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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与谁共舞

时间:2005/12/12 作者: 陈秀荣 热度: 101060
今生与谁共舞 (1~4) 
作者:陈秀荣

何剑雄的家乡有着美丽的芦荡风光。屋前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屋后是一弯清澈的溪流,不到一里路远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
毕业在家,剑雄本想通过关系分到县城,怎奈找不出像样的亲戚,加上家中实在抖不出几个铜板来,一直未能如愿。近几年,他家连续办了两件大事:一是盖了两间新屋,二是给瘸腿二叔买了一位云南姑娘。虽然花了近万元,但剑雄一家人暗自庆幸这女人不像别人家买来的,只要有吃有喝就不想走了,去年还为他二叔生了个胖女儿。二叔乐得整天见人就嘿嘿地笑着。
离他家不远的二斜头也买了女人,没到两天那女人就被人偷偷地接走了。走时,那女人还撸走二斜头家藏在箱子底下仅有的五百元钱,据说这叫放鸽子。二斜头落得个人财两空,二斜头妈为此嚎哭了好几天。每当想到这事,剑雄他妈就会在别人面前自豪地说,二叔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暑假在家,剑雄最大任务就是看书,家中的划蒲、轧蒲、编蒲包这些活儿,父母不让他沾边。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他父母的眼里,读书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啊!只要书读多了,一切好处似乎都会自动送上门来。有时,书看累了,电视也看累了,他就走出院外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或者骑上自行车,来到荡畔那高高的堆堤上极目远眺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荡中芦叶青青,在荡风不停地梳理下,飘来悠悠清香,芦荡深处不时传来群鸭的欢叫声和不知名荡鸟清亮亮的婉转,剑雄惬意极了。
突然从芦苇丛中窜出一条小木船来,棹船的是一位头戴斗笠的老头。这情形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站在河边听小渔船上夫妻吵架的情形,那互相对骂的声调仿佛像刘三姐唱的山歌,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那女人向男人带着哭腔道:“你站船头,我站后艄,你抽烟喝酒有钱,我买梳头油就没钱?”想想那场景,总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小时候,他有时会傻傻地想长大后也做个渔翁,找一个长头发大屁股的做女人,终日在荡中玩耍。夏季的早晨,田野里、沟河中显得雾沉沉的,柳树枝上的蝉闷闷地鸣叫着,剑雄手中捧着《西厢记》,斜躺在沙发上打着瞌睡。母亲心疼地说:“别累着,咱家附近没啥亲戚可走动,就去同学家串串门吧。”一听这话,他就想到师范时的同学李权生,忙给他挂了个电话。权生在家也闲得无聊,于是剑雄骑着车往他家赶去。路过镇上的新华书店,一眼瞥见店里悬挂着一幅古典美女的画。他忙把车架在书店外,走到玻璃柜台前仔细打量着这画:画中那女子穿着云裳般的裙裾,站在亭阁的栏杆前手执诗书眺望着远方山峦,若有所思。那高高的发髻、小巧的嘴巴、瓜子脸、一双醉人的眼睛更是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古典魅力。他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来买下了,并且很仔细地用化学绳子扣在车后,这才跨上车向权生家骑去。赶到权生家,只见权生正捺着屁股使劲地把一辆摩托车往锅屋廊檐下推,生怕客人的车被毒毒的太阳晒着。