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屋门前种着桃树、梨树、李子树,惊蛰一声雷,唤来了春雨,呼来了东风,瘦硬的枝条上便冒出了或红或白的花苞。一个晴和的早晨,推开门,猛然发现,满枝满桠突然热热闹闹地着上了花朵,如冬天移来一层雪,似天边飘来几片霞。花群引来鸟唱、惹来蝶舞,招来蜂鸣。清明到了,又是一夜雨,又是几遍东风,清晨再推开门,满眼花瓣儿在风中飘飞。梨花带雨,雨打梨花,桃红飘零,红断香消。一片片花瓣儿与花心分离,与枝条作别,在风中打一个回旋,舞出一个依依不舍的弧步。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这些柔软的花瓣将要与泥土融为一体,也有的飘进了溪水,落花有意,流水终归是无情,它们被溪流带走,在不远的地方堆积沉没,终究是陷于泥淖。
我们总是一厢情愿的把一切无法言表的美比作花儿,殊不知所有的花儿花期都是短暂的,美到极致便是消亡,越美的东西越无法把握。看到飘散的花瓣儿,再硬的汉子都会生出一些感伤的。这种感伤情怀被当年大观园里的林妹妹演绎到了极致,大观园里那些幸运的落瓣,惹得这位多愁善感的美人儿相怜相惜,以致香泪涟涟,她用香囊将这些花瓣装殓了,连同自己的青春一并安葬了。世间落花无数,有多少落红有那般的幸运?
我以为,所有的落花都会跟这桃花梨花一样,一瓣一瓣,缠缠绵绵,幽幽怨怨的从枝头飘落。小区院子里种了几株茶花,黄昏,在院子里散步,蓦然发现茶花开得正浓,一层层殷红的花瓣有序的挤在一起,组成那么硕大的一朵朵,如一团团火焰燃烧在三月的春风里,宽厚肥大的椭圆形叶片怎么遮也遮掩不住。4月中旬,再去探望那些茶花,枝叶间的花儿依然在热烈的开放,只是树下的草地上躺着几朵鲜艳的花朵,我疑心是哪个调皮的小孩偷偷摘掉的,正摇头惋惜,忽见旁边茶树顶端那朵开得正艳的茶花噗地一声,整个儿从树梢跌落下来,落在树下的草丛里,仿佛那朵花儿原本就是从草丛里长出来的一样。我一时惊呆了,原来茶花是整朵整朵的坠落的。我寻遍了院子里所有的茶树,没有在地上发现一瓣散落的茶花,原来,花儿也可以这样陨落的。开到极盛处,它们便攒足了劲儿,噗的一声,义无反顾的从枝头跃下,那么的悲壮,那么的英烈,没有缠绵,没有幽怨,即使陨落了,也要把自己的美完完整整的呈现给世界。突然想到了那些为了信仰为了爱情而早逝的烈女们,如为了革命而从容就义的秋瑾,为了革命“宁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英勇投江的八位抗联年轻女战士,还有在敌人包围下拒绝当俘虏,英勇跳崖的三位女烈士。又如为了坚贞的爱情毅然结束自己花样年华的刘兰芝、祝英台们,他们不就是一朵朵毅然陨落的茶花么?
女人如花,我们总爱把世间的好女子比喻成花,却往往是一“喻”成谶,天妒红颜,这世间,多少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奇女子在生命之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便轰然跌落了,留给世人一个凄美悲壮的倩影,令世人追忆缅怀。玛丽莲·梦露生命凋谢时36岁,时过境迁,至今依然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风华绝代的梅艳芳谢世时40岁,世事轮转,她的艳影芳姿依然令人心疼心碎。翁美玲凋谢时26岁,多少年过去了,她演绎的黄蓉依然活在无数观众的心里。
缠绵飘落的花瓣也罢,轰然坠落的花朵也罢,早落迟落,终归是要落的。没有这一朵花谢便没有那一朵花开,没有片片花瓣的剥离,便没有青李毛桃的成熟,花开花落,这是花儿们自己的生存规则,赏花的人儿要忧伤,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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