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氏马
——狂书流云（2011。9。16——10。6）
一
太阳渐渐离开地平线，离开这一天的人们的视线，七月的下午，即使在荒芜人烟的地方，空气中飘来的仍有一股郁闷的热气，让呼吸几乎窒息。西斜的光线照着茂密的丛林，一束束笔直的光透过林缝来照射着旁的山道，不远处看见鬃毛矗立的一匹懒洋洋漫步在山道的“马”，他仿佛在散步，那么漫无目的。
一条狭窄的两三里远的山道他也走了莫约一钟头，他够闲的。当他走到路口时，才看见他全身湿淋淋的，像是在边走边“啃草”边找水喝，走进了，我才发现他一副落魄的样子。我近前端详他一会儿，他的鬃毛高高耸起，满身冒着“小米豆”，眼角糊着积堆的眼屎，还在不断地从眼眶里往外冒……他睁大黑黑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在跟我述说什么。我关切的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告诉我他没病，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些时间会没事的。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一个偏僻的山洞，在那里过了一宿。洞里凌乱的摆着一些常用的东西，好像好久没人住过似的。第二天早上他说他还要继续去找事做，我看他的神态比昨天好多了，也就放心他一个人去。我们便分手。我看着他跃过洞外一箭地远的大石，慢慢走向斜石道，向右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我重新回到洞里躺下，昨夜我和他的对话像蜜蜂一直在我耳旁嗡嗡作响。
他说他无亲无故，假期独自一个人出来闯。他连他的父母是谁他都不知道，现在还在读书，但听他的意思好像不太喜欢所学的专业，想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他们。因为他不知道他的身历，他的父母，甚至他是谁——所以他换自己叫做无氏马。其实，我们选择了纵然自己不喜欢的事也得努力把它干好；其实，我的遭遇比无氏马好不了多少，不过比起他来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在洞里的“床上”躺着（我们昨夜睡时临时搭的草坪），懒得出去闲。我从衣服袋里拿出块破铜铸工艺精湛的他送我的玉，上面渡着水银，蛮漂亮的。他共两块玉，临走时送我一块。他说那是他小时候一位什么亲戚送他的，至于是谁他也说不清楚。我翻来覆去地瞧那玉，上面好像刻有几行字，待细看时，写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我躺在“床上”胡乱地猜测着他的身世或者说是送他玉那人的身份，估计这玉和我们的寒齿相当。他说他无亲无故，至少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玉的铸造者并非不是知识分子，也就是他的这位“亲戚”非等闲之辈。至于他的家境，我着实猜不出来。
下午，我收拾好（随身所带）行李准备回家。走在崎岖山道，当快走出时，依稀听见从远处传来几句信天游，我便停下脚步听，怪得很，不知是何人唱的竟就是那首《朝为田舍郎》，突如其来的歌声让我觉像有点辛德勒名单上的犹太人。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不敢相信落魄的无氏马竟是何人，这唱信天游的又是何人，怎么知道这首歌，又是从哪儿跟谁学的这曲儿……我很想认识认识一下这位高人。
令我失望的是，我沿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找去，走了两小时甭说看见唱信天游的高人，就连路上留下半点可寻的印迹都没有。很无奈，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和在肚子叽叽的狂叫声的陪伴下回到家。
二
无氏马每天都拼命地工作。他经历着各种各样的困难，没有多的钱坐车，更不用说去花天酒地了，就这样一个人“旅行”。他整天在街上徒步前行，不放过张贴出来的任何一家的招聘——可是假期工不是把么好找的。由于不是找专业，长期的工作。各家张贴着“招聘”的店不是已经招满了就是不招假期工。他向老板哀求，只要让在我贵店工作，薪水多少都无所谓。可庞大的贵州啊，连给无氏马一次机会的地方都没有。
不能再“混”下去了，眼看兜里的钱所剩无几，这半月以来，无氏马每天饿了就到河边去喝水，城里连一点“青草”也没有，得跑上几华里外的郊区去“啃”，水喝饱了，就徒步挨家挨户毛遂自荐，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乱用一分一厘。他在贵阳、遵义足足呆了有半月之久；白天拼命地找工作，晚上，无家可归，便男儿四海为家，哪里能睡便在哪里：垃圾堆、厕所边、山洞里……到处都有他的脚迹。
半月以来，无氏马明显消瘦了很多，唯一自尊没受到伤害（至少没有人当面直接咒骂、殴打他，至于人们如何看他，他根本不用管，也没心思去想那些）。这半月以来，无氏马深有体会，自个实现梦想真的不容易，以前他还算是一名幻想主义者，但他经历了半月的城市人的生活后，他不得不禁叹：社会呀，让无任何权势的无名小卒走向成功真的太难，太难。
无氏马开始对社会有一些独特的认识。始终他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靠任何亲戚朋友是不行的，即使有的人每天过着舒适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他瞧不起他们；或许他没资格瞧不起他们，他们还瞧不起他嘞！但无氏马从内心讲是个及独立的人，他不想因自己有什么权势而谋得一官半职，纵然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那毕竟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再说我们亲爱的无氏马也没什么亲戚可言，更不用说与权势有缘了。
无氏马痛恶这破铜臭味的世界，相信成功的人都是用无数次的失败与再失败换来的。在他心中，他很敬佩那些成功的人尤其是搞文学的，常常以他们作为自己的榜样。无氏马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籍，了解古今中外许多的成功人士。一个人（一本书）成功好难，像“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迁、莎士比亚、马克吐温、路遥等等。
他想着自己半月以来的遭遇，人啊，我们几千年以前是同一个祖宗，为何如今如此的冷漠啊！人啊……“妈妈的！”无氏马不禁骂了句。他想到那些心里直冒火！他是一个激情的，有梦想的，感性的青年，可实现不得不他从奢望的城市生活中逼回到山洞生活——毕竟，那儿才有“青草”啊。或许大概是罢！
钱，钱，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有多少人为你拼搏了一辈子，两辈子……人们都是你的奴隶，都为你忠诚的不耍半点滑头的卖命，有的为你宁愿抛弃原本温馨的家，有的为你干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钱啊，您是上帝，您的一举一动，触目不禁的表情都深深牵动着焦躁的人们的心。
无氏马只好从城市迁到山洞，那颗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重创。逆游的鱼或许只是天生的命运罢。
贵州位于东经103º36"—109º35"，北纬24º37"—29º13"之间。«黔志»曾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记载，后又有“人无三分银”的说法，但这正是贵州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特定空间。八月的贵州也算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温度在三十度左右；“地无三里平”的云贵高原注定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天无三日晴”在贵州的八月似乎就不成立了，常常是一个月难见的几次雨水。水啊，救命的水，无氏马一路上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繁重的行囊，但心情很是舒适地回来了——家啊，这儿才属于他的家。外面的花花世界里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即使在荒芜人烟的山洞，没有锅、瓢、碗、掌的山洞，有青草相伴的地方，那才是他栖息的地方，那才是我亲爱的家啊——久违了，漂泊已久的疲倦的游子今天终于回来了！正如作家路遥所说：在这个创造了你生命的地方，会包容你的一切不幸与苦难。就是生命消失，能和故乡的土地融为一体，也是人最后一个夙愿。
无氏马踏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回家的乡间小路上，田土里的庄稼消瘦地站着，风吹过，有的已经倒了，看到这些，他原本舒适的心情便又沉重了些——庄稼啊！几个庄稼汉正在地里刨挖，有的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脊梁向着青天，有几个在田埂山上坐着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干活，几个妇女也在一旁边干活边抖鞋里的沙子，一个女人赤脚在地上踩着，男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孩吸着烟打烟丝，旁边埂上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掏出奶子塞进孩子的嘴里……
无氏马在离他们不远的山道走着，那几个拉闲话的女人看他走过来，一妇人说：“小哥儿，回来了？”他亲切地答道：“回来了。今年的庄稼好不呀？”一个妇女的声音，“哎，今年的庄稼不行，干得老火！”“你们也回家歇会儿，中午太热了，等吃了饭再来。”无氏马看着她们笑道。“快完了，把这点挖完就回家煮饭，反正你家没人，你回去还得打扫一阵子，待会儿就来我家吃饭吧！你哥（她的丈夫）在家嘞！”说话的人是三十来岁的李佳嫂。这是无氏马最亲的嫂嫂。“不了，我自己回去煮。卫生一会儿就好了。”他笑着回答。“来我们家吃饭吧！”众妇女笑李佳嫂。“来耍会儿再回去了？”众妇女笑着说。“不了，我回去了！”“那有时间来耍？”众妇女笑着说。“好嘞！”
无氏马从她们不远处的田埂上走过，和她们说笑，她们露出一口口洁白的牙齿，汗流夹背的衣衫紧紧裹着她们丰满的身体，高高隆起的乳房跟着她们的谈笑声一起一伏；她们穿着一双满脚沙土的革命鞋，挽起高高的裤管，露出黝黑的粗实的大腿……他边走边和地里的人们打招呼，越过山岭，便到家了（也就是我和无氏马第一次过宿睡过的那个山洞）。
无氏马回到家，打扫完卫生后，便去挑水煮饭，炊烟在幽静的山谷里冒起，直冲向云霄。傍晚，一个人高兴的吃饭，无氏马觉得城市的任何佳肴都比不上自己这“青草”的芳香。
八点左右，李佳来到无氏马的山洞中，和他聊了一会儿，硬拉无氏马到他家去喝几杯，无氏马说他已经吃过了，改天再去他们家吃饭。李佳说啥都不同意，说你嫂子做好饭等着哩！无氏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
两人在路上走着，寒暄着，很快就到了李佳嫂家。他们一家六口人亲切地问候无氏马。无氏马是这家四口人看着长大的，从小没少帮助他，他也亲哥亲嫂称呼他们。拴着一条破旧还十分干净的围裙的李佳嫂忙着从厨房把菜摆放在客厅的桌上，李佳哥和两位老人陪无氏马在客厅聊天，一家人客气地向他装烟倒茶，说家里差什么就过来拿，不要见外。
他们聊着，今年九岁的女儿小花给无氏马盛饭，很礼貌的双手递给他，叫到“叔叔，吃饭！”儿子小李今年六岁，给无氏马盛了第二碗饭，也是很有礼貌地双手递上，说“叔叔，我给你夹片肉！”大家一起笑了，笑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李佳嫂忙完后坐下来，笑说她丈夫：“你怎么酒都不拿出来，舍不得给兄弟喝呀？”接着她又说道，“兄弟，别生你哥的气，嫂嫂给你拿酒去。”无氏马忙说：“不用，不用，嫂子你也坐下吃饭。”这时李佳嫂已经从屋里拿出一瓶自酿的高粱酒。
“那吃了饭，再喝酒吧！”无氏马不好拒绝嫂子的好意。他一向是不喝白酒的。“好，都依你！”李佳嫂解下边围裙边爽快地回答道。
桌上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农村的特产总是少不了的，再加上李佳嫂的厨艺，她是全村出了名的“大师”。每逢村里哪家讨酒，都少不了她去掌厨，他是知道的。他不止一次在他们家吃饭，最喜欢吃嫂子炒的菜了。
尽管无氏马在自家里吃了饭，他还是吃了两大碗，第三碗时，两个孩子都抢着盛饭，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退了“来兵”。小李硬要摸摸他的肚子才相信。小李摸一会儿抬头叫道：“报告，妈妈，叔叔真的吃饱了。”大家前仰后合地笑着，“小李别闹了，好了，给叔叔倒酒。”李佳嫂半红着脸说。在欢声笑语中，孩子们轻声放下了碗筷，小李抱酒，小花把酒杯摆好，小李在逐杯酌酒，李佳哥举起酒杯说：“兄弟，干！”随着大家一饮而尽；小李再次酌酒，李佳嫂端起酒杯说：“家里没好菜，兄弟不要见外，就当这是自家里，哥嫂再敬你一杯！”无氏马忙和他们碰杯。他原本不喝白酒，两杯下肚，就感觉像火一般。他随后也给哥嫂酌酒，掏出香烟来递给老伯，李佳哥，自己也点了一支。他们聊着，小李、小花继续酌酒。无氏马站起来说：“哥，嫂，真的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俗语说‘长兄如父’。如今我也很少在家，学校老师、同学对我都很好，但是在外面，就拿我这半月来说吧，我觉得人是冷漠的，城里的人们哪管别家瓦上霜？他们对世俗都漠不关心，哪有咱们村的热情，就连空气都比不上……”李佳哥紧握着无氏马的手，说：“兄弟，我们如何不知道，你老伯原本在北京工作，支青下乡时来到这里，后来他有回去的机会，可是二老都不愿意回到那喧嚣的城市，甘愿一生为农。在农村是不太方便，图个安逸，我和你嫂也不愿回北京，我们恋上了这个地方呀。”李佳嫂的眼睛润润的，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已流到脸颊，她深吸口气，边用手擦拭，说：“兄弟，在农村是苦点，但没有城里那样污浊，城里人心机重重。人，要记得落叶归根，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兄弟，哪怕世界跨了，还有你哥，嫂为你撑着。你到外面闯荡很好，但记得有时间回来看看，二老、哥、嫂、小花小李都会想你的。”嫂子断断续续说着后一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女人的天性的慈善，她竟然收回他们伸出的一只手组成的“手群”的右手去擦着雨点般的热泪。无氏马安慰地说：“你们放心，兄弟虽无亲无故，但有你们一家足够了。我在学校和老师、同学相处得很好，因为年轻，我想出去闯闯，但这儿才是我的家！你们才是我的亲人啊！”李老伯吸着旱烟也站起来，说：“孩子，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坚强的，就像土地一样，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老汉随后叫小李也给他酌一杯酒。小李麻利的酌酒，礼貌地递给姥爷，老汉放下手中的烟袋，一只手端着酒，一只手也伸向他们的“手群”，接着说：“孩子，我再送你一句话，‘识途吾常乐’”。
无氏马感激地望着老伯。老伯亦用深邃的眼神望着他、他们。灯火照耀下的七张面孔，嫂子脸上闪着晶莹的泪花，李佳哥轻轻用忖碰她一下，她深吸口气，笑容可掬地说：“兄弟，啥也不用说了，都在这杯酒里，干！”说着他们一起喝净。
老伯招呼大家坐下，建议道：“我们来唱支信天游吧，就是《朝为田舍郎》。”无氏马这才想起那玉，玉上的两句诗正是老汉所赠。他激动地望着老汉，望着大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一起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小花小李和他们姥姥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起豪情地唱着，歌声冲破房屋，响彻山谷，久久在山谷里回荡。
晚上十时许，无氏马告别了“亲人”，独自回家。嫂嫂说叫李佳哥送他，让小李到无氏马家作伴，但无氏马婉言谢绝了嫂嫂的好意，执意要一个人回去。一家人硬是送无氏马到山道才回去。是的，怎么好再让他们操心呢？一家人多么幸福，怎么能“拆散”别人的幸福来慰藉自己的不幸呢？家本是一种幸福，哪怕是一个人的家。
无氏马在他们的千叮咛万嘱咐后向着山道回家。他一抢一颠地向山洞走去。他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他一路思索着亲人，思索着老伯所赠的话——终于明白了，那竟是老汉的送他的。这千年难解的斯芬克斯之谜，今天终于获匙而归。
无氏马回到家，洗了脸，无力地倒在床上。
这一夜，无氏马不知是怎么度过的，觉得脑袋很沉重，四肢有千斤重一般，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醉酒。他终于尝到了人们常说的酒醉愁肠，不过，他是开心的，真的很开心。
无氏马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干。他挺随和的，常帮乡村的人们干活，大家都很喜欢他，只要他回去，一个人的家少不了豪爽地谈笑。
无氏马在家呆半个月，在家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借、买回来几本书，半个月，计划阅读2000万字的文章。无聊呗，他一个人，走在崎岖的山道，也给孩子们辅导功课，看看书，日子倒过得充实。
每天来他家的人真是络绎不绝，早上，八点就有学生在那条山道出现，全不像一个人的家。无氏马很喜欢的这帮孩子，详细地给他们讲解着每一道题。这帮兄妹，这帮“亲人”给这个原本一个人的家增添了不少空气，像极了一个家。
每天下午七点，孩子们才逐渐离去，温馨的家也随着西沉的太阳离开这一天的地平线，无氏马送走了孩子们，这才开始做他自己的事，计划得用实际行动来付诸。他一向是个独立，自助，无畏的拼命主义者，想干的事总是那么涌涉艰难。他那股执著劲儿……
四
读书好哇！书是明镜，是灯塔，是人生的路上的导航，也是无字书里活生生的孔夫子。
无氏马闲在家。他读《青春万岁》，了解十九岁的王蒙先生头一遭拿起笔记下的建国初期女高中生们的成长经历。她们是多么的淳朴，多么的善良——青春万岁！
青年有理想，为理想奋斗；青年有一种责任叫做担当，命运的神永远和祖国、人民，孩子连在一起。郑波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她的理想，她的母亲（常常病，需人照料），她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她这如花的年纪比同学多了一份稳沉，一份担当，为了未来的孩子们，她只能与奋斗多年的理想说再见，选择在学校当一名中学老师，把她的理想寄托到新生的青年的身上。青春，燃烧的青春啊，正像屠格涅夫的《初恋》里写的：“啊，青春，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连忧愁也给你以安慰，连悲哀也对你有帮助，你自信，你说：‘瞧吧，只有我才活着，可是你的日子也在时时刻刻地飞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白白地消失了，而且你身上的一切，也都像太阳下的蜡一样，雪一样得消失了……也许，你的魅力的整个秘密，并不在乎你能够做到任何事情，而在乎你能够想你得到任何事情……”
青春，多么激情的岁月。岁月，告别了。告别了——青春万岁！
无氏马尽管白天很累，可是每天还得看规定的书，通常到凌晨，（偶尔）甚至天朦朦亮了，上床眯一会儿。孩子的脚步声是他的“闹钟”，他起来，洗漱完毕，给孩子们讲课，煮早点，半个月他都这样，就这样过着。
他读老舍的散文，随他的步伐飘洋过海，他明白：伟大文艺所以伟大，自有许多的因素，其中必不可缺少的是一股正气，谓之能动天地，泣鬼神，亦非过誉。至若要弄点小聪明，偷偷的骂人几句，虽是快意一时，可是这态度已经十分的卑鄙。
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随他到陕北旅游，到原西，到石讫节、双水节、哭咽河……坐上农家的土炕吃一顿饱饱的面馍，吸上几口旱烟，在破烂的窑洞睡上一觉。窑洞虽很简陋，可是庄稼汉们殷勤、好客，黄土高原的姑娘的笑容早已让你神失难逃。是的，平凡的土地，平凡的人们，平凡的刨挖，平凡的信天游，平凡的爱情，平凡的世界，平凡的陕北好后生，平凡的的土地养育了不平凡的青年。为什么路遥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那土地爱得深沉……正像《白轮船》里那首永恒古老的吉尔吉斯人的歌一样：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
无氏马常被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拍手叫绝的故事情节吸引；他完全变傻了，每天睡眠不足五个钟头，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人生》，无氏马再次游荡在黄土高原上，游荡在离县城十九里远的穷山村---高家沟。他和高家林一起日升而出，日落而息。他相信那段纯真，真挚，神圣的爱情。同高家林一起去县城，一起陪他去各处采访，邂逅老同学黄亚萍，逐渐的无氏马发现自己成了他俩的第三者，他痛苦，痛苦。他和高家沟的人们一起高唱：
“哥哥你不成才，买了良心才回来。”
读《早晨从中午开始》，了解路遥的造作经历，了解《平凡得世界》的诞生。书尚在，楼尚在，人已空！他太累了，不然怎会疯，他得了“疯”病。这一路，他走的很辛苦，却也十分快乐。1992年底，伟大的作家路遥随着这年的风雪、梅花走了，他回到那属于自己的天堂——黄土高原——那儿才是他的真正的归宿。
回报路遥的是：《平凡得世界》获得1991年的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协会授予路遥“中国当代的最有贡献的作家之一”的荣誉称号。
天黑了，无氏马《寒夜》和巴金老人的《回家》，一起和麻木的人民的心《灭亡》；《子夜》随茅盾先生收《春蚕》，到《林家铺子》买点生活用品；同郁达夫在日本《沉沦》，良辰美景，共忆良好的已轮陷得《北平的秋》……无氏马累了，醒来，再次躺下。他倾听莎士比亚呕心沥血的悲剧全集，看名家散文，坐在《乌蓬船》头，浆在夜景灯火阑珊的秦淮河，《大明湖》的春天，一个人回寓所，经过《废墟》，听季老先生讲《幽径悲剧》的故事……
半个月快过去了，20000万字的小说亦快看完了。眼眶黑黑的，乡邻说他是不是回家不习惯，他笑着答道：“怎可能，我还不习惯？”他听邻居说葛娅快结婚了，真是好事啊！无氏马和她从小就是好朋友，葛娅的爸爸葛建华是他们村的村支部书记，小时候听葛娅说她有个姑姑嫁到台湾，后在深圳开一家连锁店。她家境很好，从小就不为生活中的“琐事”而烦恼，但她关心无氏马，经常从家里偷东西出来给无氏马吃。无氏马在心里很感激她。她“窃”来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往往对无氏马来说是雪中送炭。
无氏马比葛娅小三岁，记得她小时候总是梳着两个小辫子，小小的脸蛋红红的，乡邻们都很喜欢她。他们经常一起给她家放牛，一起捉迷藏，一起爬上树梢摘杨梅，捶板栗……乡邻们笑他们是一对，一次在那帮孩子的怂恿下葛娅竟在无氏马的脸上咬了近十秒钟。记得有一次捉迷藏，为了不让伙伴找到他们，他们竟然跳进一口离坟不远处的枯井，叫伙伴秦郎把盖盖好，上面铺一些草。他们在井里坐了整整的一天。他们口干舌燥，肚子饿得呱呱直响；无氏马是挨饿惯了的——无所谓，可葛娅在井底直哭，拼命地叫着，可一切都无济于事。葛娅哭着要妈妈，这时无氏马倒成了哥哥，任她咬他的肮脏的破衣裳，搂着她，安慰她。
葛娅的父母和乡邻们打着火把找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在秦郎的带领下找到了他们。无氏马睁着泛白的眼睛望着救他们的乡邻。葛娅已经饿晕了。无氏马后来听说那次捉迷藏，秦郎回去被他爸罚跪两小时，一个下午没得吃饭，葛娅回去就发烧，还病的不轻，去县城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得康复。
后来，葛娅到县城去念中学，和她的大爹们住在一起，四年前她西南大学毕业，现在在重庆什么法院工作。听说她男朋友姓吴，也在什么市委工作，挺不错的。说实话，好多年没有见到她，无氏马还真有点想她，真想见见她。无氏马还听说葛娅他们要后天才回来，因为工作忙，领导只给他们批一个星期的婚假。
无氏马想到这儿，真为葛娅高兴，真想见见她的男朋友——即将是无氏马的姐夫。他真希望她幸福，因为她是他真正的姐姐。
五
葛娅们回来了，回家后的第二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乡邻们纷纷去她家帮忙。三天以来，葛建华和妻子罗芬忙得不亦乐乎，常常顾不上休息，乡邻们也跟着主人忙里忙外。
正酒的头一天下午，无氏马给孩子们讲完课，决定给孩子们放假一天，也给自己放假一天——去葛娅家看看。他穿好衣服走出去，把“门”锁上，走了几步回头看“门”是否锁好，确定“将军不会上马”了他才向山下走去。他迈着轻悠的步伐在山道上走着，跨过木桥，向右边的泥石路走去。他看见，路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车，少说也得四五十辆车，它们都“戴”着一朵大红花儿，车头、车尾贴着“我们结婚啦”五个大字。
无氏马刚踏上葛娅家房前的石阶，在院坝和乡邻们拉话的葛娅看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叫了一声“无氏马”！她箭步跳下石阶向他奔去。无氏马看到葛娅今天穿着一身鲜红的套裙，五彩的头发微微波浪般地空中飞舞着，她的脸蛋还是那么地可爱，挺拔的胸脯随着“扑次扑次”的高跟鞋的声音跳动着，红裙也飞舞在香溢的空中。
葛娅跑到无氏马跟前，向他伸出那只无名指戴着闪闪发光的戒指的右手，无氏马亲切地说：“娅姐，你们可好？”她点点头，望着他，说：“你瘦了！”他们聊着一起走上石阶。无氏马看见，葛娅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白色的耳钉，他督见，她的眼晴好像有点湿润。
“娅姐，你们结婚怎不提前给我讲一声啊？”无氏马笑着问葛娅。
“现在我们很忙，本准备在重庆举办的，我打电话给爸爸说村里的乡邻都有哪些人在家，我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也很想家回来看一下家人、乡亲们。我爸也要我们回来。我爸说你也回来了，每天还给孩子们补课。我想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趁这个机会，就回来一次，”葛娅边说边看着身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无氏马，接着说：“你真是我们村的功臣，那么关心孩子。我们再三央求领导，但只给我们一个礼拜的婚假。”
他们聊着不觉便道了葛娅家的院坝。无氏马和旁边乡邻们打招呼，看见不远处，一位留着短发的英俊的青年正给乡邻装烟。他手里拿着两盒撕散的中华香烟，向他们点了一点头，脸上露出微笑，葛娅向他眨一下眼，示意要他过来。他随便笑着他们走过来，向无氏马伸出那只同样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右手，说道：“你好，我叫吴皓楠！”无氏马忙伸出右手。他们友好地握手。无氏马说：“你好，我叫无氏马！”葛娅在旁边给吴皓楠介绍，说：“这是我从小的玩伴，他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有志青年。”
吴皓楠随着递给他一支烟，他们谈笑着。无氏马说：“姐，姐夫，你们忙吧。不用管我，我和他们（无氏马用手指着乡邻们）聊去了。等你们有时间了我们再聊吧！”吴皓楠再次递给无氏马一支香烟，他们笑着向屋里走去。
无氏马与正在院坝剪辣椒的李佳嫂们聊了一会儿，听她们说，这次葛娅结婚男方彩礼就是五十万。乡邻们纷纷议论着，还说吴家那小伙子的爷爷就是省级干部，那小子家可有钱呐！无氏马听她们拉着闲话，看李佳哥们在一旁打麻将、斗地主。贫穷的土地啊，永远也割不断人们的赶时髦的心。“听说他们这次举办婚礼还是中西结合哩！”一妇女的声音传来，话语未落，另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什么叫中西方结合啊？说点轮廓！”
“就是用乡俗结婚，你看女婿都来了，不叫中西结合叫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的中西结合哟！”一个清脆的妇女的声音传来。
她们笑着，李佳嫂等妇女拿着勺、端着盆进了厨房。
在院坝就可以听见妇女们炒菜的铁锅“挲挲”的响声和妇女的欢笑声，“李佳嫂，你炒的菜真香”，“李佳嫂，那菜放多少盐”？一个妇女的声音厨房里传出来，“你不会尝啊？去，叫你男人来”，传来李佳嫂清脆地玩笑。院坝打麻将的秦老幺随声和道：“李佳嫂，我把这把牌和了就来。不要急嘛，我就来啊！”此时院坝成了一个笑声的世界。秦老幺已经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是那么地乐观，尤其是他做活路的时候，常常吆喝着牛在回家的山路上走着高唱信天游，那嗓音不当个歌唱家简直有点对不起他。厨房里传来李佳嫂“好啊”的声音和妇女们粗狂的笑声，刚问她话的秦老幺老婆李峥说：“要得，今晚你去我家睡，我给你们腾地儿！”
屋里屋外的人们乐呵着，李佳敲了一下秦老幺，笑着问：“五万，你要不要哦？”
无氏马在旁看他们打牌，与朝他们过来装烟的葛建华打招呼。他刚才从秦老幺口里知道秦郎现在浙江打工，五六年没回来了，说今年春节好像要回来结婚，从小秦郎就不太喜欢读书，好玩，无氏马是知道的；他初中毕业就跟堂哥秦文去了浙江。现在3000多一个月嘞，不错嘛！
吃过晚饭，乡邻们陆续回家了，葛娅家除了打牌的和炒菜的妇女们几乎没人了。无氏马看李佳等人打牌，葛娅和吴皓楠走出来向他们递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谈论如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譬如专业、就业、人际等等。直聊了好半天，无氏马原原本本跟他们说了他假期的城市的生活经历，以及他自己对人生的理解，看法。吴皓楠很激情地说：“兄弟，别急，慢慢来，年轻就是资本。”无氏马也动情地说：“是啊，现在好迷茫。读大学容易，找工作难啊！”葛娅姐的眼眶润润的，她望着吴浩楠，同时也望着无氏马，说：“兄弟，在哪儿读书都一样，都得靠自己，就是不喜欢也要把它学好，其他的等毕了业再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们说一声，我们尽力而为吧！”无氏马感激望着他们，良久，坚强的无氏马的眼眶里有下过雨的痕迹。社会，现实，你看你把我们亲爱的无氏马摧残得成什么样！
他们聊着。葛娅笑着可爱地说：“你明天来给我们记账吧，听说你的书法不错哟。我将永远珍藏。”无氏马爽朗地答应了。凌晨两点，无氏马告别他们一家与她们给他认识的朋友（大多是在政府上班的）回到家。这一夜，无氏马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亦或是不舍，怎么也睡不着：葛娅姐结婚了，明天？对，就明天。该送点她什么呢？她什么也不缺，我也没能力送他们什么。翻来覆去，要不，送他们一幅字。于是，他跳下“床”来，找出一张宣纸，抽一支烟，行草即狂，蘸笔书曰：
