革命烈士朱枫的骨灰安放仪式,在这里隆重进行。

红毡铺上青山顶,英灵含笑七月天。当年在台湾壮烈牺牲的女英雄、镇海人民骄傲的女儿,在六十年的期盼中,终于又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故乡。

她,从此可以安息了!

        1

早在1925年就参加反帝爱国运动的朱枫,是为了人民的解放和祖国的统一大业,在台湾英勇就义的。

这要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的国共内战说起。

三年多的硝烟弥漫,国民党兵败大陆。孤岛台湾成了蒋家王朝的最后巢穴。为了恢复与台湾地下党的联系,为完成祖国的统一大业做必要的准备,朱枫被中共华东局派往台湾执行秘密任务。

1949年11月25日,受命入台的朱枫从香港维多利亚码头,登上了一艘开往台湾基隆的“风信子号”客货海轮。

面对波澜壮阔的大海,身着紫棕色海勃绒大衣的朱枫,其外貌犹如一泓平静的海水。然而,在那平静的外表下,她的内心正澎湃着激越的波涛。深海茫茫,前程未卜。为了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不辱使命,她再一次审视着与地下党人接头的几套预定方案。她知道,这次任务关系到统一的大业和祖国的未来。她决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朱枫,又名朱谌之,早在1925年大革命的年代,就在宁波竹洲女子师范参加过爱国反帝学生运动。1937年抗战开始后,积极参加了浙东的抗日救亡活动。1938年初,与丈夫朱晓光一道抵武汉新知书店,开始投身革命事业。先后在浙江、皖南、桂林、重庆、上海等地,为革命做了大量的工作。1945年2月,经徐雪寒、史永介绍,张唯一同志批准,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后调到情报战线,在上海、香港做党的地下工作。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把她锻炼成为一个忠诚的共产党人,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本来,她在香港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按照组织上原先的安排,她很快就要北上,与自己的丈夫、孩子团聚。没想到形势突变,新的担子又压到了她的肩上。党的需要就是一切。她二话不说,就踏上了新的征程。

波涛汹涌,云雾迷蒙。“风信子号”海轮正碾着台湾海峡初冬的恶浪险风,一程程朝着她心中的目的地行进。

         2

次日,顺利抵台的朱枫,与台湾的工委书记蔡孝乾接上了头。随即又与潜伏在国民党上层的吴石将军取得联系。

一批批绝密军事情报,经过朱枫,经过地下交通员,经过一条途经香港的秘密渠道,迅速传递到大陆,传递到华东局情报部和总参作战部、中央军委负责同志的手中。

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默默翻阅看三野转来的几份绝密军事情报,面色沉稳而又严峻。特别是那份《关于失陷后组织全国性游击武装的应变计划》,主席一边看,一边在上面用红蓝铅笔标上不同的记号。怪不得最近各地土匪活动狷獗,原来是这位蒋总裁在那里同我们捣鬼啰!当他知道是华东局情报部专程派去的一位秘密特派员,而且还是个女同志,与国民党军队的一位上层人士“密使1号”接上了头,及时送回了这些情报,心中很高兴:

这位秘密特派员,还有那位国民党军队中的“密使1号”,都很能干哟!我建议,一定要给他们记上一功哟!

    是,主席!送情报的总参作战部的同志道:我马上向总参传达您的指示!

    主席略一思忖,道:你等一下,我要亲自写几句话给你带去。

    但见主席沉吟片刻,坐在办公桌前,挥笔在红竖格信纸上写下几行苍劲的大字:

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

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

写好了这几句话,主席站了起来,郑重地把它交给总参作战部来送情报的同志,然后道:你回去,别忘了给他们记功哟!……

        3

在安全地转送了一批批重要情报之后,朱枫在台湾继续为党工作着。别看她一身深秋的华丽装束,少量的金珠佩饰,肩挎鳄鱼皮坤袋,确像一位大陆来台、百无聊赖的贵妇人。其实呢,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汹涌澎湃。她的胸怀里,正翻越着大海的波涛。重任在肩,她不敢有丝毫的麻痹和懈怠。休闲的外表,恬适的神情,正掩饰着这位我党秘密特派员慎密的心机和复杂的情绪。

    送回第一批情报之后,她与台湾地下党的那个最高领导人有过几次会面,又与国民党方面的吴石中将六度秘密会晤。他们又陆续交给她一些重要军事情报。经过她,这些情报一次次安全绕经香港,送回大陆,送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决策者的面前。

    不知不觉,朱枫到台湾已有两个多月。这一天是2月2日,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到了。

