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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与谁共舞

时间:2005/12/12 作者: 陈秀荣 热度: 104512
今生与谁共舞 (25~29) 
作者:陈秀荣
二十五 

二保见剑英回来了,自是高兴,更何况她还带回两个天仙似的姑娘,真让人魂不守舍。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尤其是和她在床上一幕又一幕的情景,想得他直咽唾沫。姑娘身上散发出非常特别的女人香,更是让他想入非非。他有点不想做事,即使做也经常丢三拉四的。他总是想借机靠近她们。当剑英哭得昏天黑地时,他乘机溜到她们身边厚着脸和她们套近乎。哪知,她们也喜欢和二保聊。聊到开心处,她们就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笑起来,这神情自是妩媚动人、摄人魂魄! 

剑英训斥过两个姑娘后,二保知趣地走了出来。但他并没有立即去做事,只是从院子里拽了一团草塞在屁股下回忆起进城找女人的事来。他本来是怀抱着希望到处寻找那狠心的女人,不知有多少车站和码头留下他那孤独忧伤的身影。最后,他绝望了。他的身上只剩贰百元钱,一个人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溜达着,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柔声地说:“老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此时,二保像被谁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那撩人的目光和那特别醉人的女人香一下子攫住了他的魂。这是一种久违而又让他十分思念的香味,更让他心跳不已的是这女人长得像和村长经常睡觉的二凤。在女人胳膊的轻扶下,他半推半就地跟着她拐过一个又一个巷子。在一间小屋面前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家中盘在地上编织蒲包的母亲,真想收起脚步往后退,女人见他犹豫就急忙一把他抱进去。他昏头昏脑地和那女人做了不该做的一切,只听女人喃喃自语地说:“你是我今天第一个客,让你溜了,我一天的生意会很不顺的。”完事之后,他赶忙给了她一百元钱,而这女人又找了他五十元,他不禁对这个长得像二凤的女人有了一点好感,他回过头来又摸了摸那女人的奶子,手上有一种摸二凤的快感。这可是几十斤米的钱,这可是母亲编织近一百只蒲包的钱,走出巷子后,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骂了几声混蛋,但那女人给他的甜蜜却永远让他回味和陶醉。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满头白发的母亲正盘在地上织着蒲包,他立即泪如泉涌,一下子蹲在地上用双手揪紧自己的头发,发疯似地嚎哭着。母亲望着他,半天才叹了一口气,劝道:“不是你的人迟早要飞走的。”母亲越是劝,他越是哭得欢。其实,二保岂止是在哭自己的女人,还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日夜劳作的母亲。后来,他每次见到二凤时,眼光总是怪怪的,二凤恶恶地骂道:“死二保!你看什么啊?穷光蛋还想吃天鹅肉?”随后,便快活地大笑着,面前的两个大奶子放肆地抖动着。二保并不恼,愉快地笑着说:“只要我有钱了,不愁摸不到你那对奶子。”没过几天,二保就用蒲包贩了几十斤螃蟹到城里去了。他刚把蒲包放下来,一个头戴大盖帽、衣服灰不灰、蓝不蓝的人站在他面前,手一伸:“两元钱。”“我还没卖呢!”他极力争辩着。“不行!不然,就给我滚远些。”那人的态度近乎蛮横。二保无奈地从内衣口袋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掏出皱巴巴的两元钱。随后工商费、市管费、地税等等都来了,二保见这没完没了的费,心中虚了,收起蒲包躲到远远的地方狠狠地骂道:“狗日的,呸!我不卖了,你们能拿我怎样?”二保的发财梦刚开头就结了尾。------想着想着,二保叹了几口气,面带怒气地睡着了。小红怕他着凉,忙找个东西来给他盖上。 

二十六 

剑雄也知道剑英回来肯定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愤怒和多年来的委屈,他本来就累得够戗,家中各种各样的事都得从他手中安排出去。所以,他也懒得听,但她那哭诉还是像马蜂似的锥着他,扎得自己很痛。她可是父母亲生的女儿啊!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啊!母亲也时常念叨着她,甚至在梦中还会呼唤她的名字。父亲一想起来就会缩着身子待在一个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烟,眼里偶尔还含着混浊的泪。有时候在内心深处也涌起一种强烈要见她的欲望,小时候时常驮着妹妹满田野跑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然而,叫他家难堪的一幕始终无法让他们原谅她,死要面子的父母在乡里乡亲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在别人面前他也不愿意提起这个妹妹。如果有个女孩和他自己跑回来,家里肯定会庆贺一番,村里人还会当着父亲的面说两句开玩笑的话。唉!谁叫她是个女孩子啊?他也知道两情相悦才是真爱,但他家经济条件那时确实也太差了,更何况还是私奔呢!其实,从古到今私奔的事从来就没少发生过,但一旦临到自己家,一向自命思想开放的他也想不开了。这些思想像乱稻草似的横在他的头脑里,让他头疼。 

晚上请来坐夜的人争吵声和麻将声不绝于耳,让他心烦。再加上“钱”字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不消了,甚至快要垮了。小红偷偷地借给他两千元,他接过这钱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沉重。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一家子欠小红的真是太多太多了!如果是在封建社会允许娶二房的话------。他为有这种想法而感到脸红甚至羞耻,然而这样的想法却不时地朝他袭来,搅得他心神不宁。小红乘雅晴不在的当儿,一脸忧郁地说:“母亲去世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到你家走动了,我们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了,但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你的。”话没说完,眼里就流出一串清亮的泪,要不是身旁有人,他真想亲吻着她的泪滴。月亮西斜了,父亲走过来说:“这纸由我来焚,你歇一会儿吧!”他挪了一下身子,便和衣倒地沉沉地睡去。 

下葬那天,天空格外晴朗,墓地里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坟茔营造出另一个世界的气氛。高高低低的大叶柳被虫和秋风啃噬得七零八落,金黄的稻田里骤起骤落着一小群麻雀。秋风渐紧,剑雄觉得就是好看的雅晴,脸上也起了细微的皱纹,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雅晴见剑雄愣愣地看她,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轻声地说:“你看啥啦?不怕人家看见。”人们听到笑声都纷纷惊诧地转过头来望着她,然后都冷着像结了霜一样的脸皱起眉头。雅晴的脸色在众人的目光中腾得红起来,悄悄地低下了头,不自然地将站在身边的儿子往面前拉了拉。剑雄一人仍呆呆地傻想,尤其是看到人们把母亲烧剩下的骨灰拼成人的模样,更觉得人真是没意思,像雅晴,像小红这样漂亮的女人也总有一天变老甚至也化成了一撮灰,她们的青春、她们的笑容总会有一天消失在虚空中,就和这风一样,再也不可欣赏,再也不可触摸。他想到了自己,也会化成一阵风------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头阵阵发紧。唉!想又有什么用呢?从古到今,人们可都是这么活的呀!那么多的达官显贵能死得,难道我们就死不得?想到此,他心里就平和了许多。 

人也应活得潇洒一点,人从自然中来就该到自然中去嘛!但当他一想到人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看不到这蓝天白云了,就再也欣赏不到如花似玉的女郎,一股悲悯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哎!何苦呢,人家权生多潇洒,整天吃喝玩乐,高起兴来还呼朋唤友地到镇东头的休闲中心去摸一摸小姐们的奶子。为此,美丽经常和他吵,据说有一次,他被联防队人逮住罚了三千元才了事,美丽差点要和他离婚,权生也认为这钱罚得冤,要不是他爸现在下台了,那联防队的几个小混混敢罚他的款?借他个胆也不敢。哎!人在人情在。事后,人家和他说为这事花这个代价值得吗?权生一脸不屑地说,人生一世,不潇洒还有什么意思?剑雄觉得他可怜,怎么消沉颓废到如此地步?更何况美丽是那么漂亮而又迷人呢!像权生这样一个平庸的男人能拥有她,真是上帝对他的最大恩赐,应该知足。要是我得到这样的女人,就会对任何女人都不会瞧一眼,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地珍惜和呵护着这份难得的爱情。他从乱糟糟的思想中走出来时,扶冢人已经将棺材放到了坑中,在剑雄的带领下,亲戚们有秩序地从棺上走过。随后,人们挥动着手中的锹泼洒着土,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 

一切仪式举行之后,他们一起烧起了一大捆又一大捆的纸,纸在风鼓吹下燃得更旺。纸灰随着野风到处翻卷着、飘飞着,跪在地上的剑雄仿佛觉得冥冥之中真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收取着,在所有的纸化为灰烬时,他们磕了三个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戴着孝的人们在秋天的田野里逶迤着朝剑雄家走去。 

  

