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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时节

时间:2012/5/8 作者: 喝醉的荷马 热度: 75881

    “阿福,阿福,快起来,早饭熟了。”

    瑞文正沉酣朦胧而甜美的梦里,醒来后又在追忆那残损的梦的碎片。他记得梦里有一张少女的脸庞,一双纤嫩的手,以及火红的杜鹃似地唇……他沉浸在甜蜜的梦忆里,怔怔一回,嘴角漾起浅笑的縠纹。

    这一阵过后,他才忆起母亲,于是撩开眼皮瞥瞥窗外,一个面色蜡黄面颊浮肿的五十岁妇女的头颅映在窗子里,头发蓬乱,眼里布满血丝,饱经沧桑的脸上显现下世的光景。瑞文心底升起一股怜悯与悲凉,浑身觳觫。­

   “哎,”他叹息一声,脸埋到被里,眼泪噙不是住滚下来。他想让母亲幸福,可是呢,他又能做什么呢?眼看着母亲病得呻吟,他只有悲叹的份,与母亲毫无裨益的。虽然他拚了全力,去进行改变命运的搏击,很少睡个饱觉,但又能怎样呢?一切都显得苍白与灰白。那缥缈玲珑的梦,只是无法触及的远景,徒以钓起远游人的狂热,来做一次夸父逐日的蠢举。

    “梦仅是为沉溺者撑起的救生圈,为了不至于沉没下去,算做救命的稻草,做免除苦痛的良药。可是四围一望,苦海茫茫,哪有可供憩居的宝岛?于是不免又增生许多苦憷来。”他屏住气息,合上眼睛,稍振作一回,才转过头答应母亲:“妈,我就来。”­

 

    “妈,今天有事吗?”­

    “嗯,包谷黄了。阿福,我今天摘包谷去,你一会儿帮我。”­

    吃毕早饭,瑞文收拾好架子车,带上背斗、袋子,随母亲到地里。

    田里耸着一垄垄遒劲的玉米秆子,高约人齐,齐刷刷列着队伍,青葱里驳杂黄晕,胸脯上凸起玉米棒子。玉米里三层外三层裹紧裳衣,也一律斜向上挺起腰杆,腾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倘若剥开衣服,里面露出黄橙橙的碎金粒子,也是密密麻麻排满了的,饱满、匀实,又不挤嚷。秋风一扫,满地里都是秆叶的声响,活脱脱一支凑集的乐队。­

    农民们辛勤耕耘,盼的就是个好年成,为了这一地的细腰高秆儿,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担了多少的虚惊。旱魃了,怕晒焦;雨涝呢,怕淹死;气候凉,又怕冻着;施肥不丰,怕它营养不调;芟草不勤,又怕被杂草欺。总之春夏秋冬没闲着。这样忙碌下来,也不见得丰收,何况谷价低,种子化肥塑料棚膜上扬,因此也不怎么合算。­

    春种的时候,约在清明前后,先在地里棚一溜溜的棚膜,施上化肥,过几日又需在棚膜上掏许多小洞洞,将种子一粒一粒放进去,用湿土封得严实,然后翘盼一场甘霖。夏天也不闲着,苗子长出来,又要剔出籽草。最忙的还是秋天,谷子长茁了,成熟了,就要一棒一棒地掰下来,运到家里,蜕去皮,堆到有阳光的地方曝干。整个冬日就剥玉米粒子,或用手,或用小型机子。

    玉米多半是给猪粉饲料,或者运到集市粜掉,价格一元左右,先前四五毛、七八毛钱。而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每家地又少,大多是坡地,因此不可能形成大型的种粱基地。就各家随性适意地种些洋芋、玉米、麦子、菽类的东西。收成也很有限。平时男人们外出打工,妇女们就在家耕田,生活方式原始,生活节奏也很缓慢。虽说新时代,披沐改革开放的春风,但是由于地方僻远的吧,十多年来没多大变化。