剑雄忙走过去给他加一把劲,权生回过头来笑着说:“天热,你到空调房间里歇着,我一个人能行。”剑雄还是帮他把另外两辆都推上来,这才和他一起走进凉气逼人的空调房间,几位村干部正在房间里搓麻将,每人嘴里叼着烟,烟味浓得呛人。待了一会儿,剑雄走出去找一个能吹着电风的地方坐下来,权生跟了出来找出一本没封面的杂志给他消遣。他随手翻翻,里面尽是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把它扔在一边,走到书柜前寻找一些高雅的东西。快到中午,权生他爸才回来。权生忙把剑雄介绍给他爸,他爸热情地握着剑雄的手寒暄好一阵子。他妈连忙摆弄好桌子,厨师也从锅屋里端出六道冷菜,他们俩人也争着帮忙。权生他妈热情地说:“孩子,你们歇着,用不着你们忙。”在热菜上来后,村干部们才慢慢地走出来,每人手中捏着钱盘点着上午的输赢。盘点过后,他们走到水池边洗净手才围着桌子坐下,剑雄也随着权生坐了下来。权生他爸在征求他们喝什么酒后,跑到房间中拿出几瓶洋河大曲、两箱子啤酒。剑雄见这阵势心里就生了几分胆怯,往日记忆中痛苦的一页立即翻了出来。那是个周末,月明星稀。他和一位在师范时的同学——恋爱高手孙彬,到孙彬刚认识的女朋友家作客,据说她爸在城里是个官,待人很热情。到她家时,她爸拿出两瓶洋河酒,一向不善饮酒的剑雄在她爸盛情地劝说下喝了不少。不一会儿,他就感到头晕乎乎的,脚底下软绵绵的,像在梦中舞蹈。他连忙回到宿舍,脚也没洗就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半夜醒来终究还是把酒和菜一古脑退赔了出来,宿舍里立即洋溢着酒香和菜臭,同宿舍的几位同学被醺醒了,忙捂着鼻子皱起眉头。一位平素与他关系好的同学给他倒杯茶,对此,他非常感激。后来他一连好几天没精打采的,像病了似的。这以后,剑雄见酒就怕。当村干部们频频向他敬酒时,他吓得连连摆手高挂“免战牌”,然而权生还是给他斟满了酒,经过再三劝说,几杯酒下肚后,他觉得酒好喝多了,不知不觉中又多饮几杯。直到下午两点多钟,他们才酒足饭饱地散去。剑雄嗳着酒香爬到权生的床上,一直睡到四点多钟才醒来。醒来之后,权生忙给他泡杯茶,他喝完茶后又猛喝了两瓶矿泉水,才觉得心里舒畅多了。接着,他又让脸放到自来水龙头下使劲一洗。随后,他骑着车随权生一起到即将去工作的渔村中学,剑雄本不想去,因为曾在那学校读过三年书,太熟悉那儿了,但经不住权生再三劝说还是去了。来到渔村中学,只见校园里野草疯长,上锈的铁门半关着,林荫道旁两排高大的梧桐树蓬蓬勃勃地长着。一位独臂老人见有人进来,忙从传达室中走出来问找谁。他们笑着说:“再过几天我们就是这里的老师了,今天没事到这里转转。”老人朝他们点点头,又走回传达室。他们推着车走进去,站在学生时代的宿舍和教室前,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犹如昨天。同班的于小梅长得秀气而又水灵,剑雄曾那么执著而又痛苦的暗恋着她。她那双好看而又会说话的眼睛,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去捕捉它,而它却像兔子一样地躲着。权生为了她曾和同班的一位男同学大打出手。那一次权生吃了苦头,眼睛被打得像个大狗熊。有一次,梧桐树下剑雄曾和她撞个满怀,那情景至今仍温暖着他的记忆。要不是总是想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说不准他还会恋爱上呢。就连当时年青的数学老师也经常主动给她辅导功课,甚至把最好的复习资料也毫无保留地借给她。剑雄多少有点瞧不起她,然而对她那种清新自然的美感却又挥之不去,念念不忘,让他又平添了几分苦恼。往事如梦,梧桐如故,校园如故,只是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想到此,他禁不住伤感了起来。
