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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时间:2012/5/19 作者: 雪飘飞 热度: 78604
                                                         

  在这个城镇的伤口边缘,两个少年以不同的倾角缓缓滑落。

  他们像是要掉入看不见的深渊。

  没有人会伏在这个失落的深渊旁,投下关怀与怜悯。

  【1】

  昏黄的街灯下,刚放了学的少年们朝着家的方向奔去,其中一个是焰凐。

  他镀满灰边的脸上看不出急切,有的只是被埋的很深的胆怯,还有失落,隐藏在浓密的刘海下面。

  昏暗的楼梯,像是潜伏在角落里的困兽。焰凐每走一步,都缓慢而小心。

  “哎呀----,这日子还怎么过?什么都等着我来做……”尖利的声响一如既往地从半掩的门里刺探出来他踌躇了一会儿,随即打开门,将书包轻缓地放在茶几上。

  “猪啊你……吃剩的摆着我洗,一回来就盯着电脑……”

  “天天只知道发钱,有本事你别吃啊,你吃什么呀你……”

  这些刺耳的吵杂声,听得多了,也便觉得没有什么可惊讶了,不是么。

  焰凐一声不吭地吃着饭,任凭自己最亲的两个人----像剧目里的情景一样对骂着,看不出做作,只看得出对峙的烈焰,灼热了狭小空间里的空气。

  滚烫的粥汁散发的白色雾气缠绕在紧张气氛里。

  焰凐的母亲,叫焰姗。

  '以后自己的碗自己洗,不要像你爸那头猪一样,懒得出奇----母亲的怒气终于冷却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下来,精疲力尽的焰凐,望着窗外墨汁般黏稠的夜色,心里翻腾着明日即将小考的浪潮。

  2

  而另一个同样挣扎在这个城镇里的少年,是叶俊。

  身材微胖的他身着讲究,浓密的刘海海棠一样的茂密,遮住了右鼻梁上的眉梢。

  此刻的他正向校园超市走出。

  这样一个在教室里时常露着微笑的少年,很难想象他隐怀着的忧伤。他的家境还行,可他却不在乎这些。

  从叶俊的记忆里窥探,从某个时刻起,或是某一天起,叶云和自己妻子的感情变得情同陌路了,开前还是激流翻涌般的热情,如今很难想象会是以冷漠的结局收场。像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愈是冷漠,愈是让叶俊感到恶心。

  在饮料机前徘徊,他看到了成对牵着手,言笑晏晏的少男少女,挤在烧烤机到一旁。

  亲密的令人作呕的动作。

  各种各样的食品的味道,杂糅出校园小型超市最熟悉不过的气息。

  不知怎么的,这让叶俊想起关于他父亲叶元的一幕。

  那是一个阳光正浓的晌午镜头。叶云和一名女子谈笑风生,那个人显然不是叶俊的母亲,是一个陌生的丰姿绰约的女子。放大一些看,他们挤在一张石板凳上,细声细语地谈论着什么。叶俊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两个拳头捏得紧紧地。

  他没有冲上前去破坏这出近似完美的戏----即使是戏,他都始料未及。

  少年向相反的方向飞速奔跑着,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咆哮着的北风。

  【3】

  几天很快地晃过了,老师就跟他们自己说的一样,是兽。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一个年级的试卷改完了。

  而在另一处,焰凐的家里,在他的房间里传来阵阵斥骂声。

  这些声音和着轻微的啜泣声一起跌落在门隙外的黑暗里。

  英语一向是焰凐的拿手戏,这次考试却考砸了。然而这一天最刺激他的不是分数,而是英语老师。

  因为答不上问题而挨了老师突如其来的一脚。

  焰凐疼的没有发出声来,咬着牙,缓慢地拍着大腿上的土尘。

  那些深浅不一的污渍。像是大滴大滴的强酸,将痛与耻辱一起腐蚀在心里。

  那些曾经对老师表里如一的尊敬,在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

  那一刻,四周退潮般的平静下来。

  剩下的只是焰凐那张因激动涨红的脸,蚯蚓般的青筋像是要从他瘦长脖子的皮肤里蹿出来。他木偶一样地立在座位上。

  -----你可以打我的手。

  -----你也可以批评我。可我不能容忍你侮辱我。

  四周慢慢地骚动起来,可以清晰地听见撕烂在空气里的嘲笑。

  但这些声音很快在老师用力敲教鞭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焰凐终究是忍住了,可随即又被强大的耻辱感化作的利匕,刺得满身伤痕。看不见血渍,却可以感受得到的疼痛。

