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干完活回来,在水沟里打个滚,顺势一卧和鱼虾做起了邻居。
鸟倦了,归巢后叽叽喳喳地再吵闹一阵,然后,在枝丫间逐渐安静下来。
鸡们边走边交流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悠哉游哉地钻进鸡笼。钻进去了,还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耳鬓厮磨,互道晚安。
家家户户几乎同时升起了炊烟,淡淡袅袅的炊烟,像一条条轻柔的丝带,在空中神蹿,让村庄上空飘浮着丝丝缕缕似雾非雾的薄烟,有点呛但不至于刺鼻,这儿几缕,那儿几缕,又绵连成不同层次缥缈的线,飘满在低墙矮屋,飘满在田间地头,接着就铺天盖地散淡开来。
不知什么时候,宏阔渐沉的黑夜如一张巨大的幕布无遮无拦地笼罩了下来,在旷野上坐着;在农家的屋顶上坐着;在鸟的翅膀上坐着;在人的肩上坐着;在树上、花上、草上坐着……把所有在光线下自认为色泽鲜丽,外观特别的事物统统吞没,然后给它们一种色调——平等而伟大的黑色。
稍候,星辰冉冉升起,黑幕被星星一点点打开。
偶尔,远处的土狗发出几声吠叫,把村庄拉得更加悠远。
刚将水缸挑满水的男人,高挽着裤管,将一捆稻草踩在脚下,忙着搓草绳,以备农闲时节扎篱巴之用;壮硕的妇人在园子里摘了猪菜回来,又在灯影里给淘气的幼童喂饭;已经烧好晚饭满脸通红的小孩子则从厨房里提了一篮豆子出来,放在石头上细心地择捡……
在人们忙碌的时候,月亮从从容容地于东方的民居、丛林中款款步入天际,慢慢的、稳稳的走过鱼塘、田野,走过村旁一小块旱地,再走过我家的猪圈和草垛,在晒谷场上待一会儿,然后就去了隔壁宋大妈家里,最后,把一束束神秘融婉的光线投射至最深的黑暗之中,无私地献出它的光华、魂魄、博大而无边无际的柔和之光,于是,整个苍茫大地熠熠生辉,村庄像浸在牛奶里一般柔滑。
远处的田野、小径,近处的树木、房屋,都开始了月光浴。池塘辉映着夜空的群星,田野里沉睡着如洗的月光,稀疏的乔木在纹丝不动的光海里形成几处飘浮着影子的岛屿。白天的喧嚣与燥热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一切的坚硬,在此刻,都露出它柔软的内核,连木门上难看的疤痕,也不见了。植物们在月下甜蜜地呼吸,脉脉含情。虫儿在叶间欢天喜地地唱着歌。露珠悄悄滴落,沁凉的,清香的。远处不时传来藕池河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在夜空越过重重村落,最后湮灭在遥远的庄稼之中。
这时候,再苦再难,抬头望一眼星空,胸膛便敞亮开来。
那个月亮出来的夏夜,我偷偷遛进菜园,在南瓜架下,默默地仰望那清爽辽阔的星空,看那高远的星光点点,而那些大小不一的星斗就像一个个精灵,调皮地对着我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这个时候,田野里传来蛙鸣声,树枝里传来知了声,草丛里传来蟋蟀声,星空下的蛙鸣虫叫是亲切的。它们在清凉的月光下,肆意的流淌,越过村庄,漫过藕池河,一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幕里……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薄凉的,带了露珠的甜蜜,草的香味、花的香味,这个时候也纯粹起来,醇厚起来,铺天盖地,把我淹没。
热闹的菜园子,辣椒在枝头沉甸甸地挂着,茄子泛着玄妙的紫光,一串串的西红柿像一盏盏小小的灯笼,它们齐刷刷地瞪着我,而我,欣喜地挺直腰杆,轻轻地向它们致意。我生命里的际遇便在清辉里悬着,每一根神经都在清凉的月光下倾倾欲动……
月亮好大,好亮,好圆,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月光下的世界,如水,如雾,如梦似幻。
我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我要说的话,不能说给任何人,要说给月亮听。我相信,月亮能听懂我的话,会看见一个光着头,瞪着一双小眼睛的男生,会体恤他的羞怯,替他保密。
那颗明亮的北斗星,如果哪一天我迷失了方向,它真的能带我走出黑夜,走向成功吗?还有就是那个扁担星挑着灯草过银河,那个后妈真的那么狠心和偏心,结果遭了报应吗?“嫦娥奔月”“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吴刚伐桂”……所有这些关于星空的传说都让我充满好奇与疑惑。
在神秘天宫的感召下,我的心里埋下了追寻、探索的种子。于是,我向往外面精彩的世界……
后来,我带着好奇与疑惑,走出了那个闭塞的小乡村,走向了外面那一片片广阔的天地,跌打滚爬,试图去寻觅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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