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是一只山羊，是父亲从舅姥家抱来的。它全身乌黑，唯独额头上有一小块白斑，非常醒目，给人印象之深，所以我给它取名小白。小白奇怪得很，许是与其他山羊不同，它居然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走过的路。有好几次小白都是自己跑回舅姥家的，以至于我和父亲都不相信小白是一只山羊。为了防止小白再次偷跑回去，父亲用树枝捆扎起一个羊圈。这回小白跑不了了，却总咩咩地叫着。我问父亲：“小白怎么了？”父亲说：“它是太想念妈妈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小白好可怜，好孤独。我让父亲放小白回去，父亲摸着我的小脑袋瓜儿说：“过一段时间小白就不会这样了。”

       没过多久，小白果然适应了新的生活。原来小白生性顽皮，活泼开朗。有时它会把两只前蹄搭在栅拦门上，脖子伸得长长的向外张望，见有人来，攸得一下跑得没了影儿。有时会象个孩子似的和一根粗树枝顶来顶去，直到玩累为止。后来小白做了母亲，生下一群小羊崽儿，其中有一只全身乌黑，以至于看不清它眼睛的具体位置。我叫它黑子。黑子身强力壮，是活泼份子，很讲义气。有一回，羊儿们正在吃草，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小白欲挺身而出。忽然黑影一闪，黑子把头一低，树起两只羊角，把黄狗顶翻在地，黄狗一下窜地没了影儿。只是黑子过于顽皮，经常从栅栏的缝隙中钻出来，跑到南屋里偷吃玉米。南屋是村里废弃的井房，屋里有一口水井。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黑子又去偷玉米吃，一不小心掉进了井里。井底又黑又湿又冷，黑子黑怕得咩咩直叫。小白听到了黑子的声音，知道黑子出事了，也咩咩地叫了起来。黑子听见妈妈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叫得急切，小白再也卧不住了。“咣”得一声，栅栏门被撞开，小白一下子窜了出来，冲到了井边，朝井底咩咩直叫。黑子看到小白，象是看到了救星拼命地挣扎起来，可它越挣扎，危险就靠近。井底渗出的水慢慢地升起来，一点一点地淹没黑子的蹄子，小腿，肚子。最后，黑子只能仰起头，把嘴和鼻子露在外面。小白围着井边一个劲儿地转圈，几次想跳下去都被我拉住了。小白突然直勾勾地看着我，露出乞求的眼神，好象在说：“快救救黑子吧！那是我的孩子啊！”看着小白的眼晴，我努力去抢救黑子，却均以失败告终，黑子最终被水夺去了生命。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小白，没能把黑子救上来。直到现在，想起小白的眼神，我的心里还有些愧疚。可是小白作为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那时的我还不能理解。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关注小白。下雨的时候，我会看羊棚是否漏雨淋到小白。放鞭炮的时候，我会捂住小白的耳朵不要惊吓到它。时间长了，我和小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一天，它突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让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那天放学回家，看到羊圈空了。我问母亲羊儿们去哪了？母亲告诉羊儿们被姨夫拉走了。父亲要在羊圈盖房子，羊儿们便不能住下去了，母亲把它们送给了大姨。母亲还说，羊儿们都上了车，只是小白不肯走。它两只前腿向前撑着地，身体坐在两只后腿上不肯上车，任凭姨夫怎么拉拽也不管用，最后还是父亲和姨夫一起把小白抬上了车。听母亲说完，我有种特别想哭的感觉。第二年的一天，我惦念小白，便给大姨打电话。大姨说小白死了，我问小白怎么死的？大姨说小白是老死的，没有病，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小白一生虽然短暂，却经历了不少风雨，一路磕磕绊绊，最后无恙而终，算是上天对它的眷顾吧，也让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安慰。

       从小到现在，我养过狗，养过猫，养过乌龟……却一直对小白记忆犹新，我想，许是它触到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吧。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