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55555(小说)

这本来应该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象泪绵绵不绝，仿佛诉说着那个令我悔恨的故事。我沉重的步履走进了那家鲜花店，买了一枝玫瑰，带着露珠儿的玫瑰，不，是含着几滴清泪的玫瑰，带到那座思尔山上，向着西方默默的祈祷：“芳云，我的好朋友，送你这朵迟开的玫瑰，愿爱的花魂带给你永远的快乐，并希望你在驾鹤而归的途中，先云游一下人世间你渴望的风景，了却你生前如饥似渴的夙愿，对于我一个至今也说不清算是你什么人的七尺男儿也是心灵上的慰籍”。山上，风大了起来，雨大了起来，我在雨中虔诚的祈祷着：“芳云啊，这雨都是泪吗，此时此刻的我，所谓的你的老哥已经是个由于思念和悔恨而铸就的泪人了……”记得网上你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如果你在网上半月见不到我，那就是我已经离开了这个我十分，不，是万分留恋的世界……”我很忌讳这句话，因为它揉碎了我的心—— 

    我怎么能忘记两年前的一个中午，在“人到中年聊天室”我们相见、相识了。我的网名那时叫：云游天下。当时，我正与一个云南的陌生朋友聊天，聊起他们的苍山、他们的洱海、他们的蝴蝶泉、他们的大理古城……津津乐道间，一个叫“最后渴望（女）”的网友用“悄悄”打字给我：“我们可以聊聊吗？”我回话：“对不起，我正在聊。”她又说：“没什么，我等着你！”谁啊，怎么如此的渴望与我聊天呢？莫非是哪个又更名换姓的老朋友在恶作剧吧？但是，我不敢冒昧的乱说什么，只是回话：“真的对不起，我要上班了，说几句就得马上走。”真是想不到她回话仍然带着三分渴望：“我们约定个时间聊好吗？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我莫名其妙，但是又被她的真诚所感动，便与她约定：晚上八点，在“人到中年”聊天室相见。她好象很激动，十分客气地说：“谢谢，谢谢！”重复地说了三次。这个当时让我感到好怪的女人，就是你啊，芳云！天，雨在下，我，泪在流。想不到我为我们间留下的遗憾，成了我心中永远不愈的伤痛，永远不停的汩汩流血。 

    晚上，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等在那儿。见了我，从聊天的字里行间仿佛看到了你异常的兴奋：“老师，你好！我在这儿已经等你半小时了”。我说“我是如约按时而来的啊！”你说：“对不起，我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我是在说我急切的心情”。我用表情打出了惊讶，实在的对于我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你，究竟要做什么？再说我们连一面之交都没有，你真的要验证网友们所说的那个说不清道不白的“缘”字，要与我演义一个情感天成的故事吗？我直接了当地问：“朋友，你为什么找我？”；“呵，聊天呀！”；“聊天室里人山人海，为什么偏要与我聊？”；“当然，我聊天不是没有目的的，也要选择啊！”；“哈，你的条件？”；“呵，就是你呀！”　我以为这是网上那种缠人的无礼取闹的女子，便不礼貌的说了句：“你没有病吧？”想不到你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说：“你真是慧眼，能看出我的病？哈……”显然你由微笑变成了朗声大笑，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何等痛心疾首、何等难耐的苦笑啊！接着你的话切入了主题：“老师，我叫你老师是真心的，我在网上看见你的名字‘云游天下’，看见你与聊友们谈及游览名山大川的乐趣，我很羡慕，最近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旅游产生了一种渴望感，所以聊天的对象就选择了你……”啊，我恍然大悟。聊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你与我原来是一个省的，你所在的那个城市离我所在的城市仅仅四百公里，简直近在咫尺。雨大了起来，我回忆着，思尔山上几乎没有人的影子了，唯独我在此孑然而立，那朵插在黑土上的紫玫瑰，仿佛看懂了我的心情在不住的流泪。网上，我们每天几乎如约而至，聊天中得知你比我小十岁，自己开个名牌服装商店，生意满好。每次聊天，你总要我给你讲天南地北的景观、五湖四海的风情。听着，你好象无话可说，总是重复着那一句：“真美，太好了！”聊天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无意中，你把对我的称呼老师改为老哥叫了起来。思维简单的我，觉得老师，也许不够格，叫大哥更好！真是无巧不成书，在我们相识不久，大约三个月吧，我接到通知做为文学作品的评委要到你所在的城市去开会。我到了你居住的城市，开了三天会，一向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我，没有去打扰你，会后便匆匆而归了。回来后，在聊天室你见了我，问我你：“这几天怎么没来，急死我了！我担心你是不病了。”从不会说谎的我，把真相告诉了你，想不到你把电话打了过来，电话里呜呜地哭个不停：“我是老虎呀，能吃了你咋的！你是木头啊，怎么一点人情事故都不讲……”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你以为我是坏女人呀，能赖上你怎么的，告诉你，我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女人！”我听着你的哭声，真不知道用什么话安慰你，只是说：“下次一定去，一定去！”想不到你破涕为笑，笑着说：“我吓着哥哥了，对不起，我是想见哥哥一面嘛！”雨，小了，一缕阳光划开了阴云，并给那几块铅一样的云彩镶上了银边，我的心情也好象平和了许多。 

