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海樱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橱窗中,全身被哀怨包围的女孩,真的就是自己吗?像海草般,失去光泽的长发,在风中飘起;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平和与温顺,只剩下无尽忧与怨。陌生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海樱不停得问着:难道只是因为那段无法挽回的爱,还是因为那围绕着,挥不去的恨?难道,真的要让那个“恨”完全的吞噬了自己,成为曾经令自己不耻的复仇怨女吗?不,决不!
街上,寂静,黑暗。还有多久,天就要亮了?现在应该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吧?海樱想着: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曾经充满无数快乐,以及更多忧伤的地方了。唯有这样,才不会更伤心,才不会再被伤害,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一丝丝的不舍?其实,海樱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不断的欺骗自己罢了。“那么今晚就让我不再欺骗自己,就让我再勇敢一次,就让我放下“恨”,再一次去看他、爱他吧,最后一次!”
寒之最近很累,每晚都要工作到很晚。不仅要如此,还要考虑结婚的事宜,以及解决以前那段很难割舍的感情。海樱,这个以前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就要被迫退出他的生活舞台。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未免太过无情,然,一边是出现在自己最寂寞时,怜多于爱的女孩;一边是美丽、大方,曾经是少年时代的暗恋,现在又重新再见的现任董事的女儿,这样一个天枰要如何的倾斜,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代人都是“3自”新人:“自我、自主、自由”。寒之是一个纯粹的现代人,爱与不爱,舍与不舍,都是他的权利,都由他自己来掌控,不会有任何的感情纤绊。因而,在这场身份悬殊的较量中,海樱不可能有赢的机会。更何况,始终,寒之都认为他对海樱是怜爱,而不是恋爱。
寒之知道,自己对于解决与海樱之间的感情,确实有些冷酷。可是,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现在的残忍好过以后的藕断丝连,让海樱恨自己也许好过给她痛苦不实的幻想。因而,寒之一直都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非常之正确。所以,当海樱说自己生病,希望能见自己的时候,寒之断然拒绝,毫不犹豫。他相信,这只不过是海樱还没有成熟的又一次体现,是想挽回局面的小小手段而已。可,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不然,就不会接连两天都会重复同样的梦:海樱低低哭泣,眼含无限怨恨,幽幽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诅咒,又好像要用那眼神来杀自己。所以,当寒之真的看到站在面前的海樱时,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樱儿,这么晚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寒之自觉声音有些发颤。大概是看多了分手后报复的故事,看到了那天海樱的声嘶力竭,竟然有些害怕梦中景象变成现实。
“因为,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不可以吗?”海樱的声音无力的轻轻飘出。
“你怎么还是不能明白,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应该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呀。”
“如果,如果我要离开了,那么这最后的看望,算不算是不必要的接触呢?淡淡的幽怨,直逼寒之。
“你要走了?去哪里?”
“你还关心我去哪里吗?”海樱似在微笑,淡淡的,“要去的地方应该很远的,远到不会再见到你,再想起你。这,不是你最希望的吗?”不待寒之回答,海樱犹如自语的继续说道:“没有办法管住自己不来找你,不再想起你,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你,远远的。虽然,有些好笑,有些自欺欺人,可,无论如何都是要离开的,只是这天比想象的来得早些了,不是吗?”海樱的声音微微发颤:“所以,以后,我都不会再麻烦你了!”