    来台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按照上极秘密指示,她准备尽快返回香港,返回大陆。前些时候,就在送回的最后一批情报中,她附寄给亲人一张字条:凤将于月内返里……

    啊,战友、同志、亲人,分开已经两个多月,你们都好吗?满怀的情思言而未尽,当尽在不言中了。尽管相互思念的家人,不能在新中国成立的第一个元旦、春节团聚,但她却能将胜利的捷报化作明日见面的礼物。

她已开始整理行装。她沉浸在即将回到亲人怀抱的喜悦之中……

        4

    正在此刻,吴石将军派他的副官前来紧急约见,对她道:那个化名“老郑”的地下党工委书记,已于一周前被国民党的“国防部保密局”抓获。现在,他已全面招供……而且首先供出,“那边”过来的秘密特派员就是你朱枫……

    是吗?此刻朱枫的脑海里不由嗡嗡作响,思维一片混乱。

    当局随时都可能对您下手。情况万分紧急,您必须立即转移!一刻也耽搁不得!副官道:将军的意思,让你先到阿里山大酒店住下,他再慢慢想办法。

    在突变的风云面前,朱枫迅速镇定了下来。混乱的思维也开始逐渐清晰。

    她马上给女儿、女婿留下一张字条,然后便迅速离开,转移至阿里山大酒店。

    由于到香港的空中、海上航线,已全部紧急封航。只有后天有一架军用运输机飞往舟山群岛中的定海机场。那里离朱枫的家乡镇海很近,又有老同学可以掩护,倒也是个权宜之计。看来,也就这么一条路了。

    吴石将军冒险为朱枫签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这样,朱枫便以探视病亲的名义,于2月4日傍晚搭乘一架军用运输机,离开台岛飞赴舟山……

        5

    就在朱枫前往阿里山大酒店的途中,“保密局”局长亲自派人,并带着已经叛变了的工委书记“老郑”,来到了朱枫女儿、女婿的家。他们实指望在这里将共党派来的女“间谍”朱谌之逮捕归案。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在吴石将军的掩护下,此时的朱枫已经住进了阿里山大酒店,并在两天后飞到了远离台湾本岛的舟山。

    气急败坏的“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更加恼羞成怒。已经叛变了的“老郑”,此刻又供出了“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中将。本来,此人与吴石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吴石曾经给台湾地下党提供过一些情报,他是知道的。他怀疑朱枫的失踪与吴石有关。为邀功取宠,他向毛人凤出谋献策。就这样,位于“国防部”参谋次长的高层人士吴石,也被牵连到这综“大间谍”案子里来。经毛人凤密报,蒋介石震怒了,火急下达秘密手令。参谋总长周至柔不敢怠慢,立即将吴石将军逮捕。在对其住宅的搜查中,查到了他亲笔签发给朱谌之前往舟山的“特别通行证”。这样,台湾当局不但摸清了失踪多日的朱枫的去向,也为吴石的“叛逆”最后定了罪。同时,还牵连到不少与吴石将军平日交往密切的朋友,首当其冲的是“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陈宝仓中将,也殃及到他的副官、陆军上校聂曦,以及不少亲密的部属和下级军官。这位文武双全、久居高位的将军,作为中国共产党的真正朋友,甘愿为中国人民的解放、祖国统一的事业而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但可悲的是,他的不幸被捕,并不是因为自己或是亲密的部属中谁出了问题,而恰恰却缘于共产党方面出了叛徒……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啊!

    再说朱枫到了舟山之后,便连夜从定海机场来到了沈家门,找到了一家由天主教会主办的“普爱医院”。她在宁波女子师范学堂时的一位老同学赵又侠就在这里。

    二十多年前老同学的光临,使赵又侠惊讶不已,悲喜交加,视为天外来客。她分外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于是,这位被败退台湾的国民党最高当局通缉、兜捕的女“间谍”,在她同窗好友的掩护下,顶着台湾宝岛、南海、东海大陆沿岸岛屿的日夜戒严、不断搜捕的一片白色恐怖气氛,安然地又度过了两个星期。

日历,已经掀到1950年2月18日的这一天。

        6

    这天夜晚,人烟稠密,空气紧张的舟山岛上,历经着紧急戒严以来最不安的时刻。处处人声吆喝,村村惊犬狂吠……原来,“国防部保密局特勤处”副主官章开觉亲自出马,率领特勤大队的武装特务,十万火急地飞赴舟山,会同国民党“舟山前线防卫司令部”统一部署,统一指挥,一场有目标、有对象的大搜捕,正在这县治所在的主岛、以及四周环列的大小岛屿,挨村、挨镇地一一严密进行。