二十七 

雅晴这几天的心情也格外的压抑,尤其是一个钱“字”更是搅得她夜不能寐。以前这方面的感受不太明显,现在母亲一死,家中的一切债务全部落到他们头上,再加上她和剑雄的工资被七扣八扣的,真正拿到手的,确实少得可怜,也不知道他家外面究竟欠多少债?要是她问起他,他总是极不耐地说一句,不要你管,更何况告诉你也管不了,你能还吗?她只好待在一旁默不作声。除此之外,她还有莫名的气。可气的人多呢!剑雄舅气人。本来说,母亲去世,舅爷会寄几百美元回来的,可结果只给了五百元人民币。她要剑雄打电话去问他舅爷,可他就是不肯,这怎么好问呢?也太让人瞧不起了。而且他也不愿得罪舅舅。如果舅舅知道了,说不定他在舅爷面前说咱们家几句坏话,以后怕一分钱也拿不到。他每次来时总是戴着墨镜,一根红红的、脏兮兮的领带极不协调地挂在衣服外面,戴着两只金戒指的手有意无意地在人面前摆弄着,她甚至觉得他舅有点恶心。据说,他在村里经常偷偷地捏一把小媳妇的屁股,为此他没少被人家的男人敲走美元,活该!他望人的目光就像一只毛虫爬上身似,让人浑身不舒服。 

更让她恼的是剑英,回来就回来吧,摆什么阔?在城里开了几家美容店就了不起?真不知道丢人的“丢”字怎么个写法。看她那个红眼睛绿眉毛的样子。害怕人家不知道她开美容店似的,还开着轿车带回来两个妖精,害得二保没有心思干活,真让人脸上没光。谁不知道在城里开美容店的十有八九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的?钱多了又怎么样?脏钱送给我还不要呢!这样一想,她立即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她听说二保回来时,总是在人前人后津津乐道地说着如何占了城里女人的便宜,有时说得一些光棍直咽唾沫,恨不得立即到城里逛逛,也能有二保那样的艳遇,尝一回城里姑娘的滋味。二保在剑雄面前说时,他总是冷着面孔不作声。因为剑英在城里开美容店,所以在他面前,她也格外小心,几乎从来不提美容店,害怕触疼他那敏感而又自尊的心。今天,他妹妹回来了,她发现他几乎看都没看她一眼,剑英喊他时,他也只是懒懒地应了声,她就站在剑雄的身边却不见她打招呼,和小红却格外亲热,姐姐长姐姐短的,嘿!真是一对臭苍蝇,她在心里恨恨地骂着。哎!以后家庭一切重担都要落在她和剑雄肩上了。这日子怎么过哟!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再也让她待不住了,丧事一忙停当,她就催着剑雄回学校去。 

美丽一脸的青春、一脸的笑容,在以前她是不屑一顾的,认为她只不过势利小人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显得高尚了许多。美丽爱的是权和钱,而她爱的只是剑雄的人品和才华。现如今,当她见到美丽,倒有点羡慕起她来了,她什么都有,衣食住行什么都不愁,而且还都是名牌。有时,她在呆呆地发愣时,剑雄关心地问她有什么心思,她总是摇摇头。同时,她心中酝酿着一个说服计划,总之,不能再让剑雄在学校做这个穷教书的,工资经常拿不到不说,就是到社会上办点小事都不灵,谁把你一个小教师放在眼里啊?尽管他也算学校的一个小领导,但没权啊!这个官本位还大行其道的社会,没权的滋味真难受哟!像她爸只要把那个联防队员制服往身上一穿,走在街上,谁见了总会客气地点着头,神气得很,过年过节还会有人来孝敬他,尔后再拿出一部分来去孝敬别人,包括组织部的那位亲戚。 

但最让她犯愁的是她爸以及组织部的那位亲戚就是看不惯剑雄骨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清高,所以不轻易给剑雄帮大忙。爸早就发过狠了,要找个机会狠狠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以前,她不太赞成父亲的想法,现在倒有点盼望他们惩罚剑雄的机会尽早地到来。她知道此时的剑雄真的太需要人帮助了,这一段时间,他的心情也很不好。她知道,一是家中的债务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中,二是权生的提拔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他嘴上虽然说无所谓,其实从他的眼神中能读出他的苦闷。 

有一天,晚自修下后,他很累地躺在沙发上,幽幽地说:“我对学生负责,谁又对我负责呢?这世道!真让人心寒!”她听他说这话大吃了一惊,他对教书从来都是非常认真的,可没大见过他消沉过,吃惊之余,心中又有一种暗喜,这说不定就是他父亲所盼望的那个机会。哎!说内心话,她怎么都有点儿瞧不起父亲,但现在想来,他也有他的道理和生活的原则。要不是他会混,谁会把一个联防队员的工作把他做,最近又提拔为队长。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谁神气?要是他不会混,母亲也不会嫁给他,甚至到现在还是一个老光棍呢!谁会瞧得起他?谁会去可怜他?再说可怜又有什么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它能养家活口,孝敬父母吗?他能让父亲在人前人后风光吗?都不能。如今,他为了更好地生存,混得却很体面,难道这种活法有什么过错吗?想到这里,她倒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形象虽不算高大,却绝不显得丑陋了。哎!世间万象谁能说得清呢? 

  

二十八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校园里到处疯长着油菜花,护校河里枯草丛中长出的一撮撮嫩蒲在风中摇曳,水鸟一个劲地和春风调情。这时,剑雄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雅晴她爸的。她爸叫他中午过去吃饭,要他顺便在街上带两瓶好酒来,镇里的一位大人物到他家作客,让他一起参加,见见世面。剑雄走在街上,到一家大一点的烟酒店转了一下,考虑再三买了两瓶郎酒,心想这酒一瓶近五十元,够上档次了,平日里,他父亲喝的只是几块钱一瓶的,即使到了贵客,也就最多十元一瓶的,这一瓶酒要换像父亲喝的多少瓶啊!雅晴只是随他转,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充满自信地拎着酒,但停在院门口的黑色轿车,锅屋里忙着的全镇名厨和难得一见的野货,再加上镇长那梳得贼亮的头发和因为营养很好而发出光泽的鼓鼓的腮帮,他感到自己的自信多少有点盲目。他了解雅晴她爸脾气,一般客人带到饭店,特别尊贵的才带到家中。丈人毫无表情地把酒接过去放在一旁,随即又一脸媚态地凑过去和镇长说话,把剑雄晾在一旁。看着他们眦牙裂嘴说着粗俗的话,那一圈又一圈的烟雾在空气中快活地跳舞,仿佛在笑他跟不上形势,笑他老土。 

是的!他只会教书、偶尔写一些诗,还有就是对人很真诚。美丽曾悄悄和他耳语说,你这个书呆子,什么也不会,现在啊!真诚在有些人眼里就是缺点,甚至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周围不少人变得越来越不可信,越来越叫人害怕,他们的人生信条就是实用。正如权生在没做校长之前曾在一些哥们面前说过的这样一句话:我需要的路哪怕是用黄金也要把它铺起来,没用的时候就得想办法挖地三尺。多么可怕的人生哲学啊!然而在学校里居然有人把它奉为经典。他突然特别地想抽烟,摸遍口袋也没有,这时镇长扔过一支烟掉在了地上,剑雄客气地朝他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下身子把它拾起来,拿在手上用嘴吹吹上面的灰尘。丈人见他这个酸气十足的动作,不禁皱起眉头,真他妈的!孺子不可教也。 

等到饭局开始了,剑雄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只听丈人向镇长、派出所所长、派出所指导员等人打着招呼道:“今天没什么好酒,家中就剩两瓶五粮液,剑雄带了两瓶郎酒,在这个场合实在是寒酸。”他立即涨红了脸,仿佛挨了两个耳光。这时,镇长忙接过话来说:“郎酒已经不错了,别难为年青人,他们见的世面少点!这个责任可在你哟!以后把他往外带带。”镇长还没说完就举起了杯子,大家跟着举杯子,纷纷把头往后大幅度地仰着以示一饮而尽。大家把杯子放下后,所长检查了各人面前的杯子,发现剑雄还留一些,就催他赶快把它干了。剑雄在大家的注视下又把剩下的收拾了。于是,一桌人就热热闹闹地又喝了起来。当剑雄敬镇长时,丈人示意他站起来敬,他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站了起来,丈人见他动作有点缓慢,嘴里立即骂骂咧咧的。剑雄只得一杯接着一杯地敬,而镇长也来者不拒,那酒量真令人咋舌。丈人在一旁忙奉承道,到底是镇长,酒量就是非常人所比。剑雄觉得头晕得很,镇长那胖乎乎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其余人的嘴脸也像电影中的特写似的,所长的金牙异常刺眼,指导员的一对鼠眼不时向镇长投过去一种谄媚的目光。丈人兴奋地脱掉了平时舍不得脱下的“警察”帽子,不时地搔着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嗓门大大地说着话,唾沫飞溅到他面前的菜盘中。到底是好酒,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喝,不一会儿就喝光了。丈人站起身来说:“没这好酒了怎么办?”镇长大度地一摆手:“今天高兴,没关系,随便拿什么酒吧!”他搔了搔秃头,像变魔术似地又从床肚里找出两瓶剑南春,剑雄知道这是在卖关子。等新上的酒打开后,他又一连敬镇长十多杯,他敬完了之后,又让剑雄接着敬,并明确要求,剑雄一定要干,镇长随意,以后剑雄的事请您多加关心。哪知这镇长也不含糊,一口气又喝了几杯。于是,个个都赞叹他的好酒量。他突然发现所长和指导员都闲着,只管咧着大嘴笑,立即把手一挥,你们俩得喝一小碗,指导员有点磨磨蹭蹭的,镇长只好把脸拉下来,他们才勉强干了一碗。他满意地笑了,说自己以前也不能喝,只是后来酒量随着官的升迁而增大了。人吗!一切都是锻炼的结果,像剑雄,如果能有机会到官场上走一走,马上就会改变的,听说渔村镇党委缺一个能写材料的人才,剑雄正合适!周书记和我是拜把弟兄,水平好,有魄力,有胆识,而且是刚上任的,急需人才啊!这时,丈人立即吆喝剑雄一块敬镇长,丈人要和剑雄一起站起来敬时,被镇长一把摁了下来,秃哥!我们不该见外啊,快坐下!剑雄虽然醉意很浓,但当他听到“秃哥”这个称呼时,还是盯着丈人看了看,见他没反映。他知道,一般人是不敢喊他这个称呼的,这比骂他祖宗八代还让他难以接受。 

剑雄实在不能喝了,但丈人不依不饶。撑了一会儿,只见他从家中冲到院子里,嘴一张就全部退赔了。雅晴见此情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声色俱厉地说,不能喝就不能少喝点?充能呢!他一听这话,就跄踉着脚步要走。雅晴妈忙递给他一杯茶,他生气地将杯子打翻在地。雅晴爸也悄悄地走出来,低声命令雅晴把他扶进屋里休息,害怕他再出洋相。她只好架起他走进房间,而他像一堆泥似地瘫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雅晴爸见他这个熊样,又禁不住地皱着眉,摇了摇头,唉!真不中啊! 

