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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苣荬菜

时间:2025/4/10 作者: 方志兰台 热度: 28390
  李老师在乡中学退休五年了,越活身板越硬朗。高高的个还是那样笔挺,乌黑的头发像煤一样闪着自然的光,不胖不瘦的方脸上不见有一丝皱纹。只是那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更显出知识分子的风度。都说他根本就不像六十六、七岁,看上去也就五十左右岁的样子。周围的人羡慕他,有的和他开玩笑说:“李老师,看你这身体倍儿棒,再娶个小媳妇还能能生双胞胎。”他嘿嘿一笑,不无自豪的说“小时候吃苦、挨饿、受冻,没想到老了会这样。”然后,挺挺腰、拍拍胸脯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逗的人哈哈笑,他自己也跟着笑。

  前几个月,儿子把李老师从乡下的女儿家,接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大城市一起生活。一来到大城市,李老师就像宋丹丹和赵本山演的小品那样,不知道咋玩了。早上吃完饭把5岁的孙子送到附近那个幼儿园,晚上再接回来,就再没别的事了。整天待在那个120多平方米的楼里,一个人看电视,看够了就睡觉,睡够了再看电视。儿子看他实在是整天待的五脊六兽,不悲不喜、不忧不乐、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一天,儿子回来又看见李老师躺在少发上假寐,手里还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儿子摇摇头,想了一会说:“爸爸,你要是实在闷得慌,买一只贵宾犬陪你好不好?”“什么?”李老师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你说什么?”“我说买一只贵宾犬陪你,省的你整天一个人闷得慌。”“贵宾犬,犬都成贵宾啦?真是天下奇闻。”李老师说着,将手中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一摁,一看是动画片,就又一摁,闭了。儿子听老爸这么一说,笑了,“不是说犬是贵宾,是犬的名字叫贵宾。”李老师把遥控器放在眼前的茶几上说“那还不一样,什么贵宾贱宾的,我不要那玩意。”李老师又把遥控器拿在手里,但没有摁。他看着儿子说:“上小学三年级那年的一个星期天,去同学张二胖家,找他去苣荬菜,让他家的那条黄狗把腿肚子咬出血了,他妈忙剪下一缕狗毛烧成灰,按在伤口上,说这样就不得狂犬病例啦。”李老师探口气继续说“那时候太穷,花不起钱,尽些土办法,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儿子笑着说:“爸,贵宾犬是小型宠物犬,可通人性啦,你没事可以和他说说话,也可以到院里溜溜狗你活动活动,您看院里有多少老头老太太遛狗。”李老师说:“我有时没事就站在窗前看那些老头、老太太遛狗,一会够在前边挣,一会人在前边拽,也不知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儿子噗嗤一声笑了。

  过了一会儿,儿子说:“要不,买几个种植箱,你在那阳台种几样蔬菜,现在时兴阳台农业。”“什么?阳台农业?”李老师说着,眼睛一亮。儿子拉起李老师来到阳台,手指着对面那栋楼的一个阳台说:“爸,您看!”李老师顺着儿子的手指望去,对面那个也像儿子家一样的露天阳台郁郁葱葱,满眼翠绿,依稀可以辨认出黄瓜、辣椒、柿子什么的。李老师高兴地拍着儿子肩膀说:“这个好,我就愿意种菜。”

  儿子在网上买了五个泡沫种植箱、买了几样蔬菜种子。在一个星期天,儿子和李老师开车到50多公里的郊外野地里拉回三丝袋子黑土。万事俱备不欠东风。李老师开始忙乎起来。小孙子好奇地问这问那,帮着爷爷干这干那,其实是在捣乱。李老师笑呵呵地,对孙子有问必答,捣乱也不责备。还不耐其烦地和孙子讲这讲那。孙子拿着那些小塑料袋封装的菜籽指着封面的图案问李老师,这个是黄瓜对不对,这个是柿子对不对,这个是……。李老师笑着回答,对,对。李老师说“乖孙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孙子扬起稚气的小脸,望着李老师,不无骄傲地说:“我是在看图识字上学的。”孙子又拿起一袋菜籽,看了一会儿,皱皱眉,问李老师:“爷爷,这是什么呀?”李老师接过来看看,也皱皱眉说“这是苣荬菜。”“苣荬菜?好吃吗?”孙子扬起胖乎乎的脸,瞪大眼睛看着李老师。李老师说:“苣荬菜是一种苦菜,以前不好吃,现在好吃。”孙子疑惑地看着李老师,眨眨不大不小的丹凤眼。

  李老师拿起那袋苣荬菜种子,又仔细看看,自言自语地说:“真没想到,以前喂猪、喂鸭、喂鹅的东西,现在竟成了好东西。以前遍地都是,就像农民的穷根儿一样铲也铲不没,挖也挖不净的东西现在还得精心种。”说完,撕开袋口,将种子倒出来,轻轻地撒在装完土的种植箱里,然后又轻轻地覆盖上一层土,拿起喷壶,浇了一点水。孙子静静地看着。

  李老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拿着那个装苣荬菜种子的空袋,看着袋子上的苣荬菜图案陷入了沉思。

