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准备做一次长时间的旅行。去泰山,然后沿途去南京,江苏,上海,之后是浙江。算是对自己未竟梦想的一种完成吧。不想一拖再拖。将许多渴求延宕,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于是打点好行囊,向公司告了长假,准备远行。
行李箱里是些简单的物品,毛巾,牙刷。都是必备的生活用具。之外是几本自己喜欢的书籍:《时间的简史》,《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以及某个自己喜欢的网络作家的书。她的书像毒药,明知道毒性强烈,一触即中却还是让人无法释手。冷艳,孤寂,直指人心,就像一把匕首。许多年来一直在阅读她的书,书店摆出她的新书会第一时间买回来,仿佛已经上瘾,如同吸食罂粟,让人无法自拔。
二
命运是一根神秘幽暗的绳子,将人牢牢捆绑,无论如何挣扎,终究是无法挣脱。而命运躲在暗中,无言无语,沉默着看你徒劳地挣扎。
三个月前她在租住的公寓里面试图自杀,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安静地死去,了无牵挂,摆脱命运的束缚。去自己向往的天堂,那个自己的世界。
就着白开水将一整瓶的白色药粒倒入喉咙,然后躺下来,在柔软的丝绸棉被中间,伸展四肢。这一刻仿佛没有了孤独与寂寞。灵魂出窍,身上长出白色的翅膀,像一只鸟开始飞翔,在湛蓝的天空去往远方,一直飘,一直飘……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风筝,无论飞去多远,那根线还是被命运攥着,抟弄着。
凌晨的时候被人发现,送往医院。奄奄一息,呼吸几近停止。医生给她洗胃,白色的药粒已经溶解,从胃液里强行导出,她像喝得烂醉的酒鬼,开始呕吐,胃里倒流出酸臭的药物,胃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死里逃生,她是该幸运,还是该感到不幸?
三
开往泰山的火车在晚上八点四十开动,由西南到北方,需要穿越很多省份。透过车窗看到攒动的人群如同迁徙的鸟。她忽然想起了高中进入大学时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情景,在拥挤的人群中母亲拧着笨重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母亲亲自做的小吃和家乡的特产。一些旧的衣物和喜欢的棉布裙子。
母亲站在人群中间,终于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她对母亲说,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送行的人群里面有人在拥抱,有人在抽泣。面对离别她仿佛无动于衷。直到火车开动,在挥动着手臂的人群里面看到母亲佝偻着的背影越去越远,终于不见,那一刻才猛然觉得心里一阵的酸涩,眼泪无声地落下来,风一吹,脸颊冰凉冰凉的。
母亲站在人群中间,终于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她对母亲说,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送行的人群里面有人在拥抱,有人在抽泣。面对离别她仿佛无动于衷。直到火车开动,在挥动着手臂的人群里面看到母亲佝偻着的背影越去越远,终于不见,那一刻才猛然觉得心里一阵的酸涩,眼泪无声地落下来,风一吹,脸颊冰凉冰凉的。
都是沉默寡言的女子。母女俩相依为命,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言语,缺少交流。印象里的母亲总是默默地干着家务活,在外给别人打些零工,聊以维持生计。唯有与功课有关的话题会督促她认真学习,别荒废了学业。她亦十分认真,刻苦。在学校里是拔尖的,每个学期拿一等奖学金,有让人羡慕的成绩。母亲也为之欣慰,知道她是争气的,不让自己操很多的心。中学到高中,很多的家长会都没有出席,出席的一次被班主任奉为桌上宾。母亲脸上的骄傲与自豪毫发毕现,可是在上台发言的时候显得木讷紧张,她站在窗外看着母亲,午后的阳光柔和温暖。只有她内心羞愧可耻。
那是母亲唯一出席的一次家长会。
四
她在医院里面醒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了母亲。知道了自己还是无法逃离这个世界,生命的不可知也许自有安排。这个陪自己度过快三十年了的女人已经老了,五十几岁可是头上已经冒出灰白的发丝。鱼尾纹拉得老长。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是不亏欠这个女人的,直到看到泪流满面的母亲日渐憔悴慢慢苍老的容颜时,才忽然发现自己的亏欠,如此之多。