相逢是缘，二十年。
识途常乐，心相恋。
你今日的离去，
何日见，
道着你芳香的亲爱的脸？
年年，那头
祝福你温馨的念。
阴阳先生说午时三刻拜堂为好。无氏马次日早上去葛娅姐家吃早饭。当他送给他们时，她看着纸上行云流水般的字，泪水再次湿了她那双汪汪的水灵的大眼，她说：“兄弟，谢谢你——我会永远珍藏的！”无价字画胜过黄金万两。
中午，人们开车从蓬山村街上把葛娅接回来，快到家时，乡邻们让吴浩楠用预先准备好板车，让新娘葛娅在车上坐着，吴浩楠穿着撕得破烂的西服，满脸涂成个“黑张飞”，胸前、后用棕丝吊两萝卜，一走一晃的，头上还插了一把毛草花儿。大家笑着看吴拉车。到了石阶，让他抱着她到院坝。婚礼由司仪李老伯主持，堂屋、院坝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在同事罗茜、伴郎赵徵的陪伴下一对新人徐徐入场，新娘葛娅今天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耳朵上闪烁着四五厘米长闪闪的夺人眼目的黄金耳环，高跟鞋在水泥地红地毯上“磕磕”的有节奏地响着，新郎吴晧楠发光的皮鞋上映着明晃晃的乡邻的身影，也映着他半裸的身体，孩子、青年、中、老年人的各种诧异的表情定格在堂屋、屋檐、院坝。随后李老伯喊道：“……鸿仪开始！”李佳夫妇在香火下的桌旁点烛，大家挤着看。农村人挤着看热闹，城里人挤着看稀奇。
“遗福大人——公（爷爷）堂前有请，大伯、大伯娘堂前有请，二伯、二伯娘堂前有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跪！二拜高堂，跪！夫妻对拜，跪……鸣鞭炮！”小伙李彪点燃了鞭炮，大家纷纷喝彩，议论着，唢呐响彻山谷。城里人用惊奇的眼光看，农村人用钦羡的眼光看。李老汉说几句风正的话后，高声喊道：“送新娘如洞房。”李佳嫂拉着葛娅姐在人群中向西厢房走去。
按乡俗，新娘在未解散的由稻草铺口的床上坐着，大家“闹”洞房。吴浩楠满身狼藉，他们的同事、朋友在乡邻的带领下向新娘索要喜糖、喜烟。不远处吴浩楠姐吴娜茜的十一岁的儿子黄柯端着一杯满满的晃荡的茶来，叫道：“舅妈，红包拿来！”大家在欢笑中戏闹着。所谓闹洞房就是一个“闹'”字，他们非得吃到新娘的喜糖、喜烟（通常轿夫也是如此）才肯走。李佳嫂小背篓里糖果早被一劫而空。她满面春风的提着背篓进屋，再次装糖果。
无氏马也送了礼：壹佰元。他和秦老幺叔交账时总计：300000元（大写，叄拾万元整）。大家里里外外议论着，这个村支部书记家真牛！当下午开饭的时候，新郎新娘出来给亲人、朋友倒茶，装烟、磕头——领红包。
下午，乡邻们吃过饭吃着喜糖、吸着香烟回家了。打牌的还在打牌。
第二天早上，扫地（风俗在洞房，第二天早上须一个未婚的女孩扫地），这项任务由葛娅的堂妹葛琴完成。乡邻们吃过饭，玩耍一天，各自搬回自己家的桌、椅、瓢、盆。下午，李佳嫂也提着十二斤的“媒膀”一甩一甩往家走。
六
八月的蓝天，晴空万里，“天无三日晴”的说法似乎就是谬论。整个山村，乡镇，县城的庄稼都干的厉害，有些地方的人饮水都成为一个难题。人们大清早就得去五、六华里外地山洞排队打水。
从此，蓬山村的人们每天便多了一件任务，早上、下午去挑水。路上三三两两的挑着水，秦老幺也常出现在路上挑着水桶哼着他自己新编的信天游：
前面的嫂子呀等等我，
莫让我来空。
你家孩子我的娃呀，
我们打水在井中。
你家孩子我的娃呀，
我们两口打水回家好煮饭。
无氏马在家常常帮相邻们挑水，见李佳哥家人多，很需要水。早上李佳哥、嫂子就得跑两趟，有时小李、小花也端着盆、罐走现在路上。无氏马下午给孩子放学后就和他们去挑水。这样，他们一家人，牲畜用水也就勉强够了。
无氏马在家接到初中同学的邀请叫明天到灵官县城集餐。他这一天在家提前把该干的事都做了，给孩子放了一天“假”，下午帮李佳家挑水，晚上，他照样看书。
次日早晨，无氏马很早就起“床”。走在山道，到五公里外的地方等开往灵官县的车。中午，他们在灵官县城相聚。。有同学宁波、香茜、任敏、陈东、李娅、罗皓、李楠等二十余人。
计划去公园、纪念塔、红拂寺游玩，傍晚再一起聚餐。好啊，一颗颗弱冠的心活跃着，这帮“老男孩”是多么地畅快呀。看吧，亲爱的读者。他们一路上打闹着，谈笑着，嬉笑地拉着闲话，诉说着半年来不尽的相思。李楠在前面跑着跳起来摘几片秋黄的梧桐叶，陈东、李娅在路上你追我赶，他们在林荫小道上走着，谈笑声送入道旁庄稼地里挖地老汉的耳中，老汉停下干活，坐在锄柄上吸着旱烟，脸上带着微笑，眼睛凝视着这帮欢笑的青年。
他们下午三时许去纪念塔。他们默默地读着墓碑上熟悉、陌生的名字，大多数的英雄都在1935年初那场激烈的战役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宁波（初中时的班长）提议大家排好队围绕纪念塔走一圈，在高耸的墓碑前每人献上一束早已采撷在手中的各种鲜花；在墓碑前默哀三分钟，推选班长宁波，学习委员香茜代表发言，最终由大家公认的“诗人”无氏马作总结发言。
下午四时，他们徐徐离开纪念塔，向东边两里外的红拂寺走去。他们过了泥石桥，从寺门上山，沿着陡峭的石阶向山上走，香茜、任敏、李娅等女生早已忘了疲惫，欢快地跟着大队向山顶爬去。十步一拐，真是罗汉路。终于到了山顶，石门上印着眼帘的是一副对联：
上联：风调雨顺
下联：国泰民安
横批：红拂菩提
无氏马等一行人进了后门，向里走去，一座岩壁而建的木房就在他们脚下。百来米远的正堂，中央正坐着10米高大的米勒佛，后房四壁还有各式各样的姿态百异的菩萨。小僧向他们走过来示意要他们买香，他们明白小僧的意思，在小僧那里纷纷拿了一炷香，然后罄声为伴，作揖，最后把香插到钢钵中。他们四处观赏，凭栏一视天下。无氏马激情地感叹到：大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灰兮，万物为铜。在山顶，整个灵官县城尽收眼底，大殿左右分别有两个房间，厢房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菩萨的塑像，攀上木梯，最后一间的中间雕着红拂执剑的英飒塑像；他们参拜观音，欣赏灵官菩萨、各路神仙、十八罗汉……
下午七时许，他们从红拂寺下来，向宁波他们早已定好的聚缘酒楼走去。他们在街上买了一些饮料、小吃、酒水等去了酒楼。他们尽兴地喝着，唱着，不胜酒力的女生也得敬一圈，他们疯狂地唱着，狼吞虎咽地吃着。由于下午大家都没有吃饭，饿了，他们就只有矿泉水伴随了。他们疯狂地K歌，跳着，动情地唱着，似乎歌里写的就是他们。
无氏马在他们之间唱功较好，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一种沧桑的感觉，他唱的流行歌，挺不错的，前几年的明星的歌他都会一些。他声音哑了，喝一杯酒接着唱，再次沙哑，停下来抽一支香烟，再次拿起话筒。
他们在包房里唱着Beyond、Jay、陈星、刀郎、周传雄、陈奕迅等的歌曲，他们借酒精的作用挥霍着，直到天亮。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聊天，他们的感情、人生观、价值观及其理想，他们时而还窃窃私语，时而拓落不羁地聊着，高声叫道：“请起来，两兄弟呀，好一辈子！高升，四季发财，酒该到你端了，一定得喝了……”或许，没有经历，没有酒精作用，他们也只会说一些庸俗的言论罢了；他们不会借酒聊发少年狂，只是将进酒，杯莫停罢了。他们举杯高呼“青春万岁”！
整个晚上的疲惫第二天才敢偷偷地爬上心头，他知道，这帮青年的厉害，只有等他们无精打采的时候才敢偷偷的骚扰一下他们。无氏马与宁波等人告别。他去西城看朋友白天。他们也带着疲倦回家了。
无氏马向西城走去。他有个“嗜好”：在城里从来不坐车（除了找不到朋友），他没有钱，兜里常常是空空的。他说这样能锻炼身体。他很快找到了朋友，白天带他到河边去吃饭，在那里，无氏马还见到了好朋友“我”，白天刚要介绍，无氏马说：“我们认识嘞！还在一块睡过觉，他还送给我一块玉嘞。”我指着胸前闪烁着银白光的玉给他看。白天惊讶地望着他们，诧异地听着他们对话，白天说：“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天机，天机呀！”三人乐呵地笑着。
白天要来了三罐啤酒，他们边喝边聊。我递给他们香烟，一杯酒，一饮而尽，无氏马望着我问：“你脸色怎么了？”白天看了无氏马一会儿，将手里的满杯酒吞下，说：“他是我表哥，最近家里出了一点事。他幺爸要结婚了——二婚，前妻生的女儿岚妹才七岁，好可怜啊！”他看着我，突然问无氏马，“你的眼眶怎么是黑的？”“昨夜与同学喝了个通宵，没事的。”无氏马笑着说。
我点了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再次喝杯酒，说：“我爷爷们是分给我幺爸的，但是他一直在外，二老也都是我们照顾。他在外面七八年，不但没有给家里寄钱，连岚妹的学费都是靠二老的那点退休工资来支付；还要帮他交往他那帮狐朋狗友，二老是每月下旬就开始借钱，自己的亲友还得交往……每月的工资发了还债，下月再借。
“听有一亲戚说幺爸们两口子（前妻）在外面打工多年，每天吃不像吃，穿不像穿，应该是做传销之类的事情吧。他和我幺爸十二年的感情啊，就为了“打工”这事，抛下孩子——离婚。他去央求前妻刘芬，但她坚决不同意，哭着说除非你不再干那事，可我幺爸说还要续续干，说什么老板给他一笔生意做，两年能挣三十万……真是做梦去吧！
“他还是那副桀骜不训的落破样，刘芬只好丢下孩子‘不管’，选择放弃拥有十二年感情的丈夫。还听说他快回来了，还准备带一个四川的姑娘回来结婚，岚妹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说他们真要结婚，她宁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不要爸爸。孩子有什么错？这样自私的为了自己的‘感情’去伤害孩子。他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前几天，我去北城爷爷家，二老才给我说起这些事（我一直都在外面，才回家五六天）。岚妹着拉住我的手，她给我讲，她好恨爸爸，她给我看她和她妈妈的短信。”
家啊，原来是幸福的，你的离去便幸福的家不再幸福。我说着竟然哭出来了，无氏马在旁安慰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接过他给的餐厅纸，擦试着脸上的泪痕，给他们讲“短信”的故事：
“妈妈，我好想你。你好些（返）反回来？”
“乖，我也想你。听爷爷奶奶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妈妈，你回来给我（买）卖布狗狗，我想要。”
“好的，妈妈回来一定给你买！”
“妈妈，你和爸爸好（嘛）麻，我想天天都（能）怎见你们。”
“岚岚，乖，孩子，爸爸现在很忙，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不，我就要，我就要……”
刚才是我一个人哭，现在店里变成了三个人，无氏马和白天都无法安慰我，坦率用哭声来安慰、陪伴我。河边的店里，三个男人紧紧地握住手，动情地哭喊着，或许，这种方式是朋友之间最纯真、最有力的安慰吧！
三个人在店里谈话到下午六点。无氏马得回家了，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三个人就此分手，无氏马到车站买好了蓬山村的票，下午七点，穿梭在崎岖山路上的他终于回到了温馨而平静的家。
七
要回学校了，无氏马这天给孩子们讲完了所有的暑假作业，“当”老师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很累，但他由衷的感到高兴。他的书也读完了，真是受益匪浅啊！
他决定后天去学校。
这几天有什么可做呢？今晚干脆去李佳哥家去玩，回家了还没有真正地玩过勒！去看看葛娅姐吧，又不知他们走没？无氏马百般聊赖。今天把回学校的衣物洗好，明天再收拾就这样决定了。
当太阳西沉的时候，无氏马出现在那条熟悉的山道上，朝对面的沥青路走去。原野上有一辆小轿车正向无氏马驶来，“是谁呢，在这里开着如此豪华的轿车——难道是他们？”无氏马心里想着：去问问葛叔叔不就知道了。
无氏马走在沥青路上，总觉得不安甚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沉现在他的脑海里。从今往后，还能见到葛娅姐呢？
走上她家的石阶，到了院坝，他看见建华在捆晒席，五六挑玉米、辣椒还在地上摆着。无氏马叫道：“葛叔，忙勒，娅姐们走没？”葛叔看是无氏马，他把扛上肩的晒席搁下，朝无氏马走过去并说：“不忙，他们刚走。来，来，来，无氏马，屋里坐。”“刚才我在路上看见一辆轿车向蓬山方向驶去，难道是他们。”无氏马喃喃地念着，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葛叔听到了。他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从袋里摸出一盒打散的皱皱的中华烟，递一支给无氏马，说：“是啊，就是他们！”
这时，罗芬姨拾着围裙也从屋里出来，笑客可掬地说：“无氏马，来，屋里坐。你姐们刚走，这几天你怎么不过来玩啊？娅姐还总念你哩！”
无氏马在他家客厅坐下，罗芬姨端来一杯满满的茶，葛叔也过来坐下了，给无氏马装烟。罗芬姨也坐下，她埋怨无氏马没有过来，娅姐每天都说他懂事了，字也写得不错，还帮村里的孩子补课，功臣啊，村里的功臣啊。还说娅姐常常拿他写的字画和礼薄捧着看，高声念着“李佳——贰佰元，秦老幺——贰佰元……”娅姐都说要过去看你的，可是我们亲戚多，每天都得天黑才回来，所以没有时间过去，娅姐抱着他送的“宝贝”和吴浩楠走了。
无氏马听着，不知是感动还是怜悯的心在跳动，他心里听得酸酸的——他真希望娅姐能幸福。
无氏马告别了葛叔夫妇，说去李佳家还有事，罗芬说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无氏马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此时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他从葛娅家出来，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婚礼的场景像片段影再他的脑海沉现。他不知道怎么走到李佳家的。当在院坝盯锅瓢的李佳叫他，他才被拉回现实。
无氏马到李佳家时，嫂子正在给小李洗澡，她边给孩子洗边用那熟悉、清脆的声音：“兄弟，屋里坐。”她给小李穿好衣服，孩子跑到屋里，一晃一摇地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嫂子喊：“慢点，小心摔跤。”小家伙笑嘻嘻地应道。他喜欢听无氏马给他讲故事，每次见面都少不了要给他讲一个故事。今天他给他讲了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李佳夫妇在旁都乐呵呵地笑着。
在幽静而热闹的李佳家闲拉话，天渐渐变黑了，他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嫂子在屋外叫吃饭了，他这才发现都黑啦。小花很懂事，帮妈妈在桌上摆满了菜。整个屋子都香香的。李佳哥提着自酿的高粱酒出来，叫道，“老规矩！”二老上坐，李佳、无氏马在侧，嫂子、小花、小李打横。
吃过饭，老伯端起酒杯，说：“孩子，你长大了。来，咱爷俩干一个。老朽走先！”无氏马慌忙站起来，对老人说：“伯伯，您对我的多年的教诲，我终生难忘。晚辈还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你们一家呀！”他和老伯碰了碰杯，一口将酒饮尽。他的脸微微泛红，老伯坐下，伸出右手示意大家也坐下，随后说：“都是亲人，不必客气。要记住，一个人总需要别人的帮忙和帮助别人的。”无氏马微微点头，目光注视着和蔼可亲的老人。
李佳端着一杯酒与无氏马碰杯，他说：“兄弟，不要见外。亲人永远是亲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常回来看看。”无氏马看着老伯、李佳他们。他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老伯，他从不抽香烟——不过瘾，他的纸烟是夹在指间，“叭叭”地吸着旱烟，看着喝酒的年轻人。
李佳嫂早以解下围裙，圆圆的脸蛋和瘦高的身材凸现出来。她举杯：“兄弟，人活一世，总需要亲人——二十年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在外面闯不容易，等你哪天飞黄腾达了咱们也沾沾光，至少小花、小李是可以的。我们是为“避祸”才隐居在此。你们年轻、有资本、趁年轻闯几年，好好干——干！”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无氏马深深地向他们鞠一躬。他坐下，说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开学后没有时间回来，二老要多注意身体，下次回来一定陪老人喝个够。小花小李给他装烟倒茶，房间处处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个村子里朴实、好客的一家人。这贫穷但热情、亲近的山村。
午夜，无氏马与李一家一一握手告别。老伯疲弱而有力的手，李佳哥肥实健大的茧手，嫂子细腻而多情的手，孩子们油滑而可爱的小手。
无氏马到家已经十二点了，他洗漱完毕，睡了。
八
八月的下旬天气，太阳公公不再是位尊贵的侯爷，霎时变成了一名犹如无人之境的虎将，不再多情，用他那最毒辣的火光烘烤着大地。
这天，无氏马拖着行李踏上了开往县城方向的客车。他告别了这让他的伤得以愈合的人、村庄，告别了这片热情的大地。这条热闹而崎岖的山道，笑容依稀的泥石路、石阶……
无氏马来到了蓬山村街上，坐上去灵官县城的车。车里放的是Beyond的那首经典的《农民》，他跟着这熟悉的调子轻声地哼着。其实，理想之余的任何身份、角色的扮演都无法遮掩住自己真实的面孔——我们都是农民罢了。
到县城再转车去学校，两天的历程，无氏马疲惫得只剩下残余的躯壳。再过两天才上课，无氏马与大学同学见面——久违了，同学们，朋友们，兄弟们！室友张松，乔恢、李华已到学校，谢涛、方红、元兵、吴达等会儿到，无氏马去订好餐桌，等他们的到来。
晚上，全军出发，空寨不许一兵一卒，让一座寂寞了五十多天的阵营再寂寞会儿。
乔恢、李华今天很帅，带着满脸的秋硕喜悦来了。李的女朋友潘珂今天也来了，这是全宿舍的人都知道的。他还带来了她的许多朋友。上学期考完试，无氏马、乔恢、李华和他的女友潘珂还在一起吃烧烤，喝酒，聊天。谢、方、元、吴四人上学期搬到外面，他们今天都来聚餐。
开学了，让几十天没见的面孔聚聚吧！
大家聚在一起，K歌、喝酒、划拳……整个房间被新清的空气所笼罩着。
经过一年的接触，大家都知道的，张松挥金入土，每月都青黄不接，有钱时对“兄弟”大手大脚，他“请客”，对，是他“请客”，可一点都没有泰门的风度；没钱了，找室友——反正脸皮厚。开始大家是可怜他，借给他钱，并且还请他吃饭。大家也委婉的劝他，可是他就是不听，后来，大家不再理他，看到他就烦，任他咎由自取。
无氏马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平时他总是沉默寡言，老师、同学也都愿意帮他；全宿舍的人和他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与乔恢的关系最好，他们也是年龄最大的两个。他们思考往往比其他的同学深远，成熟。乔恢家境不错，听他说他在中学时也是一个“侠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高中有一次打架还被拘留了一个月，但他来到这里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环境改变人啊！”他们常这样说。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怀着高考失落的心情来到这里，有的同学来这里几天竟退学了。“在哪儿读都一样，都得靠自己。”无氏马这样安慰自己。一年来，乔恢没少帮他（特别是在经济方面）。他们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兄弟。无氏马也在学习上帮助他，他们常常在一起聊三国，谈水浒，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李华的在宿舍年龄是最小的，刚来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幼稚——非主流啊！但在乔、无的影响下成熟了许多。他的女朋友潘珂是个挺好的女孩，他们与她接触过几次，“她是个阳光的女孩”，无氏马对她这样评价。她很懂事，外世很好，她和李华打电话都不会忘记向两位兄长问好，他们几次一起吃烧烤，她圆圆的脸蛋，长长的头发总飘飘然，一口洁白的牙齿，常常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微笑。听李华说她每次去他家都会买一些东西，到后就开始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李华的父母都很喜欢她；她月薪不是很高，但每月都按时给她爷爷、奶奶生活费。她真是孝顺！
无氏马常常给他们讲古今的故事，他们都很敬佩他的文学功底。他还是他们学校缪斯文学社的社长哩！他们常常调侃他是“社长”，“文学家”“大诗人”等语。不过得找一个社长夫人啊。
无氏马每天都忙，除了学习，还要负责管理学生，社团，周末有时还要去市里兼职——找生活费。生活啊，可以让一些人坚强活下去，坦然地面对，接受它；也可以让一些人消极的生活着，从此沉沦。
开学了，无氏马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社团，学习，偶尔也写写文章，常常凌晨才睡。同学们，朋友们都说他太累了，是不是该放弃一些，但他说这样过的充实，挺好的！
九
开学了，荷花盛开得都看不见了花池，落木萧萧的林荫小道，道旁多了一座假山，纵横交错的棋道和泥石路，满目清朗，看见几座粉刷过的宿舍，给人一种一目清新的感觉。无氏马知道这只是粉刷，料到宿舍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许是他了解学校所做的这一切的苦衷吧，不过，他的心情还不错，倒不是这些因素所致。他的心情真不错！
随着新同学的到来，迎新，社团的筹办工作，学习的计划等，无氏马又一次看到了他自己亦不太能说清楚的希望。
无氏马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周末，也是如此，他要去做兼职。
周六的阳光和煦暖隙，天空晴朗，真是好像适合去发传单。
无氏马一大早就乘车去预先联系好的地方——他的心情好极了，今天终于又可以拿到工资了。一个男孩站在不远处，短短的头发，穿一双粉红的长鞋，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和红泛白的T恤，短短的头发，满脸的大汗，大约七八岁。他左手抱着一叠厚厚的传单，当人走向他身旁时，右手便恭敬的递上一份。他个人很矮，每递给人时，都得仰头，身子弯得像一把矫健的弓。“小家伙——同行呢？”无氏马说了句。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发传单的小男孩。
来往的路人，走过小男孩，大多数人都接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向他时，小男孩恭敬地递给他一份转单，并叫了一声“叔叔”，男人很高兴地应着，举手向小男孩行了个标准的注目礼，用那接传单的左手在小男孩的头上摸着；小男孩依旧用同样的姿态向周围的人发传单。无氏马看着这一切，不禁笑起来，随后走到小男孩的附近发传单。
半小时过去了，无氏马看见小男孩身边多了一个四十来岁衣衫褴褛地正弓身捡垃圾的妇女。她蓬乱的头发下映着黝黑的瘦脸，小男孩将手里剩下的传单递给女人就到石阶去玩。他从一米来高的石阶上跳下，又爬上去再次跳下。女人看了，说：“不跳了，摔了哪有钱去看医生嘞”。这句话像风一样灌进无氏马的耳朵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似的，他继续发着传单，向小男孩蹦跳的方向望去：小男孩果然不再跳了，在石阶上盘脚坐着，像松树一样笔直地坐着，瘦长的脸蛋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路人匆忙走着，时间就是他们的生命。行人匆匆走过街道，走过他们身旁，他们随着行人的步伐加快了发传单的频率。有的接下说了一声“谢谢”，有的眼也不瞟就走了，有的走过了，把头扭回头瞥了一眼他们，再瞧瞧自己漂亮的衣服，喷喷地吐了一口，继续阔步前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各种各样的人集聚在这条狭窄的街道，无氏马看着阔步远去的吐痰的人们，“妈妈的！”他不禁破口而出。
晚上，无氏马的腿酸酸的，拖着疲倦的身体去KTV——今天是中秋节，寝室的人都没有回家，在一起过团圆佳节。乔恢问无氏马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无氏马喝着酒，粗鲁地答道：“他妈的畜牲不如的人们！”乔恢惊讶地望着无氏马，无氏马把今天看到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乔恢说：“你还在乎这些，现在的人啊——”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张松的女朋友申玥今天也来了，她还带来了她们班的单身的女生，大家说今天就当是过乞巧节，单身的男生向单身女孩敬酒，不是单身的——挖——挖——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整个房间烟雾袅袅，K歌、抛绣球……张松趁他的女朋友出去的当儿，提着一瓶酒乱窜，到处给女生敬酒。去年无氏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夜袭潇湘馆”，但他几乎每次都是灰溜溜地爬回寝室，大家都恨他发酒疯，整个寝室的人都得当他的助手，递纸巾，倒水……他个子矮，无氏马管他叫蜀中人士，别驾张永年。但他除了能鬼混之外，没有什么让人恭敬之处。
或许，这是他没有知己的缘故吧！
无氏马、李华、乔恢一边喝酒一边吼开他们的嗓子。声音让整个房间不寒而栗，“请，到！提刀翻身上马，败将放马过来。喊杀就杀。一骑战三贤，二刀公温酒斩华雄，汜水关双马连环枪挑紫荆关，五关斩六将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六出祁山收姜维，八阵图困陆逊，七擒孟获在云南，九伐中原定汉中，失街亭挥泪斩马谡……”他们比划着。谢、方、元、吴四人没有什么特长和爱好，不爱喝歌和抽烟，三杯酒下肚便有点飘飘然了，就连和女生说话都脸红，他们斜倒在沙发上，看着房间暗淡的灯光下乱窜的人，听他们说着话。
记得去年一次聚餐，大家回到寝室刚熄灯睡觉，吴达睡下铺。似有人影晃动，李华用手机看见吴达向他床走来边拉裤链，李华问：“干啥呢？”“撒尿！”“撒你媳妇，出去！”李华嚎道。全寝室的人笑了，乐开了花。此时，吴达渐渐清醒了，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上厕所。以后看见他女朋友许聍就开玩笑。大家都特别喜欢她，开玩笑说“家教得严点啦”！每每她都红着脸嘻嘻笑对开玩笑的哥们儿。
凌晨一点左右，他们走出KTV，送女生回学校，室友张松和他的女朋友二人“回家”；便到街上分手，各自“撤兵”。吴、谢、方、四人没有睡处，他们打算去旅馆，临走时元兵在乔恢身旁轻声说：“给我一个套！”乔恢哈哈大笑，打趣他，“我又不是卖套的，自己买去，和女生都不敢说话——还要套！”笑着递给他。
无氏马回到了寝室已经两点了，脑袋晕乎乎的，便匆匆洗漱后上床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第二天上班，无氏马递给匆忙行人，没有接的便喃喃地骂了句“妈妈的”，不知道何时他学会了这句。
十
无氏马上了两天的班，回学校做功课、睡觉。似乎真的很累，他收获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也学会了诸如“妈妈的”、“狗娘养的”等等一些聪明的话。
无氏马想起李老伯曾经说过的那句“同学之间的友谊、感情是亲切的、纯洁的、神圣的，社会是污浊的”。他现在总算有了体会，或许这正是李老伯的一生为农的缘由吧！想到这里，无氏马突然好想李老伯他好想和他一起聊天，虽然他的烟斗很滑，说话时泡沫星子乱溅，但他还是很想他，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有一种再也见不到的想法。这一夜，他翻来覆去不曾合眼。
无氏马接连几天都这样，但每天都忙社团的招生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写信，甚至打一个电话。
无氏马每天都要参加社联的相关会议，他得把学期计划做好交给学校，又得分配各部的任务，虽然是社团的老大，但是压力很大呀！他的睡眠不好，原本常常失眠，这几天，无氏马脸明显肿了一圈。学习是一件大事，不得有半点马虎，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后便拿出那心爱的白色的笔记本，常常凌晨才能把这天的事做完。闭上眼：仿佛老伯就在眼前，他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挂着老花眼镜，黑油黑油的瘦长的面庞，一身的卡中山服，油滑的大烟斗……闭上眼，就看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老伯家忙进忙出，搬家拆房等情景。<，/o：p>
送走了老成员，迎接了新成员，今天——一切重担都交给无氏马了，他抗着整个社团，——重啊！压力直往他肉心扣，他即使累得喘不过来也得抗着。这是使命。
十一
宣传到各班，有的社团在新生进学的时候就开始做了，还到寝室去招新。带着“工作证”的有些社团的成员甚至去女生寝室偷看女生洗澡。”竟然如此卑鄙——大学生，素质何在？”无氏马惊叹。
他坚决不许允社员那样做，宁可不招新也不能丢了气节，校园都是一个个年轻地卿卿我我的身影，球场、葡萄架、喷水池、假山、花园……摄像头就在头顶。校外农家是那个肥啊，到处是学生“寝室”，他们手牵手在马路上散步，累了回“寝室”睡觉，醒了再睡，睡累了，爬山。山上好啊，没人管，也没摄像头，任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
无氏马不知为什么讨厌这样的同学，拿着“高薪”在学校瞎混。张松就是典型的例子，挥霍完一个月的“工资”后厚颜无耻地向同学借，借不到钱的时候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室友，吃饭的时候准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室友们不再理他，他一个人就回寝室睡觉。常常夜半三根“嗷嗷”地叫着，在室友们一阵痛骂后他又入睡了。
人不怕犯错，就怕你不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屡次奉劝却没半点效果，只能祝福他吧！
招新不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竟职演讲之后，无氏马从社团抽出两个精英和他一起私地下与新成员交流，就这样过着惬意的生活。招新无氏马也是又收获的，一次招新过程中他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位陌生人的电话，他说他是重庆人，是到贵校来学习的。他还说有时间他们在一起交流一下，聊聊文学。
次日下午，那人果不赴约地到了他们预先定好的地方——花园。无氏马看那人三十几岁，高高的个子，头发又脏又乱，一身浅色的西服，一双破旧的皮鞋。近看时那人脸上有烧伤的痕迹，他们深切地握手后无氏马招呼那人坐下。听他说他姓游，字号“云游鹤”，重庆人，中国政法大学法学专业毕业。曾教过书，在法院工作过，现在闲在家。无氏马简洁的自我介绍后便恭敬地听“云游鹤”长篇大论。从他口里得知，他曾出版过几本书，现在正准备写一本反映底层人民生活的书，在地区政府的推荐下来到这里学习，体验生活。至于他的书销售如何，无氏马无从知道，只是出于尊敬听他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说着。