  李老师出生在六十年代初,小的时候农村缺衣少食短烧,那个困难劲儿,那个苦劲儿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象。李老师小时没少吃苣荬菜,苦森森的味道吃下就反胃。李老师最有印象的是那三次吃苣荬菜,令他难以忘怀。

  一次是李老师四、五岁的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冬天贴苞米面大饼子往面里参甜菜丝,春天和夏天往里参榆树钱或苣荬菜。李老师不吃参甜菜丝和参苣荬菜的大饼子,妈妈就在参之前先往锅里贴一个不惨的大饼子。然后再把甜菜丝或苣荬菜参进发好的面里,贴家人吃的大饼子。这天,妈妈身体不舒服,姐姐做饭贴大饼子。把那大饼子端上桌才想起来,没有给李老师贴一个不参苣荬菜的大饼子。姐姐很是内疚,抚着李老师的头说:“都是姐姐不好,我真的忘了,你就对付吃一顿吧。”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李老师。李老师拿起一个参了苣荬菜的大饼子,咬一口,很苦,咧咧嘴。李老师抬头看见姐姐眼里有泪光在闪。下地干活的爸爸和上学的哥哥姐姐走后,妈妈在柜子的小面袋里舀出一点白面,又在仓房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给李老师烙了一个鸡蛋饼。

  第二次是李老师上小学三年级的春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李老师和同学张二胖照例去大地挖了一筐苣荬菜。回来后挑小的,摘净,掐根,泡在水里晚饭蘸酱吃。这就是晚饭唯一的菜。大的扔到猪圈里给猪吃。妈妈叫李老师把穿了一冬天的厚棉裤脱下来,给他找了一条夏天穿的单裤换上,便不叫他出屋,外边还冷,怕冻着。然后妈妈把他的厚棉裤拆了,把裤里裤面都洗了,晾在热炕上。晚上,妈妈贪黑在油灯下一点一点地把那棉裤的棉花套子揭去一层。第二天上午妈妈忙乎完其它活计,那裤里裤面叶干了,便开始缝制棉裤,把原来的厚棉裤改成薄棉裤。过一个多月厚棉裤穿不住了,再拆了,把揭下来的棉花再絮上,改成厚棉裤,冬天穿。李老师穿着单裤趴在炕上写作业,张二胖来找他挖苣荬菜。妈妈说:“别去了,没穿棉裤,看冻着。”张二胖说:“今天外边一点不冷,挺热的,我穿着薄棉裤都有点热了。”李老师也坚持要去。没办法,妈妈又给李老师找了一条补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单裤穿在里面。没想到,李老师挖苣荬菜回来真的冻着了,到晚上更是浑身发热。妈妈给他做了碗白面汤,还放了点姜。他吃着觉得没味,就叫妈妈拿来苣荬菜和酱。李老师一口苣荬菜蘸酱,一口白面汤。吃完后躺在热炕头,盖上棉被,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早上好了。穿上妈妈做的薄棉裤上学去了。

  第三次吃苣荬菜是在同志欢送他光荣退休的晚宴上。盛着鸡、鱼、牛肉。羊肉。海鲜及各种蔬菜的大盘小盘摞了一桌子,其中有一盘蘸酱菜,那蘸酱菜里边有一小堆苣荬菜。李老师很好奇,怎么还没开春就有苣荬菜了?这苣荬菜居然还上了席了?同志告诉他,这苣荬菜是大棚种的,现在大地里没有苣荬菜,苣荬菜早到没地方挖了,地里年年洒农药,大地里的苣荬菜都绝迹了。这个苣荬菜无农药和化肥,是纯绿色的。李老师夹一口沾点酱放在嘴里,稍微有点苦还有一个清香味,挺好吃的。盘里的苣荬菜没够吃,叫服务员另加了好几次。而那些鸡。鱼。肉剩了不少。

  “爷爷,你在想什么?”孙子的话打断了李老师的回忆。“啊,没想什么。”李老师看着手里装菜籽的塑料袋,递给孙子,孙子扔进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过了几天,种的菜陆续出苗了,满阳台绿油油的,整个屋里都充满了生机。李老师和孙子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浇水。间苗,还准备着给黄瓜和柿子搭架。那苣荬菜长得更快,一天一个样,绿莹莹、水灵灵的,看着可爱。孙子总是问李老师,什么时候能吃,怎么吃。李老师说,过几天就能吃了,生着蘸酱吃。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李老师用小刀挖下一盘苣荬菜,又亲自下厨房炸了一碗肉酱。吃饭的时候,孙子迫不及待地,夹起苣荬菜蘸酱放在嘴里,一嚼,鼻子一筋,再一嚼,吧嗒吧嗒嘴,然后夹起一筷子苣荬菜蘸酱放进嘴里,大口嚼着。李老师说:“别着急,慢慢吃。”孙子说:“爷爷你也吃呀!挺好吃的。”李老师说:“爷爷小时候没少吃,那时候穷,没别的吃的,爷爷是吃苣荬菜长大的。”说着也夹起一筷子蘸酱放进嘴里。孙子看着爷爷说:“你小时候真好,能经常吃到苣荬菜。”李老师和儿子、儿媳妇三人瞪大眼睛看着孙子,又相互看看,不知怎么回答好。

  2025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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