二十九 

雅晴见他一连几天脸色都很难看,仿佛病了似的,心中真是有点舍不得,但父亲说这都是为了他前程,不锻炼怎么能行呢?喝次把醉酒只是小事情,不喝几次醉酒,酒量就永远上不来,在官场上的没有酒量怎么能行?其实,喝酒、抽烟、赌钱等什么都要会一点,否则就不好混。领导喜欢啥就赔他玩啥,那样才会让领导开心,一旦得到领导赏识了,前途就无量了。像剑雄这书再教下去就快变成废人了,什么也不会,只会说两句不中听的酸话,只会写两句谁也不懂、没人读的诗,有什么用?当饭吃吗?写不出大名堂,能在人前人后风光吗?从古到今,我从没听说过教书先生会发财的,真正发财的不是当官的,就是经商的。她以前认为父亲的观点很俗,甚至在内心深处有点瞧不起他,现在想来,他对社会还充满了哲学思考。剑雄是不是也能从父亲的成功中汲取一点经验。大家都答应雅晴要帮剑雄的忙,现在就看他自己想不想进步了。她觉得剑雄处在深深的矛盾之中,学校是个清净的地方,他的性格适应这里,到了官场,他就得变,甚至要让自己的灵魂麻木。但是在学校又什么前途呢?连工资都拿不齐,想起来真叫人寒心。再加上,最近小红父亲让人捎信过来催要小红偷偷借给他的钱,他也答应这钱一定还的,但没想到这么早就催要了,真让他措手不及。这两千元对于他们来说真是一大笔可观的债务。 

小红父亲终于出现在学校中心路上了,他心虚极了,像偷人家东西似的。他很客气地请她父亲到自己的宿舍坐坐,而他只顾大声喊道,小红被你骗,我这个老头子,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被你骗吗?没门!钱还了,立即走人,若是不把,我就坏你的名声,到处宣扬你这个骗子。雅晴一听可急坏了,也赶忙过来劝他息怒,想办法还钱就是了。在这节骨眼上,剑雄千万不能出岔子,于是她把做姑娘时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总算把钱凑齐。送走小红父亲,他忽然觉得很累,头脑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心烦的事向他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向自视清高,轻视钱财的他此刻是多么需要钱啊!也只有钱才能解除自己的烦恼,摆脱困境。 

晚上,他身心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小红的,便狠狠地掐断了,随后关掉了手机。此时,他不想听解释,人总是在变的,谁也说不准,包括小红。二叔前两天哭哭啼啼地来过,说二婶马上就回来了,可家中一贫如洗,他怕“穷”字会把她吓跑,恳求剑雄想想办法,剑雄望着二叔那枯黄的脸,把身上仅有的伍十元钱掏给了他,二叔拿在手上愣了半天才揣进怀中。父亲一个人待在家中,一切都不方便,生活起居也无人照应,如不跟他们一起住,村里人会骂他们的。可是父亲来了又没地方住,急需在小锅屋旁边搭一间能摆张床的小屋子,这又需要钱。最近,又听说许老师在县医院查出癌症,并且做了手术,也不知怎么样,剑雄定要去看看,用钱表达一下心意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他也多么需要钱啦! 

星期六的早上8点左右,学校里响起了大客车的喇叭声。这是学校特意安排的车辆,专门送老师们去看许老师的。总务主任拿着电喇叭,在教师宿舍区到处嚷嚷着。不一会儿,车上就挤满了人,剑雄和雅晴自然也在其中。于是,车子缓缓地驶出学校,在高洼不平的公路上喘着粗气颠簸前行。 

到了医院,大家有秩序地排队走进病房去看望了许老师,剑雄和雅晴是最后才进去的,就多坐了会儿,许老师脸色腊黄,妻子木然地待在一旁。剑雄面露笑容地说:“许老师气色蛮好的。”雅晴也随口附和着。许老师那多皱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真的吗?很多学生来看我时,都这么说!有一位已做局长了,连他也来看我了。”“你人好啊!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学生和同事来看望你。”剑雄极力寻找一些让他开心的话。“哪里啊?住在我旁边这张床上老人,听说是副县长的老子,那来看的人才多呢!送来的东西,真让人开眼界,人家连生病也比咱威风得多,过两天就住单间了。哎!人比人气死人,不和人家比,有你们来看看我,我也就知足了。现在最难的就是这医药费一时报销不了,手头也日见拮据,看样子,得找那个做局长的学生想想办法。”听了许老师的一番话,剑雄焉焉地愣在那儿好久,像泄了气的皮球,甚至不敢正视他。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告辞。 

没到学校就听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镇里要兑现去年下半年工资了。老师们都像过节一样守候在学校的会计室,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不一会儿,李校长从镇里回来了,用喇叭通知开会。剑雄有点纳闷了,拿工资还要开什么会?他们走进会议室时,见镇里分管教育的副镇长也端坐在主席台上,一脸严肃的样子。李校长清完嗓子宣布会议开始,会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分管教育的副镇长,首先大讲特讲了镇级财政是如何如何困难,为了能发出这次工资,镇领导是下了大的决心,冲破了多少艰难险阻,终于能使去年上半年工资兑现。然而,现在政府也有困难了,希望大家也来帮政府一把,同舟共济嘛!于是,他宣布,工资是可以拿了,但每人得购买5条地产烟,6箱地产酒,镇大院干部也都这样,不允许任何人向上级反映------ 

他话没说完,老师们就议论开了,“这叫怎么回事啊?叫摊派,上级可三令五申不允许这样做啊!”“上面说有什么用?上面说教师工资要按时足额发放,镇里是这样做的吗?”“镇里也有难处啊!”一位男人在镇里做干部的女教师小声辩解道。于是,大家都纷纷地指责她,像批斗反动派似的,她灰溜溜地逃出了会场。-----李校长脸色发紫地扯着嗓子,大声地吼道:“我希望大家要冷静,能理解的,很好;不能理解的,也在理解中去执行,散会!”大家议论、争吵了许久,但还是极不情愿地把烟和酒拿了回去,不论怎么说,总不能不要工资啊!教师们一家老小都指望它呢。学校里总算平静了下来。 

到了晚上,剑雄和雅晴准备洗手脸休息了,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拉开门,挤进了几位青年教师,其中戴眼镜的小个子手中还拿着一张大白纸,上面签有不少名字,“抵制摊派”四个字非常醒目。他们纷纷要剑雄也签上名字,一个瘦高个子愤愤不平地说:“听在镇里上班的同学说,大院里人也拿了烟和酒,但不扣工资,是白送!要是白送给我们,就是千条万条也拿啊!”此时,剑雄也是热血沸腾,不顾雅晴的再三阻拦,也在上面签了名。没过一会儿,雅晴就追过去,坚决把剑雄名字给涂了。青年教师们想这对夫妻肯定在唱双簧戏,戴眼镜的小个子教师说:“这对鸟男女,真没意思,两面三刀,真他妈地可恶!” 