在医院,她谢绝了前来探望的同事,整个过程中,只是母亲陪着她,喂她吃自己熬制的小米粥,细心看护,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婴儿的状态。
五
人们开始揣度她自杀的动机,纸包不住火,她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昔日的同学也知道了这件事,开始讨论她的自杀。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在别人的眼里她是没有理由自杀的:人长的清秀漂亮,成绩优越。是班上众多人暗恋的对象,高中时甚至引来外校男生的青睐。多少女生妒火横生。而她只是冷眼旁观,让许多追求的人望而却步。她不知道自己是座冰山,很美,让人难以靠近。暗地里有好事的男生给了她外号,冰山美人。是这样优越的女孩子。被提前保送到很多孩子梦寐以求的学府,却没有去,靠自己的实力去了更好的学校,学习广告设计。大学之后又被聘用到知名企业上班,拿很高的薪酬,三年的时间已经荣升部门经理。这样的境遇,让谁能够接受她的自杀?
生活如同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她深知那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在成就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和艰辛。忽然想起在某本杂志上面看到的一句话:人们惯于去看大亨开着的宝马赞叹不已,却忽略了大亨业已荒芜的秃顶。不禁哑然失笑。人们总是徘徊在事情的表象之外,而很难进入事物的本质内核。生活的快节奏也只允许人们潜伏在表相之上,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还有多少人肯花时间来窥探事情的本身面貌?那毕竟是要花费很多精力与时间的。况且和自己毫无关系。
三个月,母亲一直陪着她,怕她再度出事,想不开。其实经历过一次死亡的考验之后她已经明白,命运即是如此,无须挣扎,顺其自然即可。亲情,爱情,友情也无法超越这个界限。或许世间万物也遵循这个颠扑不破的规律。
她带母亲去酒店吃饭。海参,鱼刺都是母亲未曾品尝过的,嗔怪她破费了。母亲是节约惯了的,在街角买几元钱的油炸臭豆腐母亲倒显得欣喜非常,吃得津津有味。母女俩第一次如此愉悦,有了多一些的交谈,说起了逝世多年的父亲以及童年的种种。许多的苦涩都被轻描淡写了,那些温暖的细节被不断地回味,一
刹那间,仿佛回到过去。那是她难得的平静的时光。
六
夏天即将过去,在夏秋交际天总是容易下雨。雨点说到就到。火车行驶进入北方的城市,路过大片的平原,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很多的蔬菜大棚,雨雾交织,天空开始变得朦胧。坐了很久的车,开始困倦,于是干脆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沉睡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多雨的天气,好像一场梦,让她每每想起不禁胆战心惊,手心里全是汗。
印象里童年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父亲也是在一个阴雨的天气里死去的。她在巷子里和小伙伴们玩跳皮筋的游戏。童年的孩子们是不怕雨点的,因为贪玩,有些雨反而好些,那时候父亲在卷烟厂当会计,待遇还算殷实,温和沉默的母亲就这样跟了父亲,然后生了她。父亲正和母亲打算着再为她添个弟弟的时候却患了病。事情来得太突然,送进医院了两天之后抬出来,送回家,是“癌”,母亲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如遭雷击,不知所措。
那些天母亲嘱咐她不要乱跑,在家里多陪陪父亲。她也十分听话,在家里陪着父亲。这个曾经健壮的男人,这个曾经会在节日的时候让她坐在自己的脖子上像骑马一样撒娇的男人才几天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眼睛深深凹了进去,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洞。深得让她害怕。吃不下饭,嘴里呼吸时吐出的气味酸臭难闻,散发出类似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已经吐字不清。她陪着他,心里害怕,明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却感到如此的陌生。听到巷子里小伙伴们的嬉笑声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咽了气。