轻轻一句“麻烦你”,瞬间,寒之心里一悸。仿佛又回到了二人交往的时候。那时,海樱最常说的就是这个词语了。无论什么时候,即使对这寒之,诸如“麻烦”“拜托”之类的,海樱常常是词不离口。永远是谦卑的。让寒之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种落差的,自卑的距离。可,这不就是当初他选择她的原因吗?这种需要他保护的弱小,需要他怜爱的自卑,满足了寒之作为男性,希望成为强者的心理。一直以来,都没能忘记,第一次见到海樱时,她那犹如受惊的小动物般清澈、无瑕,寻求保护的眼神。于是,寒之的心有些淡淡的疼痛,“又说这句,何必呢。”
“知道吗。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看‘花之爱’中的心愿花语。”海樱陷入了无限的怀念中,眼神穿过寒之,飘到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所谓‘花之爱’,是一种美味的饭后小甜点。之所以会大受年轻女孩子们的喜欢,源于聪明的商家在这种小点心中放置的各种花语签。伴着甜甜的味道,猜想着马上就要吃出的,属于自己的花语,任何女孩子都会觉得奇妙无比吧。而传说,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来,看着他,默读着花语,那么花语就可以成真,你就可以和爱的人一起到永远。于是,一时间,甜品点又成为年轻情侣们的时尚约会地。
终于,海樱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去收集“花语签”了。虽然,寒之一直以来都认为那是中学生才会干的“傻事”,但,禁不住海樱的哀求,于是,一起来去买‘花之爱’。海樱很高兴的咬开小点心,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花语。寒之看到此时的海樱,突然觉得很好笑,决定逗一逗她:“是什么?狗尾草还是爆米花?”“才不是呢,我的花语是我一直想要的呢。”海樱虽然不是美女,可嘴巴嘟起来说话的时候,是很可爱的。
“哦?那么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小文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我觉得很准呦。”海樱憨憨的笑了。小文是海樱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海樱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听她的话。而那天,对于海樱来说,真的是最美好的。终于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甜点,看日出日落,牵着手一起漫步。人总是贪心的,总是希望拥有最美好的时刻,并将这一刻永恒下去,因而,神就惩罚人们,让快乐永远只是暂时,只是瞬间。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买‘花之爱’吗?”海樱问道。“当然了,你怎么都不肯说你得到花语嘛。”仿佛,寒之也沉浸在以前的回忆里了,语气渐渐平和。
“呵呵,就因为没有说出来,所以才灵验呀!”海樱虽然在轻笑,却有异样的悲伤。
“海樱。。。。。。”寒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面前的海樱与前日有很大的不同。他实在想不出,仅仅三天不到的时间,海樱为什么会不再哭闹,不再怨恨自己,而是那么平静得自己的谈着以前的往事呢?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走完11路的每一站?”“是呀,那天,我们差点儿会不来呀。后来,我才知道,11路是这个城市里最长的路线了。”“那样,我们才能在一起久一些呀,”顿了一下,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海樱继续说道:“任何的约会都要花钱的,而只有这样,我才能既和你呆在一起,而且又不会花很多钱。我是不想因为我,让你没有钱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一直都是这样,总是再提别人想。”寒之皱了一下眉,“可,很多事情。。。。。。”
“说一说她,好吗?”海樱竟然打断了寒之。这让寒之感到十分惊讶。今天的海樱果然是异于往日的。
“谁?你是说,她?”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寒之今天也仿佛不愿提及王璐瑶的名字,于是,也同样用“她”来替代了。
“是呀,可以和我说说她吗?”
“海樱,我真得很抱歉,其实,我很早就喜欢她。早到高中。”寒之的确是一脸的抱歉,不过,如果细心的话,就可以从满脸的歉意中找到一种满足,一种幸福,那是得到真爱的表情。海樱呆呆得看着,她是细心的。虽然,只有对待寒之时。才会那么细心,但是,这已足够了。