第二天,学校里随着一些镇干部陆续到来,显得紧张而忙碌。据说,镇大院门口有一张大字报,上面有几十位老师的签名。现在,镇纪委专门派人来调查了解情况,分别召开学校领导班子和教师会议。最后决定,领头人要写份检查给镇里,不然就把它作为政治事件交到派出所处理。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在许多好心的老教师劝说下,戴眼镜的瘦小个子终于低下了头。一场风波总算结束了,但教训却是很深刻的,雅晴满心欢喜地说:“剑雄啊!幸亏我把你名字给涂了,你看看是什么结果,人啊!还是识时务好啊!”剑雄心中只是酸酸的,没有理她。 

权生又升官了,做了教育助理,这在普通教师眼里可是大官啦!管几百号教师,上万名学生,权大得很哟。老师们也议论开了,有人说,这怎么了?越是没才没德的越会提拔,真让人糊涂了!也有人说,你看人家多会混事啊!剑雄和人家一起分来的,却远远不及人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管谁是怎么上来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权生平步青云的背后有钱的功劳,也有美丽的功劳。自权生出事后,美丽本来是为了监督他,不问他到哪儿都跟着他。渐渐的,美丽对舞厅等场所也向往起来了,并且时常陶醉在和镇长跳舞时的那种感觉中,心灵和肉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独自一人蜷缩在舞厅一角时,偶尔也想到剑雄,如果镇长是剑雄该多好啊!但剑雄不是镇长,镇长更不是剑雄,她只得轻轻地叹口气。 

自从权生升官之后,剑雄和雅晴的心情都不好。周末的晚上,刚吃过晚饭,雅晴就上了床,连锅碗也没洗。剑雄生气地把锅碗放到水池里,极不情愿地洗了起来,但越洗越气,后来,索性摔起碗来。雅晴听到声响也嚯地爬起身来,大声喊道:“你在向谁示威?自己没本事,还向人发火!”剑雄只是一个劲地找碗摔。雅晴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又不敢起身阻拦,只好呜呜地哭起来了,小儿子见母亲哭也就跟着嚎起来。这动静立即招来了不少人,一时间,剑雄的宿舍热闹了起来。他连声说:“没什么,只是吵了几句。”然而,雅晴却不依不饶地一边涕泪纵横,一边哭诉着她嫁到他家所受的委屈。实际上,她只是哭诉着一个“穷”字。剑雄见她一个劲地揭家丑,不由得愤怒成一头狮子,挥舞着拳头暴跳起来,随手拎起身边一条凳子,欲砸过去,但等他冲近她时,凳子却轻轻地放在空地上,后来,青年教师编了个歇后语:剑雄打女人——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放下。刚能下地走动的许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劝说了几句,才总算平息了。剑雄默默地打扫着战场,轻轻地钻进了被窝,她立即掉过脸去,背对着他。随后,就是一连几天的冷战,雅晴的这一套是向她母亲学的,在村子里,要是有谁和她妈过不去,特别是骚婆娘勾引她爸被她发现后,她就不理他,只当他不存在,这可是最大的蔑视。但最终还是剑雄败下阵来,一边说着许多甜言蜜语,一边使劲地将她从被窝中扳过身来,她也半怒半喜、半推半就地把脸埋进他怀里,眼里还含着泪。 
今生与谁共舞 (30~37)
作者:陈 秀 荣
三十 

一学期快结束了,剑雄的考试成绩遥遥领先,得了几百元奖金,和剑雄同轨的一些老师大都罚了款。他们心中有股怨气,怨校长制订了这套不近情理的奖惩制度,怨剑雄出这风头,连工资都拿不齐,你这样卖命是为什么啊?他们总盼望着机会整治一下剑雄,杀杀他的傲气。机会终于来了,学校要评末位人选,一些年青教师串联起来。那天一大早,老师们就守候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近9点钟了,校长陪着局里的一位领导走进来。等大家坐定后,校长习惯地扫视一下坐在下面的教师,清了清嗓子,一一点了名。会上。他先介绍了局纪委来的领导,随后讲了搞这个活动的意义、方法、步骤等,局纪委领导也讲了话,强调一定要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选出名符其实的末位人选来。讲完之后,坐在前排的几位学校干部分别拿着票发了下去,不一会儿,票就纷纷地递上去。等差不多齐了,李校长当着大家的面点票数,发现少一张,绷紧脸问道,还有谁没交来?教体育的郝老师嚯地站起身来说:“我能不能不交?”“不行!”李校长斩钉截铁地说,脸色立即紫涨起来。老师都愉快地盼望着出现精彩的场面,然而郝老师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悻悻地又坐了下去,匆匆地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划个圈,慢腾腾地送上去。老师们见没戏,都失望地低下头来。 

票收齐了,李校长叫了几个人,到了校长室,关紧门窗,结果多少有些出他们意料,黄明凡16票,赵海天14票,剑雄11票,好玄啦!李校长小心翼翼地请示局里来的领导意见,那人严肃地说:“所有的得票数都得报,否则难以服众。”当李校长把结果一公布,剑雄就含着泪,铁青着脸走了出来,只觉得身后追过了潮水般地快意的笑,而这种笑声在无情地淹没着他的自尊。他仿佛像一只被11支箭射伤的鹰,从高高的天空一下子跌落到鸡圈里,饱受着鸡们的嘲弄。他独自一人躲到宿舍里狠命地抽着烟,缓解着他糟糕的情绪。他突然想起丈人对他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想脱下这长衫时,就去找他。是啊!这个又破又烂受尽别人奚落的长衫还有什么留恋的价值?他决计去找丈人,把自己以后的命运交给他去安排。 

当他向丈人表白过自己的心迹后,丈人大喜过望地说:“现在醒悟还不算迟,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上下打点的钱,我先给垫上,等你日后发达了再还给我,但要加点利息。” 

三十一 

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剑雄到镇党政办公室做主任的必要铺垫,这一关得无论如何尽快地过。提起入党的事,剑雄就心生感慨。人家权生就是聪明,什么事都先人一拍,包括入党。他刚上大学时,就每天一大早拿着扫帚在系党总支书记家前后转悠,只要瞧见书记出门,就会认真地猛扫起来。时间一长,系书记就注意起他来,再加上权生逢年过节带点东西送给他,所以书记对他印象颇佳。就连书记家瘦小的女儿也和他热乎起来。权生很快入党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尽管同学们背后都喊他叫“扫地党”,但权生得了实惠,管别人怎么叫呢! 

有一次,剑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权生!你可行啊,扫地扫出个党员来不说,还扫出个瘦小的女人来。”“剑雄!你这个大傻瓜,女人的瘦小叫苗条、叫小鸟依人。女人的胖叫丰满。你不懂,我这是一举两得啊!”权生说完便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傻瓜”二字,深深地刺痛着剑雄。剑雄的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涌上了心头。在一次舞会上,女同学候红玉主动邀请剑雄跳舞。剑雄则连连摆手,急红着脸结巴着说:“对不起,我---我真地不会。请权生,他会。”“真是个大傻瓜,连跳舞都不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悻悻地向权生那边走去。权生则绅士般地伸出手来,做出主动邀请的姿势。于是,权生搂着她那柔软的腰肢,随着音乐的节拍舞动起来。那舞步协调而优美,赢得阵阵掌声。剑雄落寞地退出了舞场。其实,他心中也想搂着她那令人着魔的腰肢,陶醉在优美的旋律里。 

教剑雄现代文学的老师和系书记关系密切,他对剑雄的才华和人品很是欣赏。剑雄曾把自己写的几篇文学评论送给他指导,他大加赞赏。可他也认为剑雄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大傻瓜。因为他曾劝剑雄写个入党申请,可剑雄居然认真地说:“老师,我也非常想入党,可总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与党员的标准相差太远。”“好吧!那你就用一辈子时间去缩短距离吧!”老师不悦地走开了。剑雄望着老师远去的背影,呆在那里,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剑雄当然没写入党申请书,教现代文学的老师从此也没在剑雄面前提起过这事。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啊!机遇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剑雄却没能把它牢牢地抓住。现在想起来,剑雄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剑雄每次慨叹自己命运不济时,老丈人总会劝慰道:“现在醒悟还不算迟啊!” 

应该说,在剑雄这次入党问题上,老丈人确实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了拜见组织部那位亲戚,老丈人从床肚底下拿出珍藏多年的洋酒。“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啊!你以后得加倍地补偿我。”老丈人一手拍着洋酒瓶上的灰尘,一手拍着剑雄的肩膀。剑雄只管诚恳地点着头。随后,剑雄随老丈人到组织部亲戚家去了一趟。不久,镇党委便有所指地多把一个名额给了湖荡中学,兼支部书记的李校长也同意把这个名额给剑雄。入党前期的工作已基本准备就绪,现在的关键就在于那10多名普通党员的态度了。于是,老丈人在背后指点起剑雄来了:“李校长给一条烟,支委每人五包烟,其它党员每人两包烟。会议结束后,如果一切顺利,再请他们涮一顿。在没开会之前,就请许老师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他们每人心中有数。” 

这天下午,学校小会议室内烟雾腾腾,不少党员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李校长严肃地说:“今天开会就是讨论何剑雄同志入党的事,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不要顾情面。剑雄同志也要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剑雄端坐在那里,内心充满紧张和不安,尽管支委会已经通过。沉默了许久,许老师张望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带头发言,便主动讲了起来:“剑雄同志原来是我的学生,学生时代他就品学兼优。现在又分到我们学校,他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团委工作有声有色,教学工作成绩显著,为人又较正派。只是他有一股傲气,这是他缺点,今后要改正。”于是,其它党员也和许老师的发言大同小异的来一遍。其中只有两个党员没发言,他们都说同意剑雄加入党组织。面对着大家的批评,尽管是蜻蜓点水式的,剑雄的脸还是红一阵白一阵,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无论怎么说,剑雄入党的事还是没有任何悬念地获得了通过。剑雄又把一包烟塞给李老师,请他代撒,自己则跑到会议室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会议总算结束后,大家说说笑笑地向剑雄事先安排好的饭店摇去。 