    “二哥,二哥,你们摘包谷么?”沟那边一少年粗声叫喊,双手插腰,穿一身白色运动服,头发稍有些拳曲,眉目间稚气未脱。­

    “啊,阿波,你回家了吗?是的,是的……”这边一少年应着。­

    “那么,我和妈来帮你……我们没吃早饭,吃过就来。”说着,那边少年笑笑,一闪身,窜进家去。于是瑞文又多两个帮手:瑞波、婶娘,还跟了条小尾巴——三岁的外甥女娴娴。这小尾巴可倔了,硬是哭着嚷着要到田里来。来了就蹲在地上摆弄菜叶子,或跟着瑞华满地窜。­

    “阿福,大学里可好者哩?国庆回来呢!”­

    “呃,婶娘,回来了。”­

    “二哥,嘿嘿,听说你谈女朋友了。我都见着相片了。可别瞒我。”瑞波嬉笑着,涎着脸,向瑞文挤弄眉眼。­

    “小孩子别乱说,二哥可是正经人呢。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过照片?”瑞文也嬉笑着反诘道。­

    “没有?真没有?我不信。”瑞波仍嬉笑。­

    “娴娴,几岁了?叫舅舅,舅舅给你买糖吃。”­

    “三岁。”小女孩用童稚甜蜜的嫩音回答。­

    “你爸叫什么?妈呢?”

    “我爸爸姬朋宝,妈叫李菁芳。”­

    “那你妈妈的妈妈叫啥?”­

     小女孩答不上来。­

    “娴娴,会唱歌不?”­

    “会。”­

    “舞呢?”­

    “会。”­

    “那你来一个。”­

    小女孩就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一边唱,一边扭着身子,乱蹦乱跳起来。瑞文瑞波一边逗趣娴娴,一边掰包谷。

    时近晌午,吃完午饭就将掰了的玉米用架子车运回家。­晚上两家人一块吃饭。瑞文瑞波依旧逗趣娴娴。­

    “对吧,娴娴是太太拣回来的。那天夜很浓,太太听见哇哇哇的哭声,还以为是癞蛤蟆呢。走到沟沟里一看,原来是个屎丫头,手脚乱蹬着,哭得两鼻涕,太太这才抱回来喂奶粉……”瑞文说着向奶奶努努嘴,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奶奶不啃声,娴娴信以为真,望望奶奶,又翻白眼瞪瞪瑞文,瘪了嘴要哭,低下头谁也不理。­

    “我的娃肯定不是拾来的,舅舅骗你玩的。”经奶奶笑着一说,娴娴又活泼起来,偎着奶奶。“阿福,记啦?去年我们一搭吃豆哥的时候?也好像这么个时候。”­

    “记哩,婶娘。娴娴,对啦?你哭鼻子吃豆哥。”­

    娴娴瞪了瑞文一眼,不搭腔,还记着刚才的仇。­

   “你们两个尕娃,抢吃豆子,好像饿极了的。”母亲笑着说。­

    豆哥即是豆荚,瑞文那儿这么叫法。去年夏日,豆荚将熟的季节,瑞文、瑞华、娴娴、奶奶、母亲、婶娘以及菁馨一起坐院子里,在暮夜初起明月已挂的黄昏吃煮豆子。一只急归的乌鸦掠过树杪又疾翅而去,虫声也歇住,四围染上夜的静寂。瑞文瑞波最爱出洋相,眉眼一挤,抓起满把的豆粒往嘴里送,故意让娴娴着急,她一着急,也要抓豆粒,结果抓不着,就嘴一瘪,哇一声哭出来,依仗奶奶奶帮忙。奶奶佯装对瑞文瑞波一顿呵斥,把装豆子的盆子往她跟前一推,她立即止了哭抢吃起来。全家见状大笑一阵,欢娱而罢。­

    “明天叫阿波帮你们,我磨面去。”

    晚上清闲无事,瑞文开始读《红楼梦》,读至宝钗“咏蟹诗”,满口叫好,不觉诗思腾涌,“我也仿作一首。”

    他在草纸上潦潦涂下“日日膏脂成何恨?细细品我三千刀。”只酿出这一句,其他的却苦吟不出。他辍下书沉思一会,始终无半星诗影,而想象被掘起来,脑子里刮过一阵一阵的胡思乱想,仿佛脱辔的鞍马,肯本收拢不来。想着想着,未免入了邪流,在那拟造的情境中,畅快一回。过后又未免自悔起来,可有什么办法呢,他受丰赡的想象力的逼迫,每每犯糊涂,为此不知偷偷吃了多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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