母亲气急败坏地赶到巷子里去寻她,那时她正跳着,已经跳到二级,跳二级的时候皮筋系在膝盖上,她在两条平行线之间跳着,突然看到了母亲。她得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杂乱地盖住额头。母亲忽然将她拉出来,扇了她一巴掌。她一下子被打蒙了,小伙伴们也被吓得楞住了。
母亲哭得歇斯底里。攥着她的手跑回家。父亲的身体已经冰凉。
看看你爸爸吧,他死了。母亲的眼圈已经哭肿了。只有懵懂的她站在哪里,看着闭上眼睛了的父亲。不敢去触摸那憔悴到了极点的脸。想起了母亲那一巴掌。脸上还火辣辣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不可遏制。
多年后回想起那个特殊的夜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成了孤儿。父亲已经离去,他的身体会腐烂掉。直到消失不见。那一年,她才七岁。
她像一枚果实,还没有长成就被从枝头摘下,内心留下阴影,被迫快速成长。变得沉默寡言。母亲变卖了房子和土地,为父亲半办了丧事。处理好一些琐事之后带她独自到县城谋生。曾经温顺如同羊羔的母亲,父亲是她得依靠。父亲稳定的工作使他们母女俩衣食无忧。父亲是她们的大厦,而今大厦倾颓,依靠土崩瓦解。孤儿寡母从此得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七
火车在夜晚抵达泰山,天空已经停止下雨,零星地露出些星光,让人感到空旷。明天会事一个好天气。在手机报上看到北方这座城市的气温;20到30度之间,依然会持续炎热一段时间,但是相对于夏季的暴热已经算是好的了。
找到旅馆,卸下简单的行李,冲了个凉水澡之后到小吃街去买些东西吃,主食还是买了米饭,在北方的k城待了几年,依然没有习惯馒头和大葱的吃法。馒头,卷饼也很少吃。虽然家乡也吃,做法却不相同,南方的馒头小而柔软,带些甜味,北方的就不同了。还个是喜欢家乡的吃法,烧烤,小吃。烤土豆,哪里的人都叫它“烧洋芋”,北方人大多是不知道这个的,虽然同样有土豆。就着辣椒面吃,她童年的时候喜欢父亲做的辣椒面,用花椒,八角,还有晒干了的橘子皮打成粉末搅拌在一起,吃起来很香。往事千丝万缕,一触就痛。想起父亲来已经没有多大的印象了。某些生活的细节却铭刻在心里,时不时冒出来让人心生伤感。
生活越发艰难了,母亲带着她到县城谋生,租下一间狭窄的小屋,作暂时歇息的地方。采光条件极其差,只有在午后的时候才能从南面看到即将落下的夕阳,屋子里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墙壁之间长出细小的生物,是苔藓一类的植物种子,发了芽。母女俩居住下来,母亲安慰她说等找到钱了就租一间大一些的,明亮一些的屋子。可是在哪里一住就是五年,直到她念初中才离开了那间小屋。那时候她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给母亲买套房子。之后许多年她做了部门经理,有了经济实力i,在郊区给母亲买了一套。也算了却了多年的心愿。生活由很多细小的心愿组成。一件一件完成就是一种成就感。
她在旅馆里躺着,抬头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回想起幼年时和母亲居住的小黑屋子,虽已经成为尘封的往事,每每想起来,免不了辛酸。物质的生活优越未必是每个人的追求,可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却为此而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房子,车子,衣服,名贵的手表,手机。时代跟新,欲壑难填。幸福与辛酸铺满追求的路上,此时和彼时已经天涯远隔。
她在绵绵的回忆里昏然入睡,想获得一次充足的睡眠,毕竟爬山是需要体力的。体能消耗巨大,听人说登山拾级而上,要爬上很多的石阶才能抵达山顶。好的睡眠是登山的必备条件,将门反锁之后即告昏昏睡去。还是像许多年那样,蜷起腿来,这不是一个好得习惯,是多年来逼仄空间给予她得习惯。很难改变过来。
八
在q校她的所有使命也许只是为了遇见锦年。这个高大的北方男子是她命定的伤口,从她得胸口切开,深插进去然后强行抽出来。疼得撕心裂肺却这样心甘情愿。爱情的本质大抵如此。在许多年回忆起来会发现,某些人只是生命里的风景,无论美丑你都必须接受,它强行或者无意进入你的眼帘让你无处躲藏。然而时隔多年之后能够看透,一切云淡风轻。如风吹过芦苇,都成为过往。在这个浮沉的世间,爱情的自私向来如此,所有的付出都再看透对方是否能够更加深爱自己,或者还有几分不离不弃的强求,无可厚非。
那个网络作家说过,我们的爱情,一旦付出就罪孽深重。而多年之后,她已经不想再纠缠谁对谁错了。、