剑雄酒意朦胧地走了回来,久违的诗情又爬上了心头,于是挥笔写下了一首诗《海和帆》:海渴望着帆/帆思念着海/没有帆的海和没有海的帆/都是生命的一种残缺/帆天生就不是安份守纪的命/时刻准备着把憧憬和梦想高高地扯起/踏浪前行才是一生的归宿。写完之后,他居然朝画中的许晴来个飞吻。雅晴嗔怪道:“有血有肉的,你不吻;却吻那水中花,镜中月。”剑雄坏坏地笑着,扑向雅晴。雅晴则兴奋地叫了起来,儿子睁开惺忪的双眼,惊讶地瞅着他们。 

  

  

三十一 

剑雄确确实实要到镇大院上班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全镇。李校长见到他时,一改以前那种鼻孔朝天的样子,快步走上前去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大呼领导,仿佛遇到久别重逢的好友。不少老师看他的目光都多少有点敬畏和仰慕。小红爸也打来了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赔罪的话,烦得他快速地挂断电话。二保和二叔也来了电话,问有啥东西要往镇里搬?把剑雄逗得开怀大笑。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权生也打电话来表示祝贺。让他高兴的是小红给他捎来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大概是:上次,他爸来找你,自己完全不知情,请多包涵!另外,她提醒道,你应该是个好官,因为你是好人,要为老百姓做好事,永远不干有损于老百姓利益的事!最后她在信的末尾把“不要让我失望”重复写了三遍。剑雄动情把它揣到新皮包的深处。 

正式上班之前,他到理发店里刮了脸,吹了头,整理好衣服,雅晴还从她爸那里要来了两包好烟给他带上,因为敬领导的烟不能太差。那天,阳光很好,行人面带喜色,路上到处都是爆竹的残红。大院里到处挂着咸鱼、咸肉之类的东西,人也很少,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年气。当他把自行车往车棚里一架,党政办公室里立即走出了一个秃顶、胖乎乎的矮个子中年人,剑雄快速走上前和他握了手,寒暄起来。这人就是前任党委秘书,现提为党委副书记。他把剑雄引到办公室,男的小张是通讯员,女的小年是服务员,外面两张略显粗糙的黄色办公桌是他们的,里边一张老板桌是安排给剑雄的。他还从抽屉中拿出公章和一串钥匙交给剑雄。坐在那党政办主任位置上感觉特别舒服,老板桌子、真皮椅子在学校里就连校长也享受不到啊!难怪镇里的干部们走起路来个个像鸭子,这种椅子不把屁股养肥才怪呢!坐了好一阵子,他便走出去呼吸一下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空气。 

学校离镇大院虽然不远,剑雄却很少过来,所以对这里的一切觉得新鲜。两边院墙上书写着两行红色大字:抓特色,上规模,形成产业优势;转观念,敢创新,打造一流乡镇。不一会儿,党委周书记来了电话,说他马上赶过来陪他吃午饭,也算是接风吧!多么礼贤下士的书记啊!剑雄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11点多钟,小张和小年都饿得站在门口张望着,多么渴望此时大门外响起那熟悉的喇叭声啦!12点多钟了,他们饿得几乎没力气张望,突然周书记的汽车欢叫起来,他们像吃了大烟似地振奋起来,赶忙跑出去迎接。 

食堂也非常气派,饭桌、椅子都油光滑亮,空调呼呼地制造着暖气。剑雄总在下意识地把这里处处和学校相比。学校办公室屋顶依稀有点透光,墙破,桌椅也暗淡。只有校长的办公室还像点样,但和这里比起来仍不可同日而语!周书记也真是风度儒雅,高高的身材,白净的脸,戴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文样,对人也和气,全无官架子,据说还喜欢唱歌、书法、上网。剑雄立即对他敬重有加,不一会儿,酒喝多了,话也多了,仿佛遇到的不是上司,而是多年的知已,完全可以掏心掏肺地讲话,拘谨的感觉荡然无存。周书记借着酒劲大谈他的规划和理想:建独具特色的水乡名镇,引几个规模较大的农产品加工企业,搞一个独具水乡韵味的服务休闲中心。同时,我们还要继续发挥资源优势,走水路,发水财,做好水上这篇大文章。即“五个万”,万条铁船水上漂,万亩荷花风中笑,万只鸭子荡里叫,万人编织小蒲包,万人南下打被包。剑雄觉得滑稽而可笑,他知道这“五个万”,第一个万是最难实现的,全镇才不到两万户人家,要万户人家用铁船虽不是天方夜谭,但变成现实却是难上加难啊!他们一直喝到下午3点多钟才收工。 

剑雄似乎从没喝过这么痛快的酒,而且还有一种意犹末尽的感觉。他一直把书记送到宿舍,睡在床上的书记舌头僵硬地说:“剑雄啊!你尽快把我的工作思路整理出来给我过目。”剑雄脚底下像踩着绵花,也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剑雄在小张和小年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三楼招待所,剑雄不断地夸着,周书记是个好人,有才华,有魄力。小张和小年也附和着,只是想哄他早点休息,他们好趁机脱身。 

三十二 

一个多月后,新鲜感逐渐没有了,剑雄觉得这里可真和学校不同,笑容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诡秘,寒暄里面常常饱含着虚伪,阿谀奉承甚至指鹿为马的风气几乎胜过流感。他多少有点痛苦和无奈,唉!上了贼船就无退路。如果激流勇退了,雅晴和泰山肯定饶不了他,就是父亲和二叔他们也难接受,学校的老师们又会怎样看他?以后又怎么做人?那天一大早,胡镇长就来电话说,街面上有家超市要开业,那家老板要他去捧捧场,讲几句话,要剑雄赶紧为他写个发言稿。 

剑雄吃过早饭就赶到镇里,镇长不在宿舍,剑雄便问站在厕所入口处的小张:“你在干啥呢?”小张有点不自然地用手抓了抓头说:“在等胡镇长呢!”“噢!镇长在厕所里?”剑雄大声地叫起来。剑雄也到里面方便了一下,但因为镇长待在那儿,小便好象没有平时解得利索似的。胡镇长突然喊了起来:“小张!手纸呢?快递过来!”小张快速地跑进去,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雪白的卫生纸递过去。镇长刚要走时,突然发现粪坑里好象有个BP机:“小张!你看看是不是BP机?”小张一步跨上脚蹬子,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极力伸长着脖子。剑雄也跑过去一瞧!外形很像,但他立即想起了孔融识梨的故事,路边的梨没人摘定是苦的,这个没人要的定不是BP机。剑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张不听,还是找来了工具把它捞了上来,用两根棍子挟着到河边洗净,仔细一看是报时器。可小张还是把它拿去告诉了镇长一声,正在改讲话稿的镇长气得脸色铁青,骂他没长脑袋。小张灰溜溜地将它扔进了河,半天苦着脸。 

没写稿子前,剑雄很是发愁,稿子脱手后分外轻松,他坐在老板椅子上悠然地吐起了烟圈,享受劳碌之后短暂的悠闲,但在他的心头仍然压着一块石头,书记交待的任务还没完成呢,那可是个重头戏啊!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骂人的声音。只见一个头戴六七十年代军帽,肩上担着扁担,两个大麻袋前后晃悠着,嘴里大骂道: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哪个女人不想偷人?哪方水土没养闲人?哪个狗入的不是人啦?------。剑雄叫小张把他赶出去,小张笑笑说:“用不着撵他,他可是常客,神经有点问题,个把月到这儿骂一通就走人,如果有人惹他,反不好。”“噢!”剑雄惊讶地张大着嘴巴望着小张,小张只是笑:“怎么?你不信?你看,他正向外走。”不一会儿,那顶过时的黄军帽真地渐行渐远了。快下班了,小张悄悄地把嘴凑到剑雄的耳边说:“何主任,你看站在大院门口的一个人,他每到快下班时都在门口逛,要是遇到谁请客,只要人家客气一句,他立马就跟去,后来请客的人都避着他了。”“哎!人啦,活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意思?哎!还有这等事?多么可怜啦!”剑雄一脸惊诧地望着他。 

剑雄在家中吃晚饭时把在镇里的见闻告诉雅晴时,雅晴被逗得直乐。她也兴奋地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要到城里去应聘美术教师,现在搞素质教育,美术老师成了主角。”剑雄皱起眉头说:“我们岂不是两地分居了?”雅晴大笑道:“你难道怕我和人家跑了不成?就是丢下你不管,还有我这个宝贝儿子呢!再说,现在优秀教师都往城里跑,农村教育质量就可想而知了!要多为儿子着想啊!”“人心莫测哟!”他撇了撇嘴感叹地说。“我只是试试看,不知人家要不要咱呢?”雅晴微微地叹口气。 

