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算算日子，陆鹏程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欣慧的心一天比一天不安：说好一个月回来，都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他出什么事了，还是他已经反悔了，不想再理自己了？她好几次都差点去他家找他，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她在想，说不定他正在和他老婆办离婚手续，只是过程比较麻烦，万一她突然去找他，把离婚的事搅黄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就这样，她一直控制着找陆鹏程的欲望，直到她顺利地生下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这期间，鸾凤来过一次，见保姆照顾得挺好，也没说什么，也没有问及陆鹏程的事，她知道女儿现在身子弱，不应当提这些事来刺激她。

欣慧出院后的第二天，保姆突然忸忸怩怩地走到她床前，像是有什么话说。

欣慧坐起身，看了她一眼道，“阿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保姆忸怩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我上个月的工资你能不能先拿给我啊？”

欣慧“噢”了一声，从贴身衣服口袋里拿出钱，数了几张拿给保姆。之后，她紧紧盯着手中剩余的钱，心道，仅剩这么点钱了，还要付保姆费，交房租，水电费，还有这一个月自己和女儿的生活费，就是撕成两半也不够用啊！要是再见不到鹏程，我该怎么办啊？

保姆似乎一眼看穿了欣慧的窘迫，她接过钱数了数后继续道，“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家里有急事，明天就要回去，所以这里我怕是不能再做下去了。”

欣慧急道，“没关系，等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你再回来接着做。”

“不，不，家里的事也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是我老公，他得了重病，需要我照顾，医生说至少，至少半年才会好。”

欣慧猛地记起，她好像跟自己说过，她的老公是个煤矿工人，两年前就因为井下事故去世了。她就是为了生存才到城里打工的。现在怎会又冒出一个生重病的老公？欣慧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怕自己付不起她的工钱，才编出这样的理由。算了吧，她要走就由她吧，走了也好，少了一项开支，或许还能用余下的钱勉强度日……

保姆走后的几天，欣慧就只能煮点米粥加点盐，其它的饭菜又没有，她还在坐月子，身体虚，又不能出去买。由于缺营养，她连奶水都没有，孩子也只能跟着她喝点米粥，所以孩子经常饿得哇哇大哭。这日子过得要多难有多难，欣慧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一天早上，欣慧还在睡梦中，隐约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一下子醒了，心里一阵狂喜，肯定是鹏程回来了，于是，她赶紧打理打理头发，展了展衣服，下床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欣慧的心情立刻从天堂跌到了地狱：门口站的不是陆鹏程，而是自己的母亲鸾凤！

鸾凤进屋环视了一下房间后问道，“保姆呢？”

欣慧淡淡道，“走了。”

鸾凤接着问，“那个男人呢？还没回来？”

鸾凤的问题正中了欣慧的要害，她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鸾凤一看就明白了，她本想狠狠地骂欣慧一顿，甚至连暴打她一顿的心都有。可看看女儿蜡黄的脸，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板，她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有的只是无限的心疼。无意间，鸾凤瞥见床头柜上没喝完的半碗白粥，她指着碗问道，“你这几天就吃这个？”

欣慧默默地点点头。

鸾凤的眼睛有些湿了。

欣慧一头扑到母亲怀里哭道，“妈，我不想活了！”

鸾凤轻轻地抚着欣慧的头发哽咽道，“孩子，别怕，有妈呢！”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鸾凤赶紧去开门。门外是一个中年妇女，是房东，鸾凤不认得，欣慧却认得。屋内的气味冲得她不由地捏紧了鼻子。

“陶欣慧，下个月房租要交了啊，你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不能再拖了！”

鸾凤从口袋里掏出钱，数数还是不够房东说的数。

欣慧见了，从口袋拿出一部分钱，凑齐了房租。

点点口袋剩余的钱，欣慧无奈道，“我们就剩这么多钱了，妈，都给你吧，省省应该够我们用一个月的。”

鸾凤接过欣慧手里的钱，找出家里的菜篮，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了。

鸾凤再回来的时候，不但菜篮子是满的，手里还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欣慧惊讶地看看菜篮，又看看母亲道，“妈，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要是每天都这样买的话，我们那点钱连一个星期都不够用，怎么能用一个月呢？”

鸾凤放下菜篮，望着欣慧的脸怜爱道，“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妈身上有钱，只是你，脸色那么差，再不补点营养的东西，身体怎么好得起来呢？”

欣慧不再说什么了，心想可能买了这次，母亲看身上没剩多少钱了，下次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买东西了。她了解母亲，说起俭省过日子，怕是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自己的母亲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连续一个多星期，母亲都是和第一次一样大鱼大肉地买，却丝毫没有钱已经用完了或是不够用的征兆。与第一天不同的是，早上母亲一大早就将饭菜煮好放在火上，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而且每次回来，母亲都显得十分疲惫，她问母亲干嘛去了，母亲又不肯说。直到有一天睡觉，母亲翻身的时候，肩膀上的衣服滑下了一些，此时的鸾凤睡得正香，没有察觉。欣慧却没有睡着，黑暗中，她似乎看到母亲肩上有一条条的阴影，她赶紧起身开了灯，灯光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母亲肩上的伤痕，那是被绳子勒过的伤。

第二天，欣慧问母亲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鸾凤开始怎么也不肯说，可欣慧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跟着你的架式把鸾凤吓坏了。她怕女儿真会跟着她出门探究竟。不得已，她才跟女儿说了实话。

原来，鸾凤为了挣钱给欣慧补身体，找了一个替人拉砖的活，说是一块砖能挣两分钱，这一个多星期，她每天都在给人拉砖，上午两趟，下午两趟，身上的伤就是被板车上的绳子勒的。

听了这些话，欣慧抱着母亲哭了。以前她一直上学，没见过母亲挣钱，只知道没钱了就问母亲要，她从来都不知道母亲挣钱竟有这么难！看在身旁不远处正在熟睡的女儿，她不禁想到了自己，要是自己也是母亲一样的境地，她会像母亲那样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地付出吗？不会，一定不会！她也不能，她无法忍受那样的艰难，要是能选择的话，她宁愿死，都不愿意选择那样的生活！于是，她告诉自己说，坐完月子，她一定要去找陆鹏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