或许是自行车的吱呀声,杂草丛中突然有几只野鸡扑愣着翅膀剑一般地窜上天空飞走了,他才从记忆中走出来。一阵阵哗啦哗啦的撸麻将声,立即将他们吸引了过去。昔日的教导主任、班主任以及两个不熟悉年轻教师正在“砌长城”。他们热情地欠了欠身子,主任忙吩咐着在一旁给孩子喂奶的女儿给他们倒茶,随后继续在两台电风扇的呼呼声中酣战起来。主任面前堆了不少块票,脸色也随着钱的增高而晴朗起来。他们相了一会儿呆,自觉斜阳西下,便与他们打个招呼告辞了。 二回到家中,剑雄忙找来浆糊把古典美女画贴在床头,并用新报纸小心地把它覆盖起来,生怕妹妹瞧见会取笑他。随后,他顺手翻开闲置床头的那本《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一个霜凝露结的清晨,他一觉醒来,穿过迷蒙的白雾,惊喜地发现仿佛仙境被偷来人间——在碧水和蓝天之间,在茫茫苇花的呵拥下,出现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古朴风韵迎面扑来。她安静地伫立着,款款地低着头,只有黑色的长发和雾一般雪白轻柔的裙裾在风中说话-------。“剑雄,来剪蒲包口!”母亲的叫声撵走他美好的想像。天气闷热,蚊虫又多,母亲和妹妹、叔叔想早一点收工。一脸不悦的剑雄也加入到编、剪蒲包口队伍中去。天已经黑了,母亲到屋后张望好几次,父亲的船才在黑暗中荡来。等船靠岸,她忙从剑雄父亲手中接过船的缆绳和竹篙。他爸从船头拿出用荷叶裹着的几枝花心藕,纵身跳上岸。父亲说,藕的长势很好,荷叶碧绿,荷花稀疏,只是经常有人进去偷,实在是没办法。母亲在一旁淡淡地劝说着:“人家下藕田去掏两支消暑解渴,这也不能叫偷呀!”剑雄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切着花心藕。父亲则待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一声不吭。妹妹在干完手中活后,忙用脸盆到水池里舀满水朝院子里均匀地洒着,二叔和二婶则到锅屋里端出稀饭和粘面饼。一家人围在院心的桌旁喝着稀饭就着新鲜的藕菜,桌肚里、门口处、猪圈旁燃着蒲棒头,淡淡的清香飘浮在小院的月色里。妹妹剑英突然说同村的童小凤伙她一起到苏州去打工,一个月能挣上个千元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母亲的脸色,没等他们表态,剑雄就坚决地说:“不能随她一起出去,看她那个妖艳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外面没干好事。”随后一家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剑英晚饭也没吃饱,就气鼓鼓地摇着芭蕉扇出去了。吃罢晚饭,剑雄洗完澡,摇着蒲扇走向离他家不远水泥大桥。城里几乎家家有空调,用不着寻找纳凉的地方,而在这小水村,水泥桥则成了纳凉的好去处,站在桥上比待在空调中强多了,所以人们都愿意在这里集中,这里还是全村的信息中心,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本村各种各样新闻,偶尔有几个淮剧爱好者兴趣上来还会亮起歌喉来一段淮剧。村里几个姑娘要剑雄把父亲的二胡拿来拉上一段,剑雄只是一个劲地摇着蒲扇说,今晚坚决做忠实的听众。
剑雄家确有一把二胡,那还是爷爷在三十年代讨饭时用的。后来,父亲也学得了这门手艺,走投无路时混口饭吃。父亲年轻时只要二胡一拉,很多姑娘都给他吸引过来。弄得村子里的书记和大队长都十分嫉妒,曾警告他不要小资产阶级情调太浓。
父亲也不完全理解他们的意思,只知道他的二胡声让他们不快,他得学乖,让他们不高兴的事千万干不得。于是,他再也不把二胡拿出去惹祸了,只是偶尔关起门来教一教紧紧缠着他的剑雄。剑雄聪慧,一学就会,《二泉映月》被演奏得直让他想起小时候讨饭时的情景,甚至落了泪。等剑雄上高中了,小水村的事也不总是村长他们说了算,于是小水村人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剑雄的二胡声也经常在有月、无月的夜晚悠扬着,轻叩着少女们的心扉,美丽着乡村的夜色。