剑雄每天都是提前半个小时上班的。今天也不例外,他早早端坐在办公桌前,喝着茶抽着烟,此时的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一个多月下来,他也摸到了一些规律,大院子里是早上人最多,村里来办事的大多也是早上来。十点钟往后,想找人就难了,不是下村就是到镇直镇办单位去了,真正在家吃饭就是不会混事或者没用的。一位叫黄明山的老副镇长,以前是分管农业的,可谓德高权重,吃不完的宴请。退居二线后,请他的人或单位自然少了许多。可他死要面子,俗话说:酱缸能倒,架子不能倒。没人请就在家喝,反正每天满嘴的酒气是绝不能少的,下午三点左右到院子转悠,逮住谁就缠着闲聊一番,最后主动告诉别人今天又有谁请他喝酒了。快到三点了,他照例抱着紫砂茶壶,踱着官步径直朝办公室走来。他很客气地朝剑雄点着头,一脸的酒气,一脸的和气。据说当年,他就凭这一套成了不倒翁,几任党委书记都让他分管大农业,把一些想急于发财的其它班子成员急得眼都红了!他一来就告诉剑雄如何做好办公室主任,因为他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办公室事务多而杂,上访人的第一站就是办公室,有些人非常刁钻难缠,甚至说他们是刁民都不过份。要学会走平衡木。他见剑雄一脸的不解,就把满是酒气的嘴凑到他耳边说:“镇长和书记就是平衡木啊!书记管人,镇长管钱,谁都不能得罪。当然了,最终还是书记权大,但有背景的镇长随时都有可能爬到书记位置上。据说胡镇长的亲戚在市委组织部工作,他前途无量啊!”从他的叨唠中,剑雄受到教育,得到启迪。 

应该说,剑雄从周书记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他有魄力,有正气,有才气,常常是出口成章,一气呵成,妙语连珠,让人耳目一新。可是最近他非常苦恼,自他上任以来,下狠心刹吃喝风。刚开始个把月,大家还较谨慎,时间一长,又都旧病重犯,包括镇长在内竟带头吃喝,有的干部好心地提醒道:“周书记啊!你的出发点是对的,心是热的,可不能矫枉过正啦!该吃的还是要吃,该喝的还是要喝,如果大家不吃不喝倒是不正常现象了!可能他们对你都有意见了,想法子找碴暗中整你了。把话扯远些说,我们这个民族就是很会吃的民族,当官喜欢吃喝自然不用说了,就是老百姓也喜欢大操大办婚丧喜事,倾其所有地吃!似乎唯有吃才能充分体现出生存的价值和意义。谁能管得住多少年来养成的好吃习惯呢?在这个事情上,你恐怕只能管住你自己,别人就很难说了,你没听村干部们说吗?一年到头拿不到几个工资,再不弄几顿吃吃还有什么干头?胡镇长是个善于混事的人,谁也不得罪,谁都能相处,上至市、县里的达官显贵们,下至市井无赖,人们都说,他才是个做官的料,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活得也滋润,常常是中午酒醉,晚上约会,除了美丽,还有一个更年轻迷人的陪他睡。周书记啊!你是个好人,可惜书生气太重,你可要学会顺应潮流啊!” 

黄镇长还想说什么,见剑雄只是沉默,似乎在想着心思,便讪讪地走开了。在他走后几分钟,一个戴着墨镜的瘸腿一拐一拐地走进了办公室,只见他痛哭流涕道,家里已经断炊,老婆又和一个货郎跑掉了。剑雄听了,鼻子发酸,立即从口袋中掏出仅有的三十块钱递了过去,他接过钱时激动得立即下跪向他磕头,剑雄慌忙站起身来把他扶着。在他千恩万谢地走后,小张好心地劝告说:“何主任,下回再遇到这类人啦!可万不能把钱,尝到甜头后,他就会经常来找你,真地缠上你了,你想甩都甩不掉。最好办法是叫他去找民政办。”剑雄点点头,小张到底在办公室多混了几年,比自己有见识。 

三十三 

周书记叫剑雄通知两套班子和相关人员晚上7点准时到大会议室开会,讨论和研究今年相关工作的落实,确保一年一大步,三年走上小康路。7点到了,周书记扫视了一下会场,叫剑雄看看有没有到齐。剑雄站起身来,环视左右前后,嘴默默地动着,然后大声地说,到齐了。周书记把自己的设想先向大家介绍后,要求与会的同志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一时间,大家纷纷发言,会场上烟雾缭绕,热情高涨。只有一位岁数大一点的班子成员在这样的氛围下鼾声如雷,进入了梦乡。剑雄推了他几次,他睁开了眼,可不一会儿又闭上了。会议一直开到零晨1点多钟,最后才敲定:成立奔小康指挥部,周书记亲自任主任,胡镇长任副主任,班子成员和镇直镇办单位负责人为成员,下辖五个办公室,营销办、技术指导办、信息办、督查办、招商办,每年评出一批创业能手和大户,并给他们披红挂彩。同时,对指挥部所有成员将实绩和工资、提拔重用挂钩,真正形成能者上、庸者下的良好用人机制。剑雄也被周书记的工作热情点燃了心绪,一夜难眠。 

第二天剑雄没精打采地去上班,好容易熬到11点钟,总算镇里没到人,否则他又要应酬。他对应酬都胆怯了,像无法驱逐的魔。就在他刚要离开办公室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他紧张地抓起话筒,是权生的声音,说中午刚来了两个领导,请剑雄无论如何作陪,剑雄说身体不舒服,权生立即不高兴说:“怎么了?官做大了?给个面子如何?”剑雄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没办法,谁也得罪不起啊!为了一顿饭去得罪人值得吗?何况他的背后站着胡镇长呢!去了之后自然少不了要喝酒。酒足饭饱之后,两位领导又提出找个休息的地方,权生一脸兴奋地说:“到水乡休闲中心洗澡休息。”剑雄推说头疼欲回避,但权生坚决把他拖住,于是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剑雄也去过,是陪客人去的,他牢记雅晴的话,不准到大厅,更不准找小姐。其实,那哪是什么休闲中心啊!浴池也不大,只不过比别处干净一些,有一个20多平方米的厅,正常情况下只有两个捶背的小姐,多了也养不住。没几分钟,客人们就洗过澡急急地找小姐了。剑雄一出来就要穿衣服,可权生坚决地把他拖进了一个阴暗的小房间,一股刺鼻而诱人的香味立即向他扑来,半裸着乳房的小姐在向他频送秋波,又累又有点醉意的剑雄无力地躺在小床上。按摩小姐那温柔的小手不安分地到处摸着,半睁着眼睛的剑雄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小巧、柔软、饱满而圆润的乳房,可是刚一接触又缩了回来,眼前闪现着雅晴那温柔而多情的目光。他挣扎起身子爬起来,踉跄着走了出去。权生满脸笑意地问:“怎么了?不满意?”剑雄红着脸一声不吭地穿着衣服。 

走出浴室,他心虚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信没人发现才快步向镇大院走去。他坐在办公桌前喝了一杯茶,仍然感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他真地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对不起雅晴,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周书记,自己咋一时糊涂呢?竟这样混帐!但吃过饭喝过酒去洗澡就是爽,那小姐动人的眼神和洁白的胸脯不时地在他面前晃晃悠悠的。从那以后,他心中总会莫名其妙地盼望有人请洗澡,甚至跟胡镇长沾光。 

三十四 

雅晴被县城实验小学聘用了,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城了。她带着8岁的小儿子在学校对面的小巷子租了两间破旧的屋子,房东是和善的老奶奶,据说三个儿子都在外面工作,她对外面生活不习惯,所以死守着这个家。为了能让她更安心地工作,母亲和她一起进了城,顺便为她看管孩子。她爸嘴上说舍不得,可心内却是求之不得,因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别的女人胡来了。虽说一星期要上16节课,但工资福利等要比乡下拿得多。她进城时,就和剑雄约定,不问多忙,每天晚上都得通一次电话,有事谈事,没事就报一声平安,或者说一些让对方心醉的思念。和她同一个办公室的美术老师另外两人人,一个是刚从学校毕业的纯情女孩,把头发染成淡淡的红,煞是好看,姓袁;一个是个男的,一头长发,五官长得有梭有角,就是故作高深的样子,让人多少有点看不顺眼,姓王。人啦!还是本分点好!像剑雄有才华但也本分做人,从不装腔作势,更没有哄骗涉世不深女孩子的习惯。一想到这,雅晴脸上总会露出幸福的笑容。 

时间长了,雅晴对王老师也多了些了解:他待人和善,而且还会关心人,只要雅晴感冒了,或者咳嗽了,他总会递几板药过来。最让雅晴感动的是一天深夜,小儿子突然高烧得很厉害,不时地说着胡话,她一个人想抱着孩子,可是她紧张得腿一点劲都没有。母亲已酣声如雷了,她不忍心把她叫醒。此时,她想起了他,犹豫了许久才拨响他家电话,一听说是孩子生病,他立即骑着车过来,和她一起把孩子送到医院,等孩子一瓶水挂完了才离开医院。第二天,上班时,只见他眼红红的,她头一次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他笑笑说:“没什么。”后来才听说,他那有神经病的妻子昨天又发病了。不知为何?当她听到别人议论他的妻子时,她的心就紧缩起来。他和妻子是大学美术系的同学,他是班里共认的才子,她则是校花,他们俩的结合真正是金玉良缘,郎才女貌。可是有一次在深夜回家的路上,她被人强奸了,从此就疯了。 

想起来,他就后悔,那个晚上她参加了同学的生日宴会,他本该去接她的,但他沉醉在自己画的一幅山水画中,因为他觉得创作状态极好,而且他急着要把这幅画尽快赶出来送到省城去参加展览。在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她披头散发,满脸是泪,踉跄着脚步走了回来。后来,他们就从没在一起过夫妻生活,因为她对这种事已经充满了恐惧和厌恶。真的!他真地再也不想回忆那个可怕的夜晚,他生活在深深地自责和不安中,为图虚名害了妻子。从此,他就嗜上烟和酒。雅晴了解这些情况后,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那满头的长发也诗情画意起来,冷峻的面孔更散发出男人独有的魅力。 

