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心目中，老实，个子不高，但十分的健壮。他的木工手艺相当高，许多他的同事和领导，都对他赞许有加。因此，我有时也很自豪。我和我的父亲都在汽车公司工作，他是70年进厂的。

母亲身体好的时候，他不顾家，是个工作狂。除却生病，他几乎每天下班回家后，在小工作室里工作到夜里十二点以上，早上六点多上班，家人经常劝说注意身体。但，父亲的身体的确很好，他尽管长年累月如此，精神却一直很好。于是，在我心里父亲永远不会老，身体永远是强壮的。但是，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脾气很古怪，容易烦躁，这跟他工作和家庭压力有关。

我有时会跟父亲顶两句嘴，母亲会说：“不要这样对你爸爸，他其实也挺可怜的。”我当时并不知道所谓的“可怜”指的是什么，后来大了才知道，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他的手艺很好，可每年评职称的时候都没有他，所以也常在母亲面前抱怨过，但它仍坚持每天晚上工作到十二点以后，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去上班。

母亲是在2006年退休一年后，被查出恶性脑瘤。这件事后，父亲带着母亲赶往上海做手术，术后，母亲似乎恢复的不错。因此，在合肥经常往来于两、三家医院治疗。尽管母亲病情很重，但只要能说话和走动，父亲都会挂着笑容。

2007年下半年，母亲的病情开始恶化，基本不能下床了，但还能说些话。有一次，父亲叫我从厂里赶回来，帮他一起将母亲送到安医去。我和父亲两个人抬母亲上车，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父亲老了，鬓角白了不少，而且抬得时候他很吃力，不再是以前那个强壮的父亲。

2008年下半年开始，母亲的病越来越不好，不能下床也不能说话了，但还活着。

父亲每天早上六点多上班，中午赶回来亲自给母亲做饭菜，其实父亲做的饭很难吃，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我从不吃他做的饭菜，但父亲很坚持也很自信。他每天帮母亲换尿布、擦身、揉肩擦背和喂饭喂水，一直到夜间。夜间，父亲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身帮母亲换尿布、擦身、揉肩擦背。

有时，有人劝他为什么不找个人夜间进行护理，他会生气的说：“别人怎么会像家里人一样尽心，这种病主要依靠是护理，别人搞的腌臜的很，我怎么放心。”所以，即使是我，他也不会放心，生怕把母亲照顾的不好。随着母亲的病情不断恶化，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在医院里经常骂骂咧咧。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却仍去上班和照顾家里，这需要多大的意志啊！有一次，厂里打来电话因为一个技术问题必须他回去处理。于是，他让我留下照顾母亲，再三叮嘱，反复叮咛，才放心离开。中午，父亲饭也没吃，又急冲冲的赶回，继续将我照料的步骤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在我心里当时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的睡一觉。可一提出，晚上来换他的时候，他就表示不同意，“你现在也是车间主任了，有好多事要处理，家里的事就别放太多精力。”他是个爱面子的老人，在医院里，他第一次对我说：“华华啊，我某些方面不如你，你好好的干，将来发展的好，你们都会好。我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值了。要对得起单位！”我的眼睛第一次因父亲的话而感动得湿润。当时，我眼里的父亲瘦了很多，就像一匹疲惫的战马，不再强壮，但很高大。

2009年接近年底，母亲去世了，家里来了好多人，后事处理完后，父亲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我的心情突然也轻松了很多，因为父亲终于可以放下。在悲伤了一段时间后，父亲了却了母亲生前所有心事后，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仍然坚持每天工作到夜里，但不超过十一点，每天早上六点多上班，坚持着每一天。

而我，现在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对待工作的态度是一种责任，不能让别人说自己不负责任，这是父亲的信念，也是我的；二是经常回家看看，去吃父亲做的饭。

老官斋人

2011年作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