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在错误地生活(六)
少年时代的何丽最向往的就是能有一架钢琴陪伴。那时候她也曾经是学校合唱队的一员,但她最羡慕的还是弹钢琴伴奏的老师。只要老师坐在琴凳前,她就会觉得老师是那么的漂亮!她也曾经用她的小彩笔在纸上画出了许多黑白的琴键,无奈亲人中没有人关注她的梦想,她基本上是跟在爸爸身边看着战争片长大的。
走进音乐厅让何丽进入了久违的氛围,温暖,安详但激情澎湃。鑫鑫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眼睛完全不够用地四处张望着各种雕塑,各种海报。何丽也依次为女儿讲解着莫札特,李斯特和约翰施特劳斯。鑫鑫对眼前的这些雕塑还似懂非懂,何丽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给她讲了讲便拉着她走进剧场。鑫鑫蹦跳着朝前排奔去,何丽并没有管她,独自在后面溜达着。
黄先生。
鑫鑫叫喊的同时,何丽也已经看见了黄森。她立刻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不断地拍打着喉咙,很快便要挤出胸膛。
一直以来黄森都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对何丽的情感不让它有半点的流露,他对何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黄森是一个对情感很在意的人,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婚姻如同父母一样在争吵中相伴一生。他骨子里是保守的,也不愿意自己的人生中有“离婚”两个字的存在。可是当他见到何丽,他突然觉得上苍在捉弄他,在嘲笑他紧守在心底的承诺。他不愿意让步但却节节败退,而挣扎也在不断地被何丽的身影淹没。
黄森还是彬彬有礼地向何丽打着招呼,而鑫鑫已经跳跃着奔向了黄森。鑫鑫的亲近打破了尴尬,让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变得不再稀薄:
不知道你也会来。
话一出口何丽觉得自己有点傻。黄森微笑着说:
本来是要和我爱人一起来的,可是她临时有事。
鑫鑫兴奋地看着舞台上的三角钢琴情不自禁地说:
太美了!妈妈,那是什么啊?
那是圆号。
那边那个是什么?
那是黑管。
黄森为鑫鑫一一解释着舞台上摆放的乐器。
怎么还不开始啊?
鑫鑫显得很着急。黄森被天真的鑫鑫感染着:
音乐家的演奏是很辛苦的。
没等黄森说完,鑫鑫便打断了说:
我知道,台下十分钟,台上一年功!
黄森被鑫鑫逗乐了,何丽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也笑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黄森迅速移开视线看着鑫鑫:
说得不错!
鑫鑫自豪的说:
我妈妈告诉我的。
说着撒娇地拱入何丽的怀里:
妈妈,我想喝水。
黄森正要起身,何丽匆忙拦住了他:
我去吧。
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此时的钱阳正在厨房里欢快地忙碌着。厨房一直是他最愿意久留的地方,他始终认为男人最应该经常进入这里去寻找柴米油盐的乐趣。每次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老婆孩子兴致勃勃地一扫而空时,他就有种说不出的自豪。
暖暖的热气蒸腾着厨房,蒸锅里蒸着的芦鱼是钱阳一早去市场买来的。女儿最爱吃他做的清蒸鱼,清淡、入味恰到好处。沙锅里煲着的黄豆排骨汤窜出阵阵的清香、让他有前所未有的暖意。也许是心情的改变,抑或是终于了解了自己对何丽的情感吧。钱阳不时地台眼看着表,等待的惶恐慢慢袭上了心头。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鑫鑫早已经进入了梦乡。黄森抱着鑫鑫和何丽一同走出了音乐厅。鑫鑫迷糊着不愿醒来,但何丽还是不停地在叫着:
鑫鑫,醒醒,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黄森抱紧了鑫鑫说没关系,车停在哪?何丽示意他车停的地方便紧走了几步超过了黄森,走近车子打开了车门。黄森把鑫鑫放躺在后座上。何丽有些尴尬地说:
中午没睡觉。这孩子,从小就特能睡觉,只要是到了她生物钟该睡觉的时候,她会象钟表一样的准时睡去。
黄森怜爱地看着鑫鑫粉嫩的小脸蛋:
能睡觉的孩子大脑发育的才好,也更聪明。我一直都没跟你说,鑫鑫的感知能力特别强,这对学琴是很有好处的。而且,我觉得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比一般孩子要更天真无邪,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我想这和你平时的引导也是分不开的。
何丽笑了:
是呀!我当然希望她能尽量保持着这份天真,可谁能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那!