他在省里美术作品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并且得了一千元奖金,办公室的袁笑梅缠着他请客。他愉快地答应了,雅晴发现他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当袁老师征求她意见时,她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是个柔情似水的地方,灯光幽暗,笑容暧昧,乐音柔和,摆设高雅,这真是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场所。雅晴的小儿子兴奋地瞧这瞧那,他们要了一个小房间,桌子上亮着蜡烛,墙壁有一盏淡红的电灯。他刚坐下来,就有一位穿着唐装的年轻漂亮小姐拿着茶单和菜单走了进来。他们分别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他还特意地要一瓶干红。他拿过杯子一分为三,雅晴忙摆着手说自己不能饮酒,他笑着说,女人喝酒是会年轻漂亮的哟!这在城里已成时尚。吃过之后,他们身心轻松地走在街上。晚风轻拂着头发,雅晴觉得心情格外愉快,夜晚竟如此迷人。她不由自主地说道:“呀!今天是我的生日,差点忘了。”“是吗?是你的生日,好啊!我们好好地给你祝贺一下。”于是,我们向歌舞厅走去。 

他们在6号桌子前坐了下来,不久,小儿子呼呼大睡起来。他激情地唱了一首《相逢是首歌》,唱到动情处,她十分感动,深情地望着他朦胧的面容。等他坐在她旁边时,她细心地发现他眼里竟闪着泪花。雅晴抱着孩子,呆呆地傻望着:这舞池仿佛就是一个水池,里面全是游动的鱼,舞客们又像一只只鸭子,像被谁捏住了头似的。在他和小袁舞了一曲之后,就主动邀请她也跳一曲。她轻轻地把儿子放了下来,小声地说自己的舞不太熟,但他的热情却无法让人拒绝。夜很深了,她坚决地提出要回去了。他把她们母子俩送到了家,孩子已在她的怀中睡熟了,她把孩子轻轻地放到床上。她一转身,发现他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带电,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两片火热的唇紧紧地贴着,当他那颤抖的手由她的身后向那隐秘处滑动时,她一把推开了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剑雄那愤怒的目光,也害怕惊动母亲,他也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做贼似地逃跑了。她怔怔地呆在那儿,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惆怅。 

第二天上学校,雅晴见到学校里的同事心中就慌慌的,总感觉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他们刚碰见时,双方脸色都有点不自然,但他依旧平和而又客气向她打着招呼,她也得体地点了点头。有一天,他的妻子病得非常厉害,在家中到处打人,摔东西。没办法,他只好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听到这个消息,她们一起买了水果去探望。雅晴进去时,那女人正在披头散发地闹着。雅晴见这女人生得很是清秀,泪禁不住流了下来。那女人一见雅晴,猛地伸过手来一把抓住她,充满深情地说“我妹妹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想死姐姐了”。雅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她如此平静而又安详,也就真心地演起妹妹的角色来。从这以后,王老师逐渐地觉得只要雅晴一出现,她的病就立即好起来。于是,只要她一发病,王老师总是打电话去求她来看望妻子一下。剑雄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在电话里提醒她要注意,与王老师要保持一定距离。 

这几天,她真有点烦,剑雄越是提起这事就越不舒服。他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进城来了,是不是和自己在赌气?听说他还动员剑英回来搞一个休闲娱乐中心,而且剑雄还帮她在跑有关手续。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就拿她目前生活的小城来说,到处是休闲中心,到处是饭店,到处是歌舞厅,到处是网吧,只要你在晚上走出去随便逛逛,你就会发现,西装革履的各式人物进进出出这些场所真是寻常事,可谓歌舞升平、一片繁荣------唉!想这些干什么?你烦得了吗?达.芬奇那蒙娜丽莎的微笑突然从台板底下跳进她的眼帘,她那神秘的微笑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人们永远地去探究。她幻想自己要是能把思想甚至肉体永远融化到艺术的大海中该多好啊! 

他时常盯着雅晴直直地看上两眼,感觉把她的衣服从外扒到内,一丝不挂地在他面前。当她发现他的目光时,他就立即躲开了,一本正经起来。他似乎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把她抚摸,甚至睡觉,但他再也没有勇气向她表露心迹。有一天,他的妻子突然在街上裸奔时被迎面急弛而来的汽车撞倒,地上立即是一滩殷红的血。他在从送葬归来的路上强奸了一个女人,据说那女人长得有点像雅晴。强奸过后,他立即到公安部门投案自首。剑雄听后,心中永远留下了一个结,他是否对雅晴有过非份之想?可雅晴总是极力否认。怀疑像毒蛇钻心一样让他难受。哎!这个社会谁又对谁去忠贞?傻瓜才忠贞呢! 

三十五 

湖荡镇的娱乐城终于在秋天晴好的日子开业了。这真是个好去处,四面环水,水中还长满了荷藕和芦苇,一座浮桥将它与宽阔的公路相连。那天,气球高悬,彩旗猎猎,镇大院的人们个个红光满面,感觉比春节还喜庆三分。典礼上更是热闹非凡。休闲中心的前面站着两排小学生组成的鼓乐队,会场的服务人员是清一色着唐装的漂亮女教师,美丽更显出少妇的成熟和妖媚,剑雄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由低低的领口到高耸的胸部,再滑到饱满的腚,甚至最隐秘的地方。剑雄只觉得下身硬棒棒的,自己不禁觉得羞愧,这才低下头离去。 

剑雄准备好两份讲话稿,一份是给周书记的,另一份是给剑英的。剑英不大认识字,剑雄只好先读一遍给她听一下,实在认不识的,就用别字或者拼音代替。剑英现在可是全县有名的人物,一共开了十多家连锁店,生意也非常红火。整个接待任务非常繁重,县分管招商引资的负责人,各部委办局、兄弟乡镇的领导,本镇各村的支部书记等等。开业典礼工作一切顺利,就是剑英把“秋高气爽”读成“秋高气叉”,这倒引起了一阵哄笑。不过,这也无妨大局,周书记始终是微笑着的,只要他满意就证明一切都好。 

中午,街道上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小轿车,镇上各个大小饭店全部客满,菜也是根据周书记要求上的:鱼、蟹、虾、甲鱼、荡螺等等,大小干部们吃得啧啧称赞,从此也就留下了 “美食之乡”的美名。送走了客人之后,周书记有点累就休息了,剑雄则守在办公室里等周书记,见他起身了便急忙赶过去,一脸媚笑地和周书记打着招呼,小声地说到刚开业的休闲中心去歇一下,可周书记就是执意不去。刚从外面送客回来的胡镇长忙插嘴道,忙一天也累了,轻松一下也是应该的吗!周书记只是唬着脸一声不吭地进屋去了。剑雄尴尬地转身走了,心中在暗暗地骂着这个死脑筋,跟不上时代。晚上,月色很好,秋风凉爽,院子里静静的,周书记总是一个人先坐在镇大楼前摇着芭蕉扇。剑雄洗过澡后,照例搬出椅子坐过去陪他聊天。他们由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谈到这次招商引资。言谈之中,剑雄已经隐约觉得周书记对他印象还不错,提拔一事看样子有希望了,他心中甚是喜悦,眼前的周书记仿佛是剑雄的再生父母,他感激得眼里噙着泪,圆圆的月亮也有点朦胧起来。对目前官场上的腐败,他们很有同感,现在少数当官的只是对上负责,很少对老百姓负责。因为老百姓无权决定他们的升迁啦!谁去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哟?哎!做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人啦!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干事业,清清白白地做人啦!剑雄很想劝他几句,光你一个人在清正廉洁又有什么用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他听了不高兴,甚至会影响自己的前程。夜深了,外面有点凉,他们才各自回宿舍休息去了。 

湖荡镇自从有了娱乐城,来往的客商自然是多了起来,但镇直、镇办单位却不堪重负了,上面主管部门大多把一些活动安排到这儿来,有诱人的吃、有快意的玩,谁能不动心啊?再加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在县城玩自然是耍不开,当官嘛!还是要注意形象的,假日里让驾驶员开着车下乡镇来,玩起来心里就踏实多了!这些大人物一下来,下面单位可就惨了,他们陪吃、陪玩、包结帐。老百姓的家庭纠纷也多了,剑雄在和村干部吃饭时就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平时非常老实的菜农把一天卖出去的菜钱竟鬼使神差地到休闲中心消费掉了,女人到了中午12点还不见人回来就到处找,发现他躲在一个草堆旁抱着头在抹泪。这个故事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乡镇。周书记听后皱起了眉头,这本来是为来往客商和前来投资办厂者服务的,哪知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这真是他始料不及的。 

下午下班时间还没到,袁书记就在剑雄耳边叽咕了一下,剑雄会意地点点头。以前,剑雄看不惯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他贪酒好色,见稍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走不动。但他外面的路子可广呢!在招商引资方面得到周书记的赏识。为了照顾剑英的生意,剑雄的人缘似乎比先前好多了,见了谁总是很客气,别人心中也明了,是为了照顾他妹妹生意。晚上,他们在水乡明吃大酒店酒足饭饱后,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熊老板提出要找小姐玩玩,他们显得有点为难,要是干那事,这里可不行,但要是想休闲,倒是有个好去处。熊老板兴奋地说:“小姐漂不漂亮?”“长得水灵啦!”袁书记咽着口水应道。熊老板听后沉默一会儿说:“行吧!还没有我钓不到的鱼。” 