从他口里无氏马真的感受他的确知道的东西不少。两个臭文人相遇话就更多了，他们谈论古今中外的文人，譬如：建安风骨、竹林清雅、宫体诗派、西昆词美……他们吼开喉咙聊着江西派、江南派、桐城派。他们的声音让枫叶嗖嗖地叫着。亲爱的读者，你看吧，枫叶都被他们的谈话给抖下了。
中国现当代的诸如孤岛文字、九叶诗人、山药蛋派、改革文学派、朦胧诗派……他们讨论新诗的创作、写法等等。外国的也聊得津津有味，湖畔派、愤怒的青年、七星社诗人、帕尔纳斯派、十二月党人文学、迷忙的一代、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他们也聊着当代的包括贵州文化，黔北作家，他们大刀阔斧地闲谈着。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无氏马和“云游鹤”去食堂吃了点东西，他们握手告别，“云游鹤”还说哪天有时间再继续聊。
无氏马请“云游鹤”给全体社员及文学爱好者搞了一次文学讲座，他很感谢无氏马让他有一次与广大文学爱好者交流的机会，敬佩无氏马深厚的文学功底。原本两小时的讲座，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近四个钟头，有的已经走了（有的社员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得长相吧），大多数还是认真的听他剖析文学。从他口里得知，他好像和贵州很多文人很熟，他因为搞文学研究失去了人生中太多宝贵的东西——包括失去了原本温馨的家。
“云游鹤”讲得很好，用独特的眼光并结合自己独特的经历讲解着，文人（特别是专业文人）是穷困的，是潦倒的——因为文学的推动离不开穷人也只有“穷人”才能担此重任。不然“云游鹤”怎么一周都穿着那身浅蓝色的破旧肮脏的西服呢？
文学是有味与无味结合，更是乏味的结合。
十二
招新工作基本结束，无氏马也忙得差不多了。
这秋季，无氏马也迎来他的“春天”，春风微拂着他那颗原本忙碌疲惫的心。邂逅的电话，他认识了一位声音清脆的女孩。几天的了解，他们都很默契，它一直像春风一样暖着他那颗焦急的心。
她说他们在中秋聚餐时间见过的，但无氏马似没什么印象，只是在电话里听她说。她教他说粤语、英语、日语，她理解他得忙绿，时常叫他注意身体，工作再忙也得吃饭。无氏马从心底感激她，但他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这正是他一直当心的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那天他们相识是她先打电话给他的，无氏马才知女孩叫薛洋，外语系的。她慕名托朋友找到他电话，鼓起勇气打给他，几天的了解两人都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甚至他在心里起誓：不管她长什么模样，只要她理解我工作，我都会取的她的。
有了薛洋的关心以后，无氏马每天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原本忙绿的日子也像得到冷水的侵泡一般。他感激她这段以来电话，短信的问候和提醒。他发誓要好好对她。一种爱情的升华就是亲情。
经过一周的理解，薛洋要求无氏马周未过去看她。他们平时聊文学、学习娱乐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她问他什么时候想跟她结婚，多少年她都愿意等他这样的山盟海誓。无氏马也因为她的理解、默契而执着地爱着她。其实，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前女朋友罗莱娅，他手机里一直保持她的短信。他相信——自从2009年七夕的分手，罗莱娅乘车去了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偏僻的山村又出了个女大学生，这是大家都钦慕的。她学的是法律，她说她会等他，但他说不用了。七夕分手那天无氏马给罗莱娅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后来他整理成了一篇短篇小说——《狼和羊》。无氏马没有去车站送罗莱娅，她提着沉重的行礼眼含热泪一个人踏上列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纸巾擦拭着不听话的眼泪。她无数次地望着窗外挥手的人群，可是终于没见到他。直到列车轰隆隆地汽笛声响起，列车出发了，她随着列车向成都前进，泪水滴满她白色的衣襟、她的红肿细嫩的双手、拥挤的车厢，打得冰冷的轨道当当直响。
罗莱娅说她会用生命来记忆段感情。无氏马哭了，他发短信给她“一路走好！祝你幸福——前程——丈夫！”
无氏马为了自己的乌托邦之梦而奋斗。他每天起早贪黑拼命地做功课，希望明年也能去蜀国，就算去阆中看一眼张翼德他也心满意足了。
无氏马用一年的时间来弥补高中所有的不是，他的底子不算太差——可是，欲速则不达。后来无氏马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不是说他没有认真听老师讲课、做练习，只是……都过去了，缘份让他们分手，岂着能有违天意。他只有着带这几分破想自杀的心情度过漫长的暑假，拖着行李去不远的“鸟屋拉屎”的地方上大学。
别了——梦！
无氏马清晰地记得自己与罗莱娅的相识、相知、相爱到七夕的分手，一场场片段像电影般若隐若现，有时，他真的害怕孤独，所以他宁愿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时间遐想那些早已石沉大海的“传奇”。这样生活会过的充实一些，至少他也快乐一点。
无氏马突然想起他和罗莱娅的第一次约会。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夏天，他们在灵官县公园，罗莱娅披一头长长的头发，一米六几的个儿，高高的鼻梁耸立在那充满生机的瓜子脸上，他记得她左眼角有颗小痣，近了都会看见的。高高隆起的乳房在紫茄色的短衫的映衬下不停地颤抖着，她身穿一条牛仔裤，一双阿迪的运动鞋。十七岁的罗莱娅发育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她得一颦一笑都深深牵动着跟前那个潦倒、一无所有的青年的心。他给他讲许多故事：像艾里浦与赛乃姆，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她津津乐道地听着他讲亚当与夏娃的故事，仿佛他们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坐在公园的木椅上讲将近两个小时的“故事”，罗莱娅听无氏马故事后从木椅上站起来，背着的右手拿出一本《飘》递给无氏马，他们讲似乎有一天，他们也能像故事中得他们一样经历千年万苦后破镜重圆。他们也讨论着斯佳丽的善良，泼辣。
他们牵着小手走出公园，走向街道，走向世界。无氏马回“家”后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几行行细的楷体映入眼帘：
上帝将飘来的风
吹于你粗实、肥健的大手
云端飘浮的佳丽
重重地映在在你的身上
即使你抖掉一切的尘土
她亦不离不弃
无氏马的视线模糊了，他恨自己无能，无能的连个女生都不知。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同生命演绎的最最单纯的圣洁的青春独幕剧。他亦不会忘记七夕的分手，他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手里拿着的电话，不知她的泪水是否曾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出现？
无氏马常常发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好像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他知道他欠她很多，而她随着西去的列车永远地去了；他们不再问候，哪怕是简单得只有一个字的短信。他说过祝她幸福，不会再打扰她了，他宁愿当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来去匆匆，不值得记忆。是啊，青春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很成熟的想法，尽管他们都是自私的，都实无私的，但都是用最宝贵年华真实上演的青春独幕剧。
想到这些，泪水再次模糊了无氏马的双眼。周末到了，他得做好面对薛洋的充分心里准备。周五晚上，她打电话问他有什么好看的书没？他给她一一介绍着自己的“宝贝”，她提名要他明天给她带《飘》过去，她说她从初中就想读，但一直没有机会。无氏马挂了电话，在箱子里拿出那本心爱的书。他用纸巾擦拭着书上厚厚的灰尘，看着那行行熟悉、陌生的行楷，他那火辣的心脏像快要爆发的火山，一个人默默念着；最后他将那张撕下来放进自己的钱包，在另一页用流利的行书写道：
有了你以后
原本忙碌的日子
焦躁的心灵
都被湮埋在沉厚的土地
有了你以后
采撷生活的片段
唯美的一片一片……
第二天下午，无氏马带着尘封已久的“宝贝”和激动的心情坐车去看薛洋。他是一个多么激情的青年，他愿意付出一切去看他梦中的未来的“妻子”。
六时许，两小时哒哒声响的列车终于进了站。无氏马没给薛洋打电话叫她来接他，他想给她惊喜，矫健的步伐踏在细雨淅沥的漂荡的街道，向东边的学校走去。
无氏马到学校后打电话给薛洋，她正在寝室刺绣，她说他过会就来。淅沥的雨水也变得疯狂起来，打得大地“啪啪”的呻吟声越来越响。看着操场上一个个走着的女孩，无氏马揣想着谁应该是她。半小时过去了，她还没出现，她再次从袋里拿出电话，等待熟悉的声音。
雨越下越猛，无氏马看见有人从操场跑过来，雨水在她脸上打转儿——歌声响了，他终于接到她的电话，雨中向他跑来的女孩正是薛洋。
无氏马也忙向雨中跑去。他想起有一次他和罗莱娅在街道上被雨侵击，他脱下衣服给她顶在头上，但她坚决不要，罗莱娅拉着他得大手在雨中漫步，要他教她唱信天游《朝为田舍郎》。他默默地看着湿淋淋的她，扯开嗓子一句一句教她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他们一遍一遍地唱着，像极了两只被家人抛弃的宠物，最后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狼狈地回到学校。
无氏马开始把雨中向他跑来的薛洋误认为罗莱娅，当她走到她身边时，他看见：她脸上的雨水在流淌，流过脸颊，垂着的长发。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她眼眶直打转，他们呆滞地默默许久地走向食堂……无氏马递给她一张纸巾，他看见她脸上的痣、痘、高高凸起的鼻梁，淳厚的嘴唇以及“魁梧”的身体。无氏马心惊了一阵，“这就是薛洋－－”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一开始时把薛洋误认为罗莱娅，直到现在他才看见她真正的庐山面目，他是多么地失望啊！他的心向碰到了坚硬的礁石，剧烈地疼痛着。
无氏马尽管不喜欢她，但他说过只要她真心对他好就会要他的。“诸葛亮都敢娶黄月英，我有何不敢？”无氏马在心里说，“可是我没他那么伟大－－”无氏马等她回寝室换衣服。一刻钟后，薛洋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衫，一条牛仔裤出来，头发湿湿的，照样没带雨伞。无氏马鼓起勇气尽量和她聊着，和她打着伞走出学校的大门－－走向雨城的火锅店，他让她朋友也一起去，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似乎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无氏马后悔自己不加思索就去“约会”，他真是笨透了。
吃饭，他们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饭后，她要求他再陪她逛会儿街，他委婉拒绝了她的请求：外面冷还是早点回学校的好。
无氏马送她们回了学校，当他送她到寝室门口后，他去了事先联系好的朋友家。他关了手机。
十三
爱情的升华就是亲情。
新学期的筹办工作结束了，无氏马终于可以喘了口气，到现在终于忙完了，可接下来就是实行一个个超高难度的计划。
十月的天空飘着漂着纷飞的小雨，雨水落在房顶，落在山洼泥道，落在行人花色的伞上－－雨水飘在稻田里，割穗的人们只好抢着把晒在外面的玉米、谷子搬回家。镰刀一挂，坐在门前观风景。祈祷老天爷，农民一年的收获就这几天啊－－有的人已到山神庙里去烧几柱香、几叠纸，他们闭上眼跪在地上，絮絮地在地上扯不完拉不断仿佛念咒似的说着他们自己也不懂的话－－只是他们希望老天爷同情他们，让他们把庄家收回来。
无氏马一个人在校外的泥路走着，雨水答答地打着黄色的雨伞，他一边走一边看风景。远处稻田里有几个穿蓑戴笠的庄稼汉正忙着用箕将斗里的稻谷倒向袋子，田根上几个挑着担的中年男人边走边用手揩脸上的雨水，他们匆忙地走着，似乎像饥饿的孩子看到面包一样。路旁不远的稻田，斗威武地站在谷兜上，许多稻穗一堆一堆整齐地睡在田里，雨水从谷穗上留下……无氏马看着这一切，原本抑郁的心情更加抑郁，他在心里讥骂着老天。
无氏马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他一个人在寝室倒不觉得孤独，可此时他又好像很害怕孤独。
他想着蓬山村的“亲人”：李老伯现在是不是叼着旱烟坐在门前观风景，叫小李不要到院坝乱跑当心感冒，李佳哥是不是在屋吸着纸烟听广播，嫂子是不是拴着围裙在灶旁准备着晚饭的菜，建华叔家是不是响起高声地叫牌的声音……
他抽完了一支烟，拿出心爱的白色的笔记本，看着上面歪歪斜斜记着的笔记。他构思着活动的计划。
他向窗外望去，僻静的校园，偶有三两个打着伞从树荫道走过。“安静多好！”无氏马喃喃地说了句。
雨丝来得更亲密了，屋檐掉下来的水滴变成一条条线，争着跑向大地，奔向恋人的怀里。无氏马从那天过后，再没主动给薛洋打过电话，他恨自己一周来所做的不假思索的聪明的事，此时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他这样骂着自己。从那以后，薛洋的电话也明显少了，但她每天还是几次很规律的电话，或许她也懂得了一些无氏马的心事。她打电话叫他再去他们学校陪她玩几天，说她一个人害怕孤独。但无氏马说他很忙，甚至以“无产阶级”作为借口，她还是相信他，没有生他的气。她说那你忙吧，我有的是钱，我买好了车票就来看你。
无氏的心情矛盾极了，没想到一个女生为了“害怕”会千里迢迢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他。下午三点，无氏马一个人在寝室躺着，他睡不着，不过是闭上眼听雨水打击玻璃的荡声罢了。电话响了，是薛洋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传来她凝咽的哭声和旁边大声喧哗的吵闹。她说这车太挤了，人们根本不按坐号坐车，一股劲儿往车上挤。她似乎真的害怕孤独。
无氏马叫她回学校去，别挤了——“不，不，我今天一定要过来，我到了打你电话。”电话那传来薛洋更汹涌的哭泣。挂了电话，无氏马依旧躺在床上，他的心情更加紊乱，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竟然甘愿去挤那该死的列车。他真的没有想过薛洋是这么的坚强，执著。他一遍遍想薛洋挤上列车又被挤下，她和抢位的人评理，吵架，一辆，两辆她都被挤了下来，最后她哭了，摸出电话给他诉苦……雨水淋湿了她的身体，也淋碎了她那颗坚强的女人的心。
无氏马想起他平时挤车的场景，人们根本就不用去买车票——都是补票。列车还没进站，人们就跟着列车一起跑，候车室、路两旁，甚至轨道上都是如潮的挤车的人群；车无法前进，司机被迫停下来，打开车门，接着是人蜂拥挤车，传来售票员“慢点，”“慢点，别挤！等乘客们下来再上！”的高呼声。人们根本就不管这一套，车窗、车门到处是挤车的，乘客们瞪着骂着抢位的。抢到位置的“乘客”咧开大嘴笑了，站着的也乐呵着，高兴的掏出钱仍给售票员，“别找零了”。没挤上车的人们哭丧着脸直锤车门，轨道……
“妈的素质啊！”想到这里，无氏马不禁叫道。他想着薛洋一次次被挤下车和自己挤车的情景，他无语的摇摇头。
从下午到傍晚，从傍晚到午夜，他没走出寝室一点，在床上躺一会儿，起来在寝室跺一会儿；他没出去吃饭。或许说他跟本就没想过要去吃饭。
晚上十一点半，电话再次响起，无氏马看是薛洋打的，他向窗外望去，看见薛洋正看着他们寝室，左手把电话放在耳边，右手响窗外招手。无氏马跑下楼：薛洋穿一双耐克的远动鞋，一条深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长发垂在双肩，红红圆圆的脸蛋她弯着腰给司机找钱。他跑过去问：“你疯了这么远的跑来……多少钱啊？”薛洋拾着包和他走着，看着他嬉戏地笑：“不多，两千块。”“啊，还不多？”无氏马叫道。
“我一个人在学校害怕么？”薛洋看着无氏马的眼眶湿润润的，像犯错的孩子看着凶狠的父亲轻声地说。说完她的脸更加润红了，也低下来抠着她右手细嫩的手指。
“那你过来今晚睡哪儿？我们是男生寝室——大哥！”无氏马依旧凶狠地看着她。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我就不信男生寝室不能睡！”
“胡扯！”
薛洋从包拿出两盒饭，递一盒给无氏马，说：“别生气，我还没吃饭哩！走，到你们宿舍吃去！”
他们回到宿舍吃饭。“太多的理由，太多的借口，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薛洋的电话响了，是她爸爸打来的，他告诉她爸爸她到了，叫他们别担心。无氏马默默地看着她得身影，他的心里酸酸的，不知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薛洋还是萝莉娅，他真想冲过去抱住她。他眼睛模糊了，低头吃着饭，偷偷地揩着溢出来的眼泪，好不让她看见。薛洋挂了电话走过来坐在床沿她看着他香喷喷地吃着，她也再次端着温温的饭盒。
“你哪来那么多钱？”无氏马抬头问。
“向我爸借得，不过我会还他的。”薛洋看着他，嘻嘻笑着。
“你爸真是个慈善的大老板！”
“他——开放地产的，应该算一个吧！”薛洋偷笑着，边吃边回答。
贵宾驾临，尽管无氏马不喜欢也得尽地主之谊。他打来一盆水，说：“毛巾可用我的，牙刷、漱口杯可没有？”“我带来了，”薛洋笑着并从包里拿出牙刷、漱口杯，她向他冲出胜利的微笑，他看着她，又气喷又惊喜，一个女人为了爱也不失铁骨丹心。他调侃道：“来这一趟你真是熬费苦心呐！”她冲他做一个鬼脸：“必须的！”
薛洋洗刷完毕，她帮无氏马整理好床铺，像主人招呼客人手指着挨着的两张床：“你睡那张，我睡这张！”无氏马看着她忙碌的整理床铺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完全像客人似的在旁看着，顺从主人的任何安排。
十四
这一晚，他们聊到了很晚才睡，薛洋像主持人一样地问着无氏马，他有一句话没一句话的答着。良久，她撒娇要他给她讲故事，说她每次回家他爸都会给她讲。他拗不过她后给她讲他的“心事”——他给她讲他和萝莉娅的故事。他们在公园约会，在雨中唱信天游，七夕的分手……她听着，眼泪无数次地从眼眶夺出，湿透脸颊，湿透枕巾，也湿透豆寇女人激情的心——泪水，是伤心地，是感动的。
第二天早上，无氏马醒来，见薛洋没在寝室，他起床到门口的桌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用正楷写着几行字：
“我走了，
是我闯入了你忙碌而宁静的生活，
但我依旧感谢苍天安排的这段邂逅。
《飘》在我那里保留着，
就让这段感情飘向那片肥沃的土地！
生活的情愫本来自生活，
我们都是驿站短宿的匆匆过客。
我走了，
飘向那片属于我的真正的土地。”
无氏马看着那行行字，方块般整齐的床被和床上一包鼓鼓的东西，他像个泪人一般瘫痪在床上。良久，（信息）铃声响了，他从枕边拿起：
“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幸福，我们只是不适合罢了，祝你们像故事中得人物能破镜重圆。我会为你们祈福的！爱情是需要两个人的付出的，没有门第，没有贵贱，只有尊严，但我不是为尊严而退出的，我们或许只是有缘无份罢了。床上的袋里是我给你买的一套内衣和两盒香烟。天冷了，注意身体，工作再忙也得吃饭。结婚通知一声，我一定会带着我父母前来祝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给我说。永远爱你、祝福你的洋。”
无氏马一遍遍读着短信，泪水无数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爱情是需要两个人付出的，爱情是自私的，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又是伟大的，伟大到爱情就是亲情。真像薛洋说的：爱情是需要两个人的付出的，没有门第，没有贵贱，只有尊严。而他只能用泪水来回报坚贞的洋的付出，他打她电话，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声音。无氏马呆若木鸡地瘫在床上，呆滞地坐在床上。
正如余秋先生说的：人生是伟大的，因为有白发，有诀别，也有无可奈何的失落。无氏马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柔和的内衣和两盒黄鹤楼香烟。此时，他完全像一个游荡在外、不识回家路的“飘零”人，他哭着，撕心裂肺地叫着，为下雨的秋空增添了几分怒吼。
放假三天，他每天都是如此，木然记着其他该做的事，有时去食堂吃饭他会哭，他痛心哭着，泪水流进饭里，他哽咽着把汤喝进嘴里；他看见牵手散步的情侣也会哭，他恨自己的命运。“蜀国啊，我和薄命！”他叫道。亲爱的宽容的读者，请你原谅他的执着吧，毕竟人都不是完美的。亲情是爱情的延续，爱情是亲情的载体，亲情是爱情的升华。尽管没能在一起，无氏马对已飘远的罗莱娅、薛洋是这样的，爱情本应该是这样。无氏马是这样理解爱情的。
收假回来，无氏马也该进入他正常的生活了，他竭力控制自己，他知道要随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然学习、社团都会止步不前的。它们还需要支撑着这片天空。
事先搞好的活动筹办工作现在即一一实施，社团老大即是总司令，要随时调兵遣将，第一线常常有他们冲锋陷阵的身影。全军的一举一动他都得详细了解---“官大了不好当啊！”他常常这样说。他是说给他自己的，也是说给全军将士们的。
他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开会、调度，休息时大多都是在办公室，他电话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他把电话放在桌旁，放在手里，甚至大小便都把电话拿着，随时随地监视着他，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新生开学的第三周，他们做好了这学期第一个计划的所有准备工作，他们与H大学东方文学社成功举办了一次学术交流活动。作为东道主——无氏马一大早就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到“点将台”号令三军。
每项任务都有新老成员一起，目的是为让新成员学更多的东西，很多时候老成员都成了退居二、三线的“离、退修干部”。他们相信新生的一代。
早上由接待组接待嘉宾，公关部正副部长负责调度完成好该部的所有工作：文艺组负责主持、文艺节目。大家积极配合，头几天宣传工作做得到位，下午四点整由接待组把嘉宾朋友带到由办公室人员早已布置好的“聚义厅”。路两旁每隔一米站着一位迎宾小姐：她们高高扎着头发，一身黑色笔挺的礼服和一双粉色的高跟鞋，身披红条幅，大书“文学让我们携手”七个大字。
在接待组组长覃莉的带领下，轻扬的伴奏下各人徐徐入座，公关部部长李娜摔本部成员向嘉宾们倒茶摆放水果。一刻钟将一切全部搞定。
十五
主持人由文艺正副组长乔恢、龚莉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步入舞台，他们激情澎湃的独白结束，全体起立，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由社长无氏马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首先双方社长代表本社致词，无氏马充满激情地说：“首先，我谨代表S大缪斯文学社全体成员向H大东方文学社全体成员及各位嘉宾朋友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借此预祝此次学术交流活动取得圆满成功。祝福我们的社团蒸蒸日上，永远保持着良好的兄弟关系。接着他拿起桌上的茶道，‘古话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寒筚简陋，敬请海涵，来，先干为敬……”随后是H大东方文学社社长李江致辞答谢，大家雀声跃起，活动被推向高潮。接着支持人介绍到场的嘉宾朋友，成员按座次一一自我简介。
青春舞社的同学带来充满青春、激情的热舞，活动被再次推向高潮。其次，双方成员展开激情的学术交流环节，对作品进行剖析、评价，同学各抒己见，充分体现出文学功底之厚与学术造诣之深。
文艺组带来的舞蹈将凝冻的空气、严肃的气氛凝化，人们跟歌声哼着，乐呵着，整个聚义厅回荡着青春的气息。
下午六时许，在掌声、欢呼声、呐喊声中活动拉下帷幕，大家唱着，跳着。主持人宣布此次活动圆满结束。大家齐声高唱《水调歌头》，最后留影纪念。
公关部部长徐杰带领着嘉宾各社朋友，徐徐退场。七时，无氏马回到寝室，洗把脸，才到食堂去吃饭。
他回到寝室泡进复杂的函数、几何中。因为两周后，他准备考西南大学的土木工程。
他几乎每天都这样忙碌，同学、朋友们都劝他别那么卖命，工作再忙也得吃饭，身体才是资本，他说这样过得充实，挺好！
除学习外，他还有做兼职，还要管理社团的诸多大小事，也还得抽时间复习考试。有时他真的累了，干了些无用功，譬如他与薛洋的爱情。他总觉得自己不值得薛洋这样的好女孩去爱，白白伤害了她，可她打车过来和他一起吃饭，听他讲故事。“我真是大恶人一个！”他每每想起就不禁这样骂自己。
课余，无氏马在筹划一次大型活动，他想把历届的师兄、师姐在社庆（缪斯文学社是1989年11月11日成立）请回母校搞一次社庆庆祝活动。如今，大家各安天涯。此活动难度大啊，甭说经费，很多人已经失去联系，邀请函都无处发。可无氏马就喜欢挑战难度，就前面那次学术交流活动他们也是涌涉艰难，面临的困难不是一一被他们克服了吗？像去年他们出刊，向学校领导申请经费。领导们变卦比变脸还快，他们无数次地跑去找领导，领导说没钱了——用完了！“大树下好乘凉，妈的不过就是个给奴才党奴才的奴才。我们自己筹钱出刊。”无氏马愤怒地说。他经常给社员们讲那句老话“万事开头难“，他一再鼓励他们好好干，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面对如次高难度的工作，我们不必深究其果，至少无氏马敢去想，敢去做。借此我们祝福无氏马此次活动能取得圆满成功吧！我们来谈谈无氏马近来发生的一件事。
前几天，无氏马听老乡安红说，“有一你的朋友在找你，他好像来到了我们这座城市。”安红说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儿，他也是听老乡说的。至于那朋友姓甚名谁，他们谁也不知道。只听安红的一个兄弟林风说那人二十来岁，一米七几的个儿，瘦瘦的……林风说上周末他和安武去市里逛街，那人在街上公开打听无氏马。“他找你好像有什么事！”安红说。
无氏马听他们描述。“二十来岁，男的，一米七几，瘦瘦的……”他喃喃地说着，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想出半点关于寻他那人的些许特征。他们在操场谈论着，安红问：“哥，你在外面没得罪什么人把？”无氏马摇着头。无氏马在外面一向很谨慎，对人恭谦，的确没有人和他发生口舌。至于谁在外公开找他，突然，他对林风说：“劳驾你把那人的外貌再说一遍。”
无氏马一边听一边跺着，脑海使劲儿地搜索者，他接过安红递过来的烟，吸着，拼命地回忆……突然，他道：“难道是他？他这老远跑来找我……有事？”安红忙打断无氏马的话，用惊异地眼神看着他：“谁呀？跟你有仇没？哥几个过几天去做了他！”安红说着右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无氏马抬起右手示意安红别再说下去，他问林风：“他胸前是不是有块银白色的铜玉。”“好像是有块什么在胸前晃，我没十分注意。”林风模糊地说，右手抠着脑袋。“是一块铜玉，我特走进看的！”安红的兄弟安武插了句。
“是他，真是他！”无氏马激动地说。突然，他又沉寂了，跺着步来回走动，“他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安红打断他的话，说：“要不，周末我们一起去找找他，好则便罢，不好时……”
“不用，不用，他时我一个兄弟。没事的！”无氏马笑着看着安红说。无氏马与他们几个告别回到寝室，心情不知怎么就想着蓬山村的李老伯，想到蓬山村的“亲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决定周末他去问个究竟。
十六
十月中旬的天空即使万里晴空，庄稼汉也得做好随时抢收晒在外面的庄稼的准备。因为老天是爱开玩笑的，这季节隔三差五的整一下他们。整得他们气又不是哭又不是。
贵州的天气多变，所谓“天无三日晴”就是此意。中国的西南，多么诗情画意的西南，俊杰倍出，让人敬佩之致。从东到西，从南道北，古今英雄无数，豪杰无数。汉代的尹珍（当时与成都的司马相如齐名）宋代的冉琎兄弟、清代的周起渭、郑珍、莫有芝等等。“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一点不假。
牂牁衰落，夜郎兴起。这就是贵州。
十月了，太阳不再是一个力拔兮气盖世的霸王，仿佛几天时间就衰老了。衰老成了一个拄杖散步的离、退休干部。没事——找事干（老人是闲不住的）！
太阳公公在云贵高原之巅常戏耍那些在街上穿着时髦、性格的青年，那些忙碌的庄稼汉。早上，太阳公公露出他那憨厚的笑脸，等穿金带银的大姑娘们性感的走在街上，高跟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们穿着长裙，穿着露脐的紧身衣裤到处溜达。青年小伙们的眼睛像中了邪似的色迷迷地盯着，看他们飘舞的长发、长裙，看高高隆起的透明的肥大的乳房，露天的肚脐和各色透明的紧身衣裤……小伙们在旁指着，议论着，笑着，闻着她们飘来的芳香。
当她们正魅力四射时，正是太阳公公整她们的大好时机。几分钟时间，她们来不及回家，天空便大刀阔斧地倒起倾盆大雨，她们此刻完全忘记了淑女形象，跑呀，挤呀，有的提包挤掉了，有的鞋跑丢了，屋檐到处都是避雨的青年。她们此时不再那么妩媚了：口红淡了，脸上被雨水冲得青一块紫一块，长长的头发在滴水，裙子、紧身衣裤在滴水；她们像刚刚出水的芙蓉，只是，只是有点狼狈。
几个坏小伙在屋檐下挤呀，不知是谁撞了一位姑娘，几乎撞了个满怀，不知是哪些向姑娘的乳房、肚脐、屁股狠狠地抓了一大把，“还有水啊！”她们高声叫着。她们像被惊吓的宠物般尖叫着——奈何，老天在下雨——暴雨！
她们向她们骂着流氓之类的，可他们嬉皮笑脸跟她们搭讪着。她们骂老天“你就是个小屁孩，不懂事的娃娃……”太阳公公任她们骂着，自己倒笑得合不拢嘴。
一场雨，葬送了庄稼汉多少的心血；老天爷呀，您的玩笑开得着实让人气恼。
一场雨，多少红郎告别了单身，老人笑了，“等两年俺们就可以跑孙子喽！”他们脸上深陷的皱纹像一条条峡谷，满口无牙的大嘴咧得老大。他们一家老少在堂屋烧香拜谢“大媒人”。
一场雨，多少姑娘找到了郎君，找到了女婿。表面上不理睬，心里头那个高兴啊。“再等几年咱们都成黄脸婆了！”她们调侃着。
这里的人们把每年的这几天叫做“情人节”，也叫“相亲”等。
无氏马在市里的一处屋檐避雨，目睹着这剪影的一段。他在心里乐呵着。
