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丈夫又要事开车出差去了,是同事用摩托接我上班的。下午下班时她仍要送我回家,这实在太麻烦她了,她的家和我的家是相反的方向,她若送我还得掉头回去,并且我又是个极怕冷的人,坐在摩托车上风吹得头顶手臂透心的凉,一上午都晕乎乎的,无论如何不坐摩托了,谢绝她的好意,坚持要自己走路回去。
我斜跨背包,双手插在裤袋里,踽踽独行。其实我也好久没有认真真步行过了,一步一步在坚硬的水泥路上行走,虽看不到走过的脚印,但脚踏实地之感是油然而生的。
我路过商店,里面传来震撼的摇滚音乐《一无所有》,这首歌是在上我中学的时候热衷流行的,现在听到这久远的旋律竟有些见到老熟人般的亲切感,我放慢脚步,侧头望向商店,落地的橱窗玻璃正好映出我的影子:学生妹样的短发,黑白条纹体恤,松松的牛仔背带裤,斜跨着桔红色的背包。咋一看,橱窗里朦胧的的我,依然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莫名的一种伤感涌上心头,我原来这般模样的光景,可是一大家娇宠的小女儿呀!父亲虽然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亲昵的抚抱,但是我能感受父亲严厉后面的柔慈:小时候,每每过年总有可以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漂亮的花布衫;当我出嫁的鞭炮想起时,父亲情不自禁涌出幸福而不舍的眼泪;当父亲临终时望着我依依的眼神,对丈夫气若游丝嘱托……瞬间我泪眼朦胧,此时我就想他,非常非常想念,想念的时候感觉有种依靠!想念的时候,有一种温暖!我漂泊异地他乡,挫折打击总是难免的,“直起腰来!”这是父亲常对我们说的话,这是一种无形的暗示,直起腰来,是一种气质,一种形象,一种不亢不卑的生活态度,这样我会信心十足,不会妄自菲薄,我要有所作为。可是如今我摸样未改,父亲却再也看不到我了。
父亲去了,以往祥和的大家庭,慢慢出现了裂缝。大嫂以家长姿态自居,妈妈是没有话说的。因为大哥嫂确实对家的贡献最大,给妈妈的赡养费最多。大嫂是个女强人,她虽然没有自己的事业,但是她在大哥背后辅助大哥仕途一路平步青云,她像武则天一样雷厉风行的管理这个家,凌驾于每个兄弟妯娌姊妹之上。每次召唤兄弟妯娌姊妹聚在一起的时候,全篇一律的大谈她对这个家的丰功伟绩,对手下的弟兄姊妹带着一种不屑和轻蔑,久了大家都烦了,惹不起她就躲着她,顾自己的小家多了,难得再聚了,那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变成了回忆。
对于我来说,其实心里是非常敬畏大嫂的,她进我们家门的时候,我才读小学三年级,她对我的关怀照顾最多,(或许寄予了我很重的厚望,可是我难成大器,最让她伤心的是,我的大侄女(她的宝贝女儿)也和我最亲昵,随了我一般淡泊,按照大嫂话就是毫无出息,没有她想象期待的作为,这样以来让她饱受恨铁不成钢的失落。)她对我越来越来不满意,苛刻的挑剔着。她那冷冷的眼神,讥讽的语调刻进了我的骨头。
离家数载,从未接近老家一步,实在太想了就带着孩子去重庆,不是因为这个城市语言、风俗、小吃都十分接近家乡,而是在这里有温情的二哥二嫂,无论我是落魄还是风光都以最深情的拥抱,欢迎着我一家大小的到来。
我总以衣锦还乡的宏愿麻痹自己,走遍千山万水抵御回望家乡的渴望,以逃避的方式来怀念故乡的山和水,人和事。故乡则以遗忘的方式记住我这个游子。
我怅然怅然若失,低头郁郁寡欢行着,见路边一片宽大的落叶,我飞起脚将落叶踢出很远,红色的软底鞋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双鞋是为了见他特意去买的,穿在脚上暖和而舒适,我一直渴望和他一起走很多很多的路。
我因为个子不高,天天以掩耳盗铃的方式穿着高跟鞋,辛苦的装窈窕淑女装。