  别人所不知道的是,出生于221日的双鱼座的人,注定敏感,忧郁。

  他有着基督教徒一样的悲观主义精神,那些色彩将他涂抹的快要窒息。

  每天的最后一节课完毕了,空空如也的教室里往往只有他形单影只的身影。放大些看,他不停地翻着课本,即使看得很艰难,他也强迫着自己看。

  -----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像是挣扎在泥沼里的,迷失了方向的兔子。

  我一声声有气无力的自问,像是它微弱的叹息。

  【4

  铅灰色的浓云在人们头顶上孤独地翻滚着。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叶俊瞅着站在门口的母亲叶杉,嘴角微微触动着,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他看到满头大汗的父亲跑回家,对母亲一如既往地亲切关怀,他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努力地幻想着自己见到的只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时间流逝地飞快。记忆像是开始泛黄脱落的纸张,他终究是忘记了什么,不过忘了也好。

  某一天的事实来得太突然,冷漠的寒潮席卷而来,想要努力回忆为时已晚,即使记得也只是枉然。

  父亲有了新欢,想必叶杉此刻已知晓。爱情的列车一旦滑出了轨道,便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车轮下碾压的便不是铁轨了。

  它碾压着两个生命,迅猛而残忍。

  他们----叶云和叶杉,终究走了下坡路。毫无话语可言,也终于签订了离婚协议。叶杉当时还是忍着泪签字的,她有太多的为什么,换来的却是丈夫的诬赖。那里有了厚重的耻辱,化作眼眶打旋不落的泪。叶俊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挽回什么。

  他恨叶云,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强逼下的无耻谰言。

  也恨林杉,恨他的懦弱,就像恨他自己的无计可施一样。

  少年的内心过早的复杂化,只因为有太多无形的伤痕,它们相是成群结对的黑色蚂蚁,倾吐着液体毒汁让自己在痛苦中疯狂地成长。

  林云,还有他的另一个女人,一起被懦弱者成全。而懦弱者的眼泪,化作雨水,冰冷地吞噬着这个城镇的夜色。

  懦弱者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外头是被雨水洗刷的惨白的水泥墙,那里头好像永远地废弃了。课文里的避风巷,好像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

  【5

  每天的万家灯火燃起时,永远都是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隐约传来汹涌的吵骂声。

  那个角落----是焰凐的家。

  这些都是极平常的事。你所不知道的,是有关他父母的一切。

  他们不是路上彼此遇见彼此的,而是托人做媒认识的。

  交往了几个月,焰凐的母亲焰姗动摇了。她认识到章彬的吝啬,吝啬到可以不顾她的感受。而且他个性执拗,转不过脑子。

  记忆里,她永远记得,骑自行车章彬连她都带不上来,差一点儿就歪到了河里。还有,舍不得花钱吃喝穿,对彼此都如此,只是有一次破例为她买了一件皮衣,结果才知道便宜没好货,是劣制的料子。当然她还记得章彬手头那一本红色的账册,密密麻麻写满了两人的开支,即使是到小餐馆吃一顿,都要写的清清楚楚,像是她欠他的一样。还有……

  男人的母亲拉着她,不让她走。说了一句,要走可以。随即拿出了那本红色的东西。

  把他在你身上花的钱全部还给他,女人傲慢地说。

  真是清一色的吝啬鬼。

  焰姗的母亲,说一时拿不出这些钱,焰姗只好放弃了离开,无可奈何地选择了留下。

  至少她内心里还有些希望。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有猜忌与不满。也许他们的相处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岁月让这个错误泛滥成感情支离破碎的沼泽------那里头时不时翻腾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钱。好像钱可以掀起一切,也可以平息一切。