夜阑人尽,剑雄才从容地摇着扇子回家。家中所有的电风扇都令人心烦地呼呼响着,他走进房间倒头便睡,白天到学校转悠时的情景涌上心头,这偏僻而又荒芜的学校将是他长期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或许会陪伴他一生,就像许老师一样,从英姿勃发到两鬓苍苍。他真有些不甘心,一股怨恨从心底油然而升,但他该怨谁呢?父母吗?他们把自己拉扯大,又倾其所有供自己读书上学,还苛求什么呢?怨就怨家中没有亲戚当什么像样的官,心中烦了好一阵子,哎!儿子才分进城呢,这种阿Q式的安慰让他迷迷糊糊地入睡。 朦胧中,他来到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溪流潺潺的胜境,吟咏着一首优美的诗。忽然,一位穿着连衣裙的姑娘脚踏云彩、手捧玫瑰朝他飘来。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她,那柔软的腰肢、如水的目光、明媚的脸庞使他无比兴奋和喜悦,生出了难以抑制的妄想。一会儿,她手中的玫瑰变成了一本让人柔肠欲断的《西厢记》,脸上也泛起了妩媚的红晕,似枫叶、似晚霞。他们相拥着坐在亭阁前,一起研读着精彩的篇章,读到动情处,剑雄鼻子酸酸的,她的眼中也汪着一泓清泉。这时,他站起身来,高声吟诵了一段:如笑如呆,欢情丝不断,梦境重开------没等他念完,那女子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伸出一对长长的獠牙。他惊叫了一声,拔腿便逃,怎奈腿脚如灌铅动弹不得------他好容易翻身起来,急忙拽亮电灯,用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他索性起身从书橱中找来《红楼梦》,其中的黛玉葬花真是千古绝唱啊!读来让人感慨万千,柔肠欲断。胡思乱想了许久,他睡意才朦胧起来。三
父亲在锅屋中碾蒲发出的嗡嗡声,二叔家小女儿的哭闹声,把他从梦中吵醒。他慵懒地欠了欠身子,头晕乎乎的,浑身有一种酸痛的感觉,赖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身,等他洗漱完毕,妹妹和二叔每人已经编完一只蒲包。吃早饭时,他说要下荡去玩耍解闷。父亲笑着说:“荡中有啥好玩的?那无遮无挡的太阳会把你脸晒疼的,还是在家看看书吧。”他把目光转向了母亲,母亲会意地走过来,一脸笑容地说:“他爸,你还是把孩子带下荡玩耍去,也不能老是看书呀?阳光太猛时,可以摘荷叶遮阳嘛!”见母亲这么说,父亲让了步,叫剑雄拖着竹篙,自己则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到了屋后,剑雄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跳进船的中舱,船像醉汉似的晃了晃,父亲则迅速地解下缠在老柳树上铁缆绳,也一脚跨上了船,站在后艄用竹篙往岸上一抵,船像乖孩子似的任他摆布。船很快出了村子,太阳光也格外地强烈起来,不一会儿剑雄的脸上就感到火辣辣的,不断用手遮着阳光。父亲把自己的草帽扔给他,他接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着,不好意思立即戴上。父亲看出他的心事,慈爱地笑着说:“戴上吧,没人说你娇气。”见父亲这么说,他就把有一股老油味的草帽戴到头上。船游进荡中,荡风习习,水清见底,水藻、游鱼清晰可见,两边芦苇和蒲草在风中摇曳,悠悠的清香沁人肺腑,令人心神俱爽;滩涂上有一两户人家,他们不是牧鸭的,就是养蟹的,给人世外桃源的感觉。剑雄索性站起来贪看眼前的美景,禁不住自言自语道,住在荡中人家的日子真胜似神仙啦!突然,船游进养蟹人家地带,河道变得狭窄起来,两边站着一排排木桩拉紧着网,网上偶尔有一、两只蟹快速地爬行。
穿过蟹塘,水面立即开阔起来,踮起脚尖就可见到一望无际的藕田,碧绿的荷叶间绽放着无数粉红或者洁白的荷花,丝丝清香直奔鼻端涌来,通过喉头气管流向四肢百骸,流向大脑及他的神经末梢,而满眼充盈饱满的绿色,让他快意沉浮,直化成一朵风中摇曳的荷花,或者是叶下一尾游鱼,在或东或西或北或南中,自由地生活,诗意着人生。