“真的,我根本不能想象,我还能遇到她。我以为那只会成为我心中尘封的、最宝贵的回忆。”寒之的眼睛里发出了光芒。“你知道吗?她是中学时候,最美丽的女生。每个男生都希望能和她约会。她是那么高贵,那么优雅,那么独特,是每一个男生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呀。”寒之也许觉得,说出来这段往事就能得到海樱的原谅,起码会让自己觉得不再有亏欠海樱的地方,所以开始娓娓道来。屋里窗外,都静静的,海樱静静的听,窗边的那盆樱草也静静地听着,一切一切都静静的,听这个美丽故事。
“那个时候的我,其实是一个内向的孩子。虽然学习好,人缘也好,老师也很喜欢,但是都不能改变我自身,源于那个贫困家庭的自卑感。因此,我即使十分喜欢她,可在大家的面前,却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大概是我的伪装的太好了吧,大家不仅没有察觉,反而觉得遗憾,因为在大家看来,我们应该是才子佳人的一对,为何,我总是距她千里之外呢?”寒之流畅的诉说着,仿佛,他每天都在不断的温习,不断的回忆着,而她也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他。
“学校的夏季文化节,是当时学校一个很重要的节日。高二那年的夏天,许多人都在准备着如何的表现自己。整个校园都洋溢着兴奋、青春的气息。男生们都在猜测着,这次“美丽的公主”要带给大家什么样子的惊喜,又会有怎样的惊艳。后来,猜测就变成了打赌,几个男生想去看看,到底她会准备什么表演。如果,能在其他人之前看到,这就应该会变成炫耀的资本了吧。虽然,我也很想,但最终还是拒绝了。不过,只是拒绝了和他们一起。其实,我早就决定自己要去学校的练功房了,只是自己的自尊心不允许其他人知道而已。”
“那天的下午,天气很好,等其他男生都走了以后,我悄悄来到窗外,偷偷看着她在专心的跳舞。虽然房间里面很暗,我根本无法看清楚。但是,我相信那就是她。因为,她穿着她那条最美丽的淡红的纱裙。也许,她不太熟悉那个曲子,跳起来并不是很流畅。可是,这都不影响她的美丽。她就像一朵美丽的芙蓉,精致又恬静,在音乐中翩翩起舞。我于是沉浸其中。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练功房外因为维修而不允许站人的警告。”
“海樱,你不是总问起我头上的伤疤吗。”寒之下意识的撩起挡在额头上的一缕头发,一条隐隐的伤疤,斜斜的横在他光洁的额头。
“那天,我确实看得太入迷了,完全忽视了,那个练功房因为装修,根本就不让大家在外面多做停留。很多脚手架架在外面,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校园里的人更是已经很少了。不过,这些我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一块木板直直的砸在我身上砸破了我面前的玻璃,我才知道危险的来临。后来的事情,我虽不太知道,却仍然意识到,是她帮了我。她不顾玻璃划破了的手,把我从木板下拉出,她扯破美丽的红纱裙,帮我止住被划破的伤口,她跑去找人帮忙。尽管那时,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可直到现在都能记起,她跑去呼救时,那条已经破损的红裙在我眼前晃动,直到我什么都再看不到了。”
“后来,当我恢复后重返校园,想向她道谢,并用我所有的零用钱给她重新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淡红色纱裙,想同表达我的心意时,竟然听说,她在文化节表演的当天就转校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转到哪所高中了。我的懊悔和难过是可想而知了。后来,慢慢的,我调整着自己得情绪,不断的回想那天的每个一细节。回忆着她跳舞的样子,好像,那是一场专门挑给我的舞。因为,文化节的表演并没有她。那是一场只有我一个观众的舞蹈。于是,不论我是否受伤,是否能再见到她,我都已知足了。”
“所以,对不起了,海樱。可你能理解我在重新见到她后的心情了吗?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大约10年了吧,她却没有变,好像还是那个下午,伴着那段优美的音乐跳舞的她。”寒之说着,似乎又听到了那曲子,看到那舞姿。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
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哽住呼吸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如果云知道
逃不开纠缠的牢
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
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
海樱面带微笑,轻轻吟唱。
“樱儿,你,你怎知道是这首曲子?”寒之大惊,难道是海樱可以透视自己头脑的想象?还是她已经见过璐瑶,问过她了?