自己也不清楚在他面前,就能自然的做回自己。我对他的信赖超出对自己的信任,在他面前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蹦蹦跳跳,他对我的疼爱多余情爱,他抚着我头发念着我乳名呵呵的笑道:“可爱的女孩呵!就是个子有点矮!”好直白的家伙,我嘀咕到。心里是由衷欢喜于他对我的任何评价。和他的认识让我感受到温柔,包容,忍耐,心疼,痛苦,挣扎,甜蜜,温馨,伤痕,哭泣。百般滋味都留在记忆里。让我心疼让我感动。
我和他绝不是故意好上的,从我的骨子里原本不希望这样,但没办法,似乎在一次不经意的推动之下,产生了永久的惯性。不是人想往前走,而是背后感情的高墙往前推挤。我们再也控制不住了。但我们决不会因为有了彼此去冷淡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因为我们现实,实在是不知不觉中,在我们之间升腾起一份道不清说不明的更深沉的爱,在爱情之上,那就是同样爱着对方的家人,彼此之间少了爱情的嫉妒和占有。
同样的我们也满含自责,爱让人惊喜和胆怯,他的爱人是个非常不错女人,有着温慧贤淑的好品质,优雅高贵的气质和漂亮的外表,我对她充满了崇敬和爱戴,我爱上了她的男人,这让我很难堪也更觉对不起她。他也一样在这种爱中煎熬着,他怕对我的的一言一行带给我家人是伤害,他把浓郁的柔情化着一种博爱,转化到我孩子身上指点孩子的学习,关注他生活健康和成长!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而且爱得很辛苦。他在文中写道: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因为有你而充满了新的希望,活着的每一微妙都是深情的念想。但马上又告诫我:我们要学会自律和克己,我们承载的不是个人的感情,是家与家的幸福。我们也努力过,想要将对方从生命中抹去,但那种活生生撕裂般的痛苦,折磨的我们苦不堪言,既然不能忘记那就记住好了。
我将这一切交与时间去打磨,也许这份情感会随着时间消蚀而流失,也许时过境迁这份感情将愈加的浓酽袭人,无论什么样的结局,经过岁月的洗礼我都会坦然去接受。
我穿过花坛行走在宽大的柏油路上,看看四周几乎没有步行的人,大部分的人都窝在好似甲壳虫的车辆从我身边疾驶而过,余下的就迎着风缩着头在摩托上行色匆匆呼啸而去,一种孤独感向我袭来。我耸耸肩,故作潇洒,大步向前走。
路过一小院,听到孩子们的嬉笑声,我微笑地停下步子。也许因为自己是母亲的缘故,习惯的爱着天下所有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别人的孩子我也习惯了温柔的眼神,在通灵的小生命面前,人家的宝贝也同自己一样爱,往往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怜惜与疼护。
在这院子中央有3个6.7岁模样的小男孩在拍着篮球,旁边2个3.4岁的小妹妹,看这些孩子的穿着,家里经济应该都是比较宽裕的。男孩们头发贴着前额玩得汗津津的,女孩儿们吹着泡泡拍着手欢跳着,我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了,身不由己的靠着铁栏欣赏着这份天真烂漫的童趣。
这个小院不大四周由水泥筑了高墙,高大的串花铁栏门由一把亮蹭蹭的不锈钢大锁套住,莫名的让人产生一种森严的感觉。院子角落处,摆放着一张麻将桌,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妇人十分投入的搓着麻将。
