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独自站在这里?”清脆的声音传来。顾清如转身,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眉眼间透着灵动,“可是迷路了?我是袭人,跟我来吧,宝二爷正和姐妹们在里面作诗呢。”
恍若置身梦境,顾清如跟着袭人穿过抄手游廊。转过回廊,便见花团锦簇的庭院中,一张湘妃竹圆桌旁围坐着众人。贾宝玉身着月白绫衫,手持折扇;林黛玉倚着雕花木椅,泪光点点;薛宝钗端庄地坐在一旁,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石桌上摆满了笔墨纸砚,旁边的鹦鹉正扑棱着翅膀学舌:“花落了,花落了……”
“来得正好!”李纨见顾清如走近,忙招呼道,“今日起了海棠诗社,正缺人手。妹妹既来了,也来凑个热闹吧。”说着,便命丫鬟取来诗笺。顾清如望着案上的狼毫笔,指尖微微发颤。她曾无数次读过《红楼梦》,此刻却真切地站在了这个纸醉金迷又暗流涌动的世界里。
“以白海棠为题,限时一炷香。”李纨宣布规则。庭院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吹过竹帘的簌簌声。顾清如展开诗笺,墨香萦绕鼻尖,脑海中浮现出书中众人的诗句。可此刻她不是读者,而是这大观园中的一员,必须以自己的笔触来描绘这白海棠。
提笔时,她忽然看见林黛玉正托腮凝望天边的流云,眼神中透着哀愁;薛宝钗则低头沉思,眉间尽是稳重。顾清如心中一动,笔下的文字汩汩流出:“素影摇窗映月凉,冰肌玉骨淡梳妆。不随桃李争春色,独守幽情暗自芳。”
“好诗!好诗!”众人纷纷赞叹。贾宝玉更是拍手称快:“此诗既有白海棠的清雅,又暗含孤傲之气,倒与林妹妹的性子有几分相似!”林黛玉听了,微微嗔怪地看了宝玉一眼,眼中却闪过一丝欣赏。
然而,这看似美好的场景下,却暗藏着种种微妙的关系。晚间,顾清如在潇湘馆外徘徊,听见屋内传来黛玉的啜泣声。紫鹃轻声劝慰:“姑娘又何苦作践自己,宝二爷心里只有你……”黛玉哽咽道:“我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寄人篱下,终是……”顾清如靠在斑驳的院墙上,心中泛起酸楚。书中读到的文字,此刻化作了活生生的悲喜。
随着日子推移,顾清如愈发看清了这大观园中的百态。她看见王熙凤在协理宁国府时的精明强干,也看见她对尤二姐的狠辣手段;看见史湘云醉卧芍药茵的天真烂漫,也看见她背后寄人篱下的无奈;看见贾探春发起诗社时的才情与抱负,也看见她庶出身份带来的隐痛。
最让她震撼的,是元妃省亲那一日。整个贾府张灯结彩,恍若白昼。当凤舆缓缓驶入,众人伏地叩拜,顾清如隔着珠帘,望见贾元春眼中闪烁的泪花。这位深居宫中的贵妃,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再也无法维持端庄,泣不成声:“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如今又何必来招我!”
那一夜,顾清如站在大观园的制高点,望着灯火辉煌的建筑群,心中满是感慨。这看似富贵繁华的贾府,实则如同一座华丽的牢笼,困住了无数鲜活的生命。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上挣扎,即便是最尊贵的元春,也逃不过深宫的寂寞;即便是最聪慧的黛玉,也挣不脱礼教的枷锁。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一日,顾清如正在蘅芜苑与薛宝钗谈诗,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抄检大观园的队伍来了。王熙凤带着王善保家的等人,气势汹汹地闯入各个院落。在晴雯的房中,她们翻出了几样精美的针线活计,王善保家的冷笑道:“好个轻狂的丫头,倒比主子还会享受!”
晴雯气得浑身发抖,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你们翻!仔细翻!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顾清如看着晴雯眼中的倔强与绝望,想起她最后的结局,心中一阵绞痛。这个心比天高的丫鬟,终究逃不过“风流灵巧招人怨”的宿命。
随着抄检大观园,贾府的衰败之象愈发明显。顾清如亲眼看见贾迎春被父亲嫁给孙绍祖,出嫁那日,迎春哭得梨花带雨,拉着王夫人的手不肯离去:“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
而林黛玉的病情也日益加重。那一日,顾清如赶到潇湘馆时,正听见黛玉咳个不停,手帕上已染上点点血迹。紫鹃红着眼眶说:“姑娘这几日滴水未进,只是拿着旧帕子发呆……”顾清如想起书中“黛玉焚稿断痴情”的情节,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噩耗传来。顾清如冒雨奔向潇湘馆,却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微弱的话语:“宝玉,宝玉,你好……”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急促的喘息,随后,一切归于寂静。紫鹃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破雨幕,顾清如瘫坐在地,任雨水打湿衣衫。
贾府的颓势已无可挽回。先是探春远嫁,接着是王熙凤病逝,最后,抄家的旨意传来。那一日,顾清如站在大观园的废墟前,看着曾经的亭台楼阁被查封,看着众人或哭或闹,心中满是悲凉。宝玉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宝钗默默垂泪,强撑着打理家事;而昔日风光无限的贾母,也只能在病榻上叹息。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顾清如抚摸着残破的匾额,终于深刻理解了曹雪芹在书中倾注的血泪。《红楼梦》不只是一部家族兴衰史,更是对人性、对命运、对繁华与虚无的深刻思考。这座文学楼阁的第二层,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出了人间百态,让后人得以窥见那个时代的全貌,以及人性中最复杂的一面。
当顾清如转身准备离开时,忽听得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对着废墟吟唱。那人面容模糊,却又似曾相识。老者望向顾清如,微微一笑:“记住,繁华终成泡影,唯有文字能留住永恒。”
话音未落,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顾清如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回到了文学楼阁的回廊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晶莹的玉佩,上面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在微光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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