  他们还为当初多生了一个儿子罚了款而后悔。

  章彬吝啬到可以不花钱买衣服,却不介意那钱去赌去疯。

  他们感情基石不牢固,他们之间的争吵像是肆无忌惮的风,无情地风化着他们少的可怜的石头。这些当然只是冰山一角。

  掩藏于其中的,还有更为可怕的火舌,不断地吞噬者残损的基石。那片火舌就是

  焰凐的奶奶----章野兰。

  街区的人都传言她作风不正,一些亲眼目睹那些事的人都在焰姗面前提供者人证和言证。

  有些事实就是那么巧合相似。

  章彬的母亲章野兰与父亲章敬军关系淡漠,原因一言难尽。两个人似乎都在控诉着对方不可原谅的缺点,直到忍无可忍的一天,关系恶化到极点时,各奔东西。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签订离婚协议。尽管彼此都恨到咬牙切齿。

  那些幼时的快乐与少年时期家庭的不和谐构成章彬的世界,而今,他自己却成了这种悲剧的主角。

  因为彼此的矛盾,岁月将它们雕蚀地奇丑无比,想要抹平却很难。

  【6

  与此同时,这个城镇的另一个角落,叶俊的家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叶俊被他的父亲抛弃,只得跟他的母亲叶杉生活。一个年近中旬的妇女,能在这个昏暗的城镇里赚取多少微薄的生活费呢?单亲家庭的伤痛与困苦,还能坚持多久。

  叶俊的精神日益恍惚,加上高中繁重的课程,他开始变得异常起来,母亲在厨房里叫他,他有时一声都不不应,或者应上几句不堪入耳的辱骂,或许他自己都听不懂吧。

  几次小考的失意更打击了他的信心,他终究是被精神所击垮,变得不堪一击。

  高三。快毕业了。母亲叶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捂着自己昨天被儿子用书本砸伤的额头到了心理咨询所,医生对儿子的初步整断出来了,抑郁症。医生告诫她如果不配合治疗,后果会很严重的。

  叶杉只好厚着脸,死死地去求变了心的现在称不上丈夫的男人。

  时间奔腾地飞快。

  半年后,再次见到儿子的叶杉,是站在某精神病院的病房里。

  精神分裂症。响亮而沉痛的五个字。

  -----我的心很痛,无奈,恨,又有什么用。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保护,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7

  那些言语和人证像是锋利无比的锥子毫无遮掩的刺向胸口,那些积聚的痛与恨都是指向章野兰的,赤裸裸的恨。

  -----你丢你的脸可以,可别丢了我一家的脸呀。

  -----你怎么不滚呀,别再丢人现眼了。

  当这些恨被感情的漏洞牵绊出来时,就全都发泄出来了,什么事实也挣脱不出这些话语来。终于直到章彬说出一句话时,焰彻底恨透了那娘儿俩。

  那句话是:她那是还阳,都快入土的人,你非得逼死她吗?

  -----我怎么是逼她,让她不要再丢人现眼了不行吗?

  -----贱货,贱货的儿子,我却嫁给了他。

  -----想一想,丈夫都不要的人,她是什么货色。

  -----现在就这样苟延残喘。

  -----清一色的不要脸的东西。

  -----嫁给你是我最大的错,我瞎了眼了我。

  还有最后一句,也是焰凐最不愿听到的------我真的后悔生了焰凐。-----不然跟他离了也没有什么顾忌。

  沉重的夜色,黑得像是墨水瓶破裂后飞溅出来的黏稠的墨汁,那些尖锐的玻璃渣子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向焰凐和他的母亲平射而来。

  躲闪不及,只会是遍体伤痕。

  焰凐平躺在床上,心里沉下了厚重的石头。

  ------我知道,我也很清楚了。他们站在一块儿就是很愚蠢的错误。

  ------岁月让这个错误延续,扯来如今的伤痛,刺伤了不仅仅是彼此。

  少年,看得一清二楚。透明的现实摆在眼前,却无力回转。

  他所想不通的,只是章彬为何纵容章野兰,怕是揭穿了事实还是怕掀开了自己虚伪的伤口。

  所有的亲属都排斥他们。

  他们都是低劣动物。

  而我,是这个错误延续的产物。

  焰凐,还有叶俊。

  你们给了他们,生命里最难以抹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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