娱乐城灯光闪烁,歌声绵绵,室内光线柔和,他们醉眼朦胧地走了进去。一位时髦而又性感的小姐把他们引进了一间屋子。他们脱光了衣服,剑雄看那满身肥肉的老板,想起了小时候宰杀的猪。人啦!有时候就是动物,甚至比动物还丑陋。剑雄今天好象多喝了两杯,头脑里乱七八糟的。那老板几分钟时间就洗过澡出来了。叫来大堂经理,选最水灵的过来,来了几个都被他的手挥走了,他不满意。最后,经理拽过一个,熊老板见了立即跳将起来,一把就抱着往里面拖。那女子的身体好象有点抖,到了按摩房间,他就要往这女孩身上爬。她哭道:“我是来按摩的,不干别的事。”他立即大笑起来:“别假正经,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她哀求道:“咱还小,你放过我吧!而且我是被他们骗来的。”熊老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按捺不住的欲火在他的身体中窜动着,他急不可待地扒下她的裤子就直奔主题。 

剑雄他们出来时,不见了熊老板,他们心领神会了,也分别要一个小姐走进包间。给剑雄按摩的女孩子并不懂敲背,只会陪他聊天,随便摸摸。剑雄见那水汪汪的眼睛,白嫩的胸脯,心旌摇荡起来,手在她的身上到处快活地乱窜着。哪知,就在这时候,外面大声吵嚷起来,说有一位小姐跳河了,剑雄他们起初不信,小姐的脸厚得很,怎么可能轻身呢?否则会干这一行吗?可是事情真的闹大了,110、120都来了。小姐抢救无效,心脏停止了跳动。剑雄头脑嗡的一声炸响了,一切都完了! 

当他们从医院里出来时,东方已曙光初现。他跌跌撞撞地向大院子走去,四周仿佛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鄙夷的目光向他砸来。到了大院门口,那个每月光顾一次大院子的疯子正在大声地骂着:“哪个地方不养人?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哪个女人不偷人?-----”骂完之后,自鸣得意地傻笑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剑雄小跑着向宿舍奔去,又痛又重的头无法抬起。 

三十六 

剑雄被双规了,袁书记也是,周书记记了大过,并且调到外乡镇做镇长,剑雄觉得对不起周书记。雅晴坚决地提出和他分手,他本来想提出把儿子要过来,但转念一想,儿子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并不好,自己也没脸教育孩子,影响他今后的成长。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回到了老家,心灵憔悴了,事业失败了,爱情退却了,脸上有种恍若隔世的神情。老父亲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那黑瘦的脸,声泪俱下地说:“孩子!官哪是我们这些人家做的啊!要是你当初一心一意地去教书,怎么会落到这地步?”剑雄扑通一声跪在老父亲面前,揪紧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老父亲叹息了一声说:“孩子啊!日子还长着呢,要挺着腰杆生活下去。” 

过了几天,二保硬是用船把他接到自己的鱼塘去玩。二保只是一个劲地劝剑雄,官不做就算了吧!雅晴和你离了也好,我看你还是和小红姐合起来吧!那个妖精竟干起了落井下石的勾当,小红姐也不容易,李老师总是有病,据说那病没治了,快把小红姐拖跨了。二保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见剑雄不悦,忙又闭上了嘴。剑雄看二保和这个寡妇的生活倒也开心,远离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这里有活泼可爱的三个孩子,有清新的空气,有春荣秋枯的景色。二保不停地呲着嘴朝孩子们笑,此时的剑雄倒十分羡慕起二保来了:或许,我这一生就不该读书,更不该有什么非份之想。就像二保这样,远离纷争和喧嚣,守着清静的荡自给自足地度过一生,这也许就是一种幸福。美丽、雅晴、小红的眉眼不断在他眼前闪现,身体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漂浮起来似的,空虚得不知自己是谁? 

太阳渐渐地落进了西边的芦苇丛中,枯黄的芦苇在野野的荡风中摇曳,一群鸭子欢快地扑着翅膀朝鸭栏嘎嘎地游来,二保女人不停地用瓢从小芭斗中一瓢一瓢地舀着小麦朝鸭栏中泼去。此时,一只孤独的荡鸟在天空中突然“啧、啧”飞过,剑雄眼里涌起了泪。吃过晚饭,二保披上一件厚厚的衣服陪着剑雄静赏着从东边的芦草中冉冉升起的月亮,月光下的草荡显得宁静而动人。远处渔火闪烁,取鱼的簧板声若远若近地响着,剑雄仿佛走进了童年的时空,头脑中变幻起许多快乐的场景。他突然想起了群猴捞月的故事。哎!人的一生不就是不断打捞着永远无法打捞的月亮吗?荡水无语,只有一轮明月悬挂在天宇,澹泊地注视着剑雄瘦削的脸庞。如果此时,他就是荡中的渔民,一次又一次地向荡抛洒出希望的网,收获着喜悦,与一脸黝黑的大屁股女人分享。这是一种多么平凡而又朴实的生活啊!但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奢望。二保突然睡眼朦胧地说:“雄哥,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会让你忘记一切痛苦。” 

三十七 

吃过早饭,二保撑着小木船把剑雄送到滩涂上的一个基督教堂去。其实,这里除了屋顶上的十字架,以及里面的耶酥抱着小羊的图画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气息。屋子里整齐地放着十多条凳子和桌子,有点像乡村的小学校。旁边的小屋住着位态度异常和气的老头。听二保说,这老头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两年前得了癌症,因无钱看病被医院退回来,后来是耶酥救活了他。他为感激主,把自家的两间小屋变卖后,又组织村里一些愿做善事的人们捐了款。此后,草荡中就出现了这教堂。二保闲来无事或者苦闷无聊时,就经常到这里转悠,渐渐地和这老头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二保没见过主是什么样,图画上一个面目慈祥的外国老人就是主耶酥吗?老头说:“心要诚,凡事要祷告,但不可妄求。”可不知为什么,二保睡觉时总会做许多梦,甚至还会经常梦见和村长睡过觉的二凤,那双大奶子总是白晃晃的诱人。他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犯罪感。他对老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感到快乐,从他嘴中得到许多从没听说过的东西,尽管缥缈得很。让他不开心的是母亲不能进天堂,母亲虽是个大好人,但她没信过主。老头说好人不一定就能进天堂,信主的人才可能进天堂。无论怎么说,二保就是喜欢到这里玩,因为和老头聊天会感到快乐。所以,二保认定把剑雄这样处在苦闷中的知识分子带来或许能找到快乐。剑雄知道这是从西方传来的基督教。《圣经》上说万物都是上帝造的,包括人。因为人类的始祖犯了罪,随后被上帝遣送到人间,所以人一生下就有罪。而主耶酥为了给人类赎罪,就来到人间传播福音,最后被钉在十字架上。 

站在他面前的老头,一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洒满了阳光。“你信主?”剑雄明知故问道。 

“对啊!无所不能的主耶酥,是他治好我的病!”老头平淡而庄重地说。 

“无所不能?他能治好我心灵的伤痛吗?”剑雄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问。 

“能啊!只要你虔诚,永远地祷告,你的心灵就会像愤怒的大海一样平静下来。”老头像在替主布道似的。 

“我有许多心愿,能得到吗?”剑雄继续追问着。 

“能啊!只要不是妄求。”老头的眼睛像一潭秋水,神情像一枚秋叶。 

“我希望我的母亲能进入天堂,因为她是个好人。”他仿佛看到了母亲慈祥的面容。 

“不行,不信主的人是不能进天堂的。”老头不无遗憾地告诉他。 

“不知不为罪啊!好人和坏人就没什么区别了?主也应该给好人一点优惠啊!”自从出了那事以后,这是剑雄第一次说幽默的话。 

“这------,我实在不好回答你了。等有机会,请牧师讲给你听!”老头在无法解释别人的提问时,总会搬出这个挡箭牌。 

剑雄和二保辞别了老头,老头站在教堂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花白头发被荡风撩起,像摇曳在秋风中的芦苇花。 

一切都是上帝造的,甚至包括魔鬼。剑雄的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人啦!一半是上帝的,一半可能是魔鬼的。也有人说,人的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这世界越来越让他糊涂了。心灵中对美色、权力和金钱的欲望都是魔鬼引诱的结果?上帝既然无所不能,为啥不去降伏魔鬼?倒让魔鬼在这世间大行其道、肆意妄为呢?这是不是上帝在故意怂恿?特别是没信基督的好人也进不了天堂,他极大地不解和遗憾。哎!怎么了?他的头出奇地痛,荡中的枯荷也透出无限凉意。 

二保的女人正站在鸭栏旁朝他们笑着,四周鸭子欢快地叫着。这就是上帝送给二保最好的礼物?二保真幸福!二保才是上帝的宠儿。 

阅读:5次    发表日期:2005-12-10

醉卧绿草荡 TEL:0517-5936180 13151318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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