她内心突然涌上了一丝暗淡。黄森注视着何丽,他敏感地发现何丽那细微的变化:
怎么了?
阳光下,黄森的身影显得硬朗而踏实,何丽不敢在这进入夕阳的黄昏再多看一眼黄森,她担心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变化:
哦,没什么。
要我送你们吗?
黄森浓重的声音让何丽几近眩晕的思绪清醒过来,她打着了车:
不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等太阳落山了天就会凉了。
那你路上小心,回去后发个平安信息吧。
黄森尽量把语气变得平静而随意。内心却极度地渴望何丽能够再多停留一会儿。
车子启动了,黄森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变得越来越小,但依然挺拔。何丽觉得自己此刻向游走在水下,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她无法意识这是危险的信号还是久违的爱情悄然而至,唯独自己那颗在胸膛里狂乱跳动的心让她还有存在的感觉。她恨不得把它掏出来告诉它不要再澎湃,留给自己一些尊严。
黄森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他看着何丽的车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走向自己的汽车,缓缓钻了进去。他不想动,只想这样坐着,让夕阳慢慢掠过自己的身体,让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行。。。。。。
何丽抱着鑫鑫进门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钱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电话。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接下来的事儿你要自己去面对,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说完,钱阳沉默着,电话听筒的那边也沉默着。
何丽在门厅放下了鑫鑫,钱鑫银铃般的声音立刻响遍了整个屋子:
爸爸,爸爸。我真太高兴了!
钱阳匆忙地和电话那端的人说着再见,这一切何丽都看在了眼里。鑫鑫跑到钱阳身边,大声地说:
爸爸,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钱阳坐在沙发上故意摆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秘密呀?
鑫鑫象虫子一样爬到钱阳的腿上,在钱阳耳边悄悄的说:
我决定要当钢琴家啦!
钱阳看看鑫又看看何丽,何丽已经跑到卫生间去洗手去了。钱阳抱起女儿一本正经的说:
那你当钢琴家的时候可要第一个通知我啊!
卫生间里传来何丽的声音:
小朋友,来洗手了!
钱鑫闻声跑了过去。何丽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钱阳赶忙走到餐桌旁:
快来吃饭吧,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好久都不做了,尝尝味道咋样。说着便动手一一掀开了盖子:
哎呀,好像不是很热了。我再去热热。
何丽看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菜,笑笑:
不用了,还温着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吗做这么多吃的啊?
钱阳笑呵呵地走近何丽搂着她:
怎么,不喜欢啊?
何丽下意识地拽拽衣服:
没有,有点不适应。
最近钱阳跟何丽说话,时不时地就以拥抱来问话,或者回答。这让何丽觉得挺别扭的。有时候,甚至她觉得钱阳太刻意了。钱鑫从卫生间跑了出来:
爸爸,饿死我了!
我就知道你快饿死了,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一边说,钱阳一边开始给女儿夹菜,又拿起碗给何丽盛汤。何丽一边吃,一边不经意地说:
拍摄地那边天气怎么样了?
钱阳一楞:
哦,小罗刚给我电话说再有两天,山里的路就通了,这次封山的时间算是很长的了。
说着,夹了点菜放进了嘴里。
何丽知道,钱阳在说谎!打电话的一定不是小罗。她在心里叹息着:
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而李阿姨的那句话也总是在耳边想起:
离开他,才能得到他。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想离开还是要得到?就在她想向钱阳摊牌的时候她发现了钱阳的异常,而黄森的出现也让她陷入了迷茫。
夜色降临,点点的灯光悄悄照亮了城市的街角。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街头的餐馆纷纷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和诱人的香气,难免让冬日中行色匆匆的人们看着饥饿,闻着向往。
黄森走进餐厅,四处张望着,杨默和好朋友孟非正在说着悄悄话,看到站在门口的黄森便招呼着。黄森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杨默:
不是跟你说早点来吗?
黄森边坐边说:
吴老师找我说说下个月学校参加比赛的事。抱歉啊,小孟。
这是黄森结婚后第一次面对杨默说谎,但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自然。孟非很理解地笑笑。杨默却嗔怪到:
又不让你领队,你不就是一指挥吗!他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贝,省得拿不了名次怪你!