一场雨后，无氏马在市里找到了“我”。他们到一家小酒馆坐下，火锅，几瓶啤酒。无氏马从荷包里掏出一盒烟放在桌上（这是薛洋给他买的黄鹤楼），我看了看无氏马，他笑着，再低头看看香烟，叫道：“你小子不错啊！奔小康还是大康啊？黄——鹤——楼，这，这是我们抽的吗？”
“别人送的！”无氏马嘿嘿地笑着。
“谁？”
“媳妇？”无氏马大笑着，抽出一支递给我。
“媳妇？你有媳妇？请问她尊姓大名哩？是省委书记还是省长的千金？“我看看香烟笑问。
“不是—闪的！“
“哦，闪的。礼物不轻啊！为什么不再闪下去呢？“我摸着无氏马的浅色内衣，问，”这衣服也是媳妇送的吧？“
“是薛洋送的。“无氏马答道。
“薛——洋，好听。人家是多么好的女孩啊！要是我，她就是个瞎子我也娶，”我看着无氏马，指着他问，“那你送她什么？”
“《飘》和几句话。”
“飘……你送罗菜娅《飘》，她飘了；薛洋，你也《飘》，也——飘——了。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再飘吧！”我义正严辞地说着。
无氏马抽着烟，嘿嘿地笑着，点着头。他们喝着酒，寒暄着。无氏马问：“你找我有事？”我放下手里的杯子，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沉沉地低着头。
“怎么了，你？”无氏马皱眉，看着我，“你这段时间都在哪儿嘞？”
“自从我家幺爸那事后，我哪儿也没去，帮忙父亲在家干活儿。我特从家里来寻你——半月了。“
“你，怎么了……什么事？”
“是李佳托葛建华让我来想你问好的——”我看着无氏马，不慌不忙地说。
“建华叔，你认识他？无氏马好奇地问。
“他是我舅！“
“李佳哥叫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没……事，就问问你可好——唉，别急。我们先聊点别的，等会再详细告诉你，”我拉着无氏马的手，看着他一脸的茫然，说，“说点别的！”
他看着我的神情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也不好执意问我，便问：“那你要我讲什么？”
“就讲讲你这位才子的爱情故事嘛！”我白了无氏马一眼，调侃道。
“好，我都给你讲！”无氏马爽朗地笑着。
十七
二人在小酒馆里边喝边聊，无氏马给我讲他与罗莱娅、薛洋的爱情故事。他讲他与罗莱娅在雨中漫步，携手同唱信天游。他们是何等的甜蜜。他们手拉着手，摈弃一切世俗的热嘲，就像高加林和刘巧珍骑自行车去县城买漂白粉，任乡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稀奇，议论。由他们说去吧，我们依旧骑咱们的车！
无氏马讲他和她罗莱娅坐在公园，罗莱娅做在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脉脉含情的眼神盯着无氏马动情得念着那曲《钗头凤》：
“红酥手，黄腾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罗莱娅双手托腮听着，眼光随着无氏马的双唇移动着。她听无氏马动情地念着，眼泪从眼眶里喷出，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念到：
“世情薄，人情恶，雨点黄昏花易落。晓风平，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开始都深情地念着，下阙她几乎是望着无氏马的脸用哭声读出来的。她得声音是那么的甜蜜，那么地……
无氏马给我讲他们午夜的短信，晚安，七夕痛心的分手——狼和羊的故事。无氏马动情地讲着，我跟他一起哭，一起笑。我仿佛成了他的倾诉的知己。他讲薛洋给他打电话：她唯美的哭声，她一个人坚强的从千里迢迢的市里打车过去找他——两千块，不多的数目，他和她一起在寝室吃饭，躺在床上听他讲他的故事……
无氏马昂扬地念着罗莱娅在《飘》中写的：
上帝将飘来的风
吹于你粗实、肥健的大手
云端飘浮的佳丽
重复地映在你的身上
即使你抖掉一切的坐土
她亦不离不弃
他将桌上杯子里的酒饮尽，又再次昂扬念着他给薛洋写的：
有了你以后
原本忙碌的日子
焦躁的心灵
都被湮没在沉浮的土地
有了你以后
无氏马深吸口气，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用哭声地接着念道：
采撷生活的情愫
唯美的一片一片……
他念出得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泪水无数次地流淌，流向面颊，酒杯，锅里，我给无氏马递纸。两个大男人一起哭鼻子。
我走了，
是我闯入了你忙碌而宁静的生活，
但我依然感谢老天安排的这段邂逅。
《飘》在我那儿留着，
就让这段情飘向那片肥沃的土地吧！
生活的情愫本来自生活，
我们都是驿站里短宿的匆匆过客。
我……走了，
飘向……那片……属于……我的……
真正的……土地。
无氏马的声音完全沙哑了，不知是怎样念完这段薛洋给他写的“诀别诗”。此时二人完全成了两个雨人，泪水。服务员主动给他们拿来一包纸巾。他们歇斯底里地哭着，泪水涤洗他们污垢的脸；他们哭着，笑着，相偎着低默地唱着那首信天游：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他们笑够了，抬头对视，他们爽朗地笑。小酒馆里吃饭的人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们，还以为他们有病。他们仍旧聊着、喝着，店里的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又走了一批。女人的眼泪是缪斯的水晶，男人的眼泪是后弈的热汗；女人的眼泪是孤闺的牵挂，男人的眼泪是理性的方程；女人的眼泪是慈善的筹码，男人的眼泪是感情的升华。
他们和着侵噬于酒杯的泪水一起喝尽肚子里，酒入愁肠，年轻的心更加火辣。
他们哈哈的谈笑，无氏马叫服务员再来几瓶啤酒，喝着，似有几分醉意。他抬起头看看我，我几乎被这突然而至的红胀的脸所恸吓，他看我老半天，他说：“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该你说啦——我把我的‘传奇’都讲给你听了。别人给钱我也不讲哟！”
我看着他似醉非醉的红脸，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急切想知道我给他带来的他已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好事情。我收起笑脸，说：“有点沉重啊！怎么开头呢？”
“想到什么就说。就从李佳哥让你来找我说起吧！”
无氏马的“提醒”对我来说似乎找到的话题开头了，我用右手按了按眉，我喝下手里的满杯酒。
“八月初六下午，李老汉在院坝边的旱烟地里扯草。六分地烟养着这位老人。路过一赖头和尚，老人便停下手里的活路与和尚拉话，带着和尚到家里喝茶，毕后，老汉给和尚装了两升米并拿给他一百块钱，聊了很长时间和尚才离去。和尚指着老汉家对面的坟圪痨的萤火（俗称鬼火）说：“你今年六十六里了吧？溜不顺啊，当心哦……”许多高龄老人都很忌讳这些数字的。老汉对这些向来是半信半疑，尽管他自己也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老汉说他最近老梦见蛇吞他的怪梦。老汉送走了赖头和尚，在院坝坐着边吸旱烟边给小李讲“狼吃羊”的故事。
我说到这里心情沉重了许多，嘴里吞着“嗝嗝”的口水。无氏马惊讶地看着我，说：“也就在我们刚开学那几天，我也不知怎地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李佳哥家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像搬家一样。看见老伯笑容可掬的忙里忙外地招呼来往的人们，一会儿，他就不见了……”无氏马讲到这里，低下了头，沉思着，“那后来呢？”突然，他抬起头问。
“后来……莫约晚饭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吃晚饭听收音机里传出的广播，李佳嫂还在收拾碗筷；几分钟时间，看着老汉脸上豆大的汗直往外冒，老人就从椅子上摔下在地上。大家忙扶他，乡邻送他到县医院。住了一天，医生诊断是心肌梗塞，由于条件有限，建议转到重庆等条件好一点的医院。老汉哑声了，拉着李佳的手，用手指着蓬山村方向，嘴里‘咿呀呀’地叫——大家明白老汉是要回家。”是啊，回家，落叶终会归根的，哪怕是热恋已久的第二故乡。那儿才是他的真正的天空，他属于那片肥沃的土地。
“李佳哥征求老人的意见后去办理出院手续，把老人送回家。乡邻都前往去看这位全村最和气、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他家轮夜陪老汉。
“大家都来看望老汉，提着买的补品自家种的蔬菜给李佳家送去。老汉哑了，瘫痪了；他睁大绿绿的深陷的大眼看着大家，老泪纵横。他的嘴动颤着，向人们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他指着墙上飘逸流利的他写的草书：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乡邻们一字一句地哭念，看着奄奄一息地躺着的老人，大家都恸情地呼呼着。
“初八晚上十二点左右，也就是叫天气的时候。老汉的并突然好了许多，能坐起来了，也含糊能听见他的话。乡邻们高兴得直抹眼泪，‘老人终于还是挺过来了！’大家一出来久违的笑脸。老汉还能叫出身边人的名字。他终于清醒了——小李‘小花从被窝爬起来，跑到老爷床上搂在一起，正忙着做夜宵李佳特地挤过来，拉着爸爸瘦弱干柴的手，她把眼泪擒住，可泪水还是滴落在老汉身上。她望着她爸：‘爸爸，您终于挺过来了。我把身子骨硬朗着嘞，病魔是拉不走我爸的——’乡邻们被父女量的对话征服得再次落泪。
“老人的眼神在人群中找啊，一个个的找，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说，‘无氏马怎儿不在啊？不在也好，要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做人。记得……我送他的……信天游。我的病不要告诉他，让他别回来——’老汉边倒在床上。几分钟时间，病突然加重了，他用尽力气队李佳一家、旁人说：‘人老了总会死的。我一生没能给你们什么，记住——识途吾常乐。我……死了按乡俗……给我……埋葬吧，我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和人们……’老汉便应声倒下，断了气。凌晨一点二十八分。”
全村人给老汉送终，他不归来人间一趟。是的，蓬山村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走了。他伴着这季的蟾宫去了。
无氏马听我讲到这里，完全吼开了他那唱信天游的嗓门，双手捧起脸，大声哭着，我们一起哭着。整个酒店，整座城市，整个世界都陪他们恸哭。
无氏马哭了很久，泣不成声地说：“我真混蛋，居然……居然没能送老伯最后一程。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他用双手试着眼泪，在旁我帮他递过来纸巾，他接着说，“李佳哥怎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在旁安慰道：“那几天他们很忙，说你学习重要，没必要白跑回去一趟。”
不知无氏马哭了多久，我给他讲老伯汉最最隆重的葬礼。
老汉断气的第二天早上，村里的人们在总管葛建华的安排下有的请先生，有的去街上买东西；把自家的锅、瓢、桌、椅扛到李家，自己出钱（运费等）、出力给老汉办这场隆重的葬礼。秦老幺出任“敬坛使者”——掌灯师。他每天早上吧家里的张罗好后就来李家；他眼睛看事，哪儿需要帮忙他就无帮忙（做好“掌灯师”的本职工作外）。葛建华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是“总司令”，什么事得大小过问。
道士先生择日在十四甲子日午时发丧。七天时间，全村人白天忙着，晚上轮番给老汉守灵。也许正如老伯所说：“世界总需要你去帮助别人和别人帮助你。”是啊，殷勤、朴实的一家人平时也肯定给相邻不少帮助吧！
堂屋挂满了一张张涨涨的各色的神像，七位先生忙的也是脚不沾地。挂孝灵、写请柬、打家谱、烧文书……每天鞭炮声不断。妇女们抢时给老汉做六十六双的确良布鞋，六十六件寿衣、六十六床老被；男人们忙外面，闲下来帮先生一起封糊包，写七……
七天都是这样。
乡邻用最隆重的礼仪（此时大家似乎不愿从简，舍得浪费）给老汉操办，先生游城、过奈何桥、接天门、坐台等。全村老幼都是“孝子”，一起参加这庞大的“孝群”。接天门由秦老幺（老汉在世时他们常一起聊信天游，教他其他的，也算子老汉的一个徒弟）站在房顶（通常接开几片瓦可见堂屋掉在由竹子做成的天梯提兜即可，把提兜按先生的吩咐提上从房顶拿下），先生们念着，他一阶一阶徐徐提上三十三步天梯后从房顶拿下来。听说：徒弟给师傅接天门后师傅的家人需送师傅的工具给徒弟，李佳哥送秦老幺老汉在世常用的一支狼毫笔、砚台（据说砚台是老汉祖父留下的）和老汉平时最爱穿的那件军大衣以及几幅书画。
过奈何桥是先生们的腰包最鼓的时候，他们念着经，唱着“甲戌乙亥三头火，把艺钱拿给我”，到处敲诈“孝子”，大家慷慨把钱给先生放在经桌上。坐台需要七七四十九个糍粑，乡俗要未婚男女或鳏夫寡妇来打才行。正好，前几天葛娅回来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她头上。前面我们说她已和吴晧楠在家隆重举行婚礼了，至于为什么说他是寡妇呢，容我再娓娓道来。这里姑且把她当做寡妇吧。
糍粑是葛娅打的，圆圆的，糯糯的。傍晚先生请水后在院坝早搭好的经桌坐着念经，他们身披“官服”，每人披一件闪闪发光的袈裟，向四周抛洒糍粑和糖果。男女老少抢着，有时没等先生抛出就给劫了，有的甚至把先生经桌上的艺钱给劫了……先生们笑着，唱着，大家都夸葛娅的糍粑打得好，“先生的钱更好！”葛建华高声叫道。大家不再抢糍粑、糖和水果，都围着他抢钱去了。
十四甲子日早七点，老汉入棺。全村人提前赶到，给老人穿戴好后入棺，人们在院坝跪着，李佳、建华、秦老幺等男人把老汉恭敬地放入棺。八月望日的早晨，人们看着天空出现的“天桥”，久久没有退去。全村老少纷纷议论这桩奇事。
早十点半左右天空开始下起濛濛细雨，建华宣布停止摆饭。龙杆会（是专抬逝者发丧的人的一个名字）唱着孝歌，所有先生、“孝子”开始围着木棺祭奠。“孝子”每人手拿一炷香，跟在先生后面，莫约十分钟礼毕，李佳、李佳嫂、小花小李出来跪答谢亲戚、朋友。
十一点，掌坛师宣读祭文。文为葛娅所写，她是蓬山村第一个大学生，此任公推由她来完成。她在写时查找了很多关于老汉生前的资料，以一个儒者的形象、骈句的文风合奏了一曲铿锵、颇具感染力的祭文。人们在院坝长跪，一字一句催人泪下的更加让哭声响彻山谷，久久回荡。
祭文有几句是遮掩写的：
“夫先生已去，天泪陨落；夫先生已去，江河凝滞。夫先生威慑寰宇，蓬山同泣巨儒。
先生无好，识途吾常乐；先生之才，信天一曲，蓬山媲美。先生之为人，为首楷模。
呜呼，悲哉！痛哉！惜哉！香果，尚飨。”李佳一家再次跪答谢，李佳嫂歇斯底里的哭叫，昏过去好几次。”
十一点半，祭奠完毕。掌坛师念咒语，请“孝家”喝鸡血酒，打火碗。龙杆会将木棺抬往李佳家后面早已挖好的井，全村人用麻线系着孝帕，一步步跪至井边。这一天，那赖头和尚不知怎么也出现在这鞭炮声中，他在前手拿引坟幡在前开路，抛洒漫天飞舞的买路钱，哭声恸彻苍穹。
全村几百号人在自足成的“长蛇阵”中徐徐前移，天空依稀的雨水飘落，天公真做美，与蓬山村人们一起送老汉最后一程。人们把木棺在井里放好，先生调侃说要三点共线。掌坛师念咒语——收棺，人们最后一面看老汉。回来的路上，乡邻一遍遍念着老汉的名字（乡俗说，只有这样逝者才能晓得回家的路），回到李佳家，大家又开始忙着摆饭做其他的。
下午三点，全村人再次参加欢送老汉的另一个优势最后一个流程——烧林。
将由内坛先生甑书等人扎好的林房搬到外面烧。建华。秦老幺抬着三米来高的竹做的精美的六层楼的林房（常用竹子做支架，花纸糊好，不太沉）到李家房后面的山坳，男女老少将将军府、执事、花环、车子、木马等一一搬出，在细雨中跪着，哭着，“孝家”手拿新扫帚在熊熊火中互扔，送老汉住入“新房”。
傍晚吃过饭，大家送走先生。一起陪李一家收拾家里的东西，直到放得盆是盆碗是碗罗芬、李峥等人才回去。
十八
蓬山村最德高望重、最亲敬的老人走了，在全村人欢送下走了。下面我们来谈谈上一章提到的也是曾在家隆重举行婚礼而今又变成寡妇的幸福女人——葛娅。
其实她一点都不幸福，当无氏马看着他们的轿车远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一种不想的预感。那还是去年暑假在家的时候。
今天，通过我和无氏马的对白来娓娓道出这些贯穿整个剧情、又是这部小说的核心之一吧。
晚上，二人乃在小酒馆里喝着酒聊天，无氏马听我讲他走后的蓬山村的一切，讲到李老伯的隆重葬礼。他是陪蓬山村人们哭着一起听我讲完老汉的葬礼的，也算是尽力他一点微不足道的义务与敬意了吧；我也是泣不成声地讲完这充满神话、传奇般的故事的。
我看无氏马的脸面如重枣，像刚出炉的火红的铜铁；我们继续喝酒，抽着烟，开始讲葛娅那所谓的幸福与真正的不幸。
这些都是当故事有了结果才有所悟。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像看小说那样运筹帷幄呢？或许，人生，都希望像小说里的人一睹为快吧！
可是，人啊，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和多么的一条淤泥的滥滩啊。
我慢慢抽着烟给无氏马讲葛娅姐的不幸：
“她丈夫吴晧楠家条件不错，听说他爷爷就是省级干部。唉，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不愁钱花。吴与葛娅姐是工作后才认识的：说是吴一次到重庆出差，邂逅认识了葛娅，吴一连在重庆住了二十来天，一起谈论年轻人感兴趣的各种事情，在心中彼此都有爱慕吧。短短的二十天时间，葛娅被吴晧楠的信誓旦旦的诺言迷得神魂颠倒，用她自己的话说是非他不嫁……
“女人难，难怪有句话说是热恋中的女人IQ几乎为零。二十天时间，对他的海枯石烂的誓言竟以身相许。都是成年人啊！
“听说吴到重庆去过两次，他们平时都是用电话、网络传情。第二次是三个月后吴晧楠去重庆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居然公开居住在一起，当吴走的时候葛娅竟问他什么时候能和她结婚？‘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来那个了，'葛娅紧紧抱住吴晧楠说。他们相约在公寓，甚至办公室，卿卿我我，过着幸福的甜蜜的‘夫妻’生活。
“一个女人为了爱情盲目地没经任何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都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男人说白了，一夜情，甚至包养，都是钱不是，裤子穿好拍拍屁股走人；而女人就不同了，为一时的冲动，就因男人几句山盟海誓解开衣服，男人可以满足你一时，可难满足一世啊。不是说我们是亲戚不好说，说句不中听的话，性欲乃人的天性，起码得做好安全措施嘛。”
说到这里，我很为葛娅姐的有些行为气愤，想她那么漂亮、聪明。懂事的女人竟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无氏马递过来一支烟，帮我点上，一起喝酒。无氏马看着我激动的眼神，说：“别生气，毕竟人都不是完美的，谁能保证一辈子不有点磕磕盼盼，最主要的是要吸取用生命演绎的悲剧的教训呀。别急，你慢慢讲。”
“吴晧楠回去给父母讲结婚的事，他妈黄驰坚决反对，说，‘她——葛娅不就是一乡巴佬，咱们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怀孕了又怎么样？不怀孕的女人还没男人要嘞！做了不就是，我出钱。老子还没和你爸结婚就怀你姐了……’吴晧楠向来诗歌没主见的人，边听他妈的话叫葛娅把孩子打掉，葛娅死活都不答应。后来，吴家就准备在重庆葛娅上班那儿简单举行婚礼就行了，建华舅坚决要求他们回来，所以才回家举行的。
“一个女孩这么死心的对你好，你也应该好好对别人，是不是？将心比心，她又不欠你什么。”我看着无氏马说。
“你又接我伤疤，成心整我是不是？”无氏马坏笑着看着我问。
“我没那意思。还听他们说吴晧楠什么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罢，就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混个一官半职——就嫖客一个。听说在外包养了几个女大学生。葛娅姐和他结婚后回到他老家成都，在一起时间久了，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下班在外从不接葛娅姐的电话，回家解释说在加班没电之类的。他妈黄驰处处袒护他，说什么男人应以事业为主，女人要忍得住寂寞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葛娅姐都忍了。常常还受婆婆的侮辱，说她不是结婚前三个月就怀孕了吗，怎现在都还没多大反应……我急等着抱孙儿啊。那次在我家，葛娅姐哭着给我说她的这一切不幸。我又气又觉得她实在可怜。
“后来，吴晧楠竟然公开把女人带回家里，晚上叫葛娅睡沙发，半夜还叫她给他们买套……她爱他，这些她居然都能忍受，只让泪水往心里流，不住他哪点值得她爱，她爱他什么？几次她向我诉苦，我告诉她勇敢点，实在过不下去就离了吧。她几次委婉地给婆婆讲，她婆婆说：‘男人以事业为重，为工作需要陪客户吃饭、请小姐，再说这也是男人需要的嘛。’她告诉吴晧楠他仍然爱着他，只要他不再那样，她依旧会听他的话，和他好的。她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对他绝对是忠贞不渝的。她对他说她会做一个好媳妇，严格按媳妇的规则来要求自己，要以身作则。她从小就是一个听话、拿不定主意的乖孩子，何况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女人啊，好强的，能干的，卓越的女人大多败给感情。后来。葛娅生完小孩后两个月终于和吴晧楠离了婚。男方严厉要求要抚养权，葛娅也是在在万般不奈无奈下才顺从了他们。有钱有权的人就是不一样！通过各种手段最终离婚协议决定：男方要小孩，抚养费全由男方负责，还主动拿出五十万给女方，女方可随时看望孩子（但只能在男方家）……”
女人啊，或许一个能干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她们常常败给了爱情、婚姻。
这就是葛娅姐的悲剧，也是与刚回家不久老伯死后由她打糍粑时不矛盾的。如今依旧漂亮的、性感的、可爱的葛娅姐在家过着她的寡居生活，神态、情绪比以前也好多了，脸上的可爱的笑容也明显多了起来。家啊，永远是孩子避风的港湾，无论你经历怎样的刀光剑影，只有家才是愈合伤口最好良药。葛娅见人总是一幅盎然的神情，乡邻都同情、怜悯她。毕竟还年轻，缺乏阅历，而生活这本无字书悲欢离合、辛酸苦辣地教导着人们。人一辈子谁保证不会犯错？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或许当我们懂得时，这就是阅历。
葛娅还在重庆上班，请了半年的产假，离了婚，一个人在外不方便，建华叫他回家来住。再过两个月她又得去重庆上班了。家，永远是家的温暖。亲爱的宽容的读者，请你们原谅葛娅吧，人只有经历了才能成长，成熟，成功。上帝呀，也请您原谅她吧，她不过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犯了点小错误罢了。
所以说年轻人特别是在感情方面别轻易许诺，因为你用谎言去验证别人的芳心只会白白伤害年轻的他人，别人谎言来麻醉盲目的你，结果都会不幸的结束、
无氏马听完后，沉默会儿，他喃喃地说道：“吴晧楠，吴——浩——楠，无——好——楠……”他猛地抬头，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十九
当和尚就学念金，学端公就扑卦吧。我们不要用外形话来麻省和欺骗自己和他人。
我和无氏马在小酒馆里从下午六点喝到晚十点，一顿饭吃得够长啊！两个大男人终于哭诉玩了，他们可曾想到，会以这种窘态来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后两次都是哭诉。
二人结账后走出小酒馆，无氏马建议去河边溜达会儿，散散心。我便欣然前往。借河风醒醒酒，也醒醒苦郁了很久的心。
他们在街上边走边聊，二人似都有点醉意。一阵风吹来，身子有点打颤，好在酒精作用，能抵住十二月晦末的晚风。他们直往河边的小亭走去。午夜的星光璀璨，似万家灯火一般。河风送入眼中他们不免都打着冷颤，但心里却暖和着嘞！似乎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诉说给了世界，心里头那个无比轻松啊！
很快他们就到了亭子，一人那瓶水，坐下来继续聊那些快乐的事。无氏马给我讲他们缪斯文学社与H大东方文学社搞学术交流活动，他又是怎样扬眉吐气地讲话，如何调兵遣将……真有当年赤壁公瑾的儒将风范。他给我讲他们同学聚会是如何的喝酒、K歌，唱着那首首经久不衰的歌曲。大家举杯齐声高呼青春万岁。“唉，现在都成老男孩喽，还单身哩！”我这样叹道。无氏马给我讲他们那次去红拂寺参观，独倚凭栏，享受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他们一起在ktv忆往昔峥嵘岁月，一起唱《同桌的你》。
他们在亭子里聊着，像扎巴依一样乱串，时而路过的人们朝他们看；他们粗狂的叫声惊动的河底的鱼儿都窒息，草丛里那些知名不知名的各种昆虫被他们的粗狂的谈笑声吓得不敢伸张，静隅处玩耍的恋人向他们投来愤怒的眼神，示意他们颇不满意他们的惊扰，惊扰了他们难得的一会宁静；他们也向草丛抛去愤怒的眼神。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对恋人正坐在木椅上（男抱着女生）数手指；再远点的左侧，草丛微微在动，细看时，一巨身体压在另一巨上，伴随着轻声地呻吟声；左侧的草垛，一个头发蓬乱的二十来岁的女人衣衫不整地在地上坐着，随着传来她那动听的小声的尖叫，一个男人的双手捏着她半露的乳房，男人嘿嘿的笑着，女人示意要他小声些，女人想男人对我们噜了噜嘴。接着传来的是男人高亢的笑声“管他哩，我们做我们的”！
二人边聊边走向另一个亭子，无氏马借着酒兴大声道，“老子今晚喝醉了，谁来惹我试试！”他们跳个河里凸显的石凳就到了对岸的木亭。无氏马给我讲他们过中秋时室友聚餐。他记忆如昨的轻淡描谈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唱起那首《老男孩》：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会来不及道别，
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
有谁会记得这世界他曾经来过……
转眼过去多年时间多少离合悲欢，
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
未来在哪里，平凡？
啊，谁给我答案？
那时陪伴我的人啊，
你们如今在何方？
我曾经爱过的人啊，
现在是什么模样？
……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
改变了我们模样，
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
我有过梦想。
他们沙哑的声音动情地唱着，似乎唱出他们二十年来所有的辛酸。他们在歌声中放浪形骸般飘荡，歌声就是轮回的集结。
他们似乎真有点醉意，入骨的寒风吹着大地，吹着青草，吹着他们摇摇欲摆的身子；或许是他们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嘞！二人聊着，无氏马流利的念着那句熟悉的英文：Thepastisgoneandstatic，nothingwecantodochangeit（往昔已逝，静如止水，我们无法再做任何改变）。兴致高昂的我竟要求一起唱那首信天游。宁静的大自然，午夜被吵醒了，他们现出青春最唯美、最真挚、最执着、最憨厚、最淳朴的一个庄稼汉的歌声，他们大声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午夜十一点半，二人告别木亭到我的宿舍（临时租的一间公寓）睡觉。这一天，他们谈了很多，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凌晨，他们一直不停地交谈，似乎他们几个世纪没见面，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要在这相逢的一天一吐为快。
第二天早上，我和无氏马分手，他回学校，我退了房间回家。
二十
读书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受罪，他们根本就不喜欢，而对无氏马来说就很好，他每天除了认真听老师讲课、写作业外，还要做兼职。很忙，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充实。
终于，他没负众望地成功的考上了西南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他的梦正逐步在实现：这一路遇到的挫折，逆境不屈服的宿命，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又是人生的一笔独家至尊的财富，或许这就叫阅历。这一切，无氏马没有靠任何人，而是一个人、一双手、一双脚踏出来的。他常说只要别放弃理想——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创造一片新的自己的天地。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成功者以失败为基路石，勇敢的再次踏上去；而失败者则止步不前，欣赏这一路走过的“风景”。兴许这就是成功者与失败者的区别的。
一切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无氏马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着，别了，村庄，别了，爱情，别了，曾经的苦难。他善于总结教训，也有一身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矫健的身体和一双粗实、肥大的手，他相信未来，热爱未来。
他很喜欢文学，常读名著。或许，这些年来，他们对无氏马是功不可抹的，就像他前不久在逆境中所写的《等待》一样：
朔风拂过你走后的秋空
撩起你蓬乱的发丝
持笛女神的笛声从远处的河畔送入我眼中
独倚醉酒的凭栏
不知何从西东
岁月如歌推弱冠的我独自流浪
执望你走后的风
陌生路上贤熟漫步的豆蔻红郎
山盟海誓的湄江畔
罗曼蒂克的湘江边
闲散于喧嚣都市
渺小的我伫立
忆数匆匆过往地忙碌身影
和止前工作的憔悴脸庞
那年理想的理想
我只身过重雾浓露的大江
艄公，何时现你亲爱的竹筏的波荡
两行滚辣的热泪抛洒秋空
坚硬的街道
禁不起我沉重的步伐和行囊
周六早上，太阳早早拉开了笑脸儿，无氏马坐在徐徐前进的列车向看去：远处一堆堆山一样雄峻的稻草像巨人一样在田间矗立，不远的院落，几个庄稼汉正忙着拱晒席出来，敞开的堂屋，妇女和孩子们正七手八脚的用箕将谷子、玉米倒进箩筐，男人们正忙着挑出来倒在席子里……
无氏马在心里有力地、重复地默念着自己写的小诗，当看到这一切：外面的晒场上，几个妇女边用竹筢推着席里的庄稼边拉着话。高高挺起的乳房随声音的振动一起一伏，她们爽朗的谈笑着，操场孩子们你追我赶，欢悦着……无氏马看到这一切，轻声的笑了笑。
突然，列车在青春的阳光里风一般地跑起来，跳下斜坡，奔, 向视野的最远处。
完！
写于2011年9月16日至10月6日凌晨四时三十八分，转眼半年过去，平时忙很少有时间来整理，直到上周才基本完稿。尚不知几多不足，望各位朋友不吝赐教为谢！
——狂书流云于遵义
2012。4。27
, 向视野的最远处。——狂书流云（2011。9。16——10。6）
一