告别母亲,坐两天一夜的火车抵达k城。这座繁华而又苍凉的城市;这座被无数骚人墨客吟咏的城市;有人爱它,眷恋它,在记忆里溢美之词充盈纸张。而恨它的人亦唾沫横飞恨不能将之淹没。但是还是有无数人奔赴它。q校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坐落在k城的市郊,离市中心坐公交车需要半小时,而打的的话只需要十来分钟。她提着行李,光脚穿着白色的球鞋。把在车上弄乱的长发扎起来,坚持坐公交到学校。在哪里她认识了锦年。这个北方男子剪短发,穿着短袖站在迎接新生的队伍里,汗流浃背。一边吆喝着;广告设计专业的同学这边来。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去,朝着立有本专业牌子的地方走过去。还是九月,天气炎热,她得头发上沾满了粘稠的汗水,这个在人群中吆喝的男孩忽然走过来,接住了她的行李说,同学,这边来。
许多爱情的开始应该都是平凡无奇的吧,如果不是多情的文人们将之润饰的话。关于与锦年的相遇,她记得的就那样多,短发,穿白色的短袖,在人群中吆喝着,汗流浃背地迎接着新生。而关于k城的最初印象,她早已经记不清楚了,长途火车让她的脚肿起来老大一个包。她疲惫到了极点,迷迷糊糊就到了q校。
九
初中的时候在课本里读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心里对泰山的向往无以言表,带些男儿的豪气,虽然也不免小女儿的媚态,但是登高临远的那种渴望如此迫切。
人言,若心存迷惑,应当登高,现在想来未必在理,但站在高处俯瞰时感受大地空旷辽阔的那种感觉让人心情也不禁变得空旷起来了。在高高的山顶上面看到大片历史上鲁国的城郭,一时间感慨万千,历史的潮流原来如此,沧海桑田。
锦年说,我们一起爬泰山去吧!从k城到泰山不过十小时的火车,而他们却从未抵达过。等到她独自一人站在泰山之巅看到落山的夕阳渐渐稀释了的色彩时,想起锦年那句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时,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注定了只是黄粱一梦,醒来之后已经没有了余温。
泰山之行,或许只是为了还曾经的那个夙愿吧。来过了就再无遗憾了。
下山,回旅馆,揉揉酸疼的膝盖和小腿,买了火车票,准备去上海,跳过苏州和南京,虽然旅途中也会经过那两个城市,由北向南,她对路线再熟悉不过。先过南京,再进入苏州。终点站是浙江金华。但是这一次,她想直接去上海。
十里洋场的上海。被脑海不断重现如同电影画面的城市。或许,只是留恋那一段记忆。
在旅程的火车上母亲打来电话,嘱咐她注意安全,火车上要多吃水果。母女的话多了一些,都是些寒暄的语句,但是让人感觉温暖。曾经自以为是的坚强在亲情的面前可以卸下伪装,重回自然地面目才发现自己像一枚坚硬的核桃,外表坚硬而内部任然脆弱多情。在天下父母的心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并不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在医院她对母亲提出等修养好了要旅行的时候,母亲并不放心,但是她的执拗性格母亲心知肚明,想一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经历心灵创伤的女子需要时间来修复磨合伤疤。有些伤口也许永远无法痊愈,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淡化或者麻木。所以母亲也不阻拦,只是默默给她打点好一切,嘱咐她路上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母亲的细心让她心存感激,多年来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她深知母亲的劳累,默默付出,从不多余的言语些什么。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她也会打电话报平安,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母亲也开始心安下来,知道她会想通,心里为之感到欣慰。
十
上海。
想起张爱玲笔下这个苍凉而华丽的城市来。她习惯用苍凉而冷静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金锁记》,《倾城之恋》,《半生缘》莫不如是。这个孤独而倔强的女子历经世事繁华与苍凉。最终客死异乡。在洛杉矶的家里孤独地死去。这是宿命抑或是她自己的选择已经不重要。这孤独与世人并无关系,作家的一生只有自身能够做个诠释。而庆幸的或者只是她被世人了解或者说正在被理解,自己呢?