黄森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你不懂,小朋友。
停了停又说:
点菜了吗?点了,等你,还不饿死了。
黄森尴尬地朝孟非笑了笑。孟非看在眼里,捅了一下杨默。杨默笑着:
干吗呀,我们家黄森才没那么小气那!对了,我爸妈想出国去旅游,他们让咱给出出主意那。
黄森喝了口水一边说着好一边站起身:
你们先聊,我去洗个手。
黄森离开座位,向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门嗵的一声在他身后被关上。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有些谢顶的头发,长长的出了口气。他突然对杨默产生了反感!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何丽。他打开水龙头,不停地把水浇在脸上,抬起湿漉漉的脸庞对着镜子发起了呆。手机响了,他顾不得擦一下手便掏出了手机。是何丽发来的短信:平安到家,谢谢。 黄森犹豫片刻,回了短信:好的。仅此而已,他不敢再多写些什么。却在内心期待着再次听到手机响起。
何丽一边陪女儿睡觉,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心里乱乱的。黄森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好的,这让何丽多有猜测。她不知道简单的“好的”到底说明了什么,也许是自己多想了,黄森并没有象自己想的那样。女儿眯着眼睛小声说:
妈妈,接着讲故事啊。
何丽摸着女儿的头:
该睡觉了,明天再讲吧。
鑫鑫乖乖地嗯了一声,闭起了眼睛。何丽也躺在女儿身边,她无法像平时一样欣赏女儿天使般的睡姿。她犹豫着,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的屏幕上触摸着。
客厅里钱阳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登着健身器。何丽从女儿房间里走了出来。钱阳兴致盎然地说:
睡啦。何丽嗯了声坐在了沙发上。
最近鑫鑫的琴学的怎么样啦,看样子她很喜欢啊?
钱阳有点喘息地问。何丽声音疲惫地说:
还不错吧。现在还是兴趣培养阶段,也急不得。
我想带你们出去走,怎么样?
听着钱阳气喘吁吁的声音,一直背对着他的何丽这才转过身看着钱阳:
去哪?
钱阳慢慢把跑步机的速度降下来:
鑫鑫还一直没坐过飞机。我想带你们去趟丽江。听说那边冬天的“烤太阳”还挺舒服那!
烤太阳?
何丽的疑问中明显地有些不耐烦。
嗯,这时候那边是旅游淡季。找个清静点的客栈,在那住上几天,享受享受高原温暖的阳光,你觉得怎么样?
钱阳故意拉长了话音,一幅心驰神往的样子看着何丽。何丽完全没有心情配合钱阳的幽默,口气有些重了起来:
冬天去那边多冷呀,鑫鑫还小,万一冻得生了病,那边又是高原,不行!
何丽和钱阳对于养育女儿的观念一直存在着分歧。钱阳觉得女孩不能娇养,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最好。他打算等女儿稍大一点和他一起去野外旅行。而何丽对女儿却正好相反,她希望女儿小家碧玉,不要太露锋芒,免得吃太多的亏。
钱阳一跃从健身器上下来,他用毛巾擦着汗凑到何丽面前:
这不是正好让她适应一下不同的环境吗!再说,小孩儿更容易适应高原的气候,况且,丽江的海拔也不算高,我们多留点心就行了。
何丽虽然不情愿,但她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和钱阳太过冲突。理智在提醒她不要让自己纷乱的情绪最终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灾难。按理说,钱阳要带她们去旅行自己应该高兴才是,说明他在补偿,在改变。何丽很清楚自己不愿意在此时离开,是因为在挂念着黄森,对此她在内心中已经不愿意否认。她调着电视的频道显得很勉强地说:
那我先安排一下,学校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安排的开。
钱阳向洗澡间走去,把声音甩在了身后:
行,你先排排时间,我明天去问问机票。
何丽答应了一声继续换着频道,电视里传来了粤剧的唱腔。她对着超大的屏幕,一句词也没有听进去。
钱阳关上洗澡间的门,坐在了马桶上。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何丽的心不在焉,这让他觉得很泄气。作为多年的夫妻,尽管聚少离多,钱阳却觉得自己仍然非常了解何丽。他完全明了何丽并不是因为旅行的地点在跟自己产生分歧,而是她根本不愿意去旅行。钱阳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夜深了,零度以下的气温让宽大的落地窗上依旧凝聚着简约的雕塑。柔弱的灯光下何丽背对着钱阳蜷缩着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沉。钱阳还在看着书,睡意慢慢的袭来让他的眼皮几乎闭上。他关掉台灯,房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他朝何丽这边转过了身子,轻轻地拥住她,闭上了眼睛。何丽慢慢睁开眼睛,身体却始终蜷缩着。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她心事重重的时候,她就会蜷缩着身体,尽量让头部更接近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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