    人声、犬吠……不时夹杂着一阵阵凄厉的枪声,透过无星、无月的暗夜,将整个军事管制、封海戒严状态下的舟山群岛,置于极端惶惧、惊恐之中。这里离解放了的大陆,离她的家乡镇海,仅只是一水之隔。一切近在咫尺。可由于敌人的严密防范,铁壁监控,两个星期来,她无法在各个岛屿之间自由出入。至于想找一只渔船出海,那更是难于上青天了。

    贻荫!快……赵又侠喊着朱枫上学时的名字,要她赶紧想办法逃走。

    朱枫此刻反而更加平静。她紧紧握着老同学的手,感激地道:又侠!实在对不住,……我连累你了!

    还说这些干什么?又侠道:是主让你来找我的哟……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朱枫的嘴,让朱枫不要吭声。接着,又侠又将那件海勃绒大衣披在她的肩上,回身一口吹灭桌上的煤油灯,拽着她摸黑跨出房门,守着黑黪黪的后花园,朝大榕树下的围墙后门扑去。

    当朱枫拉开门闩,轻轻推启门扇……就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厉喝:不许动!

    一片枪栓拉动声响起的同时,十几只手电筒雪亮的光柱骤然亮起,交叉、集中照射在她的身上。

    “保密局特勤处”副主官章开觉上校走上前来,掂起手中左轮枪,用枪口点着两个女人:请问,二位……谁是朱谌之女士!?

    她不姓朱……赵又侠赶紧解释:她是我们医院请来的大夫……

    朱枫抬手阻止了老同学的话头,在一片雪亮的手电筒前,沉着、镇静地将披着的海勃绒大衣穿好。然后,她面对上校特务军官,及其身后的群魔厉鬼,摆头一甩拂腮的秀发,只是轻蔑、鄙弃地一笑:不用问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朱谌之!……

            7

    朱枫被捕后,被关在定海县城的一个监狱里。

    望着大海对岸的大陆,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和战友。她知道,在那片解放了的土地上,人们正欢欣鼓舞地工作着,忙碌着。然而,如今她已落入敌人手中,再也不可能回到那可爱的土地上,与自己的亲人团聚了。

    对于死,没有什么好怕的!早在参加革命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来台湾之后,她更时刻准备着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献身。这次被捕,使她成了岛内外的新闻人物。敌人又要在她的身上大做文章了。

    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她决心以一死来表达她对党、对人民的耿耿忠心。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取出随身佩带的金链、锁片,还有海勃绒大衣衬垫里藏着的金镯,共有100多克。她把这些金器分解、折断,然后全部吞进肚里。

    她知道,这些金首饰吞下后,她不久就会因为胃穿孔而死亡。她平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神的光临……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敌人的警觉性比较高。就在她吞金之后,巡查的敌人发现了她的异常。对于这位“总裁”钦定的要犯,他们哪里敢让她归天?

    于是,一架军用飞机将她从舟山运回台北。经蒋介石亲自指示,她被送往“荣民总医院”紧急抢救。

    死神没有将她收留。她将接受更加严峻的考验。

    蒋介石需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的悔过与合作。

    蒋先生对此充满信心。

    对我这个小老乡(蒋介石也是宁波人,与朱枫算得上一个同乡),你们不准碰她一根毫毛。要给以最高的礼遇优待,要感化、要攻心。蒋介石一次次对毛人凤交待:别小看这个朱谌之,她是共党派来的秘密特派员。这个人如果被我们争取过来,悔过了,与我们合作了,将大大有利于提高国民党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这对大陆的共产党也将是一个打击,比金门的打击还要大。因此,要不厌其烦,要在生活上优待,谈话上安慰,接触上温和……运用感情征服,把这个女共党争取过来。千万不能动硬的,不能用刑……

    由于蒋先生的“特别关照”,朱枫在监狱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倍受优待。

    这是蒋先生的“软刀子”。有时候,这软刀子往往比硬刀子更厉害,杀人不见血。软刀子面前,我们的朱枫能够挺住吗?

           8

    为了通过亲情感化来促使朱枫的回心转意,在毛人凤的亲自安排下,朱枫在台湾的女儿、女婿被允许第一批来狱中探监。

    妈!……一见面,女儿阿菊便泪眼汪汪地道:妈,您瘦了!这些天来受苦了!

    没有什么!朱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些天来你们可好?

    好,好!女儿、女婿一边点头,一边应道。

    我知道,这些天你们过的也不平静!望了望女儿的泪眼,朱枫道:是妈妈连累你们了,怨恨妈妈吗?