你说，怎么那样巧，那次到你的城市不到两个月，省里就邀我参加一个笔会，到你所在的城市去写石油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佯然而说：“告诉我做什么，你不怕我去找你呀？”你呀，调皮的小妹妹，我怎么做也是不对，我故意说：“我不参加了！”想不到你脸那样酸，说了句“随你便”，便不告而辞了。我到你们城市的大酒店报道那一天，我刚签完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拉我一把：“是我！”我想到了就是你，你与我说你等了一上午，我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到了我的房间，坐下，我才发现你是一个细高挑的文静的中年女子，白静的脸上，象美术师故意画上的五官那样适度大方，下弯月样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显现着无穷的魅力，略高而稍带上翘鼻子表露着女人的精巧，有几分上弯的嘴角书写着快乐。唯有那老年人才梳成的发髻在你的脑后叙述着不协调的美。你，没话，只是笑。我也不知道与你说什么，有点窘迫。你突然说：“想不到你这样年轻，你那年龄不是骗我吧？”我笑了，笑你天真。过了一会儿你递给我你的鼓鼓的兜子：“水果，这些天你吃的水果我包了！”我示意：“你看茶几上不是给摆上水果了吗？”；“唉，你留下吧，不一样味道的！”我笑了。“真的，不一样的！”我打开兜子一看，真的不一样，怪呀，怎么与会议准备的一样也不重复。“呵，我打听你们会务组了，你以为我能掐会算呀！”说完，你甜甜的笑了……以后的日子，你每天都来送水果，开着你的“公爵王”，真是一个稳重潇洒的女性，但是没有一点张狂。每次来，话都不多，相对而坐，相视不语，那种窘迫不仅成了自然，更似乎成了一种美丽。但是，每次你那清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就好象与我说了许多许多……开完笔会，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你开车又来了，说：“时间真快，就象一会儿”。说完第一次见你朗声大笑起来，白静的脸上有点泛红……　看出那依依不舍的心情。临别时，你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默默地又用你的大眼睛说话，其实，我什么都懂。最后你说：“有一句话我要说……不说了！回去后，我在网上告诉你。”说着，不知为什么你眼角流下了两颗清盈盈的泪珠。思尔山上，那黑云又弥合在一起了，雨丝又绵绵的下了起来，我的心，时时刻刻想着身在另一个世界的你。回来后，电脑的聊天室里，第一次相逢，你确是打出一行：“5555555555555”，我知道，网友们用这个数字代表自己的哭声，我心慌，忙问：“你怎么了？”你说：“没怎么，见到你，就是想哭……”我说：“你要与我说什么？”你说：“不说了，说了也不见得行。”这时，我仿佛知道你要说什么了，难道就是那个能代表千种风情的一个字吗？啊，不行啊，那万万不行！我们都有自己的港湾……不说也罢，留在心中也许更弥足珍贵！记不得又是多少次聊天，我把我走过的地方都讲给你，你说“每天我都与你一起漫游，这种感觉真好！”，并重复地说了多少次。是啊，你每天晚上在网上与我“漫游”都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又过了大约一周，一个晚上我们要结束聊天的时候，你终于鼓足勇气与我说：“我想与你说的，今天真的不能不说了，你一定答应我，我此生此世就求你这一回！”我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你说吧，我答应你！”没想到你提出的问题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严重，也不是那个难言的字，你说：“老哥，我想你陪我出去旅游一次！