太阳渐渐离开地平线，离开这一天的人们的视线，七月的下午，即使在荒芜人烟的地方，空气中飘来的仍有一股郁闷的热气，让呼吸几乎窒息。西斜的光线照着茂密的丛林，一束束笔直的光透过林缝来照射着旁的山道，不远处看见鬃毛矗立的一匹懒洋洋漫步在山道的“马”，他仿佛在散步，那么漫无目的。
一条狭窄的两三里远的山道他也走了莫约一钟头，他够闲的。当他走到路口时，才看见他全身湿淋淋的，像是在边走边“啃草”边找水喝，走进了，我才发现他一副落魄的样子。我近前端详他一会儿，他的鬃毛高高耸起，满身冒着“小米豆”，眼角糊着积堆的眼屎，还在不断地从眼眶里往外冒……他睁大黑黑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在跟我述说什么。我关切的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告诉我他没病，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些时间会没事的。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一个偏僻的山洞，在那里过了一宿。洞里凌乱的摆着一些常用的东西，好像好久没人住过似的。第二天早上他说他还要继续去找事做，我看他的神态比昨天好多了，也就放心他一个人去。我们便分手。我看着他跃过洞外一箭地远的大石，慢慢走向斜石道，向右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我重新回到洞里躺下，昨夜我和他的对话像蜜蜂一直在我耳旁嗡嗡作响。
他说他无亲无故，假期独自一个人出来闯。他连他的父母是谁他都不知道，现在还在读书，但听他的意思好像不太喜欢所学的专业，想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他们。因为他不知道他的身历，他的父母，甚至他是谁——所以他换自己叫做无氏马。其实，我们选择了纵然自己不喜欢的事也得努力把它干好；其实，我的遭遇比无氏马好不了多少，不过比起他来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在洞里的“床上”躺着（我们昨夜睡时临时搭的草坪），懒得出去闲。我从衣服袋里拿出块破铜铸工艺精湛的他送我的玉，上面渡着水银，蛮漂亮的。他共两块玉，临走时送我一块。他说那是他小时候一位什么亲戚送他的，至于是谁他也说不清楚。我翻来覆去地瞧那玉，上面好像刻有几行字，待细看时，写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我躺在“床上”胡乱地猜测着他的身世或者说是送他玉那人的身份，估计这玉和我们的寒齿相当。他说他无亲无故，至少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玉的铸造者并非不是知识分子，也就是他的这位“亲戚”非等闲之辈。至于他的家境，我着实猜不出来。
下午，我收拾好（随身所带）行李准备回家。走在崎岖山道，当快走出时，依稀听见从远处传来几句信天游，我便停下脚步听，怪得很，不知是何人唱的竟就是那首《朝为田舍郎》，突如其来的歌声让我觉像有点辛德勒名单上的犹太人。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不敢相信落魄的无氏马竟是何人，这唱信天游的又是何人，怎么知道这首歌，又是从哪儿跟谁学的这曲儿……我很想认识认识一下这位高人。
令我失望的是，我沿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找去，走了两小时甭说看见唱信天游的高人，就连路上留下半点可寻的印迹都没有。很无奈，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和在肚子叽叽的狂叫声的陪伴下回到家。
二
无氏马每天都拼命地工作。他经历着各种各样的困难，没有多的钱坐车，更不用说去花天酒地了，就这样一个人“旅行”。他整天在街上徒步前行，不放过张贴出来的任何一家的招聘——可是假期工不是把么好找的。由于不是找专业，长期的工作。各家张贴着“招聘”的店不是已经招满了就是不招假期工。他向老板哀求，只要让在我贵店工作，薪水多少都无所谓。可庞大的贵州啊，连给无氏马一次机会的地方都没有。
不能再“混”下去了，眼看兜里的钱所剩无几，这半月以来，无氏马每天饿了就到河边去喝水，城里连一点“青草”也没有，得跑上几华里外的郊区去“啃”，水喝饱了，就徒步挨家挨户毛遂自荐，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乱用一分一厘。他在贵阳、遵义足足呆了有半月之久；白天拼命地找工作，晚上，无家可归，便男儿四海为家，哪里能睡便在哪里：垃圾堆、厕所边、山洞里……到处都有他的脚迹。
半月以来，无氏马明显消瘦了很多，唯一自尊没受到伤害（至少没有人当面直接咒骂、殴打他，至于人们如何看他，他根本不用管，也没心思去想那些）。这半月以来，无氏马深有体会，自个实现梦想真的不容易，以前他还算是一名幻想主义者，但他经历了半月的城市人的生活后，他不得不禁叹：社会呀，让无任何权势的无名小卒走向成功真的太难，太难。
无氏马开始对社会有一些独特的认识。始终他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靠任何亲戚朋友是不行的，即使有的人每天过着舒适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他瞧不起他们；或许他没资格瞧不起他们，他们还瞧不起他嘞！但无氏马从内心讲是个及独立的人，他不想因自己有什么权势而谋得一官半职，纵然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那毕竟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再说我们亲爱的无氏马也没什么亲戚可言，更不用说与权势有缘了。
无氏马痛恶这破铜臭味的世界，相信成功的人都是用无数次的失败与再失败换来的。在他心中，他很敬佩那些成功的人尤其是搞文学的，常常以他们作为自己的榜样。无氏马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籍，了解古今中外许多的成功人士。一个人（一本书）成功好难，像“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迁、莎士比亚、马克吐温、路遥等等。
他想着自己半月以来的遭遇，人啊，我们几千年以前是同一个祖宗，为何如今如此的冷漠啊！人啊……“妈妈的！”无氏马不禁骂了句。他想到那些心里直冒火！他是一个激情的，有梦想的，感性的青年，可实现不得不他从奢望的城市生活中逼回到山洞生活——毕竟，那儿才有“青草”啊。或许大概是罢！
钱，钱，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有多少人为你拼搏了一辈子，两辈子……人们都是你的奴隶，都为你忠诚的不耍半点滑头的卖命，有的为你宁愿抛弃原本温馨的家，有的为你干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钱啊，您是上帝，您的一举一动，触目不禁的表情都深深牵动着焦躁的人们的心。
无氏马只好从城市迁到山洞，那颗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重创。逆游的鱼或许只是天生的命运罢。
贵州位于东经103º36"—109º35"，北纬24º37"—29º13"之间。«黔志»曾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记载，后又有“人无三分银”的说法，但这正是贵州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特定空间。八月的贵州也算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温度在三十度左右；“地无三里平”的云贵高原注定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天无三日晴”在贵州的八月似乎就不成立了，常常是一个月难见的几次雨水。水啊，救命的水，无氏马一路上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繁重的行囊，但心情很是舒适地回来了——家啊，这儿才属于他的家。外面的花花世界里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即使在荒芜人烟的山洞，没有锅、瓢、碗、掌的山洞，有青草相伴的地方，那才是他栖息的地方，那才是我亲爱的家啊——久违了，漂泊已久的疲倦的游子今天终于回来了！正如作家路遥所说：在这个创造了你生命的地方，会包容你的一切不幸与苦难。就是生命消失，能和故乡的土地融为一体，也是人最后一个夙愿。
无氏马踏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回家的乡间小路上，田土里的庄稼消瘦地站着，风吹过，有的已经倒了，看到这些，他原本舒适的心情便又沉重了些——庄稼啊！几个庄稼汉正在地里刨挖，有的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脊梁向着青天，有几个在田埂山上坐着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干活，几个妇女也在一旁边干活边抖鞋里的沙子，一个女人赤脚在地上踩着，男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孩吸着烟打烟丝，旁边埂上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掏出奶子塞进孩子的嘴里……
无氏马在离他们不远的山道走着，那几个拉闲话的女人看他走过来，一妇人说：“小哥儿，回来了？”他亲切地答道：“回来了。今年的庄稼好不呀？”一个妇女的声音，“哎，今年的庄稼不行，干得老火！”“你们也回家歇会儿，中午太热了，等吃了饭再来。”无氏马看着她们笑道。“快完了，把这点挖完就回家煮饭，反正你家没人，你回去还得打扫一阵子，待会儿就来我家吃饭吧！你哥（她的丈夫）在家嘞！”说话的人是三十来岁的李佳嫂。这是无氏马最亲的嫂嫂。“不了，我自己回去煮。卫生一会儿就好了。”他笑着回答。“来我们家吃饭吧！”众妇女笑李佳嫂。“来耍会儿再回去了？”众妇女笑着说。“不了，我回去了！”“那有时间来耍？”众妇女笑着说。“好嘞！”
无氏马从她们不远处的田埂上走过，和她们说笑，她们露出一口口洁白的牙齿，汗流夹背的衣衫紧紧裹着她们丰满的身体，高高隆起的乳房跟着她们的谈笑声一起一伏；她们穿着一双满脚沙土的革命鞋，挽起高高的裤管，露出黝黑的粗实的大腿……他边走边和地里的人们打招呼，越过山岭，便到家了（也就是我和无氏马第一次过宿睡过的那个山洞）。
无氏马回到家，打扫完卫生后，便去挑水煮饭，炊烟在幽静的山谷里冒起，直冲向云霄。傍晚，一个人高兴的吃饭，无氏马觉得城市的任何佳肴都比不上自己这“青草”的芳香。
八点左右，李佳来到无氏马的山洞中，和他聊了一会儿，硬拉无氏马到他家去喝几杯，无氏马说他已经吃过了，改天再去他们家吃饭。李佳说啥都不同意，说你嫂子做好饭等着哩！无氏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
两人在路上走着，寒暄着，很快就到了李佳嫂家。他们一家六口人亲切地问候无氏马。无氏马是这家四口人看着长大的，从小没少帮助他，他也亲哥亲嫂称呼他们。拴着一条破旧还十分干净的围裙的李佳嫂忙着从厨房把菜摆放在客厅的桌上，李佳哥和两位老人陪无氏马在客厅聊天，一家人客气地向他装烟倒茶，说家里差什么就过来拿，不要见外。
他们聊着，今年九岁的女儿小花给无氏马盛饭，很礼貌的双手递给他，叫到“叔叔，吃饭！”儿子小李今年六岁，给无氏马盛了第二碗饭，也是很有礼貌地双手递上，说“叔叔，我给你夹片肉！”大家一起笑了，笑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李佳嫂忙完后坐下来，笑说她丈夫：“你怎么酒都不拿出来，舍不得给兄弟喝呀？”接着她又说道，“兄弟，别生你哥的气，嫂嫂给你拿酒去。”无氏马忙说：“不用，不用，嫂子你也坐下吃饭。”这时李佳嫂已经从屋里拿出一瓶自酿的高粱酒。
“那吃了饭，再喝酒吧！”无氏马不好拒绝嫂子的好意。他一向是不喝白酒的。“好，都依你！”李佳嫂解下边围裙边爽快地回答道。
桌上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农村的特产总是少不了的，再加上李佳嫂的厨艺，她是全村出了名的“大师”。每逢村里哪家讨酒，都少不了她去掌厨，他是知道的。他不止一次在他们家吃饭，最喜欢吃嫂子炒的菜了。
尽管无氏马在自家里吃了饭，他还是吃了两大碗，第三碗时，两个孩子都抢着盛饭，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退了“来兵”。小李硬要摸摸他的肚子才相信。小李摸一会儿抬头叫道：“报告，妈妈，叔叔真的吃饱了。”大家前仰后合地笑着，“小李别闹了，好了，给叔叔倒酒。”李佳嫂半红着脸说。在欢声笑语中，孩子们轻声放下了碗筷，小李抱酒，小花把酒杯摆好，小李在逐杯酌酒，李佳哥举起酒杯说：“兄弟，干！”随着大家一饮而尽；小李再次酌酒，李佳嫂端起酒杯说：“家里没好菜，兄弟不要见外，就当这是自家里，哥嫂再敬你一杯！”无氏马忙和他们碰杯。他原本不喝白酒，两杯下肚，就感觉像火一般。他随后也给哥嫂酌酒，掏出香烟来递给老伯，李佳哥，自己也点了一支。他们聊着，小李、小花继续酌酒。无氏马站起来说：“哥，嫂，真的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俗语说‘长兄如父’。如今我也很少在家，学校老师、同学对我都很好，但是在外面，就拿我这半月来说吧，我觉得人是冷漠的，城里的人们哪管别家瓦上霜？他们对世俗都漠不关心，哪有咱们村的热情，就连空气都比不上……”李佳哥紧握着无氏马的手，说：“兄弟，我们如何不知道，你老伯原本在北京工作，支青下乡时来到这里，后来他有回去的机会，可是二老都不愿意回到那喧嚣的城市，甘愿一生为农。在农村是不太方便，图个安逸，我和你嫂也不愿回北京，我们恋上了这个地方呀。”李佳嫂的眼睛润润的，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已流到脸颊，她深吸口气，边用手擦拭，说：“兄弟，在农村是苦点，但没有城里那样污浊，城里人心机重重。人，要记得落叶归根，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兄弟，哪怕世界跨了，还有你哥，嫂为你撑着。你到外面闯荡很好，但记得有时间回来看看，二老、哥、嫂、小花小李都会想你的。”嫂子断断续续说着后一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女人的天性的慈善，她竟然收回他们伸出的一只手组成的“手群”的右手去擦着雨点般的热泪。无氏马安慰地说：“你们放心，兄弟虽无亲无故，但有你们一家足够了。我在学校和老师、同学相处得很好，因为年轻，我想出去闯闯，但这儿才是我的家！你们才是我的亲人啊！”李老伯吸着旱烟也站起来，说：“孩子，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坚强的，就像土地一样，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老汉随后叫小李也给他酌一杯酒。小李麻利的酌酒，礼貌地递给姥爷，老汉放下手中的烟袋，一只手端着酒，一只手也伸向他们的“手群”，接着说：“孩子，我再送你一句话，‘识途吾常乐’”。
无氏马感激地望着老伯。老伯亦用深邃的眼神望着他、他们。灯火照耀下的七张面孔，嫂子脸上闪着晶莹的泪花，李佳哥轻轻用忖碰她一下，她深吸口气，笑容可掬地说：“兄弟，啥也不用说了，都在这杯酒里，干！”说着他们一起喝净。
老伯招呼大家坐下，建议道：“我们来唱支信天游吧，就是《朝为田舍郎》。”无氏马这才想起那玉，玉上的两句诗正是老汉所赠。他激动地望着老汉，望着大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一起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小花小李和他们姥姥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起豪情地唱着，歌声冲破房屋，响彻山谷，久久在山谷里回荡。
晚上十时许，无氏马告别了“亲人”，独自回家。嫂嫂说叫李佳哥送他，让小李到无氏马家作伴，但无氏马婉言谢绝了嫂嫂的好意，执意要一个人回去。一家人硬是送无氏马到山道才回去。是的，怎么好再让他们操心呢？一家人多么幸福，怎么能“拆散”别人的幸福来慰藉自己的不幸呢？家本是一种幸福，哪怕是一个人的家。
无氏马在他们的千叮咛万嘱咐后向着山道回家。他一抢一颠地向山洞走去。他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他一路思索着亲人，思索着老伯所赠的话——终于明白了，那竟是老汉的送他的。这千年难解的斯芬克斯之谜，今天终于获匙而归。
无氏马回到家，洗了脸，无力地倒在床上。
这一夜，无氏马不知是怎么度过的，觉得脑袋很沉重，四肢有千斤重一般，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醉酒。他终于尝到了人们常说的酒醉愁肠，不过，他是开心的，真的很开心。
无氏马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干。他挺随和的，常帮乡村的人们干活，大家都很喜欢他，只要他回去，一个人的家少不了豪爽地谈笑。
无氏马在家呆半个月，在家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借、买回来几本书，半个月，计划阅读2000万字的文章。无聊呗，他一个人，走在崎岖的山道，也给孩子们辅导功课，看看书，日子倒过得充实。
每天来他家的人真是络绎不绝，早上，八点就有学生在那条山道出现，全不像一个人的家。无氏马很喜欢的这帮孩子，详细地给他们讲解着每一道题。这帮兄妹，这帮“亲人”给这个原本一个人的家增添了不少空气，像极了一个家。
每天下午七点，孩子们才逐渐离去，温馨的家也随着西沉的太阳离开这一天的地平线，无氏马送走了孩子们，这才开始做他自己的事，计划得用实际行动来付诸。他一向是个独立，自助，无畏的拼命主义者，想干的事总是那么涌涉艰难。他那股执著劲儿……
四
读书好哇！书是明镜，是灯塔，是人生的路上的导航，也是无字书里活生生的孔夫子。
无氏马闲在家。他读《青春万岁》，了解十九岁的王蒙先生头一遭拿起笔记下的建国初期女高中生们的成长经历。她们是多么的淳朴，多么的善良——青春万岁！
青年有理想，为理想奋斗；青年有一种责任叫做担当，命运的神永远和祖国、人民，孩子连在一起。郑波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她的理想，她的母亲（常常病，需人照料），她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她这如花的年纪比同学多了一份稳沉，一份担当，为了未来的孩子们，她只能与奋斗多年的理想说再见，选择在学校当一名中学老师，把她的理想寄托到新生的青年的身上。青春，燃烧的青春啊，正像屠格涅夫的《初恋》里写的：“啊，青春，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连忧愁也给你以安慰，连悲哀也对你有帮助，你自信，你说：‘瞧吧，只有我才活着，可是你的日子也在时时刻刻地飞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白白地消失了，而且你身上的一切，也都像太阳下的蜡一样，雪一样得消失了……也许，你的魅力的整个秘密，并不在乎你能够做到任何事情，而在乎你能够想你得到任何事情……”
青春，多么激情的岁月。岁月，告别了。告别了——青春万岁！
无氏马尽管白天很累，可是每天还得看规定的书，通常到凌晨，（偶尔）甚至天朦朦亮了，上床眯一会儿。孩子的脚步声是他的“闹钟”，他起来，洗漱完毕，给孩子们讲课，煮早点，半个月他都这样，就这样过着。
他读老舍的散文，随他的步伐飘洋过海，他明白：伟大文艺所以伟大，自有许多的因素，其中必不可缺少的是一股正气，谓之能动天地，泣鬼神，亦非过誉。至若要弄点小聪明，偷偷的骂人几句，虽是快意一时，可是这态度已经十分的卑鄙。
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随他到陕北旅游，到原西，到石讫节、双水节、哭咽河……坐上农家的土炕吃一顿饱饱的面馍，吸上几口旱烟，在破烂的窑洞睡上一觉。窑洞虽很简陋，可是庄稼汉们殷勤、好客，黄土高原的姑娘的笑容早已让你神失难逃。是的，平凡的土地，平凡的人们，平凡的刨挖，平凡的信天游，平凡的爱情，平凡的世界，平凡的陕北好后生，平凡的的土地养育了不平凡的青年。为什么路遥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那土地爱得深沉……正像《白轮船》里那首永恒古老的吉尔吉斯人的歌一样：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
无氏马常被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拍手叫绝的故事情节吸引；他完全变傻了，每天睡眠不足五个钟头，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人生》，无氏马再次游荡在黄土高原上，游荡在离县城十九里远的穷山村---高家沟。他和高家林一起日升而出，日落而息。他相信那段纯真，真挚，神圣的爱情。同高家林一起去县城，一起陪他去各处采访，邂逅老同学黄亚萍，逐渐的无氏马发现自己成了他俩的第三者，他痛苦，痛苦。他和高家沟的人们一起高唱：
“哥哥你不成才，买了良心才回来。”
读《早晨从中午开始》，了解路遥的造作经历，了解《平凡得世界》的诞生。书尚在，楼尚在，人已空！他太累了，不然怎会疯，他得了“疯”病。这一路，他走的很辛苦，却也十分快乐。1992年底，伟大的作家路遥随着这年的风雪、梅花走了，他回到那属于自己的天堂——黄土高原——那儿才是他的真正的归宿。
回报路遥的是：《平凡得世界》获得1991年的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协会授予路遥“中国当代的最有贡献的作家之一”的荣誉称号。
天黑了，无氏马《寒夜》和巴金老人的《回家》，一起和麻木的人民的心《灭亡》；《子夜》随茅盾先生收《春蚕》，到《林家铺子》买点生活用品；同郁达夫在日本《沉沦》，良辰美景，共忆良好的已轮陷得《北平的秋》……无氏马累了，醒来，再次躺下。他倾听莎士比亚呕心沥血的悲剧全集，看名家散文，坐在《乌蓬船》头，浆在夜景灯火阑珊的秦淮河，《大明湖》的春天，一个人回寓所，经过《废墟》，听季老先生讲《幽径悲剧》的故事……
半个月快过去了，20000万字的小说亦快看完了。眼眶黑黑的，乡邻说他是不是回家不习惯，他笑着答道：“怎可能，我还不习惯？”他听邻居说葛娅快结婚了，真是好事啊！无氏马和她从小就是好朋友，葛娅的爸爸葛建华是他们村的村支部书记，小时候听葛娅说她有个姑姑嫁到台湾，后在深圳开一家连锁店。她家境很好，从小就不为生活中的“琐事”而烦恼，但她关心无氏马，经常从家里偷东西出来给无氏马吃。无氏马在心里很感激她。她“窃”来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往往对无氏马来说是雪中送炭。
无氏马比葛娅小三岁，记得她小时候总是梳着两个小辫子，小小的脸蛋红红的，乡邻们都很喜欢她。他们经常一起给她家放牛，一起捉迷藏，一起爬上树梢摘杨梅，捶板栗……乡邻们笑他们是一对，一次在那帮孩子的怂恿下葛娅竟在无氏马的脸上咬了近十秒钟。记得有一次捉迷藏，为了不让伙伴找到他们，他们竟然跳进一口离坟不远处的枯井，叫伙伴秦郎把盖盖好，上面铺一些草。他们在井里坐了整整的一天。他们口干舌燥，肚子饿得呱呱直响；无氏马是挨饿惯了的——无所谓，可葛娅在井底直哭，拼命地叫着，可一切都无济于事。葛娅哭着要妈妈，这时无氏马倒成了哥哥，任她咬他的肮脏的破衣裳，搂着她，安慰她。
葛娅的父母和乡邻们打着火把找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在秦郎的带领下找到了他们。无氏马睁着泛白的眼睛望着救他们的乡邻。葛娅已经饿晕了。无氏马后来听说那次捉迷藏，秦郎回去被他爸罚跪两小时，一个下午没得吃饭，葛娅回去就发烧，还病的不轻，去县城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得康复。
后来，葛娅到县城去念中学，和她的大爹们住在一起，四年前她西南大学毕业，现在在重庆什么法院工作。听说她男朋友姓吴，也在什么市委工作，挺不错的。说实话，好多年没有见到她，无氏马还真有点想她，真想见见她。无氏马还听说葛娅他们要后天才回来，因为工作忙，领导只给他们批一个星期的婚假。
无氏马想到这儿，真为葛娅高兴，真想见见她的男朋友——即将是无氏马的姐夫。他真希望她幸福，因为她是他真正的姐姐。
五
葛娅们回来了，回家后的第二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乡邻们纷纷去她家帮忙。三天以来，葛建华和妻子罗芬忙得不亦乐乎，常常顾不上休息，乡邻们也跟着主人忙里忙外。
正酒的头一天下午，无氏马给孩子们讲完课，决定给孩子们放假一天，也给自己放假一天——去葛娅家看看。他穿好衣服走出去，把“门”锁上，走了几步回头看“门”是否锁好，确定“将军不会上马”了他才向山下走去。他迈着轻悠的步伐在山道上走着，跨过木桥，向右边的泥石路走去。他看见，路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车，少说也得四五十辆车，它们都“戴”着一朵大红花儿，车头、车尾贴着“我们结婚啦”五个大字。
无氏马刚踏上葛娅家房前的石阶，在院坝和乡邻们拉话的葛娅看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叫了一声“无氏马”！她箭步跳下石阶向他奔去。无氏马看到葛娅今天穿着一身鲜红的套裙，五彩的头发微微波浪般地空中飞舞着，她的脸蛋还是那么地可爱，挺拔的胸脯随着“扑次扑次”的高跟鞋的声音跳动着，红裙也飞舞在香溢的空中。
葛娅跑到无氏马跟前，向他伸出那只无名指戴着闪闪发光的戒指的右手，无氏马亲切地说：“娅姐，你们可好？”她点点头，望着他，说：“你瘦了！”他们聊着一起走上石阶。无氏马看见，葛娅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白色的耳钉，他督见，她的眼晴好像有点湿润。
“娅姐，你们结婚怎不提前给我讲一声啊？”无氏马笑着问葛娅。
“现在我们很忙，本准备在重庆举办的，我打电话给爸爸说村里的乡邻都有哪些人在家，我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也很想家回来看一下家人、乡亲们。我爸也要我们回来。我爸说你也回来了，每天还给孩子们补课。我想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趁这个机会，就回来一次，”葛娅边说边看着身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无氏马，接着说：“你真是我们村的功臣，那么关心孩子。我们再三央求领导，但只给我们一个礼拜的婚假。”
他们聊着不觉便道了葛娅家的院坝。无氏马和旁边乡邻们打招呼，看见不远处，一位留着短发的英俊的青年正给乡邻装烟。他手里拿着两盒撕散的中华香烟，向他们点了一点头，脸上露出微笑，葛娅向他眨一下眼，示意要他过来。他随便笑着他们走过来，向无氏马伸出那只同样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右手，说道：“你好，我叫吴皓楠！”无氏马忙伸出右手。他们友好地握手。无氏马说：“你好，我叫无氏马！”葛娅在旁边给吴皓楠介绍，说：“这是我从小的玩伴，他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有志青年。”
吴皓楠随着递给他一支烟，他们谈笑着。无氏马说：“姐，姐夫，你们忙吧。不用管我，我和他们（无氏马用手指着乡邻们）聊去了。等你们有时间了我们再聊吧！”吴皓楠再次递给无氏马一支香烟，他们笑着向屋里走去。
无氏马与正在院坝剪辣椒的李佳嫂们聊了一会儿，听她们说，这次葛娅结婚男方彩礼就是五十万。乡邻们纷纷议论着，还说吴家那小伙子的爷爷就是省级干部，那小子家可有钱呐！无氏马听她们拉着闲话，看李佳哥们在一旁打麻将、斗地主。贫穷的土地啊，永远也割不断人们的赶时髦的心。“听说他们这次举办婚礼还是中西结合哩！”一妇女的声音传来，话语未落，另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什么叫中西方结合啊？说点轮廓！”
“就是用乡俗结婚，你看女婿都来了，不叫中西结合叫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的中西结合哟！”一个清脆的妇女的声音传来。
她们笑着，李佳嫂等妇女拿着勺、端着盆进了厨房。
在院坝就可以听见妇女们炒菜的铁锅“挲挲”的响声和妇女的欢笑声，“李佳嫂，你炒的菜真香”，“李佳嫂，那菜放多少盐”？一个妇女的声音厨房里传出来，“你不会尝啊？去，叫你男人来”，传来李佳嫂清脆地玩笑。院坝打麻将的秦老幺随声和道：“李佳嫂，我把这把牌和了就来。不要急嘛，我就来啊！”此时院坝成了一个笑声的世界。秦老幺已经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是那么地乐观，尤其是他做活路的时候，常常吆喝着牛在回家的山路上走着高唱信天游，那嗓音不当个歌唱家简直有点对不起他。厨房里传来李佳嫂“好啊”的声音和妇女们粗狂的笑声，刚问她话的秦老幺老婆李峥说：“要得，今晚你去我家睡，我给你们腾地儿！”
屋里屋外的人们乐呵着，李佳敲了一下秦老幺，笑着问：“五万，你要不要哦？”
无氏马在旁看他们打牌，与朝他们过来装烟的葛建华打招呼。他刚才从秦老幺口里知道秦郎现在浙江打工，五六年没回来了，说今年春节好像要回来结婚，从小秦郎就不太喜欢读书，好玩，无氏马是知道的；他初中毕业就跟堂哥秦文去了浙江。现在3000多一个月嘞，不错嘛！
吃过晚饭，乡邻们陆续回家了，葛娅家除了打牌的和炒菜的妇女们几乎没人了。无氏马看李佳等人打牌，葛娅和吴皓楠走出来向他们递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谈论如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譬如专业、就业、人际等等。直聊了好半天，无氏马原原本本跟他们说了他假期的城市的生活经历，以及他自己对人生的理解，看法。吴皓楠很激情地说：“兄弟，别急，慢慢来，年轻就是资本。”无氏马也动情地说：“是啊，现在好迷茫。读大学容易，找工作难啊！”葛娅姐的眼眶润润的，她望着吴浩楠，同时也望着无氏马，说：“兄弟，在哪儿读书都一样，都得靠自己，就是不喜欢也要把它学好，其他的等毕了业再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们说一声，我们尽力而为吧！”无氏马感激望着他们，良久，坚强的无氏马的眼眶里有下过雨的痕迹。社会，现实，你看你把我们亲爱的无氏马摧残得成什么样！
他们聊着。葛娅笑着可爱地说：“你明天来给我们记账吧，听说你的书法不错哟。我将永远珍藏。”无氏马爽朗地答应了。凌晨两点，无氏马告别他们一家与她们给他认识的朋友（大多是在政府上班的）回到家。这一夜，无氏马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亦或是不舍，怎么也睡不着：葛娅姐结婚了，明天？对，就明天。该送点她什么呢？她什么也不缺，我也没能力送他们什么。翻来覆去，要不，送他们一幅字。于是，他跳下“床”来，找出一张宣纸，抽一支烟，行草即狂，蘸笔书曰：
相逢是缘，二十年。
识途常乐，心相恋。
你今日的离去，
何日见，
道着你芳香的亲爱的脸？
年年，那头
祝福你温馨的念。
