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在《三国演义》里,我又看到了一幕杀妻情景,不能不又一次感到非常震惊。
刘备被吕布杀败之后,与孙乾寻小路投奔曹操,在去许都的一路上,他们虽然绝粮,可是人们一听说是刘豫州,就争相给他们无偿地提供吃喝。不像孔丘先生,有陈蔡之厄,惶惶如丧家之犬。刘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怀柔手段,竟然收买好了人心,让一路的人民箪食壶浆,就像现在的追星族一样,平时也许为了个蝇头微利打得头破血流,这时都愿意慷慨解囊。让刘备走到哪吃喝到哪。这样的深得人心,就难怪阅人无数的曹操也感到了是潜在对手,说他是有数的几个英雄。
一天,刘备他们投宿到一个叫刘安的猎户家,为了犒劳刘备,刘安想找些野味表示一番心意,可一时情急之中不能得到,看到妻子,灵机一动,将她杀了。草菅人命一点也不三思而后行,这人命就像是一盘菜,根本不值几个钱。当刘备问端上来的是什么肉时,他说是狼肉,也许说是人肉,怕刘备吃不下,如果吃得下,刘安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忌讳。刘备知道是人肉是在第二天早上,他们准备启程,到后院牵马时,发现一个妇人被杀于厨下,臂上的肉割得精光,只剩骨头,方知昨天吃的是刘妻之肉。他吃惊不是因为一条命就这样悄没声息地就没有了,而是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让人这样礼遇有加,他也洒泪了,刘备的江山的是哭来的,他不是为这个妇人无端被杀而哭,而是为刘安的情谊感激感动,也许还有为自己竟然如此深得人心深受爱戴而暗自得意儿哭的吧?如果当时是我,我可能在知道了之后会哇哇大吐,将昨天晚上吃下的都吐出来才不会恶心的吧?因为这太残忍了,也太恶毒了。我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词语才能表达我的愤怒,而在刘备看来,似乎这杀妻飨之是一种特别的盛情款待,他没有呕吐,没有剧烈反应,而是称谢而别。要不是刘安有老母在堂,我相信他一准愿意把这个蛇蝎心肠的人带在身边。
刘备对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被残害了处之泰然,还感谢万分,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他此前一直在刀枪剑戟的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经常性地不断与死亡打交道,杀人盈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在他眼里都是寻常现象,他就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所以他对于死亡是麻木的,现在在他而言,能够逃出吕布的追踪顺利到达许都才是最最重要的,他还得去依附,去傍“大款”,他还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在他心里,对于作为男人附庸的女人是没有位置的,他就曾经公开说过嘛,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可以换,手足断不可续。所以对于刘安的杀妻举动他是见怪不怪的,因为世界观有问题,所以他在这方面没有是非的最起码判断。刘安对生命的肆意践踏应该与他的职业有些关系,他杀过多少无辜的生灵是连他自己也算不清的了,也许是杀成习惯了,所以对妻子一样下得了手。我就不明白了,刘备既没有过吃山珍野味的要求,一个落魄之人,能够有人叫自己吃饱喝足就心满意足了,刘安也用不着如此去巴结,来博得一个大好前程,他后来并没有追随,可以说是既不图名也不图利,但是让人奇怪的是,刘安就是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初次谋面的人能够吃上好吃的东西,而居然将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妻子狠毒的杀害,这如果不是变态,不是发疯,我找不到其它的理由。刘安也许与妻子没有什么感情,在他的头脑里妻子也没有什么分量,可是这个与他有过床娣之欢,给他穿过衣服,打过洗脚水,给他揉过肩,搓过背,暖过床,做过饭洗过衣等等等等的糟糠之妻,怎么就能够一下子就见弃得这么彻底呢?她真的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随便处置的物件吗?
刘备终于逃到了许都,他见到曹操之后,又将刘安杀妻一事详细对曹操说了一遍,曹操听后的反应是以百金相赠刘安,显然是对刘安杀人行为的赞赏,说明刘安杀妻不是要问罪的举动,是值得褒奖的行为,我想这里面包含一个“义”,是这个“义”既让刘备感动,也让曹操欣赏。杀妻飨士,不是他们没有心肝,而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男人们就是普遍不把女人当人看。这样的社会普遍共识是可怕的,女人让男人视如草芥,其实也让有些一旦咸鱼翻身的女人,也不当人,特别是与自己曾经有过恩怨的女人,比如吕雉对戚姬就是这样,她得势之后,将戚姬变成人彘,百般折磨。自古以来,女人的命运都是不受自己主宰的,三从四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嫁鸡随鸡,唯独没有自己。女人今天能够扬眉吐气,不被任意践踏和蹂躏,真正翻身得解放,是在建立新中国之后。毛泽东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刘安对母亲很孝,为什么却对妻子那么绝情?如果他有子女,他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子女从此以后就没有了娘亲?“死得当官的爹,死不得讨饭的娘”,难道他就没有想到没娘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孤苦无依,可怜无靠?在三国演义里,罗贯中对作为母亲的女人是尊重的,比如徐庶之母,孙权之母,比如太史慈之母,甚至姜叙之母,他都加以歌颂,而对于妻子当然也有赞赏的,但大多是贬损,比如吕布之妻,刘表之妻,所以我很怀疑罗贯中安排这样血腥的没有人味的情节,只是为了想说明刘备虽然现在处在逆境之中,但是他非池中物,就是落魄时,他的社会声誉也是如此之隆,影响力如此之大,得到的尊重如此之高。但我以为这恰恰是他的一大败笔。他的时代的局限性,他对于年轻女性的没有悲悯心,使之对刘安杀妻这件事没有自己的正确评判,更不会进行一定的批评,从而不能让读者知道人命关天,即使是女人也是不能随便戕害的基本人文精神。这与曹雪芹对女性的关注对女性的同情相比,他对于异性生命缺乏终极关怀,是他骨子里的思想意识作祟。他认为刘安杀妻是很讲义气、很够意思的事情,作为读者,应该认识这其实就是我们传统文化的糟粕,是不平等社会的最大的悲哀。书上没有写刘安杀妻的具体经过,也没有写刘安下手杀妻前的心理活动,如果作者还津津乐道地去写,那他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么一出惨无人道的情节,罗贯中娓娓道来,至少是很不地道的,作为一个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作家,他是否有儒家提倡的“仁”心,这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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