我是不到时候不说的，我感到已经到了该说的时候了！”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沉默良久。一男一女两人结伴出去旅游，与家里人怎么说，别人怎么看？“老哥，答应我，所有费用都由我负担，只要你陪着我，给我讲解……”；“不行啊，老妹妹，你爱人能允许吗？”；“他是工作狂，没时间陪我，有人陪，他还要感激不尽呢。”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那边又打出一行“555555555555”来，不告而辞了……想到这儿，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看见那支玫瑰，在雨中，花瓣儿有点下垂的样子，也许这就是那时候你的神情吧？很长时间，不见你上网，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答应你的勇气。后来在我的渴盼中，你在网上终于出现了，你说：“老哥，现在我不求你了，我知道当时我有些天真，但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几十天前我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趁身体可支想你陪我出去走一趟，因为我知道你是最好最亲的向导，考虑再三后向你提出了一个令你为难的问题，原谅我，555555555……”雨大了，秋天竟然响起了几声沉雷……我真后悔，对于你的要求，一个向你最信任的人提出的小小的要求，我却拒绝了，现在我后悔莫及。你当时告诉我，你是用笔记本电脑与我聊天，在医院病房里。你让我最后再与你讲讲张家界，我哭了，泪雨滂沱，我后悔，悔恨自己的却懦、悔恨自己思想的复杂，为什么我当时就没有勇气陪老妹妹出去旅游一次呢？我内疚地、和着泪打着字：“那条金鞭溪以及沿溪的风光那样迷人，那样恬静，溪边山石高巍磷峋，每座山峰都以极其相似的形象描述着人世间的百态……”；“有爱情的吗？”；“有，那千里相会，好似两个情人，相顾无言，泪雨凝咽；那棵连理树，可谓世界上真正的连理，两颗独自生长的树木，成熟后竟浑然一体，变成了一株……”；“55555555555555”不知道为什么你又打出了一行“5”字。我接着说下去，你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应。怎么了？思尔山上，又一声沉雷。我离开电脑，放心不下，就驱车来到了你的那个城市，来到了你治疗的医院，那时你已经昏迷不醒，电脑上还留着那行没发出的文字：“如果你在网上半月见不到我，那就是我已经离开了这个我十分，不，是万分留恋的世界……”我看着，哭了，心如刀搅一样的难受……你，终于醒过来了，那清亮亮的大眼睛在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无力地伸出那瘦得皮包骨的手，我轻轻地握住，你流泪了，那微撬的嘴角挂着微微的笑，终于吃力地说出了一句：“老哥，认识你我真高兴，谢谢你帮我漫游了那么些好地方……”说完轻轻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谢谢，这谢谢，是我永远的愧疚，我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没有陪你去旅游，你还要谢谢我？面对你，我无话可说，只能说出一行你常用的悲伤的数字：5555555555555555555555 

     雨大了，好大，那玫瑰已经在雨中凋谢了，不，那一定是你把它取走了，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对我不该理解的理解，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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