    不,不!阿菊摇了摇头,道:只要妈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过了一刻,女儿忍不住地问:妈,你真的是共产党吗?

    是的!朱枫点了点头:妈妈以前不能告诉您,现在可以讲了。

    当共产党可是杀头之罪!如今您被他们抓住了,可怎么办呀!女儿哭着道。

    杀头有什么好怕的!朱枫笑着道:我自己都不怕,您怕什么?

    妈,您一死,女儿可就没有妈了!女儿心里难过呀!阿菊更加泪眼泪泪:妈,他们说了,只要您肯悔过,在悔过书上签个字,他们就不会杀您。妈,您就答应他们吧!……

    胡说!朱枫把眼一瞪;妈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您要是再说这些混帐话,我就不认您这个女儿,您也不要再来看我了!……

    阿菊哭得更伤心。

    望着女儿憔悴的面容,朱枫心里也很难过。前夫留下的这位长女,一直在她姨妈的抚养下长大。他们都是国民党里的人,跟自己走的不是一条路。在动荡的年代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到自己这二十多年也是东奔西跑,对她也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朱枫又觉得有些内疚。看到女儿已不再说那些要她悔过的话,她的口气也便渐渐缓和了起来,耐心地对女儿道:

    阿菊,不是妈妈固执己见,也不是做妈的对您狠心!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继续道:我是爱你们的,可是,我更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的事业。做人总要有做人的原则!妈妈信仰共产主义,跟共产党走,这是任何人、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还有句话,叫头可断而志不可改。对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来讲,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决不会改变自己的信仰。希望您能够理解妈妈的心!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枫又道:妈妈如今被关在这大牢里,早就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你不要为妈妈担心。妈妈死了之后——这日子不会太久的,你们和孩子要好好地生活,好好过日子,永远做一个正直的人……

    女儿、女婿走了之后,奉命而来的游说者络绎不绝。妹妹、妹婿,还有做了国民党中央委员的舅公于仲谋老先生,以及朱陈两家在台湾的一些至亲友好,能来的差不多全都来了。有的来过多次。然而,朱枫毫不为之所动。不仅没有一点认错悔过的表示,而且毫不留情地把来人的话顶了回去,没有一点妥协、协商的余地。有一次,她甚至当着狱中看守的面,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路在己选,人各有志。这些肝肠寸断的亲人好友,除了泪眼相望,又能够对她再说些什

么呢?

    蒋先生当初没有想到,这个不识时务的朱谌之竟成了一颗难吞难咽的苦果,一块痛苦的心病。他终于彻底绝望了……

            9

    冬天过去是春天。春天过去是初夏。

    南国的花儿,不顾国民党当局的戒严禁令,依旧在台湾的山野盛开;南国的鸟儿,不怕国民党当局的舆论钳制,仍然在台湾的林丛中歌唱。

    1950年6月10日,朱枫被捕入狱已经是112天了。

    这天上午,她默坐在密嵌着钢栅栏的窗前,手握毛笔,俯身向前,神情庄重而沉凝,在一叠十行纸上挥洒笔锋,有如泉水般泻出一股股、一行行端丽的小楷,书写的是抗日时期与丈夫朱晓光在新四军军部工作时,所抄录过的喜爱的诗篇:《梅岭三章》——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闫罗!

 

南国烽烟整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哐啷啷!“特别优待室”的牢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随着一阵森然、尖厉的笑声,肩佩中将衔徽、身着美式军装的“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在特勤处副主官章开觉上校的护送下,跨进了这间“陆军监狱”的牢房——“特别优待室”。

    朱枫缓缓回身,朝这大小两个头目冷冷扫视,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笑。

    “断头今日意如何……”毛人凤走到书桌前,朝那页十行纸上的诗章漫漫地浏览了一遍,不由耸肩摇了摇头:都知道朱女士字写得好,画画得漂亮,……没想到还能写诗!可惜呀,你这样轻许舍身,视死如归,到头来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朱枫投去不屑地一瞥:蓬雀不解鸿雁之志,……你,一个屠杀人民的刽子手,怎么能理解革命者的胸怀?