“寒之,谢谢你。本来,前日我很恨你,真的恨你的。现在,我知道了,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真得很开心。还好,今天最后来看你,让我可以没有遗憾的走。”海樱不理会寒之的疑问,却绽开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迷人的微笑。寒之愣住了,好像今天才认识海樱一样,他很不明白,今天的海樱是怎么了,不一样的语调,不一样的话语,甚至是平日没有的,那么美丽、那么令人着迷的微笑。
“天快亮了,寒之,我要走了,谢谢你给我的快乐,谢谢你还能记得那条红纱裙和那个曲子,也谢谢你曾经给我的爱。”
黎明的第一丝曙光,渐渐醒来,黑暗中开始有了光亮。寒之的眼睛好像是被这微弱的光亮所刺痛,竟然有些液体从眼中缓缓流出。双眼有些模糊不清。朦胧中,海樱好像飘飘的蝴蝶,轻轻飞舞,然后,如同轻烟和着最初的阳光,慢慢消逝。
“海樱!”寒之在慌乱的喊叫中惊醒。“原来是梦。”他为了确定似的,自己说给自己听。可是,真的是梦?那么真实,真实地仿佛可以触摸到海樱消逝之前的眼泪。寒之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否会像梦里的一样,但也许这是三天来做的最好的梦了,真的希望他能成真。也许在寒之的印象里,海樱理应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懂事吧。无论怎样,今天都应该是一个好天。寒之这样想,觉得不应该再睡下去,而是要充满干劲的迎接今天,迎接璐瑶的到来。只是,寒之没有发现,窗前,那盆海樱送给他的红色樱草竟然一夜之间枯萎了。。。。。。
海樱感到自己轻飘飘的飞起,终于,要离开了,真的。没有选择杀了寒之,真的很正确,终于又回到原来的自己了。不知道,就这样的消失了,寒之会不会有一天会想起自己呢?海樱这样想,却终于真的觉得不重要了。就好像不需要寒之知道很多事情一样:寒之不知道,他认定我是以病来要挟的时候,我是真的病了;他不知道,我有家族遗传的心脏病;他不知道,由于他不肯来看我,送我去医院,我已经在那天晚上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他不知道,之所以我没有去应该去的地方,是因为,我是带着恨而死的,所以,我应该去复仇,这样我才能放下仇恨进入轮回,不然,我就会永远的消逝,好似轻烟;他还不知道,他每次的梦都是真实的,我曾经真的想杀死他,不过幸好,那个拿着“花语签”的女孩子唤醒了以前的我,让我不再有恨。让我了解到不该用恨来替代曾经的爱,更让我知道,其实我还是爱着他的,很深很深;他不知道,今天我就要离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见面,最后的告别。
而你还不知道:曾经我也是你的高中同学。和你在同一个班。许是我的变化太大,许是我本来就是一个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人,你一直都未曾发现。而当我们重逢又相恋后,我是有多么的高兴,开心。你还不知道,我曾经无时无刻的不在注意着你,从17岁开始。你不知道,为了文化节上表演,准确地说是为了让你注意到我,内向的我用一月的时间哀求美丽的校园公主王璐瑶教我跳舞。你不会知道,我为了学会跳舞,每日如何的刻苦练习,如何用自己的时间,替那美丽的公主的做她所有的值日和一切她认为不屑的工作,如何忍受着,高贵的公主的嘲笑与蔑视,只为让她教会我那美丽的舞姿。你也不会知道,我用打零工挣来的钱向你的公主借来那条美丽的纱裙,只为能让你注意我。你还不会知道,你的公主的转学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是被吓到,而是早就决定的事情,她从未想过要在这样的一个普通学校生活下去,她更不会为了这样的学校准备什么文化节的节目。你更不会知道,当我撕破她的裙子为你抱扎伤口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害怕,怕你会失血过多,怕你发现是我在跳舞而不是你的公主,难过伤心。那时,我就祈祷,只要你能平安,快乐,,哪怕是用我的死来换取,我都会去做,绝不会后悔。你很奇怪,为什么我知道那首曲子,因为你不知道,它是我那是最喜欢的歌,“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知道吗,你真的是那场舞蹈的唯一观众。只因我最终并没有参加表演,没有了希望的欣赏者,即使美好又有何用?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的,真的不重要了。能看到你最终找到你公主,能看到你的幸福,能在最后听到你还怀念那场舞蹈,我已足够。
如果,有一天,你终于知道了我的去向,请千万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是带着对你的爱离开的,所以,我是快乐的。所以,也希望你能快乐。
终于,太阳出来了,我在慢慢的消逝。寒之,真的好想亲口告诉你,那个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我的花语的秘密,那天,我的花语就是红色樱草!
晨曦,淡淡的染红着一切,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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