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干高大粗壮,叶片疏疏朗朗。站在树下仰望,叶片映衬于蓝天下,给人一种特别的嫩绿感,绿得丰盈,嫩得透亮。只是奇怪:这叶子怎么不是宽大毛茸茸的呢?纳闷间,叶片隐去了,一树的花儿绽放,满目的繁茂,盖过了亮眼的叶片。花儿浅紫浅紫的,很不真实,梦里都觉不真实。一朵朵风铃似的悬挂在树上,隐约能听见悦耳的叮当声。我久久地立于树下,痴了,呆了。
醒来时,人躺在沙发上,窗外天空明净高远。有点恍惚,人似乎又掉入旧时的回忆里了。
这棵梧桐是给我带来了一些欢乐的。从记事起,那棵梧桐树就植于老土砖屋前的拐角处。枝干高大粗壮,枝叶亭亭如华盖,仿佛能盖住整个老屋和屋前的禾场。据我观察,方圆一个村,就我家这棵梧桐最粗壮最高大。小时最喜用稻草搓成绳子系成圈,然后踩着上树。但这棵树我是从未爬上过的。因为它实在太粗壮,两只手抱不过来,太高大,想着站在树顶,都会有眩晕感。只好站在树下,眼巴巴地仰望着。望着望着,竟有种踏实感。在我印象中,老屋因了这棵树,即便风吹雨打,都能永远立在那儿。
梧桐树是静默的,但也有热闹的时候。夏日里,白天,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声声叫着;奶奶踮着小脚搬来椅子,坐于树荫下不紧不慢地摘菜。我呢,和一般同龄小孩或下棋,或玩牌,或围着树你追我赶。爷爷则腆着个肚子,躺在竹椅上,鼾声如雷。
梧桐每年都是要开花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开花,没有常识,也不大记得。记忆中的开花都好似是在阴天,天阴惨惨的,狂风大作,我却丝毫不害怕,反倒满心欢喜。因为狂风之后,浅紫色的花落满一禾场,而整个老屋,就好像浮在这浅紫色的花海中了。儿时的记忆中,这是一幅梦幻得不可思议的美景。有好几次,我欣赏完“花海老屋”,担心花儿被大雨打湿,急急忙忙地把梧桐花一撮箕一撮箕地运到堂屋里,等到雨后天晴,又忙不迭地一撮箕一撮箕运出去,撒到禾场上。现在想来,那时的举动真是傻得可爱,那些花儿在我手下,也真是造孽了:哪有我这般爱花之法呢?
不知哪一天放学回家,发现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原来,树被砍下,给姐姐做家具当嫁妆了。我大哭了一场。父母亲安慰我:这树桩来年是会发芽的,到时会长出新的梧桐树来。我心里好受一阵后,不甘心地嚷嚷:等梧桐树长大了,我也要它给我当嫁妆。父母一阵好笑,哈哈答应了。
于是,我时时站在黑朽的树桩前,观察是否发芽长出新绿。果真!来年树桩周围就长出了几棵小树苗。我担心苗多了,长不高长不大,只留下了一棵。树长得很快,比一般的树都要快,只是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么高大,也似乎不再开花了。虽说,我也等着它长高长大,等着给我打家具做嫁妆,它却再也不是我心中的花树了。
96年大学毕业那年,老家发大水,老屋被淹了,梧桐树下落不明,不知是小哥砍了盖房子了,还是被淹死了,反正,树没了,老屋也没了。
后来,出嫁时的家具是买的,虽说那时打家具早已不时兴,但心里总觉有些遗憾,空落落的,而那棵高大粗壮的花树,我们在底下乘凉玩乐的花树,还有那棵老树桩旁长出的树苗,就时常地浮现于脑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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