假如有来世,他定投身为荷,“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多么震憾人的心灵啊!剑雄高起兴来随手从水中摘了几个野菱角,剥掉那嫩绿的外衣放在嘴里一尝,甜滋滋、脆生生的,唇齿间留下菱角特有的清香。船很快就到达自家藕田,父亲一一地将倒在水中的荷叶扶起来,像扶起不小心摔跤的孩子,心疼地摇着头,近二十亩的藕田有多达十几处被偷踩过了,这个季节被偷踩一枝就相当于冬季十枝。剑雄头顶着一张硕大的荷叶兴致很高地采摘荷花,吃着莲蓬中鲜嫩的莲子,还不时地掬一捧清凉凉的荡水洗脸。“剑雄呀,肚子饿吧?弄一枝花心藕来冲冲饥、解解馋。”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脱了衣服将身子沿着船帮探进水中,然后猛地沉下身体,像潜水运动员似的。一眨眼功夫,父亲就冒出水面,手里高高地举着花心藕,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连忙划过来。上了船,父亲燃起一枝烟,剑雄则在船舱里探着身子把藕身上泥污洗干净,再把藕分成两半。父子俩一起品尝起花心藕,父亲的脸色多少有点凝重,而剑雄则尽情享受着。
快到中午,剑雄已饥肠辘辘了。于是,船在他的再三催促下飞快地游动着,约摸过了半个钟头,到家门口,没上岸就闻到从家里飘来蕃茄汤和炒瓜丝香味,让人直淌口水。那顿午饭使剑雄感到从未有过的香甜可口。
吃过午饭,他到屋后水杉林中转了转,有几个小男孩在小河中游泳,身上都穿着救生衣,河码头还站着好几个大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面,生怕水的深处突然冒出个水鬼把孩子拖走。
想起小时候父亲教自己游泳,就觉得有点野蛮和残忍。父亲把他往胳膊窝一挟,一手拖着竹篙,走到小桥上随手往河里一扔,他一边喝着水,一边扑腾着,甚至打起漩来,见他要下沉时,父亲才把竹篙伸过来,被水呛得晕头转向的他紧紧抱住它,怎么也不肯轻易放手,站在岸上的母亲有时看出泪来。就这样三番五次的训练,剑雄终于学会游泳了。后来,父亲把这教游泳的方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别人,有几户人家也如法炮制地教会了孩子。
剑雄正想回去睡觉,隔壁的二保一手拖着铁锹,一手拿着上锈的铁盆子找有蚯蚓的地方,见到剑雄忙喊道:“雄哥,钓鱼去?”二保的召唤,剑雄立即来了精神,睡意顿消,跑回家中找出细竹竿,随后又到桥头小店买鱼钩鱼线。一切准备好后,他随二保找一处能钓着鱼又有阴凉的好地方。浮子飘在清凉的水面上,有几只家鸭在远处嬉耍着,剑雄神情专注着浮子的动静,离他不远处的二保不时地甩着竿,却总不见任何收获。突然,剑雄的浮子猛地一沉一浮,他不慌不忙地把握住时机将鱼拎出水面,他的心啊,涨满了喜悦。一条小鳊鱼拼命地在黄豆稀疏叶子丛中蹦跳着,过好一会儿鱼才不动弹。他走过去把明晃晃的钩从那流血的嘴上慢慢地取出来,二保也赶忙跑过来分享着收获的喜悦。他把剑雄的鱼放进网兜后,才跑回原处。二保的鱼竿不知什么时候被鱼拖进水中,他把屁股拍得山响,后悔不迭地说,肯定是一条大鱼。剑雄又一次把装着诱饵的钩抛向水面,水面上立即泛起几圈清亮亮的波纹,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知什么时候,两只墨鸭冒到他们面前,平静一下子被打破了。被激怒的二保随手找来泥团狠狠地朝它们砸过去。这时,从河道拐弯处棹来了一只乌亮的小木船,棹船的是小鸽子。剑雄见是儿时的同学,忙喝住二保,二保那捏在手中的第二块泥团极不情愿地放了下来。
船飞快地窜了过来,小鸽子哈哈大笑道:“咱们村的秀才今天雅兴不错呀?钓几条了?”二保急得扯起嗓门几乎是朝他吼道:“快滚,否则把墨鸭砸死。”“你别急,急也没用,今个就算钓不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墨鸭往船上赶,一枝烟功夫墨鸭们全站到那船舷上。随后,他用竹篙使劲地往岸上一抵,船像离弦的箭飞了起来,他故意逗道:“剑雄,你要是不跟这倒霉鬼在一块,保准钓到更多的鱼。”二保气愤地朝他骂了一句脏话,同时又找了一块泥团扔向他,然而船早就没影了。二保又解恨地吐了口唾沫,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兜中摸出烟来抽着。小鸽子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就没了父母,父母留给他的财产只是滩涂上的两间小屋和几只墨鸭。