阴阳先生说午时三刻拜堂为好。无氏马次日早上去葛娅姐家吃早饭。当他送给他们时，她看着纸上行云流水般的字，泪水再次湿了她那双汪汪的水灵的大眼，她说：“兄弟，谢谢你——我会永远珍藏的！”无价字画胜过黄金万两。
中午，人们开车从蓬山村街上把葛娅接回来，快到家时，乡邻们让吴浩楠用预先准备好板车，让新娘葛娅在车上坐着，吴浩楠穿着撕得破烂的西服，满脸涂成个“黑张飞”，胸前、后用棕丝吊两萝卜，一走一晃的，头上还插了一把毛草花儿。大家笑着看吴拉车。到了石阶，让他抱着她到院坝。婚礼由司仪李老伯主持，堂屋、院坝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在同事罗茜、伴郎赵徵的陪伴下一对新人徐徐入场，新娘葛娅今天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耳朵上闪烁着四五厘米长闪闪的夺人眼目的黄金耳环，高跟鞋在水泥地红地毯上“磕磕”的有节奏地响着，新郎吴晧楠发光的皮鞋上映着明晃晃的乡邻的身影，也映着他半裸的身体，孩子、青年、中、老年人的各种诧异的表情定格在堂屋、屋檐、院坝。随后李老伯喊道：“……鸿仪开始！”李佳夫妇在香火下的桌旁点烛，大家挤着看。农村人挤着看热闹，城里人挤着看稀奇。
“遗福大人——公（爷爷）堂前有请，大伯、大伯娘堂前有请，二伯、二伯娘堂前有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跪！二拜高堂，跪！夫妻对拜，跪……鸣鞭炮！”小伙李彪点燃了鞭炮，大家纷纷喝彩，议论着，唢呐响彻山谷。城里人用惊奇的眼光看，农村人用钦羡的眼光看。李老汉说几句风正的话后，高声喊道：“送新娘如洞房。”李佳嫂拉着葛娅姐在人群中向西厢房走去。
按乡俗，新娘在未解散的由稻草铺口的床上坐着，大家“闹”洞房。吴浩楠满身狼藉，他们的同事、朋友在乡邻的带领下向新娘索要喜糖、喜烟。不远处吴浩楠姐吴娜茜的十一岁的儿子黄柯端着一杯满满的晃荡的茶来，叫道：“舅妈，红包拿来！”大家在欢笑中戏闹着。所谓闹洞房就是一个“闹'”字，他们非得吃到新娘的喜糖、喜烟（通常轿夫也是如此）才肯走。李佳嫂小背篓里糖果早被一劫而空。她满面春风的提着背篓进屋，再次装糖果。
无氏马也送了礼：壹佰元。他和秦老幺叔交账时总计：300000元（大写，叄拾万元整）。大家里里外外议论着，这个村支部书记家真牛！当下午开饭的时候，新郎新娘出来给亲人、朋友倒茶，装烟、磕头——领红包。
下午，乡邻们吃过饭吃着喜糖、吸着香烟回家了。打牌的还在打牌。
第二天早上，扫地（风俗在洞房，第二天早上须一个未婚的女孩扫地），这项任务由葛娅的堂妹葛琴完成。乡邻们吃过饭，玩耍一天，各自搬回自己家的桌、椅、瓢、盆。下午，李佳嫂也提着十二斤的“媒膀”一甩一甩往家走。
六
八月的蓝天，晴空万里，“天无三日晴”的说法似乎就是谬论。整个山村，乡镇，县城的庄稼都干的厉害，有些地方的人饮水都成为一个难题。人们大清早就得去五、六华里外地山洞排队打水。
从此，蓬山村的人们每天便多了一件任务，早上、下午去挑水。路上三三两两的挑着水，秦老幺也常出现在路上挑着水桶哼着他自己新编的信天游：
前面的嫂子呀等等我，
莫让我来空。
你家孩子我的娃呀，
我们打水在井中。
你家孩子我的娃呀，
我们两口打水回家好煮饭。
无氏马在家常常帮相邻们挑水，见李佳哥家人多，很需要水。早上李佳哥、嫂子就得跑两趟，有时小李、小花也端着盆、罐走现在路上。无氏马下午给孩子放学后就和他们去挑水。这样，他们一家人，牲畜用水也就勉强够了。
无氏马在家接到初中同学的邀请叫明天到灵官县城集餐。他这一天在家提前把该干的事都做了，给孩子放了一天“假”，下午帮李佳家挑水，晚上，他照样看书。
次日早晨，无氏马很早就起“床”。走在山道，到五公里外的地方等开往灵官县的车。中午，他们在灵官县城相聚。。有同学宁波、香茜、任敏、陈东、李娅、罗皓、李楠等二十余人。
计划去公园、纪念塔、红拂寺游玩，傍晚再一起聚餐。好啊，一颗颗弱冠的心活跃着，这帮“老男孩”是多么地畅快呀。看吧，亲爱的读者。他们一路上打闹着，谈笑着，嬉笑地拉着闲话，诉说着半年来不尽的相思。李楠在前面跑着跳起来摘几片秋黄的梧桐叶，陈东、李娅在路上你追我赶，他们在林荫小道上走着，谈笑声送入道旁庄稼地里挖地老汉的耳中，老汉停下干活，坐在锄柄上吸着旱烟，脸上带着微笑，眼睛凝视着这帮欢笑的青年。
他们下午三时许去纪念塔。他们默默地读着墓碑上熟悉、陌生的名字，大多数的英雄都在1935年初那场激烈的战役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宁波（初中时的班长）提议大家排好队围绕纪念塔走一圈，在高耸的墓碑前每人献上一束早已采撷在手中的各种鲜花；在墓碑前默哀三分钟，推选班长宁波，学习委员香茜代表发言，最终由大家公认的“诗人”无氏马作总结发言。
下午四时，他们徐徐离开纪念塔，向东边两里外的红拂寺走去。他们过了泥石桥，从寺门上山，沿着陡峭的石阶向山上走，香茜、任敏、李娅等女生早已忘了疲惫，欢快地跟着大队向山顶爬去。十步一拐，真是罗汉路。终于到了山顶，石门上印着眼帘的是一副对联：
上联：风调雨顺
下联：国泰民安
横批：红拂菩提
无氏马等一行人进了后门，向里走去，一座岩壁而建的木房就在他们脚下。百来米远的正堂，中央正坐着10米高大的米勒佛，后房四壁还有各式各样的姿态百异的菩萨。小僧向他们走过来示意要他们买香，他们明白小僧的意思，在小僧那里纷纷拿了一炷香，然后罄声为伴，作揖，最后把香插到钢钵中。他们四处观赏，凭栏一视天下。无氏马激情地感叹到：大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灰兮，万物为铜。在山顶，整个灵官县城尽收眼底，大殿左右分别有两个房间，厢房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菩萨的塑像，攀上木梯，最后一间的中间雕着红拂执剑的英飒塑像；他们参拜观音，欣赏灵官菩萨、各路神仙、十八罗汉……
下午七时许，他们从红拂寺下来，向宁波他们早已定好的聚缘酒楼走去。他们在街上买了一些饮料、小吃、酒水等去了酒楼。他们尽兴地喝着，唱着，不胜酒力的女生也得敬一圈，他们疯狂地唱着，狼吞虎咽地吃着。由于下午大家都没有吃饭，饿了，他们就只有矿泉水伴随了。他们疯狂地K歌，跳着，动情地唱着，似乎歌里写的就是他们。
无氏马在他们之间唱功较好，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一种沧桑的感觉，他唱的流行歌，挺不错的，前几年的明星的歌他都会一些。他声音哑了，喝一杯酒接着唱，再次沙哑，停下来抽一支香烟，再次拿起话筒。
他们在包房里唱着Beyond、Jay、陈星、刀郎、周传雄、陈奕迅等的歌曲，他们借酒精的作用挥霍着，直到天亮。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聊天，他们的感情、人生观、价值观及其理想，他们时而还窃窃私语，时而拓落不羁地聊着，高声叫道：“请起来，两兄弟呀，好一辈子！高升，四季发财，酒该到你端了，一定得喝了……”或许，没有经历，没有酒精作用，他们也只会说一些庸俗的言论罢了；他们不会借酒聊发少年狂，只是将进酒，杯莫停罢了。他们举杯高呼“青春万岁”！
整个晚上的疲惫第二天才敢偷偷地爬上心头，他知道，这帮青年的厉害，只有等他们无精打采的时候才敢偷偷的骚扰一下他们。无氏马与宁波等人告别。他去西城看朋友白天。他们也带着疲倦回家了。
无氏马向西城走去。他有个“嗜好”：在城里从来不坐车（除了找不到朋友），他没有钱，兜里常常是空空的。他说这样能锻炼身体。他很快找到了朋友，白天带他到河边去吃饭，在那里，无氏马还见到了好朋友“我”，白天刚要介绍，无氏马说：“我们认识嘞！还在一块睡过觉，他还送给我一块玉嘞。”我指着胸前闪烁着银白光的玉给他看。白天惊讶地望着他们，诧异地听着他们对话，白天说：“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天机，天机呀！”三人乐呵地笑着。
白天要来了三罐啤酒，他们边喝边聊。我递给他们香烟，一杯酒，一饮而尽，无氏马望着我问：“你脸色怎么了？”白天看了无氏马一会儿，将手里的满杯酒吞下，说：“他是我表哥，最近家里出了一点事。他幺爸要结婚了——二婚，前妻生的女儿岚妹才七岁，好可怜啊！”他看着我，突然问无氏马，“你的眼眶怎么是黑的？”“昨夜与同学喝了个通宵，没事的。”无氏马笑着说。
我点了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再次喝杯酒，说：“我爷爷们是分给我幺爸的，但是他一直在外，二老也都是我们照顾。他在外面七八年，不但没有给家里寄钱，连岚妹的学费都是靠二老的那点退休工资来支付；还要帮他交往他那帮狐朋狗友，二老是每月下旬就开始借钱，自己的亲友还得交往……每月的工资发了还债，下月再借。
“听有一亲戚说幺爸们两口子（前妻）在外面打工多年，每天吃不像吃，穿不像穿，应该是做传销之类的事情吧。他和我幺爸十二年的感情啊，就为了“打工”这事，抛下孩子——离婚。他去央求前妻刘芬，但她坚决不同意，哭着说除非你不再干那事，可我幺爸说还要续续干，说什么老板给他一笔生意做，两年能挣三十万……真是做梦去吧！
“他还是那副桀骜不训的落破样，刘芬只好丢下孩子‘不管’，选择放弃拥有十二年感情的丈夫。还听说他快回来了，还准备带一个四川的姑娘回来结婚，岚妹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说他们真要结婚，她宁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不要爸爸。孩子有什么错？这样自私的为了自己的‘感情’去伤害孩子。他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前几天，我去北城爷爷家，二老才给我说起这些事（我一直都在外面，才回家五六天）。岚妹着拉住我的手，她给我讲，她好恨爸爸，她给我看她和她妈妈的短信。”
家啊，原来是幸福的，你的离去便幸福的家不再幸福。我说着竟然哭出来了，无氏马在旁安慰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接过他给的餐厅纸，擦试着脸上的泪痕，给他们讲“短信”的故事：
“妈妈，我好想你。你好些（返）反回来？”
“乖，我也想你。听爷爷奶奶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妈妈，你回来给我（买）卖布狗狗，我想要。”
“好的，妈妈回来一定给你买！”
“妈妈，你和爸爸好（嘛）麻，我想天天都（能）怎见你们。”
“岚岚，乖，孩子，爸爸现在很忙，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不，我就要，我就要……”
刚才是我一个人哭，现在店里变成了三个人，无氏马和白天都无法安慰我，坦率用哭声来安慰、陪伴我。河边的店里，三个男人紧紧地握住手，动情地哭喊着，或许，这种方式是朋友之间最纯真、最有力的安慰吧！
三个人在店里谈话到下午六点。无氏马得回家了，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三个人就此分手，无氏马到车站买好了蓬山村的票，下午七点，穿梭在崎岖山路上的他终于回到了温馨而平静的家。
七
要回学校了，无氏马这天给孩子们讲完了所有的暑假作业，“当”老师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很累，但他由衷的感到高兴。他的书也读完了，真是受益匪浅啊！
他决定后天去学校。
这几天有什么可做呢？今晚干脆去李佳哥家去玩，回家了还没有真正地玩过勒！去看看葛娅姐吧，又不知他们走没？无氏马百般聊赖。今天把回学校的衣物洗好，明天再收拾就这样决定了。
当太阳西沉的时候，无氏马出现在那条熟悉的山道上，朝对面的沥青路走去。原野上有一辆小轿车正向无氏马驶来，“是谁呢，在这里开着如此豪华的轿车——难道是他们？”无氏马心里想着：去问问葛叔叔不就知道了。
无氏马走在沥青路上，总觉得不安甚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沉现在他的脑海里。从今往后，还能见到葛娅姐呢？
走上她家的石阶，到了院坝，他看见建华在捆晒席，五六挑玉米、辣椒还在地上摆着。无氏马叫道：“葛叔，忙勒，娅姐们走没？”葛叔看是无氏马，他把扛上肩的晒席搁下，朝无氏马走过去并说：“不忙，他们刚走。来，来，来，无氏马，屋里坐。”“刚才我在路上看见一辆轿车向蓬山方向驶去，难道是他们。”无氏马喃喃地念着，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葛叔听到了。他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从袋里摸出一盒打散的皱皱的中华烟，递一支给无氏马，说：“是啊，就是他们！”
这时，罗芬姨拾着围裙也从屋里出来，笑客可掬地说：“无氏马，来，屋里坐。你姐们刚走，这几天你怎么不过来玩啊？娅姐还总念你哩！”
无氏马在他家客厅坐下，罗芬姨端来一杯满满的茶，葛叔也过来坐下了，给无氏马装烟。罗芬姨也坐下，她埋怨无氏马没有过来，娅姐每天都说他懂事了，字也写得不错，还帮村里的孩子补课，功臣啊，村里的功臣啊。还说娅姐常常拿他写的字画和礼薄捧着看，高声念着“李佳——贰佰元，秦老幺——贰佰元……”娅姐都说要过去看你的，可是我们亲戚多，每天都得天黑才回来，所以没有时间过去，娅姐抱着他送的“宝贝”和吴浩楠走了。
无氏马听着，不知是感动还是怜悯的心在跳动，他心里听得酸酸的——他真希望娅姐能幸福。
无氏马告别了葛叔夫妇，说去李佳家还有事，罗芬说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无氏马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此时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他从葛娅家出来，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婚礼的场景像片段影再他的脑海沉现。他不知道怎么走到李佳家的。当在院坝盯锅瓢的李佳叫他，他才被拉回现实。
无氏马到李佳家时，嫂子正在给小李洗澡，她边给孩子洗边用那熟悉、清脆的声音：“兄弟，屋里坐。”她给小李穿好衣服，孩子跑到屋里，一晃一摇地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嫂子喊：“慢点，小心摔跤。”小家伙笑嘻嘻地应道。他喜欢听无氏马给他讲故事，每次见面都少不了要给他讲一个故事。今天他给他讲了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李佳夫妇在旁都乐呵呵地笑着。
在幽静而热闹的李佳家闲拉话，天渐渐变黑了，他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嫂子在屋外叫吃饭了，他这才发现都黑啦。小花很懂事，帮妈妈在桌上摆满了菜。整个屋子都香香的。李佳哥提着自酿的高粱酒出来，叫道，“老规矩！”二老上坐，李佳、无氏马在侧，嫂子、小花、小李打横。
吃过饭，老伯端起酒杯，说：“孩子，你长大了。来，咱爷俩干一个。老朽走先！”无氏马慌忙站起来，对老人说：“伯伯，您对我的多年的教诲，我终生难忘。晚辈还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你们一家呀！”他和老伯碰了碰杯，一口将酒饮尽。他的脸微微泛红，老伯坐下，伸出右手示意大家也坐下，随后说：“都是亲人，不必客气。要记住，一个人总需要别人的帮忙和帮助别人的。”无氏马微微点头，目光注视着和蔼可亲的老人。
李佳端着一杯酒与无氏马碰杯，他说：“兄弟，不要见外。亲人永远是亲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常回来看看。”无氏马看着老伯、李佳他们。他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老伯，他从不抽香烟——不过瘾，他的纸烟是夹在指间，“叭叭”地吸着旱烟，看着喝酒的年轻人。
李佳嫂早以解下围裙，圆圆的脸蛋和瘦高的身材凸现出来。她举杯：“兄弟，人活一世，总需要亲人——二十年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在外面闯不容易，等你哪天飞黄腾达了咱们也沾沾光，至少小花、小李是可以的。我们是为“避祸”才隐居在此。你们年轻、有资本、趁年轻闯几年，好好干——干！”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无氏马深深地向他们鞠一躬。他坐下，说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开学后没有时间回来，二老要多注意身体，下次回来一定陪老人喝个够。小花小李给他装烟倒茶，房间处处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个村子里朴实、好客的一家人。这贫穷但热情、亲近的山村。
午夜，无氏马与李一家一一握手告别。老伯疲弱而有力的手，李佳哥肥实健大的茧手，嫂子细腻而多情的手，孩子们油滑而可爱的小手。
无氏马到家已经十二点了，他洗漱完毕，睡了。
八
八月的下旬天气，太阳公公不再是位尊贵的侯爷，霎时变成了一名犹如无人之境的虎将，不再多情，用他那最毒辣的火光烘烤着大地。
这天，无氏马拖着行李踏上了开往县城方向的客车。他告别了这让他的伤得以愈合的人、村庄，告别了这片热情的大地。这条热闹而崎岖的山道，笑容依稀的泥石路、石阶……
无氏马来到了蓬山村街上，坐上去灵官县城的车。车里放的是Beyond的那首经典的《农民》，他跟着这熟悉的调子轻声地哼着。其实，理想之余的任何身份、角色的扮演都无法遮掩住自己真实的面孔——我们都是农民罢了。
到县城再转车去学校，两天的历程，无氏马疲惫得只剩下残余的躯壳。再过两天才上课，无氏马与大学同学见面——久违了，同学们，朋友们，兄弟们！室友张松，乔恢、李华已到学校，谢涛、方红、元兵、吴达等会儿到，无氏马去订好餐桌，等他们的到来。
晚上，全军出发，空寨不许一兵一卒，让一座寂寞了五十多天的阵营再寂寞会儿。
乔恢、李华今天很帅，带着满脸的秋硕喜悦来了。李的女朋友潘珂今天也来了，这是全宿舍的人都知道的。他还带来了她的许多朋友。上学期考完试，无氏马、乔恢、李华和他的女友潘珂还在一起吃烧烤，喝酒，聊天。谢、方、元、吴四人上学期搬到外面，他们今天都来聚餐。
开学了，让几十天没见的面孔聚聚吧！
大家聚在一起，K歌、喝酒、划拳……整个房间被新清的空气所笼罩着。
经过一年的接触，大家都知道的，张松挥金入土，每月都青黄不接，有钱时对“兄弟”大手大脚，他“请客”，对，是他“请客”，可一点都没有泰门的风度；没钱了，找室友——反正脸皮厚。开始大家是可怜他，借给他钱，并且还请他吃饭。大家也委婉的劝他，可是他就是不听，后来，大家不再理他，看到他就烦，任他咎由自取。
无氏马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平时他总是沉默寡言，老师、同学也都愿意帮他；全宿舍的人和他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与乔恢的关系最好，他们也是年龄最大的两个。他们思考往往比其他的同学深远，成熟。乔恢家境不错，听他说他在中学时也是一个“侠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高中有一次打架还被拘留了一个月，但他来到这里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环境改变人啊！”他们常这样说。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怀着高考失落的心情来到这里，有的同学来这里几天竟退学了。“在哪儿读都一样，都得靠自己。”无氏马这样安慰自己。一年来，乔恢没少帮他（特别是在经济方面）。他们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兄弟。无氏马也在学习上帮助他，他们常常在一起聊三国，谈水浒，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李华的在宿舍年龄是最小的，刚来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幼稚——非主流啊！但在乔、无的影响下成熟了许多。他的女朋友潘珂是个挺好的女孩，他们与她接触过几次，“她是个阳光的女孩”，无氏马对她这样评价。她很懂事，外世很好，她和李华打电话都不会忘记向两位兄长问好，他们几次一起吃烧烤，她圆圆的脸蛋，长长的头发总飘飘然，一口洁白的牙齿，常常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微笑。听李华说她每次去他家都会买一些东西，到后就开始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李华的父母都很喜欢她；她月薪不是很高，但每月都按时给她爷爷、奶奶生活费。她真是孝顺！
无氏马常常给他们讲古今的故事，他们都很敬佩他的文学功底。他还是他们学校缪斯文学社的社长哩！他们常常调侃他是“社长”，“文学家”“大诗人”等语。不过得找一个社长夫人啊。
无氏马每天都忙，除了学习，还要负责管理学生，社团，周末有时还要去市里兼职——找生活费。生活啊，可以让一些人坚强活下去，坦然地面对，接受它；也可以让一些人消极的生活着，从此沉沦。
开学了，无氏马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社团，学习，偶尔也写写文章，常常凌晨才睡。同学们，朋友们都说他太累了，是不是该放弃一些，但他说这样过的充实，挺好的！
九
开学了，荷花盛开得都看不见了花池，落木萧萧的林荫小道，道旁多了一座假山，纵横交错的棋道和泥石路，满目清朗，看见几座粉刷过的宿舍，给人一种一目清新的感觉。无氏马知道这只是粉刷，料到宿舍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许是他了解学校所做的这一切的苦衷吧，不过，他的心情还不错，倒不是这些因素所致。他的心情真不错！
随着新同学的到来，迎新，社团的筹办工作，学习的计划等，无氏马又一次看到了他自己亦不太能说清楚的希望。
无氏马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周末，也是如此，他要去做兼职。
周六的阳光和煦暖隙，天空晴朗，真是好像适合去发传单。
无氏马一大早就乘车去预先联系好的地方——他的心情好极了，今天终于又可以拿到工资了。一个男孩站在不远处，短短的头发，穿一双粉红的长鞋，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和红泛白的T恤，短短的头发，满脸的大汗，大约七八岁。他左手抱着一叠厚厚的传单，当人走向他身旁时，右手便恭敬的递上一份。他个人很矮，每递给人时，都得仰头，身子弯得像一把矫健的弓。“小家伙——同行呢？”无氏马说了句。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发传单的小男孩。
来往的路人，走过小男孩，大多数人都接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向他时，小男孩恭敬地递给他一份转单，并叫了一声“叔叔”，男人很高兴地应着，举手向小男孩行了个标准的注目礼，用那接传单的左手在小男孩的头上摸着；小男孩依旧用同样的姿态向周围的人发传单。无氏马看着这一切，不禁笑起来，随后走到小男孩的附近发传单。
半小时过去了，无氏马看见小男孩身边多了一个四十来岁衣衫褴褛地正弓身捡垃圾的妇女。她蓬乱的头发下映着黝黑的瘦脸，小男孩将手里剩下的传单递给女人就到石阶去玩。他从一米来高的石阶上跳下，又爬上去再次跳下。女人看了，说：“不跳了，摔了哪有钱去看医生嘞”。这句话像风一样灌进无氏马的耳朵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似的，他继续发着传单，向小男孩蹦跳的方向望去：小男孩果然不再跳了，在石阶上盘脚坐着，像松树一样笔直地坐着，瘦长的脸蛋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路人匆忙走着，时间就是他们的生命。行人匆匆走过街道，走过他们身旁，他们随着行人的步伐加快了发传单的频率。有的接下说了一声“谢谢”，有的眼也不瞟就走了，有的走过了，把头扭回头瞥了一眼他们，再瞧瞧自己漂亮的衣服，喷喷地吐了一口，继续阔步前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各种各样的人集聚在这条狭窄的街道，无氏马看着阔步远去的吐痰的人们，“妈妈的！”他不禁破口而出。
晚上，无氏马的腿酸酸的，拖着疲倦的身体去KTV——今天是中秋节，寝室的人都没有回家，在一起过团圆佳节。乔恢问无氏马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无氏马喝着酒，粗鲁地答道：“他妈的畜牲不如的人们！”乔恢惊讶地望着无氏马，无氏马把今天看到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乔恢说：“你还在乎这些，现在的人啊——”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张松的女朋友申玥今天也来了，她还带来了她们班的单身的女生，大家说今天就当是过乞巧节，单身的男生向单身女孩敬酒，不是单身的——挖——挖——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整个房间烟雾袅袅，K歌、抛绣球……张松趁他的女朋友出去的当儿，提着一瓶酒乱窜，到处给女生敬酒。去年无氏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夜袭潇湘馆”，但他几乎每次都是灰溜溜地爬回寝室，大家都恨他发酒疯，整个寝室的人都得当他的助手，递纸巾，倒水……他个子矮，无氏马管他叫蜀中人士，别驾张永年。但他除了能鬼混之外，没有什么让人恭敬之处。
或许，这是他没有知己的缘故吧！
无氏马、李华、乔恢一边喝酒一边吼开他们的嗓子。声音让整个房间不寒而栗，“请，到！提刀翻身上马，败将放马过来。喊杀就杀。一骑战三贤，二刀公温酒斩华雄，汜水关双马连环枪挑紫荆关，五关斩六将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六出祁山收姜维，八阵图困陆逊，七擒孟获在云南，九伐中原定汉中，失街亭挥泪斩马谡……”他们比划着。谢、方、元、吴四人没有什么特长和爱好，不爱喝歌和抽烟，三杯酒下肚便有点飘飘然了，就连和女生说话都脸红，他们斜倒在沙发上，看着房间暗淡的灯光下乱窜的人，听他们说着话。
记得去年一次聚餐，大家回到寝室刚熄灯睡觉，吴达睡下铺。似有人影晃动，李华用手机看见吴达向他床走来边拉裤链，李华问：“干啥呢？”“撒尿！”“撒你媳妇，出去！”李华嚎道。全寝室的人笑了，乐开了花。此时，吴达渐渐清醒了，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上厕所。以后看见他女朋友许聍就开玩笑。大家都特别喜欢她，开玩笑说“家教得严点啦”！每每她都红着脸嘻嘻笑对开玩笑的哥们儿。
凌晨一点左右，他们走出KTV，送女生回学校，室友张松和他的女朋友二人“回家”；便到街上分手，各自“撤兵”。吴、谢、方、四人没有睡处，他们打算去旅馆，临走时元兵在乔恢身旁轻声说：“给我一个套！”乔恢哈哈大笑，打趣他，“我又不是卖套的，自己买去，和女生都不敢说话——还要套！”笑着递给他。
无氏马回到了寝室已经两点了，脑袋晕乎乎的，便匆匆洗漱后上床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第二天上班，无氏马递给匆忙行人，没有接的便喃喃地骂了句“妈妈的”，不知道何时他学会了这句。
十
无氏马上了两天的班，回学校做功课、睡觉。似乎真的很累，他收获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也学会了诸如“妈妈的”、“狗娘养的”等等一些聪明的话。
无氏马想起李老伯曾经说过的那句“同学之间的友谊、感情是亲切的、纯洁的、神圣的，社会是污浊的”。他现在总算有了体会，或许这正是李老伯的一生为农的缘由吧！想到这里，无氏马突然好想李老伯他好想和他一起聊天，虽然他的烟斗很滑，说话时泡沫星子乱溅，但他还是很想他，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有一种再也见不到的想法。这一夜，他翻来覆去不曾合眼。
无氏马接连几天都这样，但每天都忙社团的招生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写信，甚至打一个电话。
无氏马每天都要参加社联的相关会议，他得把学期计划做好交给学校，又得分配各部的任务，虽然是社团的老大，但是压力很大呀！他的睡眠不好，原本常常失眠，这几天，无氏马脸明显肿了一圈。学习是一件大事，不得有半点马虎，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后便拿出那心爱的白色的笔记本，常常凌晨才能把这天的事做完。闭上眼：仿佛老伯就在眼前，他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挂着老花眼镜，黑油黑油的瘦长的面庞，一身的卡中山服，油滑的大烟斗……闭上眼，就看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老伯家忙进忙出，搬家拆房等情景。<，/o：p>
送走了老成员，迎接了新成员，今天——一切重担都交给无氏马了，他抗着整个社团，——重啊！压力直往他肉心扣，他即使累得喘不过来也得抗着。这是使命。
十一
宣传到各班，有的社团在新生进学的时候就开始做了，还到寝室去招新。带着“工作证”的有些社团的成员甚至去女生寝室偷看女生洗澡。”竟然如此卑鄙——大学生，素质何在？”无氏马惊叹。
他坚决不许允社员那样做，宁可不招新也不能丢了气节，校园都是一个个年轻地卿卿我我的身影，球场、葡萄架、喷水池、假山、花园……摄像头就在头顶。校外农家是那个肥啊，到处是学生“寝室”，他们手牵手在马路上散步，累了回“寝室”睡觉，醒了再睡，睡累了，爬山。山上好啊，没人管，也没摄像头，任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
无氏马不知为什么讨厌这样的同学，拿着“高薪”在学校瞎混。张松就是典型的例子，挥霍完一个月的“工资”后厚颜无耻地向同学借，借不到钱的时候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室友，吃饭的时候准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室友们不再理他，他一个人就回寝室睡觉。常常夜半三根“嗷嗷”地叫着，在室友们一阵痛骂后他又入睡了。
人不怕犯错，就怕你不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屡次奉劝却没半点效果，只能祝福他吧！
招新不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竟职演讲之后，无氏马从社团抽出两个精英和他一起私地下与新成员交流，就这样过着惬意的生活。招新无氏马也是又收获的，一次招新过程中他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位陌生人的电话，他说他是重庆人，是到贵校来学习的。他还说有时间他们在一起交流一下，聊聊文学。
次日下午，那人果不赴约地到了他们预先定好的地方——花园。无氏马看那人三十几岁，高高的个子，头发又脏又乱，一身浅色的西服，一双破旧的皮鞋。近看时那人脸上有烧伤的痕迹，他们深切地握手后无氏马招呼那人坐下。听他说他姓游，字号“云游鹤”，重庆人，中国政法大学法学专业毕业。曾教过书，在法院工作过，现在闲在家。无氏马简洁的自我介绍后便恭敬地听“云游鹤”长篇大论。从他口里得知，他曾出版过几本书，现在正准备写一本反映底层人民生活的书，在地区政府的推荐下来到这里学习，体验生活。至于他的书销售如何，无氏马无从知道，只是出于尊敬听他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说着。
