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和他吵过很多次了,生孩子他不在身边,和他吵,孩子过生日他置身事外,和他吵,孩子们生病他总是没有时间管,也和他吵。不为别的,只为要求他把自己调到离家近的排上小学,可是他却是一头犟牛,根本就听不进自己的一句话。她实在忍无可忍了,没办法,她只有自己亲自去找乡教办的领导了。
张银兰吃过早饭后,把自己稍稍收拾了一下。对着镜子,满脸的沧桑,这些年自己含辛茹苦,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操持家务,一手将几个儿女带大,丈夫除了暑假会帮着干田里的农活外,其它时间都是以忙学校里的事为主,特别是当了校长以后,完全就成了甩手掌柜。人家说吹枕边风有效果,可是她觉得自己就是嘴巴说起了泡,也难以说动他调动。她想不明白,丈夫风里来雨里去,怎么就那么喜欢当那个吃力不讨巧的校长?如果能多得一点好处还说得过去,可实际上,反要老从家里贴补一些东西出去。如果家里有男人相帮,有主心骨,就不至于自己劳心劳力,过早地变成了黄脸婆?好在自己性格比较开朗,要是像隔壁大嫂子那样有个豆壳样的小事就满心忧虑,自己早就变得老太婆一样苦大仇深的了。她的头上虽然有些白发,但大多数还是乌黑发亮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皱纹,可是搽了雪花膏,不是明眼人,还真看不出破绽来。
乡教办就在离家不远的排上小学,抬脚就到,可是真正走在路上,她的脚步却有些虚,因为她心里还是老觉得不怎么踏实。毕竟是有求于人,何况是求吃公家饭的领导,她一个农村家庭妇女,安分守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求过人呢。还有,见了领导自己怎么说?虽然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她还是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难道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就不是很好的话头?
记得与他结婚后第一次刚怀孕的时候,她的妊娠反应非常强烈,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在家陪上几天啊,他嘴上说得好得很,可一到了学校,人就泥牛入海似的,到周末才见到真身,虽然当校长事多,但还不至于就忙得一个礼拜都回不了家的程度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快要生产时,心里甭说有多害怕了,如果他能守在身边,这种惧怕就一定能减轻许多,的确,学校和他所教的孩子们都需要他,可总得分个轻重缓急吧?他难道就不希望亲眼看到他的儿女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可他好,不管她怎么挽留,却毅然踏上返校之路,结果大女儿出生三天后的星期六,他才知道自己做了父亲。
张银兰一边走,一边想,她的腿迈得坚实起来了。她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理由,因为她的小女儿正在出麻疹。
排上小学她来过几次,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主任的办公室,主任姓刘,门敞开着,刘主任正埋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她径直地走进去,大声大气地说:“刘主任,你好!我,我是胡生贵的老婆,我找你,我找你说件事情。”
刘主任很热情地迎了上去,说:“是胡师母啊,您好!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张银兰见刘主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却这样有礼貌,她反倒有些犹豫了。让自己的丈夫调到排上来,这不是给领导添麻烦吗?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一趟很不容易,是自己鼓足了勇气的,总不能事到临头因为两句热情的话就打退堂鼓吧?她清了清嗓子,豁出去似的说:“主任,我希望你能够把我男人调到这所学校来,我们一家大大小小几口人很需要他。”
刘主任给她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客客气气地请她坐在沙发上。等她落座后,他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说:“胡师母,我很能理解您,胡校长是个老校长,也是个好校长,您提的这个要求我们会考虑,我先跟乡领导汇报一下,再然后开个班子会,再郑重其事地找胡校长本人谈一谈,你看这样行吗?”
张银兰没想到这个在心里掂量了无数次,还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题,就这样顺利解决了,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似的,人也精神起来。她站起来感激地对刘主任说:“行啊,行,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你真是个好主任啊!”
刘主任笑着说:“没有什么的,我也是为人子女的嘛,胡校长已经很不容易了。是我们考虑不周,还劳烦您辛苦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谢谢了,谢谢了,你忙,你忙,我不打搅了。”张银兰边说边退着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周六,胡生贵回到家,一见到老婆,就带着笑地数落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跑起了关系。你也不想想,如果我调到排上来,方便了自己,可是现在在任的排上校长就不方便了。他也是一大家子人,比我家更困难,我们做人不能这样啊,所以刘主任找到我说了他们的意见时,我一口回绝了,而且我在杨桥小学当得好好的,中途离开,这也是对学生和老师不负责任的行为,你想我老胡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吗?”
丈夫的一顿数落,让她原本美好的希望又变成了泡影。不过,她仔细一想,丈夫说的何曾不句句在理?自己辛苦一些,反正又不会累死人,最困难的那些年都熬过来了,就让他在外面扑腾吧,我哪是拖男人后腿的女人?她心里这样一转念,立时感觉天宽地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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