五年前在上海南京路上锦年对她说,清荷,你终于过来看我了,你终于来了。他欣喜得像个孩子,将她抱起来,不顾众人的目光,抱着她转圈,她的头都转晕了。停下来,停下来,她头昏目眩地叫着。
转眼五年过去了,时间何其匆忙,而今孤身一人旧地重游,想起锦年来,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每个月她都要去上海,一月两次,从不间断。看《周渔的火车》时她想,自己真的像极了那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来回奔波,从不停靠。而每次她去看锦年时,锦年都欢喜得像个孩子,却从不给她诺言,哪怕一次。
锦年毕业之后去上海发展,远离k城的父母,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脱离父母的襁褓,独立创业。家庭的殷实富裕让锦年不愁吃穿,工作亦提前为他安排妥当,可以到父母开的公司上班,打理一个部门。在家里是独子,备受疼爱。她对锦年的背景起初并不知晓,她不知道那个站在人群中汗流浃背的男孩身上随便穿的一件短袖就价格不菲,一双鞋的价格就够自己好几个月的花销。她只是隐约地感觉自己爱着这个比自己大一届的北方男子。如此沉溺其中。
锦年的父母显然对这个来自西南小镇的女孩并不接纳。在第一次进入锦年家的时候就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并不属于这个阶层,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锦年的父母对她的到来充满排斥,因此客套之中并没有半点温情,像对待陌生来客一样接待了她。
锦年的母亲五十岁的样子,透着一股成熟妇女的魅力,姿势优雅。显然幼时就受过严格的家训。她询问她的家庭情况,细枝末节,十分仔细。等到知晓她是西南一个贫困的单亲家庭时,鼻孔里叹了一口气,让人心生寒意。
满满的一桌子菜只有在清宫戏里才能看到,那种排场她第一次见到。锦年不断给她夹菜,可是她半点胃口也无。只是默默地等着饭局结束,匆匆收拾东西,返回学校。
十一
她和锦年在廉价的小旅馆里做爱,没有任何经验,不得其门而入。等到锦年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才感觉到疼,有一瞬间皮肤有被撕裂的感觉,如同裂锦。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颤栗弥漫全身。
在黑暗中,锦年汗流浃背。清荷,清荷。她听到他的声音,如同梦呓。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肌肤,那些细胞寂寞已久。她沉溺于那种感觉,温暖,潮湿,无比的充实,有一刻魂飞天外的错觉。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锦年陪她去外滩,东方明珠,七宝。去很多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而时隔多年她以记不太清楚去了哪里了。记忆深刻的只剩下两三个,在七宝老街头她喜欢的饰品,檀木匠的梳子。薪酬微薄,他们买不起太多的东西,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便可胜一切。
上海人偏好甜食,用糯米做的年糕,里面杂拌一些枣子,芝麻之类的调料,清甜可口。两个人坐在小摊上品尝。好像母亲的手艺,她喜欢甜食,食物偏辣。南方的潮湿的气候须持辣椒才能抵御。因此南方人多能吃辣。晚上锦年便陪她去吃酸辣粉,虽然锦年不能吃太多的辣,两个人还是吃的不亦乐乎。锦年汗水直淌。辣得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了,可是看到她的时候个人都笑了。
红颜弹指老,芳华刹那。可是谁能够抹去那些难以忘怀的曾经呢?