从他口里无氏马真的感受他的确知道的东西不少。两个臭文人相遇话就更多了，他们谈论古今中外的文人，譬如：建安风骨、竹林清雅、宫体诗派、西昆词美……他们吼开喉咙聊着江西派、江南派、桐城派。他们的声音让枫叶嗖嗖地叫着。亲爱的读者，你看吧，枫叶都被他们的谈话给抖下了。
中国现当代的诸如孤岛文字、九叶诗人、山药蛋派、改革文学派、朦胧诗派……他们讨论新诗的创作、写法等等。外国的也聊得津津有味，湖畔派、愤怒的青年、七星社诗人、帕尔纳斯派、十二月党人文学、迷忙的一代、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他们也聊着当代的包括贵州文化，黔北作家，他们大刀阔斧地闲谈着。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无氏马和“云游鹤”去食堂吃了点东西，他们握手告别，“云游鹤”还说哪天有时间再继续聊。
无氏马请“云游鹤”给全体社员及文学爱好者搞了一次文学讲座，他很感谢无氏马让他有一次与广大文学爱好者交流的机会，敬佩无氏马深厚的文学功底。原本两小时的讲座，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近四个钟头，有的已经走了（有的社员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得长相吧），大多数还是认真的听他剖析文学。从他口里得知，他好像和贵州很多文人很熟，他因为搞文学研究失去了人生中太多宝贵的东西——包括失去了原本温馨的家。
“云游鹤”讲得很好，用独特的眼光并结合自己独特的经历讲解着，文人（特别是专业文人）是穷困的，是潦倒的——因为文学的推动离不开穷人也只有“穷人”才能担此重任。不然“云游鹤”怎么一周都穿着那身浅蓝色的破旧肮脏的西服呢？
文学是有味与无味结合，更是乏味的结合。
十二
招新工作基本结束，无氏马也忙得差不多了。
这秋季，无氏马也迎来他的“春天”，春风微拂着他那颗原本忙碌疲惫的心。邂逅的电话，他认识了一位声音清脆的女孩。几天的了解，他们都很默契，它一直像春风一样暖着他那颗焦急的心。
她说他们在中秋聚餐时间见过的，但无氏马似没什么印象，只是在电话里听她说。她教他说粤语、英语、日语，她理解他得忙绿，时常叫他注意身体，工作再忙也得吃饭。无氏马从心底感激她，但他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这正是他一直当心的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那天他们相识是她先打电话给他的，无氏马才知女孩叫薛洋，外语系的。她慕名托朋友找到他电话，鼓起勇气打给他，几天的了解两人都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甚至他在心里起誓：不管她长什么模样，只要她理解我工作，我都会取的她的。
有了薛洋的关心以后，无氏马每天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原本忙绿的日子也像得到冷水的侵泡一般。他感激她这段以来电话，短信的问候和提醒。他发誓要好好对她。一种爱情的升华就是亲情。
经过一周的理解，薛洋要求无氏马周未过去看她。他们平时聊文学、学习娱乐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她问他什么时候想跟她结婚，多少年她都愿意等他这样的山盟海誓。无氏马也因为她的理解、默契而执着地爱着她。其实，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前女朋友罗莱娅，他手机里一直保持她的短信。他相信——自从2009年七夕的分手，罗莱娅乘车去了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偏僻的山村又出了个女大学生，这是大家都钦慕的。她学的是法律，她说她会等他，但他说不用了。七夕分手那天无氏马给罗莱娅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后来他整理成了一篇短篇小说——《狼和羊》。无氏马没有去车站送罗莱娅，她提着沉重的行礼眼含热泪一个人踏上列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纸巾擦拭着不听话的眼泪。她无数次地望着窗外挥手的人群，可是终于没见到他。直到列车轰隆隆地汽笛声响起，列车出发了，她随着列车向成都前进，泪水滴满她白色的衣襟、她的红肿细嫩的双手、拥挤的车厢，打得冰冷的轨道当当直响。
罗莱娅说她会用生命来记忆段感情。无氏马哭了，他发短信给她“一路走好！祝你幸福——前程——丈夫！”
无氏马为了自己的乌托邦之梦而奋斗。他每天起早贪黑拼命地做功课，希望明年也能去蜀国，就算去阆中看一眼张翼德他也心满意足了。
无氏马用一年的时间来弥补高中所有的不是，他的底子不算太差——可是，欲速则不达。后来无氏马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不是说他没有认真听老师讲课、做练习，只是……都过去了，缘份让他们分手，岂着能有违天意。他只有着带这几分破想自杀的心情度过漫长的暑假，拖着行李去不远的“鸟屋拉屎”的地方上大学。
别了——梦！
无氏马清晰地记得自己与罗莱娅的相识、相知、相爱到七夕的分手，一场场片段像电影般若隐若现，有时，他真的害怕孤独，所以他宁愿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时间遐想那些早已石沉大海的“传奇”。这样生活会过的充实一些，至少他也快乐一点。
无氏马突然想起他和罗莱娅的第一次约会。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夏天，他们在灵官县公园，罗莱娅披一头长长的头发，一米六几的个儿，高高的鼻梁耸立在那充满生机的瓜子脸上，他记得她左眼角有颗小痣，近了都会看见的。高高隆起的乳房在紫茄色的短衫的映衬下不停地颤抖着，她身穿一条牛仔裤，一双阿迪的运动鞋。十七岁的罗莱娅发育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她得一颦一笑都深深牵动着跟前那个潦倒、一无所有的青年的心。他给他讲许多故事：像艾里浦与赛乃姆，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她津津乐道地听着他讲亚当与夏娃的故事，仿佛他们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坐在公园的木椅上讲将近两个小时的“故事”，罗莱娅听无氏马故事后从木椅上站起来，背着的右手拿出一本《飘》递给无氏马，他们讲似乎有一天，他们也能像故事中得他们一样经历千年万苦后破镜重圆。他们也讨论着斯佳丽的善良，泼辣。
他们牵着小手走出公园，走向街道，走向世界。无氏马回“家”后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几行行细的楷体映入眼帘：
上帝将飘来的风
吹于你粗实、肥健的大手
云端飘浮的佳丽
重重地映在在你的身上
即使你抖掉一切的尘土
她亦不离不弃
无氏马的视线模糊了，他恨自己无能，无能的连个女生都不知。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同生命演绎的最最单纯的圣洁的青春独幕剧。他亦不会忘记七夕的分手，他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手里拿着的电话，不知她的泪水是否曾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出现？
无氏马常常发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好像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他知道他欠她很多，而她随着西去的列车永远地去了；他们不再问候，哪怕是简单得只有一个字的短信。他说过祝她幸福，不会再打扰她了，他宁愿当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来去匆匆，不值得记忆。是啊，青春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很成熟的想法，尽管他们都是自私的，都实无私的，但都是用最宝贵年华真实上演的青春独幕剧。
想到这些，泪水再次模糊了无氏马的双眼。周末到了，他得做好面对薛洋的充分心里准备。周五晚上，她打电话问他有什么好看的书没？他给她一一介绍着自己的“宝贝”，她提名要他明天给她带《飘》过去，她说她从初中就想读，但一直没有机会。无氏马挂了电话，在箱子里拿出那本心爱的书。他用纸巾擦拭着书上厚厚的灰尘，看着那行行熟悉、陌生的行楷，他那火辣的心脏像快要爆发的火山，一个人默默念着；最后他将那张撕下来放进自己的钱包，在另一页用流利的行书写道：
有了你以后
原本忙碌的日子
焦躁的心灵
都被湮埋在沉厚的土地
有了你以后
采撷生活的片段
唯美的一片一片……
第二天下午，无氏马带着尘封已久的“宝贝”和激动的心情坐车去看薛洋。他是一个多么激情的青年，他愿意付出一切去看他梦中的未来的“妻子”。
六时许，两小时哒哒声响的列车终于进了站。无氏马没给薛洋打电话叫她来接他，他想给她惊喜，矫健的步伐踏在细雨淅沥的漂荡的街道，向东边的学校走去。
无氏马到学校后打电话给薛洋，她正在寝室刺绣，她说他过会就来。淅沥的雨水也变得疯狂起来，打得大地“啪啪”的呻吟声越来越响。看着操场上一个个走着的女孩，无氏马揣想着谁应该是她。半小时过去了，她还没出现，她再次从袋里拿出电话，等待熟悉的声音。
雨越下越猛，无氏马看见有人从操场跑过来，雨水在她脸上打转儿——歌声响了，他终于接到她的电话，雨中向他跑来的女孩正是薛洋。
无氏马也忙向雨中跑去。他想起有一次他和罗莱娅在街道上被雨侵击，他脱下衣服给她顶在头上，但她坚决不要，罗莱娅拉着他得大手在雨中漫步，要他教她唱信天游《朝为田舍郎》。他默默地看着湿淋淋的她，扯开嗓子一句一句教她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他们一遍一遍地唱着，像极了两只被家人抛弃的宠物，最后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狼狈地回到学校。
无氏马开始把雨中向他跑来的薛洋误认为罗莱娅，当她走到她身边时，他看见：她脸上的雨水在流淌，流过脸颊，垂着的长发。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她眼眶直打转，他们呆滞地默默许久地走向食堂……无氏马递给她一张纸巾，他看见她脸上的痣、痘、高高凸起的鼻梁，淳厚的嘴唇以及“魁梧”的身体。无氏马心惊了一阵，“这就是薛洋－－”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一开始时把薛洋误认为罗莱娅，直到现在他才看见她真正的庐山面目，他是多么地失望啊！他的心向碰到了坚硬的礁石，剧烈地疼痛着。
无氏马尽管不喜欢她，但他说过只要她真心对他好就会要他的。“诸葛亮都敢娶黄月英，我有何不敢？”无氏马在心里说，“可是我没他那么伟大－－”无氏马等她回寝室换衣服。一刻钟后，薛洋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衫，一条牛仔裤出来，头发湿湿的，照样没带雨伞。无氏马鼓起勇气尽量和她聊着，和她打着伞走出学校的大门－－走向雨城的火锅店，他让她朋友也一起去，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似乎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无氏马后悔自己不加思索就去“约会”，他真是笨透了。
吃饭，他们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饭后，她要求他再陪她逛会儿街，他委婉拒绝了她的请求：外面冷还是早点回学校的好。
无氏马送她们回了学校，当他送她到寝室门口后，他去了事先联系好的朋友家。他关了手机。
十三
爱情的升华就是亲情。
新学期的筹办工作结束了，无氏马终于可以喘了口气，到现在终于忙完了，可接下来就是实行一个个超高难度的计划。
十月的天空飘着漂着纷飞的小雨，雨水落在房顶，落在山洼泥道，落在行人花色的伞上－－雨水飘在稻田里，割穗的人们只好抢着把晒在外面的玉米、谷子搬回家。镰刀一挂，坐在门前观风景。祈祷老天爷，农民一年的收获就这几天啊－－有的人已到山神庙里去烧几柱香、几叠纸，他们闭上眼跪在地上，絮絮地在地上扯不完拉不断仿佛念咒似的说着他们自己也不懂的话－－只是他们希望老天爷同情他们，让他们把庄家收回来。
无氏马一个人在校外的泥路走着，雨水答答地打着黄色的雨伞，他一边走一边看风景。远处稻田里有几个穿蓑戴笠的庄稼汉正忙着用箕将斗里的稻谷倒向袋子，田根上几个挑着担的中年男人边走边用手揩脸上的雨水，他们匆忙地走着，似乎像饥饿的孩子看到面包一样。路旁不远的稻田，斗威武地站在谷兜上，许多稻穗一堆一堆整齐地睡在田里，雨水从谷穗上留下……无氏马看着这一切，原本抑郁的心情更加抑郁，他在心里讥骂着老天。
无氏马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他一个人在寝室倒不觉得孤独，可此时他又好像很害怕孤独。
他想着蓬山村的“亲人”：李老伯现在是不是叼着旱烟坐在门前观风景，叫小李不要到院坝乱跑当心感冒，李佳哥是不是在屋吸着纸烟听广播，嫂子是不是拴着围裙在灶旁准备着晚饭的菜，建华叔家是不是响起高声地叫牌的声音……
他抽完了一支烟，拿出心爱的白色的笔记本，看着上面歪歪斜斜记着的笔记。他构思着活动的计划。
他向窗外望去，僻静的校园，偶有三两个打着伞从树荫道走过。“安静多好！”无氏马喃喃地说了句。
雨丝来得更亲密了，屋檐掉下来的水滴变成一条条线，争着跑向大地，奔向恋人的怀里。无氏马从那天过后，再没主动给薛洋打过电话，他恨自己一周来所做的不假思索的聪明的事，此时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他这样骂着自己。从那以后，薛洋的电话也明显少了，但她每天还是几次很规律的电话，或许她也懂得了一些无氏马的心事。她打电话叫他再去他们学校陪她玩几天，说她一个人害怕孤独。但无氏马说他很忙，甚至以“无产阶级”作为借口，她还是相信他，没有生他的气。她说那你忙吧，我有的是钱，我买好了车票就来看你。
无氏的心情矛盾极了，没想到一个女生为了“害怕”会千里迢迢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他。下午三点，无氏马一个人在寝室躺着，他睡不着，不过是闭上眼听雨水打击玻璃的荡声罢了。电话响了，是薛洋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传来她凝咽的哭声和旁边大声喧哗的吵闹。她说这车太挤了，人们根本不按坐号坐车，一股劲儿往车上挤。她似乎真的害怕孤独。
无氏马叫她回学校去，别挤了——“不，不，我今天一定要过来，我到了打你电话。”电话那传来薛洋更汹涌的哭泣。挂了电话，无氏马依旧躺在床上，他的心情更加紊乱，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竟然甘愿去挤那该死的列车。他真的没有想过薛洋是这么的坚强，执著。他一遍遍想薛洋挤上列车又被挤下，她和抢位的人评理，吵架，一辆，两辆她都被挤了下来，最后她哭了，摸出电话给他诉苦……雨水淋湿了她的身体，也淋碎了她那颗坚强的女人的心。
无氏马想起他平时挤车的场景，人们根本就不用去买车票——都是补票。列车还没进站，人们就跟着列车一起跑，候车室、路两旁，甚至轨道上都是如潮的挤车的人群；车无法前进，司机被迫停下来，打开车门，接着是人蜂拥挤车，传来售票员“慢点，”“慢点，别挤！等乘客们下来再上！”的高呼声。人们根本就不管这一套，车窗、车门到处是挤车的，乘客们瞪着骂着抢位的。抢到位置的“乘客”咧开大嘴笑了，站着的也乐呵着，高兴的掏出钱仍给售票员，“别找零了”。没挤上车的人们哭丧着脸直锤车门，轨道……
“妈的素质啊！”想到这里，无氏马不禁叫道。他想着薛洋一次次被挤下车和自己挤车的情景，他无语的摇摇头。
从下午到傍晚，从傍晚到午夜，他没走出寝室一点，在床上躺一会儿，起来在寝室跺一会儿；他没出去吃饭。或许说他跟本就没想过要去吃饭。
晚上十一点半，电话再次响起，无氏马看是薛洋打的，他向窗外望去，看见薛洋正看着他们寝室，左手把电话放在耳边，右手响窗外招手。无氏马跑下楼：薛洋穿一双耐克的远动鞋，一条深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长发垂在双肩，红红圆圆的脸蛋她弯着腰给司机找钱。他跑过去问：“你疯了这么远的跑来……多少钱啊？”薛洋拾着包和他走着，看着他嬉戏地笑：“不多，两千块。”“啊，还不多？”无氏马叫道。
“我一个人在学校害怕么？”薛洋看着无氏马的眼眶湿润润的，像犯错的孩子看着凶狠的父亲轻声地说。说完她的脸更加润红了，也低下来抠着她右手细嫩的手指。
“那你过来今晚睡哪儿？我们是男生寝室——大哥！”无氏马依旧凶狠地看着她。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我就不信男生寝室不能睡！”
“胡扯！”
薛洋从包拿出两盒饭，递一盒给无氏马，说：“别生气，我还没吃饭哩！走，到你们宿舍吃去！”
他们回到宿舍吃饭。“太多的理由，太多的借口，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薛洋的电话响了，是她爸爸打来的，他告诉她爸爸她到了，叫他们别担心。无氏马默默地看着她得身影，他的心里酸酸的，不知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薛洋还是萝莉娅，他真想冲过去抱住她。他眼睛模糊了，低头吃着饭，偷偷地揩着溢出来的眼泪，好不让她看见。薛洋挂了电话走过来坐在床沿她看着他香喷喷地吃着，她也再次端着温温的饭盒。
“你哪来那么多钱？”无氏马抬头问。
“向我爸借得，不过我会还他的。”薛洋看着他，嘻嘻笑着。
“你爸真是个慈善的大老板！”
“他——开放地产的，应该算一个吧！”薛洋偷笑着，边吃边回答。
贵宾驾临，尽管无氏马不喜欢也得尽地主之谊。他打来一盆水，说：“毛巾可用我的，牙刷、漱口杯可没有？”“我带来了，”薛洋笑着并从包里拿出牙刷、漱口杯，她向他冲出胜利的微笑，他看着她，又气喷又惊喜，一个女人为了爱也不失铁骨丹心。他调侃道：“来这一趟你真是熬费苦心呐！”她冲他做一个鬼脸：“必须的！”
薛洋洗刷完毕，她帮无氏马整理好床铺，像主人招呼客人手指着挨着的两张床：“你睡那张，我睡这张！”无氏马看着她忙碌的整理床铺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完全像客人似的在旁看着，顺从主人的任何安排。
十四
这一晚，他们聊到了很晚才睡，薛洋像主持人一样地问着无氏马，他有一句话没一句话的答着。良久，她撒娇要他给她讲故事，说她每次回家他爸都会给她讲。他拗不过她后给她讲他的“心事”——他给她讲他和萝莉娅的故事。他们在公园约会，在雨中唱信天游，七夕的分手……她听着，眼泪无数次地从眼眶夺出，湿透脸颊，湿透枕巾，也湿透豆寇女人激情的心——泪水，是伤心地，是感动的。
第二天早上，无氏马醒来，见薛洋没在寝室，他起床到门口的桌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用正楷写着几行字：
“我走了，
是我闯入了你忙碌而宁静的生活，
但我依旧感谢苍天安排的这段邂逅。
《飘》在我那里保留着，
就让这段感情飘向那片肥沃的土地！
生活的情愫本来自生活，
我们都是驿站短宿的匆匆过客。
我走了，
飘向那片属于我的真正的土地。”
无氏马看着那行行字，方块般整齐的床被和床上一包鼓鼓的东西，他像个泪人一般瘫痪在床上。良久，（信息）铃声响了，他从枕边拿起：
“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幸福，我们只是不适合罢了，祝你们像故事中得人物能破镜重圆。我会为你们祈福的！爱情是需要两个人的付出的，没有门第，没有贵贱，只有尊严，但我不是为尊严而退出的，我们或许只是有缘无份罢了。床上的袋里是我给你买的一套内衣和两盒香烟。天冷了，注意身体，工作再忙也得吃饭。结婚通知一声，我一定会带着我父母前来祝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给我说。永远爱你、祝福你的洋。”
无氏马一遍遍读着短信，泪水无数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爱情是需要两个人付出的，爱情是自私的，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又是伟大的，伟大到爱情就是亲情。真像薛洋说的：爱情是需要两个人的付出的，没有门第，没有贵贱，只有尊严。而他只能用泪水来回报坚贞的洋的付出，他打她电话，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声音。无氏马呆若木鸡地瘫在床上，呆滞地坐在床上。
正如余秋先生说的：人生是伟大的，因为有白发，有诀别，也有无可奈何的失落。无氏马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柔和的内衣和两盒黄鹤楼香烟。此时，他完全像一个游荡在外、不识回家路的“飘零”人，他哭着，撕心裂肺地叫着，为下雨的秋空增添了几分怒吼。
放假三天，他每天都是如此，木然记着其他该做的事，有时去食堂吃饭他会哭，他痛心哭着，泪水流进饭里，他哽咽着把汤喝进嘴里；他看见牵手散步的情侣也会哭，他恨自己的命运。“蜀国啊，我和薄命！”他叫道。亲爱的宽容的读者，请你原谅他的执着吧，毕竟人都不是完美的。亲情是爱情的延续，爱情是亲情的载体，亲情是爱情的升华。尽管没能在一起，无氏马对已飘远的罗莱娅、薛洋是这样的，爱情本应该是这样。无氏马是这样理解爱情的。
收假回来，无氏马也该进入他正常的生活了，他竭力控制自己，他知道要随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然学习、社团都会止步不前的。它们还需要支撑着这片天空。
事先搞好的活动筹办工作现在即一一实施，社团老大即是总司令，要随时调兵遣将，第一线常常有他们冲锋陷阵的身影。全军的一举一动他都得详细了解---“官大了不好当啊！”他常常这样说。他是说给他自己的，也是说给全军将士们的。
他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开会、调度，休息时大多都是在办公室，他电话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他把电话放在桌旁，放在手里，甚至大小便都把电话拿着，随时随地监视着他，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新生开学的第三周，他们做好了这学期第一个计划的所有准备工作，他们与H大学东方文学社成功举办了一次学术交流活动。作为东道主——无氏马一大早就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到“点将台”号令三军。
每项任务都有新老成员一起，目的是为让新成员学更多的东西，很多时候老成员都成了退居二、三线的“离、退修干部”。他们相信新生的一代。
早上由接待组接待嘉宾，公关部正副部长负责调度完成好该部的所有工作：文艺组负责主持、文艺节目。大家积极配合，头几天宣传工作做得到位，下午四点整由接待组把嘉宾朋友带到由办公室人员早已布置好的“聚义厅”。路两旁每隔一米站着一位迎宾小姐：她们高高扎着头发，一身黑色笔挺的礼服和一双粉色的高跟鞋，身披红条幅，大书“文学让我们携手”七个大字。
在接待组组长覃莉的带领下，轻扬的伴奏下各人徐徐入座，公关部部长李娜摔本部成员向嘉宾们倒茶摆放水果。一刻钟将一切全部搞定。
十五
主持人由文艺正副组长乔恢、龚莉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步入舞台，他们激情澎湃的独白结束，全体起立，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由社长无氏马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首先双方社长代表本社致词，无氏马充满激情地说：“首先，我谨代表S大缪斯文学社全体成员向H大东方文学社全体成员及各位嘉宾朋友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借此预祝此次学术交流活动取得圆满成功。祝福我们的社团蒸蒸日上，永远保持着良好的兄弟关系。接着他拿起桌上的茶道，‘古话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寒筚简陋，敬请海涵，来，先干为敬……”随后是H大东方文学社社长李江致辞答谢，大家雀声跃起，活动被推向高潮。接着支持人介绍到场的嘉宾朋友，成员按座次一一自我简介。
青春舞社的同学带来充满青春、激情的热舞，活动被再次推向高潮。其次，双方成员展开激情的学术交流环节，对作品进行剖析、评价，同学各抒己见，充分体现出文学功底之厚与学术造诣之深。
文艺组带来的舞蹈将凝冻的空气、严肃的气氛凝化，人们跟歌声哼着，乐呵着，整个聚义厅回荡着青春的气息。
下午六时许，在掌声、欢呼声、呐喊声中活动拉下帷幕，大家唱着，跳着。主持人宣布此次活动圆满结束。大家齐声高唱《水调歌头》，最后留影纪念。
公关部部长徐杰带领着嘉宾各社朋友，徐徐退场。七时，无氏马回到寝室，洗把脸，才到食堂去吃饭。
他回到寝室泡进复杂的函数、几何中。因为两周后，他准备考西南大学的土木工程。
他几乎每天都这样忙碌，同学、朋友们都劝他别那么卖命，工作再忙也得吃饭，身体才是资本，他说这样过得充实，挺好！
除学习外，他还有做兼职，还要管理社团的诸多大小事，也还得抽时间复习考试。有时他真的累了，干了些无用功，譬如他与薛洋的爱情。他总觉得自己不值得薛洋这样的好女孩去爱，白白伤害了她，可她打车过来和他一起吃饭，听他讲故事。“我真是大恶人一个！”他每每想起就不禁这样骂自己。
课余，无氏马在筹划一次大型活动，他想把历届的师兄、师姐在社庆（缪斯文学社是1989年11月11日成立）请回母校搞一次社庆庆祝活动。如今，大家各安天涯。此活动难度大啊，甭说经费，很多人已经失去联系，邀请函都无处发。可无氏马就喜欢挑战难度，就前面那次学术交流活动他们也是涌涉艰难，面临的困难不是一一被他们克服了吗？像去年他们出刊，向学校领导申请经费。领导们变卦比变脸还快，他们无数次地跑去找领导，领导说没钱了——用完了！“大树下好乘凉，妈的不过就是个给奴才党奴才的奴才。我们自己筹钱出刊。”无氏马愤怒地说。他经常给社员们讲那句老话“万事开头难“，他一再鼓励他们好好干，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面对如次高难度的工作，我们不必深究其果，至少无氏马敢去想，敢去做。借此我们祝福无氏马此次活动能取得圆满成功吧！我们来谈谈无氏马近来发生的一件事。
前几天，无氏马听老乡安红说，“有一你的朋友在找你，他好像来到了我们这座城市。”安红说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儿，他也是听老乡说的。至于那朋友姓甚名谁，他们谁也不知道。只听安红的一个兄弟林风说那人二十来岁，一米七几的个儿，瘦瘦的……林风说上周末他和安武去市里逛街，那人在街上公开打听无氏马。“他找你好像有什么事！”安红说。
无氏马听他们描述。“二十来岁，男的，一米七几，瘦瘦的……”他喃喃地说着，想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想出半点关于寻他那人的些许特征。他们在操场谈论着，安红问：“哥，你在外面没得罪什么人把？”无氏马摇着头。无氏马在外面一向很谨慎，对人恭谦，的确没有人和他发生口舌。至于谁在外公开找他，突然，他对林风说：“劳驾你把那人的外貌再说一遍。”
无氏马一边听一边跺着，脑海使劲儿地搜索者，他接过安红递过来的烟，吸着，拼命地回忆……突然，他道：“难道是他？他这老远跑来找我……有事？”安红忙打断无氏马的话，用惊异地眼神看着他：“谁呀？跟你有仇没？哥几个过几天去做了他！”安红说着右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无氏马抬起右手示意安红别再说下去，他问林风：“他胸前是不是有块银白色的铜玉。”“好像是有块什么在胸前晃，我没十分注意。”林风模糊地说，右手抠着脑袋。“是一块铜玉，我特走进看的！”安红的兄弟安武插了句。
“是他，真是他！”无氏马激动地说。突然，他又沉寂了，跺着步来回走动，“他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安红打断他的话，说：“要不，周末我们一起去找找他，好则便罢，不好时……”
“不用，不用，他时我一个兄弟。没事的！”无氏马笑着看着安红说。无氏马与他们几个告别回到寝室，心情不知怎么就想着蓬山村的李老伯，想到蓬山村的“亲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决定周末他去问个究竟。
十六
十月中旬的天空即使万里晴空，庄稼汉也得做好随时抢收晒在外面的庄稼的准备。因为老天是爱开玩笑的，这季节隔三差五的整一下他们。整得他们气又不是哭又不是。
贵州的天气多变，所谓“天无三日晴”就是此意。中国的西南，多么诗情画意的西南，俊杰倍出，让人敬佩之致。从东到西，从南道北，古今英雄无数，豪杰无数。汉代的尹珍（当时与成都的司马相如齐名）宋代的冉琎兄弟、清代的周起渭、郑珍、莫有芝等等。“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一点不假。
牂牁衰落，夜郎兴起。这就是贵州。
十月了，太阳不再是一个力拔兮气盖世的霸王，仿佛几天时间就衰老了。衰老成了一个拄杖散步的离、退休干部。没事——找事干（老人是闲不住的）！
太阳公公在云贵高原之巅常戏耍那些在街上穿着时髦、性格的青年，那些忙碌的庄稼汉。早上，太阳公公露出他那憨厚的笑脸，等穿金带银的大姑娘们性感的走在街上，高跟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们穿着长裙，穿着露脐的紧身衣裤到处溜达。青年小伙们的眼睛像中了邪似的色迷迷地盯着，看他们飘舞的长发、长裙，看高高隆起的透明的肥大的乳房，露天的肚脐和各色透明的紧身衣裤……小伙们在旁指着，议论着，笑着，闻着她们飘来的芳香。
当她们正魅力四射时，正是太阳公公整她们的大好时机。几分钟时间，她们来不及回家，天空便大刀阔斧地倒起倾盆大雨，她们此刻完全忘记了淑女形象，跑呀，挤呀，有的提包挤掉了，有的鞋跑丢了，屋檐到处都是避雨的青年。她们此时不再那么妩媚了：口红淡了，脸上被雨水冲得青一块紫一块，长长的头发在滴水，裙子、紧身衣裤在滴水；她们像刚刚出水的芙蓉，只是，只是有点狼狈。
几个坏小伙在屋檐下挤呀，不知是谁撞了一位姑娘，几乎撞了个满怀，不知是哪些向姑娘的乳房、肚脐、屁股狠狠地抓了一大把，“还有水啊！”她们高声叫着。她们像被惊吓的宠物般尖叫着——奈何，老天在下雨——暴雨！
她们向她们骂着流氓之类的，可他们嬉皮笑脸跟她们搭讪着。她们骂老天“你就是个小屁孩，不懂事的娃娃……”太阳公公任她们骂着，自己倒笑得合不拢嘴。
一场雨，葬送了庄稼汉多少的心血；老天爷呀，您的玩笑开得着实让人气恼。
一场雨，多少红郎告别了单身，老人笑了，“等两年俺们就可以跑孙子喽！”他们脸上深陷的皱纹像一条条峡谷，满口无牙的大嘴咧得老大。他们一家老少在堂屋烧香拜谢“大媒人”。
一场雨，多少姑娘找到了郎君，找到了女婿。表面上不理睬，心里头那个高兴啊。“再等几年咱们都成黄脸婆了！”她们调侃着。
这里的人们把每年的这几天叫做“情人节”，也叫“相亲”等。
无氏马在市里的一处屋檐避雨，目睹着这剪影的一段。他在心里乐呵着。
一场雨后，无氏马在市里找到了“我”。他们到一家小酒馆坐下，火锅，几瓶啤酒。无氏马从荷包里掏出一盒烟放在桌上（这是薛洋给他买的黄鹤楼），我看了看无氏马，他笑着，再低头看看香烟，叫道：“你小子不错啊！奔小康还是大康啊？黄——鹤——楼，这，这是我们抽的吗？”
“别人送的！”无氏马嘿嘿地笑着。