    够了!……气急败坏的毛人凤一拳擂响桌面,朝眼前这位女共产党员厉声叫道:朱谌之!实话对你说,“总统”面谕,给予了你最高的礼遇、优待……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你的口供,不需要你提供任何材料……只想换你个回心转意、共赴国难。可你……

    我……怎么样?……使你们失望了?……

    你不要视礼遇、优待,为我们的仁慈、软弱。等待、忍耐,都是有一定限度的。我想,你也许猜得到,固执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说的是要判我死刑吧?朱枫哈哈笑了:我个人的死算得了什么?“青山处处埋忠骨”,“人间遍种自由花”……明日,台湾岛美丽的阿里山,正是今天牺牲者的无字丰碑。我倒要奉劝阁下,不妨也好好想一想,当人民解放大军渡海作战、解放台湾之日,你,你们这批法西斯暴徒,血腥的刽子手,何处能寻到葬身之地?!

    你?……毛人风脸色骤变,气恼地连连倒退几步。稍倾,他才朝身后的“特勤处”副主官做了个手势。

    章开觉hie回应,忙向前跨上两步,打开手中黑色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宣读。

    文件读毕,便是一声高吼:

    将共党女“匪谍”朱谌之押出去!

朱枫轻蔑地笑了笑,然后便昂首阔步,走出了这间“陆军监狱”里的牢房——“特别优待室”。

        10

    1950年6月10日,台湾晴朗的上空突然乌云密布。一会儿,便有沉雷夹着闪电,压低了这个海岛上空的层层乌云。

    午后,戒备森严的台北街头笼罩着一片恐怖。

    时钟终于在这一天的16时30分定格。此刻,空气肃穆、氛围惨烈的马场町刑场上,一位中年女子昂首挺立。微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罪恶的枪口开始向她瞄准。接着,人们便听到她一阵动地惊天的高呼:

    中国共产党万岁!

    新中国万岁!

    人民解放万岁!……

    疯狂的枪声呼啸而出。雷鸣电闪,风雨大作。接着便是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霹雳。

    这位被台湾国民党当局称之为“当代特大间谍案”的女主角,身中七弹,英勇地倒在血泊中。她就是女共产党员、中共华东局情报部派遣的“秘密特派员”、中国民主革命时期的最后一位女英烈朱枫。

这一年,她只有45岁……

       11

    罪恶的枪声响过,血腥的硝烟未曾消散,蒋介石集团立即开动了台湾全部的宣传机器,竭尽全力地通过电台、报刊……所有的新闻媒体,向外界广为传播,其赫然通栏标题为:“国防部处决四叛逆——吴石、陈宝仓、聂曦昨日正法;女匪谍朱谌之亦同时枪决。”顷刻间,港澳的电台、报刊马上呼应。“美国之音”、“欧洲电台”……全世界几乎所有的传播媒介,也都爆炸式地大力介入,信佛在冷战中觅到了特殊热点,竟然长时间、连篇累牍地宣传、报道,几乎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正如一些报刊所云,这事当时确实是“轰动了整个世界”。

    唯独中国大陆,一片平静。对于这位血洒台湾的女共产党员,尽管西方世界尽人皆知,但在大陆,在烈士的故乡,却几乎无人知晓。

    其原因(当时国家的保密原则,宣传的内外有别),今日的读者诸君当可理解。

    尽管如此,人民并没有忘记朱枫。她的许多战友没有忘记,党和政府也没有忘记。

    烈士就义两天后(6月12日),新华通讯社内部<参考资料)对烈士就义的情况专门转发了100多字的外电报道。

    又过了几天,香港一批共产党人秘密集会,沉痛地追悼朱枫的英勇就义。

    1951年7月,也就是烈士就义一年之后,以刘晓为部长的中共华东局组织部出具证明,向朱枫的家人颁发了由陈毅、潘汉年签章的“革命烈士光荣证书”。

    1973年,顶着“文化革命”的狂澜,周恩来总理力排众议,在毛泽东主席的亲自支持下,确认了吴石将军为革命烈士。

    1983年4月12日,中共中央调查部作出《关于朱枫同志的组织结论》,从而洗清了“文化革命”非常时期,泼向女杰英名及其家人身上的污水。

1990年6月,在全国政协主席、中央对台工作主持人邓颖超同志关怀下,由原国务院秘书长罗青长同志主持,“朱枫烈士牺牲40周年纪念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一年后,中央有关部门审定并出版了《朱枫烈士纪念文集》。

2007年1月,南京作家冯亦同的《朱枫传》,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发行。

2010年12月9日,朱枫烈士殉难60周年后,她的骨灰由台湾中国生命集团董事长刘添财先生亲自护送飞抵北京,暂存八宝山。

2011年7月14日,“朱枫烈士骨灰安放”及“朱枫烈士铜像揭幕”仪式在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隆重举行……

                (原载1999年4月号《名人传记》。《作家文摘》5月11日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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