十二
父母已经断了对锦年的生活费用。那也是他对父母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叛逆。父母对这个来自西南小镇清贫的女子持有偏见。认为她是想借助他的家庭背景,以此作为跳板,谋求利益。母亲还专门让人为二人卜了卦,清荷的命硬,是克夫命,坚决不让锦年与她交往。锦年亦据理力争,可是全然无效。无奈,只能作罢。毕业时独自南下去了上海,父亲一怒之下停止给他提供生活费用。如此,他就只能自立根生,都是要强的孩子,刚脱离父母的襁褓,自然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渐渐也就习惯了。只是一时的艰辛,有许多的生活细节需要打理,这对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年来说,有些困难。
彼时她在念大四,已经不想考研。一半是因为家庭,一半是为了锦年。母亲已经供不起她,虽然这些年来她并未向母亲索取过多的金钱,但是学费,生活费用一切杂碎的费用都需要自理,她喘不过气来,想到上海的公司去谋职。在学校里成绩优秀,k城一些公司已经发出邀请,让她毕业去公司上班,但她婉言拒绝了,倒不是不动心,只是锦年在上海,于是自己也不想单独在k城。
好不容易遇到的爱情,她不想就此放弃。
锦年的母亲找她谈过话,已不如第一次去他家时那样客套了,说话直接,言辞尖锐。历数她与锦年的种种不合适。临结束谈话时说只要她愿意离开锦年会给她不少钱,支票,可以随时兑现。说完扬长而去,已经失去了当时的优雅,骄阳跋扈。
她的泪无声地掉落下来,第一次感觉被如此侮辱。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锦年来找她,在楼下叫她的名字,清荷,清荷。她只是不理,在宿舍里关上门一个人哭泣。泪如雨下。如同黑暗的潮水。
锦年在楼下站到夜幕降临,学校教学楼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她终于不忍,下楼去,两个人相拥而泣,彼时锦年的眼泪潮湿,怀抱温暖,她在他怀里如同一只受伤了的兔子。
刚毕业她就匆匆买了火车票,由k城赶往上海。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锦年已经不在上海。在她启程去上海的同时锦年正在回k城的动车上面。生命中巧合并不多,但是它毕竟发生了,她没有料到的是,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锦年,悲剧或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十三
生活不是作家胡编乱造的小说,但是你不得不接受命运给你安排下的蹩脚剧情。爱情不像安徒生童话,不是所有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一早已经洞悉,可是人在恋爱之中总是固执地相信那是个真实的画面,只有等到回到现实之中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场闹剧,所有的结局是这样的滑稽。许多年之后她像如果那天没有下楼的话结局会怎样,如果她没有和锦年相爱结局会怎样。可是,这些都只是毫无作用的假设。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不成立的。
锦年的母亲打来电话,恳求他回去,告知他,父亲已经不行了。在k城的医院抢救。毕竟是父母,血肉相连,他想也没有想就买了当天的火车,赶回k城。他不知那只是父母的一个善意的谎言,更不知的是,彼时清荷在去往上海的火车上,想给他一个惊喜。
交叉路口,从此天涯永隔。
父亲并无大碍,只是轻度感冒,母亲忽然心生一计,设下了这个圈套。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医院的人也配合得很好,天衣无缝。父亲一副垂危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他赶到医院,看到父亲,眼睛里尽是焦灼,父亲俨然一副演技派的派头。
锦年,你父亲已不行了,最大的心愿是看你成家立业。还有他一手创办的公司,你要在他临走之前没有遗憾,母亲泪眼婆娑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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