他比剑雄等同班同学大五、六岁,一直到二十好几了也没找到媳妇。然而,在一个夏天的中午,他的两只墨鸭为合力擒拿一条大鱼一直追进芦苇丛中,一袋烟功夫过去了仍不见回来,急坏了的他使足力气把小船棹得像一条大蟒似的,蒲草在船身下起伏着。船游了老远,忽然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正拎紧湿漉漉的衣服挤着水。见有人闯来,忙用手中的衣服到处捂着,然而那对丰满而又光洁的双乳还是被他那火辣辣的目光逮个正着,他像触电似地呆在那儿,心中充满了慌乱和难言的喜悦。后来,这寡妇也就成了他的媳妇------每当剑雄想到小鸽子有这样艳遇时,也多少有点羡慕甚至嫉妒起来。抽过两枝烟的二保站起身来拍着屁股骂道:“操他个寡妇女人的。”“二保,你连边都没沾着,嘴却荤得不轻啊,说不定啥时你也会遇着这种好事呢!”剑雄开心地笑着说。二保露出黑黑的牙齿笑道:“要是像你这般有才有貌,还会拉二胡,保证叫全村的女人想得睡不着觉。”他们说笑了好一阵子,才又钓起鱼来。过了个把钟头,西边天空陡然冒出一大片乌云来,二保惊叫起来,紧紧拽着鱼竿的身子像一张弓。看这情形,二保是遇着大鱼了,剑雄扔下自己的鱼竿跑了过去。二保紧张地将崩紧的鱼杆递把他,自己则慢慢地将身子沿着河边探了下去,经过俩人共同努力,终于把一条足有2斤重的鲤鱼拖了上来。不久,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朝他们砸来,牛蜢和大黑蚊子对他们趁火打劫。他们赶紧收起鱼竿,拎着网兜往回跑,而闪电和雷声不依不饶地追赶着他们,当他们快到莫小红的养鸡场时,一记响雷在头顶上炸开,瓢泼的雨一阵紧似一阵。二保忙喊道:“雄哥!就在这儿躲一会雨吧?”剑雄点了点头。于是他们飞一般地钻进养鸡场,二保撞开门,小红刚要生气,见剑雄跟在后面,立即转怒为喜,客气地招呼他们坐下,还热情地倒两杯茶。小红是剑雄母亲的干女儿,在小红家最困难的时候,剑雄家曾无私地接济过,而且小红不慎落水时,剑雄的母亲奋不顾身地救过。二保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眼瞅剑雄:“今个跟别人沾光呵。”剑雄涨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小红也被羞红了脸,急切找出话来岔开。小红是本村的养鸡能手,长得稍稍胖了点,但眼睛却大而有神,像盛了一汪清亮亮的荡水。因为她与村书记家二公子曾经谈过恋爱,还手拉手地去看过电影,所以尽管小红对剑雄有意思,甚至主动请媒婆提过亲,剑雄的父母也非常赞成,可剑雄怎么也不同意。他始终耿耿于怀的是这么一个质朴的女子竟跟那个流氓习气很重的家伙谈过,尽管在内心深处对小红仍有说不出的好感。为避免尴尬,剑雄主动找了一些关于养鸡的、钓鱼的话题闲扯起来。一杯茶喝完,雷声也渐渐远去,剑雄急忙起身告辞,二保嘻皮笑脸地说:“雄哥,回家也没事,再玩一会儿吧?”剑雄没理他,拔腿就走,二保也只好跟在后面。快到剑雄家时,二保说:“雄哥,这鱼全归你了。”剑雄欲拒绝,二保嘿嘿地笑道:“你拿着,不然就是看不起二保,要是雄哥不好意思,以后给二保介绍个女人处处。”剑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全部拎了回去。到了家,只觉得肚子咕咕地叫,忙问小妹“晚饭好了吗?”“还没好,等你的晚饭菜呢。”妹妹一边笑着说,一边接过哥哥手中的鱼。母亲急忙把这些鱼拿到河边杀了洗净放进锅里,然后加上一些葱、蒜之类的佐料煮成鱼咸。这顿晚饭,剑雄感到鲜美无比。四
