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未真正认识生命之前,我是喜欢雨的。
雨于我而言,是滋润,是洗礼,是救赎。雨可以清洗很多东西,比如尘埃,比如肮脏。雨能够冲刷很多东西,比如阴影,比如罪恶,比如一切没有来由的苦痛。我就是在雨的净化下才有勇气一步步活下来的。
但是现在,在这个迟来的春天里,在这个三月里下的这一场雨,让我心慌,让我恐惧。这场雨无形中把我带进了一场盛大的死亡里。我亲眼见证了三月的葬礼。
从图书馆出来,走在二冬大道上。习惯性地收起伞,习惯性地闭上眼睛伸着懒腰沐浴在春雨下,享受着这样惬意的时刻。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我怔住了:眼光所到之处,全是蚯蚓,满是蚯蚓。躺在地上的,向前蠕动的,大的,小的,活着的,死了的,半生半死的,像军队一样密集,铺满了大道。它们有的已经断气了,有的或是认命了,还有一些在苟延残喘,在苦苦作着最后的挣扎。我的脚开始颤立,身体开始发抖。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尸横遍野”。我尽量说服自己不去看,不去想,我拼命地向前跑。可死亡的气息如此之重,我无处可逃。我仿佛听到那些蚯蚓在呻吟,它们在向我求救。我停了下来。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我踩死了一只正在逃亡回家的蚯蚓,它的“血”沾满了我的白色跑鞋。
雨还在下。我开始想哭。我想让那些蚯蚓马上全部死,我想结束它们的痛苦。我想送它们离开这罪恶的雨,脱离这罪恶的人间。
回到寝室,我惊慌匆忙地钻进被窝里。我还在逃,像一个刚杀过人的凶手,我迫不及待地找个地方隐蔽自己。可我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心。我开始想,不停地想。我之于蚯蚓,究竟有什么不同?是我天生高贵还是它们注定命贱?它们会不会也有思想,会不会像人类一样能感觉到疼痛?如果宇宙间可以对等,如果生命平衡,那么,比起这场雨后千千万万条蚯蚓,区区几十万的南京大屠杀又算得了什么?
我还在想。那些蚯蚓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它们也赶来迎接这场雨。它们也出来热闹热闹,它们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春天。它们还没欣赏完,它们还没来得及回去,就被三月的雨卷入了这场盛大的死亡。它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它们还没来得及跟土壤告别,就被人类的双脚送进了这场盛大的葬礼。如果没有这场雨,没有人类,它们是不是就可以无忧无愁、长长久久?
也许雨是无辜的,罪恶的是人类,是人类的双脚,是人类的无情践踏。每一个人都是凶手,每一双脚都沾满了血腥。那些蚯蚓,它们至死都不会明白,它们逃离了一场灾难却走向了更深的灾难。人类要比自然可怕得多。
我继续在想。
我怎么会这样变态地去怜悯。可是,那确确实实是生命,它们真真切切地躺在我面前。
我改变不了什么。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生存需要付出代价,可我不知道是生命的代价。
一场雨,一次万物的复苏,一个明媚的人间,却要用千千万万的生命来换取。
我说残忍。
我说怎么可以。
没有人会给那些蚯蚓撑起一把伞,没有人会为它们留出一片天。
我讨厌雨。
我厌恶我自己。
我开始睡。
愿。
愿转世轮回。
愿天堂安好。
二零一二年三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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