有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鼓着腮帮将大大的泡泡吹出了铁门,泡泡直接飘到我的面前,我对她温和的笑着,学着她可爱的样子,鼓着腮帮将泡泡给她吹进去,小女孩看见我乐了,索性跑到门前,扬起小脸嘟着嘴,呼呼地对着我吹出一长串一长串的泡泡,泡泡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我的童心一下被她激发了,手舞足蹈的赶着飘散的泡泡,她拍着手格格的笑着,另外一个小女孩也赶来,一只肥嘟嘟小手扶着铁栏,另一个小手伸出栏外,和我一起在泡泡的飘舞中开心的挥舞着,男孩们也停了拍球,都趴在铁栏上,嘟着小嘴吹泡泡,嘻嘻哈哈的笑着一片。
没想到这欢快的笑声却惊了那桌打牌的女人,其中一个穿着大红套头毛衣,着高高长筒靴女人,一扭一扭有些惊慌的跑到铁门边,喝斥着孩子们,橘黄卷发披在肩上,白白的皮肤,好看的五官,用绣了指甲的手指愠怒的指着我:“你找谁”看她的神情定是把我当诱骗孩子人贩子,我在她咄咄逼视下,竟然像真犯了错一般,讪讪的说:“请别误会,我是看你们孩子可爱……”这时来了个稍稍年长一点的妇人,浓黑的短发,保养极好,即使上了些年纪也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一副精明强悍的样子,她迅速的扫了我一眼,见我‘慈眉善目’的老实摸样,断定我是做不了诱骗孩子那么精密的事,撇了撇嘴,拉着年轻的女人不耐烦的说:“走走,牌码好了.”回头又狠狠的刮了我一眼,她虽然什么都没对我说,从她的语言和神采里,我透知了她的骨子里的声音:神经病!
我看着孩子们面露惊愕的小脸,自嘲的冲孩子们做了个鬼脸,挥挥手走了。我边走边想,这些女人也够能耐的,能把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圈在那么个四面高强的小院子,玩得不亦乐乎。我家小家伙这个年纪除了睡觉、吃饭一刻都呆不住的,就是看蚂蚁上树也要去外面,我从心里佩服这些女人带孩子的能耐。只是苦了这些小家伙,抬头望见的总是方块似的天,活泼的小脚板只在方寸之间蹦跳。
我踏上河堤,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两岸是五彩缤纷形象各异的广场砖,没有一根杂草,一眼望去干净、整洁、大方、美观。我顺着河提而上,一股恶臭迎面扑来。我好生纳闷,到处这么干净整洁从那里来的臭味,我好奇的四处搜索,天哪!河水竟然漆黑如墨,两岸有好多下水道直接张着大嘴朝河里喷墨,河面上漂浮着枯枝败叶,白色的快餐盒,红色、黑色的塑料口袋,还有女人用过的卫生巾,河中央一艘打捞垃圾的小船,被诸多垃圾包围着一头沉在水里,一头固执仰着头向天,这些垃圾骄傲的在这艘可怜的小船身边打着旋儿,似乎在嘲笑着倒霉的小船:你以前是多么能耐的,毫不留情的驱赶我们出这块宝地,让我们在烈火里烟飞火灭,如今你也成了这幅熊模样……我赶紧从包里掏出湿巾,捂着口鼻逃也是的离开河岸。不是我小资,是人都受不了着奇臭无比的臭味呀!难怪不得这么美丽的河堤没有一个人来走哦!哎,这形象工程是做的到位,可谁能消受的起呢?
我加快步伐,好不容易看到了我那温馨的小院。儿子就立在院边,满含焦虑的张望着我回家的方向,看见了我,如小鸟一般的扑过来,嗔道:“妈妈,怎么现在才回来?“说着撩起衣服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看看,肚子都饿扁了”我赶忙丢下包,挽起袖子洗米做饭。这一路走来,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一路惆怅伤感不说,被有钱的女人奚落委屈不说,被黑臭的河水熏得忧国忧民不说,时间就是金钱,这一小时丢掉多少创造银子的机会不说,光是这一小时走路耽误做饭,这小胖子掉膘就是一件大事。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还得以车代步,快马加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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