下了一天的暴雨,河水涨高了,堆堤变矮了,稻田里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好听的蛙鸣,剑雄的脑子里立即蹦出“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句。院子里、屋子的前后蹦跳着无数蚕豆粒大小的土褐色田鸡,真是个热闹无比的世界。夜晚,人们纷纷走出来享受夏夜的宁静和凉爽。但剑雄却感到从未有过寂寞和莫名的烦躁,再加上电也突然停掉了,电视冷着面孔,往日热闹的大桥也变得格外宁静。等家里人都睡熟了,他才穿上雨靴,带上电筒,轻手轻脚地走出院子,朝南洼村那由村部改成的影剧院方向快步走去。路上,他突然渴望能碰到小红,如果真地碰上,说不准会偷偷地捏她屁股一下,甚至亲她一下,但事后他肯定会后悔的,真的!他走到有几座坟墓的堆堤时,电筒突然不亮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微微地冒着冷汗,此时他已进退两难了,真后悔没喊上二保。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坚信世上没有鬼神,如果有,也只在人们的思想里。这样一想,他的胆子又大起来了,用手使劲一拍电筒,它竟然睁开了眼睛。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影剧院,电影已经开始,外国电影,像是美国的敢死队营救什么人似的,青年男女几乎是两人一对挨得很近地坐着,还不停地发出嘻笑声。剑雄置身其中,心空虚了起来,浑身也莫名地燥热起来。电影没有结束,正好碰到一位熟人,于是他们俩人结伴而行走出影院。
离家一里多路远,就远远地听到阵阵吵架声,那哭闹声的位置大概在二保家附近。离家越来越近时,剑雄真切地听见从二保家传来女人的哭闹声。于是,他快步朝那边走去。到了他家,只见院外站满了人,几个女人使命地拽着一个披头散发、干嚎着嗓门欲拼命的女人,二保他妈也泪流满面地向那女人不停磕头作揖,剑雄妈和二婶都帮着求情,而二保早已不知去向。一打听,原来是二保听说这女人本来就不怎么正经,连本组的驼背王三麻也和她有过那事,所以今晚二保以找鸭子为名趁机摸了一下女人胸脯。这女人本来对二保逮鸭子就不高兴,二保还想讨便宜,她就大喊大叫起来,男人知道后立即强迫女人到他家来个干失火,以证清白。于是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披散着头发地朝二保家疯奔而去,二保吓得拔腿就跑,抓到手的鸭子也扔了下来。这女人闹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地没了力气,在剑雄妈和二婶搀扶下回去了,那男人还在二保家的院子里蹦跳着。因劝架的人多,所以这女人战果并不辉煌,二保家吃晚饭的小桌子、鸭盆子,还有两条凳子被摔坏了。
就在人们渐渐散去时,二保妈突然尖叫起来:“不好了,二保喝农药了。”只见二保瘫坐在房间里,手里还紧攥着农药瓶子,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刺鼻的药水味。剑雄一把夺过瓶子,把他扶起来,欲将他背上船送镇卫生院。村里人正要把他拖上船时,他坚决不肯,说没喝,只是为吓退那女人而在身上洒点儿药水。此时,剑雄他们只想着救人谁也不听解释,只顾把他往船上抬。约摸过了一个多钟点,船终于在镇卫生院的码头靠了岸。二保想捺着屁股赖在船上,但还是被抬了上去。医生不问三七二十一地就给他拼命灌肥皂水,根本不理睬二保的苦苦哀求。灌过肥皂水之后,就赶忙输液,二保紧紧地拽住剑雄的手说自己一滴也没喝。剑雄说谁让你干出这种事的?现在受罪活该!剑雄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倒有点同情他。二保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农民,家中底子薄,再加上二保没什么文化,附近村里的姑娘没有人看上他,所以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人也没着落。一直到夜里一点多钟,输液才结束,剑雄他们把身子显得很虚弱二保扶上船。机帆船在电筒光的引导下,缓缓地在黑漆漆的河道里朝村子“突突”开去。 

阅读:6次    发表日期:2005-12-10

醉卧绿草荡 TEL:0517-5936180 13151318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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