“谁？”
“媳妇？”无氏马大笑着，抽出一支递给我。
“媳妇？你有媳妇？请问她尊姓大名哩？是省委书记还是省长的千金？“我看看香烟笑问。
“不是—闪的！“
“哦，闪的。礼物不轻啊！为什么不再闪下去呢？“我摸着无氏马的浅色内衣，问，”这衣服也是媳妇送的吧？“
“是薛洋送的。“无氏马答道。
“薛——洋，好听。人家是多么好的女孩啊！要是我，她就是个瞎子我也娶，”我看着无氏马，指着他问，“那你送她什么？”
“《飘》和几句话。”
“飘……你送罗菜娅《飘》，她飘了；薛洋，你也《飘》，也——飘——了。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再飘吧！”我义正严辞地说着。
无氏马抽着烟，嘿嘿地笑着，点着头。他们喝着酒，寒暄着。无氏马问：“你找我有事？”我放下手里的杯子，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沉沉地低着头。
“怎么了，你？”无氏马皱眉，看着我，“你这段时间都在哪儿嘞？”
“自从我家幺爸那事后，我哪儿也没去，帮忙父亲在家干活儿。我特从家里来寻你——半月了。“
“你，怎么了……什么事？”
“是李佳托葛建华让我来想你问好的——”我看着无氏马，不慌不忙地说。
“建华叔，你认识他？无氏马好奇地问。
“他是我舅！“
“李佳哥叫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没……事，就问问你可好——唉，别急。我们先聊点别的，等会再详细告诉你，”我拉着无氏马的手，看着他一脸的茫然，说，“说点别的！”
他看着我的神情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也不好执意问我，便问：“那你要我讲什么？”
“就讲讲你这位才子的爱情故事嘛！”我白了无氏马一眼，调侃道。
“好，我都给你讲！”无氏马爽朗地笑着。
十七
二人在小酒馆里边喝边聊，无氏马给我讲他与罗莱娅、薛洋的爱情故事。他讲他与罗莱娅在雨中漫步，携手同唱信天游。他们是何等的甜蜜。他们手拉着手，摈弃一切世俗的热嘲，就像高加林和刘巧珍骑自行车去县城买漂白粉，任乡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稀奇，议论。由他们说去吧，我们依旧骑咱们的车！
无氏马讲他和她罗莱娅坐在公园，罗莱娅做在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脉脉含情的眼神盯着无氏马动情得念着那曲《钗头凤》：
“红酥手，黄腾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罗莱娅双手托腮听着，眼光随着无氏马的双唇移动着。她听无氏马动情地念着，眼泪从眼眶里喷出，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念到：
“世情薄，人情恶，雨点黄昏花易落。晓风平，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开始都深情地念着，下阙她几乎是望着无氏马的脸用哭声读出来的。她得声音是那么的甜蜜，那么地……
无氏马给我讲他们午夜的短信，晚安，七夕痛心的分手——狼和羊的故事。无氏马动情地讲着，我跟他一起哭，一起笑。我仿佛成了他的倾诉的知己。他讲薛洋给他打电话：她唯美的哭声，她一个人坚强的从千里迢迢的市里打车过去找他——两千块，不多的数目，他和她一起在寝室吃饭，躺在床上听他讲他的故事……
无氏马昂扬地念着罗莱娅在《飘》中写的：
上帝将飘来的风
吹于你粗实、肥健的大手
云端飘浮的佳丽
重复地映在你的身上
即使你抖掉一切的坐土
她亦不离不弃
他将桌上杯子里的酒饮尽，又再次昂扬念着他给薛洋写的：
有了你以后
原本忙碌的日子
焦躁的心灵
都被湮没在沉浮的土地
有了你以后
无氏马深吸口气，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用哭声地接着念道：
采撷生活的情愫
唯美的一片一片……
他念出得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泪水无数次地流淌，流向面颊，酒杯，锅里，我给无氏马递纸。两个大男人一起哭鼻子。
我走了，
是我闯入了你忙碌而宁静的生活，
但我依然感谢老天安排的这段邂逅。
《飘》在我那儿留着，
就让这段情飘向那片肥沃的土地吧！
生活的情愫本来自生活，
我们都是驿站里短宿的匆匆过客。
我……走了，
飘向……那片……属于……我的……
真正的……土地。
无氏马的声音完全沙哑了，不知是怎样念完这段薛洋给他写的“诀别诗”。此时二人完全成了两个雨人，泪水。服务员主动给他们拿来一包纸巾。他们歇斯底里地哭着，泪水涤洗他们污垢的脸；他们哭着，笑着，相偎着低默地唱着那首信天游：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他们笑够了，抬头对视，他们爽朗地笑。小酒馆里吃饭的人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们，还以为他们有病。他们仍旧聊着、喝着，店里的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又走了一批。女人的眼泪是缪斯的水晶，男人的眼泪是后弈的热汗；女人的眼泪是孤闺的牵挂，男人的眼泪是理性的方程；女人的眼泪是慈善的筹码，男人的眼泪是感情的升华。
他们和着侵噬于酒杯的泪水一起喝尽肚子里，酒入愁肠，年轻的心更加火辣。
他们哈哈的谈笑，无氏马叫服务员再来几瓶啤酒，喝着，似有几分醉意。他抬起头看看我，我几乎被这突然而至的红胀的脸所恸吓，他看我老半天，他说：“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该你说啦——我把我的‘传奇’都讲给你听了。别人给钱我也不讲哟！”
我看着他似醉非醉的红脸，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急切想知道我给他带来的他已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好事情。我收起笑脸，说：“有点沉重啊！怎么开头呢？”
“想到什么就说。就从李佳哥让你来找我说起吧！”
无氏马的“提醒”对我来说似乎找到的话题开头了，我用右手按了按眉，我喝下手里的满杯酒。
“八月初六下午，李老汉在院坝边的旱烟地里扯草。六分地烟养着这位老人。路过一赖头和尚，老人便停下手里的活路与和尚拉话，带着和尚到家里喝茶，毕后，老汉给和尚装了两升米并拿给他一百块钱，聊了很长时间和尚才离去。和尚指着老汉家对面的坟圪痨的萤火（俗称鬼火）说：“你今年六十六里了吧？溜不顺啊，当心哦……”许多高龄老人都很忌讳这些数字的。老汉对这些向来是半信半疑，尽管他自己也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老汉说他最近老梦见蛇吞他的怪梦。老汉送走了赖头和尚，在院坝坐着边吸旱烟边给小李讲“狼吃羊”的故事。
我说到这里心情沉重了许多，嘴里吞着“嗝嗝”的口水。无氏马惊讶地看着我，说：“也就在我们刚开学那几天，我也不知怎地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李佳哥家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像搬家一样。看见老伯笑容可掬的忙里忙外地招呼来往的人们，一会儿，他就不见了……”无氏马讲到这里，低下了头，沉思着，“那后来呢？”突然，他抬起头问。
“后来……莫约晚饭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吃晚饭听收音机里传出的广播，李佳嫂还在收拾碗筷；几分钟时间，看着老汉脸上豆大的汗直往外冒，老人就从椅子上摔下在地上。大家忙扶他，乡邻送他到县医院。住了一天，医生诊断是心肌梗塞，由于条件有限，建议转到重庆等条件好一点的医院。老汉哑声了，拉着李佳的手，用手指着蓬山村方向，嘴里‘咿呀呀’地叫——大家明白老汉是要回家。”是啊，回家，落叶终会归根的，哪怕是热恋已久的第二故乡。那儿才是他的真正的天空，他属于那片肥沃的土地。
“李佳哥征求老人的意见后去办理出院手续，把老人送回家。乡邻都前往去看这位全村最和气、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他家轮夜陪老汉。
“大家都来看望老汉，提着买的补品自家种的蔬菜给李佳家送去。老汉哑了，瘫痪了；他睁大绿绿的深陷的大眼看着大家，老泪纵横。他的嘴动颤着，向人们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他指着墙上飘逸流利的他写的草书：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乡邻们一字一句地哭念，看着奄奄一息地躺着的老人，大家都恸情地呼呼着。
“初八晚上十二点左右，也就是叫天气的时候。老汉的并突然好了许多，能坐起来了，也含糊能听见他的话。乡邻们高兴得直抹眼泪，‘老人终于还是挺过来了！’大家一出来久违的笑脸。老汉还能叫出身边人的名字。他终于清醒了——小李‘小花从被窝爬起来，跑到老爷床上搂在一起，正忙着做夜宵李佳特地挤过来，拉着爸爸瘦弱干柴的手，她把眼泪擒住，可泪水还是滴落在老汉身上。她望着她爸：‘爸爸，您终于挺过来了。我把身子骨硬朗着嘞，病魔是拉不走我爸的——’乡邻们被父女量的对话征服得再次落泪。
“老人的眼神在人群中找啊，一个个的找，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说，‘无氏马怎儿不在啊？不在也好，要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做人。记得……我送他的……信天游。我的病不要告诉他，让他别回来——’老汉边倒在床上。几分钟时间，病突然加重了，他用尽力气队李佳一家、旁人说：‘人老了总会死的。我一生没能给你们什么，记住——识途吾常乐。我……死了按乡俗……给我……埋葬吧，我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和人们……’老汉便应声倒下，断了气。凌晨一点二十八分。”
全村人给老汉送终，他不归来人间一趟。是的，蓬山村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走了。他伴着这季的蟾宫去了。
无氏马听我讲到这里，完全吼开了他那唱信天游的嗓门，双手捧起脸，大声哭着，我们一起哭着。整个酒店，整座城市，整个世界都陪他们恸哭。
无氏马哭了很久，泣不成声地说：“我真混蛋，居然……居然没能送老伯最后一程。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他用双手试着眼泪，在旁我帮他递过来纸巾，他接着说，“李佳哥怎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在旁安慰道：“那几天他们很忙，说你学习重要，没必要白跑回去一趟。”
不知无氏马哭了多久，我给他讲老伯汉最最隆重的葬礼。
老汉断气的第二天早上，村里的人们在总管葛建华的安排下有的请先生，有的去街上买东西；把自家的锅、瓢、桌、椅扛到李家，自己出钱（运费等）、出力给老汉办这场隆重的葬礼。秦老幺出任“敬坛使者”——掌灯师。他每天早上吧家里的张罗好后就来李家；他眼睛看事，哪儿需要帮忙他就无帮忙（做好“掌灯师”的本职工作外）。葛建华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是“总司令”，什么事得大小过问。
道士先生择日在十四甲子日午时发丧。七天时间，全村人白天忙着，晚上轮番给老汉守灵。也许正如老伯所说：“世界总需要你去帮助别人和别人帮助你。”是啊，殷勤、朴实的一家人平时也肯定给相邻不少帮助吧！
堂屋挂满了一张张涨涨的各色的神像，七位先生忙的也是脚不沾地。挂孝灵、写请柬、打家谱、烧文书……每天鞭炮声不断。妇女们抢时给老汉做六十六双的确良布鞋，六十六件寿衣、六十六床老被；男人们忙外面，闲下来帮先生一起封糊包，写七……
七天都是这样。
乡邻用最隆重的礼仪（此时大家似乎不愿从简，舍得浪费）给老汉操办，先生游城、过奈何桥、接天门、坐台等。全村老幼都是“孝子”，一起参加这庞大的“孝群”。接天门由秦老幺（老汉在世时他们常一起聊信天游，教他其他的，也算子老汉的一个徒弟）站在房顶（通常接开几片瓦可见堂屋掉在由竹子做成的天梯提兜即可，把提兜按先生的吩咐提上从房顶拿下），先生们念着，他一阶一阶徐徐提上三十三步天梯后从房顶拿下来。听说：徒弟给师傅接天门后师傅的家人需送师傅的工具给徒弟，李佳哥送秦老幺老汉在世常用的一支狼毫笔、砚台（据说砚台是老汉祖父留下的）和老汉平时最爱穿的那件军大衣以及几幅书画。
过奈何桥是先生们的腰包最鼓的时候，他们念着经，唱着“甲戌乙亥三头火，把艺钱拿给我”，到处敲诈“孝子”，大家慷慨把钱给先生放在经桌上。坐台需要七七四十九个糍粑，乡俗要未婚男女或鳏夫寡妇来打才行。正好，前几天葛娅回来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她头上。前面我们说她已和吴晧楠在家隆重举行婚礼了，至于为什么说他是寡妇呢，容我再娓娓道来。这里姑且把她当做寡妇吧。
糍粑是葛娅打的，圆圆的，糯糯的。傍晚先生请水后在院坝早搭好的经桌坐着念经，他们身披“官服”，每人披一件闪闪发光的袈裟，向四周抛洒糍粑和糖果。男女老少抢着，有时没等先生抛出就给劫了，有的甚至把先生经桌上的艺钱给劫了……先生们笑着，唱着，大家都夸葛娅的糍粑打得好，“先生的钱更好！”葛建华高声叫道。大家不再抢糍粑、糖和水果，都围着他抢钱去了。
十四甲子日早七点，老汉入棺。全村人提前赶到，给老人穿戴好后入棺，人们在院坝跪着，李佳、建华、秦老幺等男人把老汉恭敬地放入棺。八月望日的早晨，人们看着天空出现的“天桥”，久久没有退去。全村老少纷纷议论这桩奇事。
早十点半左右天空开始下起濛濛细雨，建华宣布停止摆饭。龙杆会（是专抬逝者发丧的人的一个名字）唱着孝歌，所有先生、“孝子”开始围着木棺祭奠。“孝子”每人手拿一炷香，跟在先生后面，莫约十分钟礼毕，李佳、李佳嫂、小花小李出来跪答谢亲戚、朋友。
十一点，掌坛师宣读祭文。文为葛娅所写，她是蓬山村第一个大学生，此任公推由她来完成。她在写时查找了很多关于老汉生前的资料，以一个儒者的形象、骈句的文风合奏了一曲铿锵、颇具感染力的祭文。人们在院坝长跪，一字一句催人泪下的更加让哭声响彻山谷，久久回荡。
祭文有几句是遮掩写的：
“夫先生已去，天泪陨落；夫先生已去，江河凝滞。夫先生威慑寰宇，蓬山同泣巨儒。
先生无好，识途吾常乐；先生之才，信天一曲，蓬山媲美。先生之为人，为首楷模。
呜呼，悲哉！痛哉！惜哉！香果，尚飨。”李佳一家再次跪答谢，李佳嫂歇斯底里的哭叫，昏过去好几次。”
十一点半，祭奠完毕。掌坛师念咒语，请“孝家”喝鸡血酒，打火碗。龙杆会将木棺抬往李佳家后面早已挖好的井，全村人用麻线系着孝帕，一步步跪至井边。这一天，那赖头和尚不知怎么也出现在这鞭炮声中，他在前手拿引坟幡在前开路，抛洒漫天飞舞的买路钱，哭声恸彻苍穹。
全村几百号人在自足成的“长蛇阵”中徐徐前移，天空依稀的雨水飘落，天公真做美，与蓬山村人们一起送老汉最后一程。人们把木棺在井里放好，先生调侃说要三点共线。掌坛师念咒语——收棺，人们最后一面看老汉。回来的路上，乡邻一遍遍念着老汉的名字（乡俗说，只有这样逝者才能晓得回家的路），回到李佳家，大家又开始忙着摆饭做其他的。
下午三点，全村人再次参加欢送老汉的另一个优势最后一个流程——烧林。
将由内坛先生甑书等人扎好的林房搬到外面烧。建华。秦老幺抬着三米来高的竹做的精美的六层楼的林房（常用竹子做支架，花纸糊好，不太沉）到李家房后面的山坳，男女老少将将军府、执事、花环、车子、木马等一一搬出，在细雨中跪着，哭着，“孝家”手拿新扫帚在熊熊火中互扔，送老汉住入“新房”。
傍晚吃过饭，大家送走先生。一起陪李一家收拾家里的东西，直到放得盆是盆碗是碗罗芬、李峥等人才回去。
十八
蓬山村最德高望重、最亲敬的老人走了，在全村人欢送下走了。下面我们来谈谈上一章提到的也是曾在家隆重举行婚礼而今又变成寡妇的幸福女人——葛娅。
其实她一点都不幸福，当无氏马看着他们的轿车远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一种不想的预感。那还是去年暑假在家的时候。
今天，通过我和无氏马的对白来娓娓道出这些贯穿整个剧情、又是这部小说的核心之一吧。
晚上，二人乃在小酒馆里喝着酒聊天，无氏马听我讲他走后的蓬山村的一切，讲到李老伯的隆重葬礼。他是陪蓬山村人们哭着一起听我讲完老汉的葬礼的，也算是尽力他一点微不足道的义务与敬意了吧；我也是泣不成声地讲完这充满神话、传奇般的故事的。
我看无氏马的脸面如重枣，像刚出炉的火红的铜铁；我们继续喝酒，抽着烟，开始讲葛娅那所谓的幸福与真正的不幸。
这些都是当故事有了结果才有所悟。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像看小说那样运筹帷幄呢？或许，人生，都希望像小说里的人一睹为快吧！
可是，人啊，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和多么的一条淤泥的滥滩啊。
我慢慢抽着烟给无氏马讲葛娅姐的不幸：
“她丈夫吴晧楠家条件不错，听说他爷爷就是省级干部。唉，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不愁钱花。吴与葛娅姐是工作后才认识的：说是吴一次到重庆出差，邂逅认识了葛娅，吴一连在重庆住了二十来天，一起谈论年轻人感兴趣的各种事情，在心中彼此都有爱慕吧。短短的二十天时间，葛娅被吴晧楠的信誓旦旦的诺言迷得神魂颠倒，用她自己的话说是非他不嫁……
“女人难，难怪有句话说是热恋中的女人IQ几乎为零。二十天时间，对他的海枯石烂的誓言竟以身相许。都是成年人啊！
“听说吴到重庆去过两次，他们平时都是用电话、网络传情。第二次是三个月后吴晧楠去重庆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居然公开居住在一起，当吴走的时候葛娅竟问他什么时候能和她结婚？‘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来那个了，'葛娅紧紧抱住吴晧楠说。他们相约在公寓，甚至办公室，卿卿我我，过着幸福的甜蜜的‘夫妻’生活。
“一个女人为了爱情盲目地没经任何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都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男人说白了，一夜情，甚至包养，都是钱不是，裤子穿好拍拍屁股走人；而女人就不同了，为一时的冲动，就因男人几句山盟海誓解开衣服，男人可以满足你一时，可难满足一世啊。不是说我们是亲戚不好说，说句不中听的话，性欲乃人的天性，起码得做好安全措施嘛。”
说到这里，我很为葛娅姐的有些行为气愤，想她那么漂亮、聪明。懂事的女人竟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无氏马递过来一支烟，帮我点上，一起喝酒。无氏马看着我激动的眼神，说：“别生气，毕竟人都不是完美的，谁能保证一辈子不有点磕磕盼盼，最主要的是要吸取用生命演绎的悲剧的教训呀。别急，你慢慢讲。”
“吴晧楠回去给父母讲结婚的事，他妈黄驰坚决反对，说，‘她——葛娅不就是一乡巴佬，咱们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怀孕了又怎么样？不怀孕的女人还没男人要嘞！做了不就是，我出钱。老子还没和你爸结婚就怀你姐了……’吴晧楠向来诗歌没主见的人，边听他妈的话叫葛娅把孩子打掉，葛娅死活都不答应。后来，吴家就准备在重庆葛娅上班那儿简单举行婚礼就行了，建华舅坚决要求他们回来，所以才回家举行的。
“一个女孩这么死心的对你好，你也应该好好对别人，是不是？将心比心，她又不欠你什么。”我看着无氏马说。
“你又接我伤疤，成心整我是不是？”无氏马坏笑着看着我问。
“我没那意思。还听他们说吴晧楠什么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罢，就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混个一官半职——就嫖客一个。听说在外包养了几个女大学生。葛娅姐和他结婚后回到他老家成都，在一起时间久了，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下班在外从不接葛娅姐的电话，回家解释说在加班没电之类的。他妈黄驰处处袒护他，说什么男人应以事业为主，女人要忍得住寂寞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葛娅姐都忍了。常常还受婆婆的侮辱，说她不是结婚前三个月就怀孕了吗，怎现在都还没多大反应……我急等着抱孙儿啊。那次在我家，葛娅姐哭着给我说她的这一切不幸。我又气又觉得她实在可怜。
“后来，吴晧楠竟然公开把女人带回家里，晚上叫葛娅睡沙发，半夜还叫她给他们买套……她爱他，这些她居然都能忍受，只让泪水往心里流，不住他哪点值得她爱，她爱他什么？几次她向我诉苦，我告诉她勇敢点，实在过不下去就离了吧。她几次委婉地给婆婆讲，她婆婆说：‘男人以事业为重，为工作需要陪客户吃饭、请小姐，再说这也是男人需要的嘛。’她告诉吴晧楠他仍然爱着他，只要他不再那样，她依旧会听他的话，和他好的。她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对他绝对是忠贞不渝的。她对他说她会做一个好媳妇，严格按媳妇的规则来要求自己，要以身作则。她从小就是一个听话、拿不定主意的乖孩子，何况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女人啊，好强的，能干的，卓越的女人大多败给感情。后来。葛娅生完小孩后两个月终于和吴晧楠离了婚。男方严厉要求要抚养权，葛娅也是在在万般不奈无奈下才顺从了他们。有钱有权的人就是不一样！通过各种手段最终离婚协议决定：男方要小孩，抚养费全由男方负责，还主动拿出五十万给女方，女方可随时看望孩子（但只能在男方家）……”
女人啊，或许一个能干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她们常常败给了爱情、婚姻。
这就是葛娅姐的悲剧，也是与刚回家不久老伯死后由她打糍粑时不矛盾的。如今依旧漂亮的、性感的、可爱的葛娅姐在家过着她的寡居生活，神态、情绪比以前也好多了，脸上的可爱的笑容也明显多了起来。家啊，永远是孩子避风的港湾，无论你经历怎样的刀光剑影，只有家才是愈合伤口最好良药。葛娅见人总是一幅盎然的神情，乡邻都同情、怜悯她。毕竟还年轻，缺乏阅历，而生活这本无字书悲欢离合、辛酸苦辣地教导着人们。人一辈子谁保证不会犯错？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或许当我们懂得时，这就是阅历。
葛娅还在重庆上班，请了半年的产假，离了婚，一个人在外不方便，建华叫他回家来住。再过两个月她又得去重庆上班了。家，永远是家的温暖。亲爱的宽容的读者，请你们原谅葛娅吧，人只有经历了才能成长，成熟，成功。上帝呀，也请您原谅她吧，她不过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犯了点小错误罢了。
所以说年轻人特别是在感情方面别轻易许诺，因为你用谎言去验证别人的芳心只会白白伤害年轻的他人，别人谎言来麻醉盲目的你，结果都会不幸的结束、
无氏马听完后，沉默会儿，他喃喃地说道：“吴晧楠，吴——浩——楠，无——好——楠……”他猛地抬头，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十九
当和尚就学念金，学端公就扑卦吧。我们不要用外形话来麻省和欺骗自己和他人。
我和无氏马在小酒馆里从下午六点喝到晚十点，一顿饭吃得够长啊！两个大男人终于哭诉玩了，他们可曾想到，会以这种窘态来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后两次都是哭诉。
二人结账后走出小酒馆，无氏马建议去河边溜达会儿，散散心。我便欣然前往。借河风醒醒酒，也醒醒苦郁了很久的心。
他们在街上边走边聊，二人似都有点醉意。一阵风吹来，身子有点打颤，好在酒精作用，能抵住十二月晦末的晚风。他们直往河边的小亭走去。午夜的星光璀璨，似万家灯火一般。河风送入眼中他们不免都打着冷颤，但心里却暖和着嘞！似乎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诉说给了世界，心里头那个无比轻松啊！
很快他们就到了亭子，一人那瓶水，坐下来继续聊那些快乐的事。无氏马给我讲他们缪斯文学社与H大东方文学社搞学术交流活动，他又是怎样扬眉吐气地讲话，如何调兵遣将……真有当年赤壁公瑾的儒将风范。他给我讲他们同学聚会是如何的喝酒、K歌，唱着那首首经久不衰的歌曲。大家举杯齐声高呼青春万岁。“唉，现在都成老男孩喽，还单身哩！”我这样叹道。无氏马给我讲他们那次去红拂寺参观，独倚凭栏，享受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他们一起在ktv忆往昔峥嵘岁月，一起唱《同桌的你》。
他们在亭子里聊着，像扎巴依一样乱串，时而路过的人们朝他们看；他们粗狂的叫声惊动的河底的鱼儿都窒息，草丛里那些知名不知名的各种昆虫被他们的粗狂的谈笑声吓得不敢伸张，静隅处玩耍的恋人向他们投来愤怒的眼神，示意他们颇不满意他们的惊扰，惊扰了他们难得的一会宁静；他们也向草丛抛去愤怒的眼神。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对恋人正坐在木椅上（男抱着女生）数手指；再远点的左侧，草丛微微在动，细看时，一巨身体压在另一巨上，伴随着轻声地呻吟声；左侧的草垛，一个头发蓬乱的二十来岁的女人衣衫不整地在地上坐着，随着传来她那动听的小声的尖叫，一个男人的双手捏着她半露的乳房，男人嘿嘿的笑着，女人示意要他小声些，女人想男人对我们噜了噜嘴。接着传来的是男人高亢的笑声“管他哩，我们做我们的”！
二人边聊边走向另一个亭子，无氏马借着酒兴大声道，“老子今晚喝醉了，谁来惹我试试！”他们跳个河里凸显的石凳就到了对岸的木亭。无氏马给我讲他们过中秋时室友聚餐。他记忆如昨的轻淡描谈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唱起那首《老男孩》：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会来不及道别，
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
有谁会记得这世界他曾经来过……
转眼过去多年时间多少离合悲欢，
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
未来在哪里，平凡？
啊，谁给我答案？
那时陪伴我的人啊，
你们如今在何方？
我曾经爱过的人啊，
现在是什么模样？
……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
改变了我们模样，
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
我有过梦想。
他们沙哑的声音动情地唱着，似乎唱出他们二十年来所有的辛酸。他们在歌声中放浪形骸般飘荡，歌声就是轮回的集结。
他们似乎真有点醉意，入骨的寒风吹着大地，吹着青草，吹着他们摇摇欲摆的身子；或许是他们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嘞！二人聊着，无氏马流利的念着那句熟悉的英文：Thepastisgoneandstatic，nothingwecantodochangeit（往昔已逝，静如止水，我们无法再做任何改变）。兴致高昂的我竟要求一起唱那首信天游。宁静的大自然，午夜被吵醒了，他们现出青春最唯美、最真挚、最执着、最憨厚、最淳朴的一个庄稼汉的歌声，他们大声唱着：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午夜十一点半，二人告别木亭到我的宿舍（临时租的一间公寓）睡觉。这一天，他们谈了很多，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凌晨，他们一直不停地交谈，似乎他们几个世纪没见面，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要在这相逢的一天一吐为快。
第二天早上，我和无氏马分手，他回学校，我退了房间回家。
二十
读书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受罪，他们根本就不喜欢，而对无氏马来说就很好，他每天除了认真听老师讲课、写作业外，还要做兼职。很忙，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充实。
终于，他没负众望地成功的考上了西南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他的梦正逐步在实现：这一路遇到的挫折，逆境不屈服的宿命，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又是人生的一笔独家至尊的财富，或许这就叫阅历。这一切，无氏马没有靠任何人，而是一个人、一双手、一双脚踏出来的。他常说只要别放弃理想——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创造一片新的自己的天地。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成功者以失败为基路石，勇敢的再次踏上去；而失败者则止步不前，欣赏这一路走过的“风景”。兴许这就是成功者与失败者的区别的。
一切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无氏马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着，别了，村庄，别了，爱情，别了，曾经的苦难。他善于总结教训，也有一身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矫健的身体和一双粗实、肥大的手，他相信未来，热爱未来。
他很喜欢文学，常读名著。或许，这些年来，他们对无氏马是功不可抹的，就像他前不久在逆境中所写的《等待》一样：
朔风拂过你走后的秋空
撩起你蓬乱的发丝
持笛女神的笛声从远处的河畔送入我眼中
独倚醉酒的凭栏
不知何从西东
岁月如歌推弱冠的我独自流浪
执望你走后的风
陌生路上贤熟漫步的豆蔻红郎
山盟海誓的湄江畔
罗曼蒂克的湘江边
闲散于喧嚣都市
渺小的我伫立
忆数匆匆过往地忙碌身影
和止前工作的憔悴脸庞
那年理想的理想
我只身过重雾浓露的大江
艄公，何时现你亲爱的竹筏的波荡
两行滚辣的热泪抛洒秋空
坚硬的街道
禁不起我沉重的步伐和行囊
周六早上，太阳早早拉开了笑脸儿，无氏马坐在徐徐前进的列车向看去：远处一堆堆山一样雄峻的稻草像巨人一样在田间矗立，不远的院落，几个庄稼汉正忙着拱晒席出来，敞开的堂屋，妇女和孩子们正七手八脚的用箕将谷子、玉米倒进箩筐，男人们正忙着挑出来倒在席子里……
无氏马在心里有力地、重复地默念着自己写的小诗，当看到这一切：外面的晒场上，几个妇女边用竹筢推着席里的庄稼边拉着话。高高挺起的乳房随声音的振动一起一伏，她们爽朗的谈笑着，操场孩子们你追我赶，欢悦着……无氏马看到这一切，轻声的笑了笑。
突然，列车在青春的阳光里风一般地跑起来，跳下斜坡，奔, 向视野的最远处。
完！
写于2011年9月16日至10月6日凌晨四时三十八分，转眼半年过去，平时忙很少有时间来整理，直到上周才基本完稿。尚不知几多不足，望各位朋友不吝赐教为谢！
——狂书流云于遵义
2012。4。27
完！
写于2011年9月16日至10月6日凌晨四时三十八分，转眼半年过去，平时忙很少有时间来整理，直到上周才基本完稿。尚不知几多不足，望各位朋友不吝赐教为谢！
——狂书流云于遵义
201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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